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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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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相見

因為後頭多喝了些酒, 所以顧無惑出來時有點醉了。

他的酒量不好也不壞,但也僅僅是從宮城到府上,這酒也就漸漸醒了。

於是又開始想起殿上的那個女子。

顧無惑忽然笑了一下, 早先他還不醉的,卻又比醉了還糊塗,明明都問了秦貴妃長女的事,卻偏偏忘了問她叫什麽。

明遠給他拿了醒酒湯過來, 總覺得今日顧無惑有點奇怪, 換了旁的人是不敢問的, 但明遠是從小陪他的,便問:“王爺今日怎麽了, 是醉得狠了嗎?”

顧無惑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喝下熱熱的醒酒湯, 仿佛又開始醒轉了。

連明遠都問他,可見他今日是真的很醉了,或許北寧的酒與南朔不同,他在一開始就醉了, 所以才會看見了她。

一時廚房又上了些熱酒熱菜過來,這是早就備下的宵夜, 顧無惑沒有這樣的習慣,便讓人過來撤下, 結果不知是不是傳話的人沒傳到,菜還在繼續上。

最後連羊肉鍋子都擺上了。

這時程寂過來道:“王爺,府外有個女子說是要見你。”

驀地, 顧無惑心裏一震, 又想起宴上的貴妃之女。

其實平時遇到這樣的事, 他是從不會見的,更何況是深夜, 更何況是女子,又是在北寧,不見才省事。

但今夜他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忍住的。

那封信,那兩塊玉佩,那個在他眼中肖似她的女子……

很快女子被帶到他面前,長長的冪籬把她的臉遮住,只露出底下天水碧色的裙子,春水一樣裊娜。

女子站定,似是透過薄紗四周打量了一圈,擡起手指輕輕撩開了一個角,卻又停在那裏不動了。

顧無惑連呼吸都屏住了。

“你是誰?”他問。

“哎呀,”冪籬後的人輕笑一聲,“你怎麽連我也沒想到呢?果然把我忘了。”

聲音很耳熟。

顧無惑的心開始狂跳起來。

對於即將要到來的,他忽然急切地想把明遠叫過來,與他一起聽聽她的聲音,看看她的臉。

但他終歸還是沒有那麽做。

而下一刻面前的女子也徹底拿下了冪籬。

還是那張瑩潤到無瑕的臉,已經褪去了昔日熟悉的稚嫩,依稀已帶了些她母親秦貴妃那樣風華絕代的影子,雖遠遠不及,但正如一朵快要綻開的牡丹,說不盡的想攀折。

溫芍拿下冪籬,又道:“是我。”

仿佛嚴冬的冰塊存存裂開,從前那些幻想過無數次的幻境灰飛煙滅。

她是真的了。

顧無惑靜靜地望著她。

溫芍卻已經坐了下來,她眨了兩下眼睛,問:“你怎麽不說話?”

說著便自己為自己倒了一杯熱酒喝下。

“那信……”顧無惑的聲音其實有些飄著,他卻極力往下壓,“真的是你寫的?”

溫芍笑意盈盈:“我現在會寫字了,沒想到吧?不過玉佩呢,玉佩你也忘了嗎?”

她話鋒一轉,聲音便一下子輕了下來,似是帶著無盡晦澀的幽怨,說道:“我從瑞王府出來的時候,拿了你很多東西呢,你也沒用了吧,不會怪我吧?”

顧無惑在她對面坐下:“他們說你死了。”

“誰說的?”溫芍似乎是輕嘆了一聲,“不過以前的事,說不清了……”

自然是她當年故意讓任家夫婦說她已經死了,但眼前她卻不能完全說出來。

她垂眸,眼波流轉之間像是有一線情意,顧無惑明明是死死看著她的,然而她的神情是那樣隱晦,他卻無法確定,甚至捕捉不到。

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只好道:“跟我回家去。”

“家?那是你和長福郡主的家,從前是我的錯,不該來招惹你們。”溫芍搖頭,“如今我已經在雲始安定下來,這裏才是我的家,我的母親和弟弟妹妹都在這兒。”

她當然不可能再回去,但她要令顧無惑歉疚,從而一步步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誰都沒有來帶我,更沒有找我,把我一個人留在那裏……現在想起來我還是心有餘悸,我再也不會回去了。”溫芍微微側過身子去。

“張時彥已經死了,齊姑姑更不會丟下你,是張時彥怕她向我告密便殺了她,齊姑姑死了。”顧無惑覺得自己的腦子慢慢地炸開來,他此生從未有過像此刻一樣想極力爭辯過,可他又決不能同面前的人去爭辯,“我把他殺了,柔柔也被我關起來了。”

溫芍聽了,先是嘆了一聲:“齊姑姑……唉,原是如此。”然後她擡起頭望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此後卻不再多說一個字。

顧無惑心裏的堤穴徹底被沖潰。

但溫芍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趁著此時,她趕忙道:“信你也已經看過了,我把你叫來並非是為了私事,陛下一直心心念念著那些地方,崔河這畜牲,卻偏偏那樣陰損。”

思緒漸漸回籠,可是看著面前的溫芍,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又再度湧過來,與他的理智所抗衡。

顧無惑的頭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

溫芍將他發白的面色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為他斟一杯酒,切切道:“世子……不,王爺喝一杯酒暖暖身子罷,咱們慢慢說一說。”

羊肉鍋子正煮到沸起,溫芍夾了一塊羊肉給他。

顧無惑沒有動筷,卻飲下了那杯酒。

溫芍挑了挑眉,這正是她意料之中。

繼而他便道:“你們是怎麽想的。”

溫芍心下失笑,“你們”,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很快便看清了形勢,知道她是為秦貴妃和崔潼而來。

溫芍道:“若是陛下最終為崔潼所說動,只怕受苦受難的都是百姓,王爺若肯暫且將地讓給北寧,便可免去百姓的這番劫難。”

讓?

