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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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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蜿蜒崎嶇的山道上, 一輛馬車不緊不慢地駛來。

車夫是一名傀侍。

若是從外表看,傀侍和正常人差不多,只是它們不會說話, 只會執行一些簡單的命令,像守夜、駕車等事,很適合它們。

是以普通人很難分辯傀侍的身份。

山道兩邊是密林,這片密林時常有山賊出沒,並不安全。

雖是如此,因這條路是通往西南玉浮崖的唯一通道, 縱使不安全, 卻別無選擇。

路經此地時, 人們都會盡可能地多帶侍衛鏢師,或者與其他商隊結伴同行, 遇到山賊時也好有個照應。

像這次只有一輛馬車孤伶伶上路的實在非常少。

密林裏的山賊早在前幾天就盯上這輛馬車。

他們盯梢三天,終於確定馬車裏的人是要前往玉浮崖的旅人,並不是官府為了剿匪故意派來探路的。

確認這點,山賊決定動手。

雖然只有一輛馬車, 不過馬車看著很結實耐用,而且拉車的居然還是兩匹高大的駿馬, 一看就是西域那邊的寶馬,在西南一帶極為少見,光是這兩匹馬就值不少銀子。

只是,山賊剛跳出來,還沒開始搶呢, 就成為階下囚。

數根紅繩從馬車裏疾飛出來, 宛若有生命般,不僅將跳出來的山賊捆住, 連躲在樹林裏觀望的山賊也一並捆了。

一群山賊被捆得嚴嚴實實,丟在路上,哎喲哎喲地叫著。

馬車停下,坐在車轅的傀侍跳下車,肅手站在一旁。

接著一只骨節分明、修長如玉的手掀開車簾,一張昳麗妖美的面容出現在所有的山賊面前。

山賊們看直了眼。

雖然這是一名男子,然而他的容貌之盛,已然超越男女的界限,就算是不好男風的大老粗,看到這般妖孽的容顏時,也會微微失神。

江逝秋看了眼這群山賊,問道:“娘子,都殺了嗎?”

他這話隨意得就像在說“今天的天氣很好”一般,聽得這群山賊渾身發寒,趕緊求饒。

馬車裏正在看書的季魚道:“還是別殺了,他們應該是附近的山賊,送去衙門可以領賞銀。”

“也行吧。”

雖然不缺銀子,不過江逝秋還是聽媳婦的話,娘子說不殺就不殺。

江逝秋指揮傀侍將這些山賊像趕羊一樣地趕過來,有試圖逃跑的,他隨意抓起幾枚核桃扔過去。

被核桃擊中的山賊慘叫出聲,倒在地上抽搐,好半天都爬不起來。

其他人見狀,哪裏還敢逃,乖乖地被那傀侍像牽羊一樣牽著,跟在馬車後面。

此時山賊們已經明白,他們這是遇到除妖師了。

除妖師是最不能得罪的一群人,他們可是會術法的。

看捆住他們的紅繩便知,這次遇到的除妖師實力不俗,一出手就將他們所有人都捆起來。

山賊們後悔不疊。

他們都是一群普通人,素來只搶普通人,哪裏敢去搶除妖師,以往他們也從未看走眼過,因為除妖師很好辯認。

除妖師大多都是行色匆匆,一人一騎走天涯,很少會像那些富貴人家一般坐馬車,嫌浪費時間。

哪知這次的除妖師居然與眾不同,不騎馬,像富貴人家出行,居然改坐馬車。

更過分的是,馬車上居然沒有任何除妖師的標志,這才讓他們以為只是普通人家的馬車。

雖然多了一群山賊,不過因為馬車原本就走得慢,是以也不算耽擱路程。

天色將晚,終於抵達一處縣城。

季魚和江逝秋先將這群山賊送去衙門,領了一筆賞銀,然後去找客棧歇息。

-

這次出門游歷,只有季魚和江逝秋兩人,選擇輕車簡從。

季家當然想為季魚的出行準備妥當,不說行李,就連護衛、伺候的下人都安排好幾十人,生怕委屈了他們的少主。

只是都被季魚拒絕了。

季魚的理由很恰當:“缺什麽可以在路上買,不用帶太多;至於護衛——我想,有江逝秋在,應該沒哪個不長眼的妖邪敢湊過來吧?”