顧無惑的眉心蹙了蹙:“連戰也未戰,你就要本王拱手相讓?”

“我不是這個意思,”溫芍很快矢口否認,“這是為了大家好,眼下就算王爺說了要戰,可等汛期一來,也是受到北寧掣肘,北寧根本不用出一兵一卒,便可以讓南朔慘敗。”

其實溫芍何嘗不明白,若是顧無惑真的同意了,他必定會在南朔受到諸多詆毀攻訐,那些人才不會管百姓的死活,這些事顧無惑必定已經都想到了,只看他如何做選。

但眼下也不能逼顧無惑逼得太急,需要徐徐圖之。

“被逼到這個份上,大家都沒有辦法,”溫芍此時倒也嘆道,“雖我母弟與崔河已水火不容,你一定認為我們只是想與他對著幹,可崔河那樣陰毒,但凡有半分人性,便不會由著他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那些百姓又何處申冤去呢?”

這也是她自己的心裏話,與顧無惑說倒無妨,他一向心善,她是看在眼裏的。

只不過最後進退兩難的必定是他,無論如何南朔這一戰都必敗,就算要反攻也只能等汛期過了再一雪前恥。

而她如今的任務,就是說服顧無惑站到秦貴妃這邊,讓崔河不能得逞,讓百姓不至於太艱難。

溫芍知道今日的話說得差不多了,便起身道:“晚了,我要回去了,改日你來溫府一趟,我還有一些話要和你說。”

顧無惑卻有無盡的話想要再問她、和她說,可她要走,他又不能開口相留。

她怕是不願再提前事的,可他卻不能不問一問,然而又不敢貿然相問,只能等她自己說。

她說了讓他去溫府,那麽就是還有機會。

那邊溫芍已經重新把冪籬戴好,向他招了招手,便迤邐而去,顧無惑趕緊跟著她的腳步而去,可她走得太快,幾乎是一陣風一般,他腳步虛浮,竟怎麽都跟不上了。

明遠還不知什麽事,只聽說有個女子來了,便過來等著,又見她出來,正要問顧無惑要不要把人送出來,溫芍卻掀起了冪籬。

明遠怪叫一聲,後退了兩步,指著她的臉說不出話。

溫芍沖著他笑了笑,便徑自快步離開了。

門外一直有馬車在等她,溫芍上了馬車,往溫府而去。

深夜的長街已鮮有人聲,只有馬車骨碌碌地在地上滾過,溫芍有些疲憊,卻睜著眼睛出神。

她也想過無數次遇見,但今日好像是有些太平靜了,顧無惑本就是這樣的人,而她也是為了目的而來——若不是有事,她是打定主意一輩子不見他的。

罷了,反正如今想來,從前的一切都和做夢一般,也是荒唐可笑的。

他們之間就是這樣了,等這次事件解決,也不要再見了。

很快溫府到了,她在仆婢的簇擁下下了馬車,家人也很快把大門緊緊關上,溫府門口重歸寧靜,只剩下兩只大大的燈籠在搖搖晃晃著。

可也沒人瞧見,這一路其實一直有人偷偷在後面跟著她。

不遠處墻角邊,崔河騎在馬上,看著她入府的背影冷笑:“我當她是什麽貞潔烈女,今日才見了姓顧的一次,夜裏便主動去私會。”

崔河脾性不好,雖近年來因懼怕崔仲暉,加上一旁有虎視眈眈的秦貴妃,所以略加收斂了一下,但本性終歸還是恣睢易怒的,他一句話才說完,就恨得牙齒咬得咯咯響。

隨從們是很怕他生氣的,連忙壓低了聲音附和他的話。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她要□□顧無惑,那也得先勾著他過來,這就奇了,他連她的面都沒見過,怎麽就肯這麽聽話,活像她的狗,”崔河一邊生氣,一邊也免不了生疑,“到底是這二人曾有什麽舊,還是貴妃另用的其他法子。”

隨從道:“秦貴妃的事怕是不好查。”

崔河沒有反駁,先是騎著馬故意去溫府門口轉了一圈,示威似的,最後還是回來,憤憤道:“是不好查,這麽多年光知道她嫁過人生過孩子,之後不見了長女,便把她前頭夫家全部找理由下了獄罷了,可見其心思歹毒,她的女兒也和她一個樣,看著天真純善,其實蛇蠍心腸,狡猾得很。”

他要說秦貴妃的壞話,一時竟連他的隨從也不敢隨便答話了,生怕惹上什麽事,畢竟秦貴妃可是崔仲暉心尖上的人,崔潼又是崔仲暉最喜愛的兒子,人家是一家子骨肉,崔河只不過空占了一個嫡子的名頭,娘也死了,自己也不大成器,還能成什麽事了。

好在崔河並沒有逼問身邊的人非要說出個所以然來,他說完便調轉了馬頭,狠狠地往馬屁股上也一抽,非要馬發出一聲嘶鳴,這才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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