她說得太對了,季家人無言以對。

在縣城裏歇息一晚,翌日兩人補充一些物資,繼續出發。

他們從巫山城出發至今,已經過去兩個月,從暮春走到炎炎夏日。

倒也不是巫山城離玉浮崖太遠,而是兩人一路走得慢悠悠的,遇到風景好的地方,還會暫時留下來住幾日,過得極為悠閑。

兩人確實也不急著趕路。

比起趕路,他們更願意將時間放在游山玩水,欣賞各地的民俗風情,觀人生百態,雲卷雲舒。

幸好,現在距離玉浮崖一帶也不遠,只有幾天的路程。

三天後,終於抵達玉浮崖附近的浮崖城。

傀侍駕著馬車,來到浮崖城的裴家大宅,守門的侍衛看到駕車的傀侍,便知馬車裏的是除妖師,趕緊迎過來。

直到侍衛見到從馬車裏出來的季魚,腿一軟,差點就摔在地上。

季家少主來了!

這個消息在裴家傳開時,帶來的轟動可想而知。

畢竟去年中元節後,世人皆知季少主為了人間,以身飼鬼,以生者之軀留在幽冥。這在世人看來,代表季少主已經死亡的意思,這輩子是不可能再重回人間。

這突然間,季少主出現在這裏,可不就嚇壞所有人。

季少主現在是人還是鬼?她是如何從幽冥回到人間的?

更可怕的是,季少主身邊還跟著一個容貌昳麗得妖孽的男人,這男人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妖鬼吧?

季魚很是無奈,看到裴家人害怕的模樣,倒也很體諒他們。

只有江逝秋毫無自覺,還嫌棄地道:“娘子,這裴氏族人怎如此膽小?”

接到消息匆匆趕來的裴老太君聽到這話,腳步一頓,心情頓時和季魚一樣無奈之極。

這能怪人膽小嗎?還不是人間傳說中妖鬼的兇名太盛,讓人害怕。

關於季家少主重回人間之事,目前也只有季家知道,怕引起恐慌,季家並未對外透露,是以消息還未傳到其他地方。

裴老太君好歹也是個經歷諸多風浪的,很快就鎮定下來,笑道:“阿魚,許久不見,你的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

季魚走過去,給她行禮,喚了一聲“姑祖母”。

裴老太君是裴家現在的當家人,亦是季家的姑奶奶,季魚要叫她一聲姑祖母。

見到季魚到來,裴老太君無疑是高興的,招呼他們進門。

對於季魚和江逝秋,裴老太君將他們當成遠道而來的晚輩看待,如此相處起來倒也融洽。

得知季魚是特地過來看她和裴漾,裴老太君笑道:“漾漾今兒出門玩了,晚些應該會回來。”然後又說,“漾漾從青羽城回來後,得了江公子贈予的一枚玉佩,發現那玉佩是厲害的法器能護她平安,她的膽子就大起來,什麽地方危險就往哪兒跑……”

接著裴老太君感謝江逝秋贈送裴漾的那枚玉佩,救了她好幾次。

江逝秋道:“她是阿魚的表妹,本尊看著順眼。”

裴老太君聞言,看了看坐在一起的兩個年輕男女,眼裏浮現些許笑意,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如果一個男人願意將女方的家人當成自己的責任,證明他是將人放在心裏的。

這道理放在妖鬼身上,應該也是使得的吧?

世人皆道妖邪本性殘忍,無情暴虐,貪婪嗜殺,沒有人間的溫情,妖鬼作為妖邪中最可怕的存在,只怕暴虐的本性更甚。

然而,眼前的這位妖鬼,似乎與凡人無異。

有情有愛有義……宛若一個凡人,實在是一個好妖鬼。

稍晚一些,裴漾終於回來了。

看到江逝秋時,她結結巴巴地叫道:“表、表、表姐夫!”

江逝秋:“你結巴了?”

裴漾打了個哆嗦,舌頭立馬擼直,大聲喊道:“表姐夫!”

江逝秋笑瞇瞇地取出一個黑色的匣子拋過去,“這是見面禮。”

裴漾有些傻眼,猶豫地說:“表姐夫,上次不是給了見面禮嗎?”

回到裴家後,她才從祖母那兒得知,江逝秋給她的玉佩是一件很厲害的法器,能庇護她平安。

江逝秋道:“那個不算,當時太匆忙,這個才是。”

這次來玉浮崖,他可是提前做好準備,以免給他家娘子丟臉。

裴漾哪裏敢要他的東西,趕緊看向季魚,見她含笑點頭,只好收下。

反正表姐不會害她。

等季魚和江逝秋去裴家安排的客院歇息,裴漾捧著匣子對裴老太君說:“祖母,這東西我不敢要,給您收著吧。”

“傻丫頭,有什麽不敢要的。”裴老太君笑道,“你就當是表姐夫送你的。”

這丫頭從小就和季魚親近,性子也討喜,莫怪妖鬼會如此大方,特地給她準備見面禮。

這真是愛屋及烏。

裴漾撓了撓臉,“那我以後就當他是表姐夫了。”

只是,再如何說服自己,也無法否認這表姐夫是傳說中的妖鬼啊!

有一個妖鬼作表姐夫,是什麽體驗?不知道將來死後入幽冥,能不能在幽冥橫著走。

**

季魚和江逝秋在裴家作客幾日,便告辭離開。

裴老太君自然是想挽留他們多住些日子,季魚笑道:“我們還有事,要去南海尋鮫人一族,便不多留了。”

裴老太君只好作罷,讓人給他們準備不少行李。

季魚拒絕不得,離開時身後多了一輛馬車,馬車裏都是裴家送他們的東西。

裴家準備的東西都是季魚能用得上的。

雖然現在季魚的身體已經轉好,然而在裴家人心裏,她仍是當初那個體弱多病的季少主,生怕她這一路舟車勞頓,方方面面都為她考慮好。

江逝秋滿意地說:“娘子的家人果然很好,都是好人。”

季魚失笑,明白他對“好人”的定義,只要對她好的,在他眼裏就是好人。

“對我好的,不一定是好人。”她溫聲說,“若是作奸犯科、違背道義等,就算對我好,也不能算是好人。”

江逝秋靠著車壁而坐,長腿曲起,支著下頜,歪首看她:“可我看,那些對娘子好的人,都不曾作奸犯科,未曾沾惹孽業,也不做違背道義之事。”

最後,他總結:“因為娘子太好,所以娘子的家人都是好人。”

季魚無言以對。

作為一個剛來人間不久的妖邪,很多人間常識在半懂不懂的階段。

並非他愚鈍,或是不願意學,而是礙於他的身份,無人敢告訴他什麽是對、什麽是錯的。

季魚雖知他的來歷,卻沒法將他當成罪惡滔天的邪物,努力地用正常人的態度對他。

**

這日,他們抵達海邊的一個小漁村。

小漁村裏的村民靠捕魚為生,生活雖然不算富裕,卻也過得極為充實。

兩人的到來在小漁村裏引起不少註目。

主要是他們長得太好看了,這一看就是城裏來的貴人,氣質清貴,很容易與旁人區分開來。

村民們雖然沒見過什麽大世面,在辯認貴人方面還是可以的,怕得罪貴人,都不敢靠近。

來到小漁村,兩人先在村裏租了一個房子,決定在這裏住幾日。

許是水土不服,來到小漁村後,季魚就病倒了。

這一病,自然無法出海去找鮫人族。

雖然詛咒已經解除,從娘胎裏帶來的屍毒也跟著清除,然而這些年的病痛,仍是給她的身體留下不少後遺癥,導致她的身體比正常人還要虛弱一些。

江逝秋為她把脈,臉色很不好。

他開了藥方,給村民銀錢,讓他們幫忙去附近的城裏抓藥,然後親自煎藥。

季魚躺在床上,額頭敷著冰鎮的毛巾,看他忙裏忙外,雖然身體很不舒服,仍是忍不住笑。

“娘子,你不難受嗎?”見到她笑了,江逝秋疑惑地問。

“難受的。”她咳了幾聲,臉頰浮現病態的紅暈,身上的溫度很高,自己摸著都覺得燙手,“不過我高興。”

江逝秋沒問她高興什麽,給她餵完藥,將她摟到懷裏,用被子將兩人裹起來,給她捂汗。

等到她出了汗,又給她換上幹凈的衣物。

如此折騰到半夜,季魚身上的溫度總算降下來,只是臉色看著十分憔悴。

“睡吧,我守著你。”他摸了摸她的臉,很是心疼。

剛養出些肉呢,這一病身上的肉又沒了,臉蛋都小一圈,怪讓人心疼的。

季魚有些暈暈沈沈的,不過意識還在。

屋內點了盞燈,就著燈光,看到他蹙起的眉頭,她伸手過去揉開,說道:“我沒事,許是太久沒生病,這次才會來勢洶洶。”

江逝秋低頭吻了吻她蒼白的臉,面容隱在陰影之中,輕聲說:“娘子,你要活久一點。”

季魚嗯一聲,唇角翹起,“我會努力陪你的……”

人死為鬼,鬼怪進入幽冥後,或是逗留在幽冥,或是直接進入輪回。

等她死後或許是直接進入輪回罷。

季魚想著,慢慢地在他懷裏睡去。

-

在床上躺上三天,季魚終於好了。

等她身體好轉,可以出門時,沒想到會在小漁村裏遇到鎮妖司的人。

“季少主?!”

秦渡大吃一驚,瞬間就來到她面前。

季魚笑著和他們打了一聲招呼,問道:“你們來這裏做什麽?有什麽任務嗎?”

秦渡等人還在吃驚呢。

等他們看到拎著兩條海魚從海邊走來的江逝秋,一群鎮妖使頓時就像老鼠遇到貓,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他們也躲了,躲到旁邊一塊巨石後。

“躲什麽?”江逝秋嫌棄地看他們一眼,“出息了。”

鎮妖使們訕訕地走出來,朝他恭敬地行禮,嘴裏叫道:“江大人。”

江逝秋意味不明地看他們一眼,“本尊現在可不是鎮妖司的指揮使。”

在江逝秋的身份暴露後,鎮妖司的指揮使重新變成江朝山。

秦渡小聲地說:“您就是江大人嘛。”

不管如何,當初江逝秋成為江大人時,雖然總是嫌棄他們是吃幹飯的,這沒用、那沒用的,卻在需要他時毫不猶豫地出手,這指揮使幹得還是很盡職的。

後來他恢覆幽冥大帝的身份,回了幽冥,鎮妖使們還是挺懷念他的。

只是,現在看到他本人出現在這裏,什麽懷念都沒了。

果然只有回歸幽冥的江大人才是好妖鬼。

季魚笑著招呼他們進屋,請他們吃飯。

做飯的人是江逝秋。

秦渡等人糾結著要不要拒絕,被江逝秋看一眼,馬上決定留下來蹭頓飯。

這可是江大人親手做的菜!

只怕這天下間除了季少主,他們算是唯一能吃到妖鬼做的飯食的人,想想還是有些激動呢。

季魚和他們交流後,得知他們也是為鮫人族而來。

這事也和尚雲霄有關,當初尚雲霄為了報覆,利用鮫人族,寰親王更是親手殺了不少鮫人,利用鮫人族和人族的矛盾興風作浪。

現在他們都死了,朝廷得派鎮妖使們過來處理這事,以免鮫人報覆人族,屆時海邊的漁民會有危險。

季魚道:“我們也是為這事而來。”

不管如何,尚雲霄到底是她血脈上的生父,生恩是要報的,他自己死了進幽冥贖罪,但人間的事可沒完,活著的人只能盡量平息他造的孽。

得知彼此的目的一樣,秦渡等人喜出望外,決定一起行動。

他們打的算盤很好,有江大人這妖鬼護航,就算鮫人族的王來了也不怕,這波穩了。

**

一個月後,鮫人族的事總算解決,眾人回到小漁村。

秦渡等人還有其他任務,告辭離去。

離開前,他問道:“季少主,江大人,你們將要去往何處?”

季魚笑了笑,“我們打算四處走走,游歷人間。”

秦渡有些失望,一下一下地瞅著江逝秋。

大概鎮妖使們和妖邪打交道多了,和江逝秋相處一個多月,突然又不害怕了。

反正有季少主在,妖鬼不會大開殺戒,反而努力當個“好人”,有什麽好怕的。

江逝秋見他盯著自己,挑眉道:“怎麽,還想我給你們當指揮使?”

秦渡頓時大喜,滿臉期盼,“江大人可是願意?”要是妖鬼願意在鎮妖司任職,有這麽一位指揮使,這人間的妖邪哪個還敢作亂?

只怕一個個夾著尾巴,恨不得直接逃到幽冥。

“不願意!”江逝秋面無表情,“你們太沒用,本尊用不慣!”

秦渡正要反駁他們很有用的,爾後想起幽冥大殿裏的那些恐怖的妖邪,頓時懨了。

如果和那些妖邪比,他們好像確實挺沒用的,怨不得江大人瞧不上他們。

鎮妖使們垂頭喪氣地告辭離開。

江逝秋也拉著季魚上馬車,離開小漁村。

車輪輾過海邊的石子路,有節奏地晃動著。

季魚掀開車窗,望著漸漸遠去的海天一色,說道:“這海邊的景色挺不錯的,日後有空,咱們再來罷。”

江逝秋現在是媳婦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探臂將人摟到懷裏,滿足地蹭了蹭,說道:“只有我們倆,別太多人。”

她點頭,笑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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