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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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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陳老太爺看女兒哭得如此傷心, 無法再繼續苛責。

其實說到底,這一切都是他的錯,當年他不應該答應將尚雲霄接到陳家的。

季瀾雖然死了, 尚雲霄作為季瀾的丈夫、季家少主的生父,縱使是入贅的,季家也不會趕他,反而會好好地養著他。

然而尚雲霄卻選擇離開,向陳老太爺去信,表示想去陳家。

陳老太爺當時想, 既然尚雲霄不是罪奴, 已是自由身, 且妻子季瀾又不在了,他想來陳家倒也沒什麽, 想必季家也不會梆著人不放。將來有自己照看著,能讓他後半輩子衣食無憂,無人欺辱,也算對得起死去的師弟。

於是陳老太爺便讓人將他接到陳家。

尚雲霄就這麽拋下年幼的親生女兒, 離開了季家。

這在當時所有人看來,尚雲霄這是叛出季家, 實在令人不恥。

尚雲霄來到陳家後不久,遇到陳老太爺最疼愛的女兒陳幕,為她願意入贅陳家。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相愛的。

連陳幕都這麽以為。

所以她羞澀地請示父親,想與尚雲霄結為夫妻。

對此陳老太爺自是樂見其成,一個是他寵愛的女兒, 一個是師弟唯一的後人, 若他們結為夫妻,自己也能光明正大地庇護他。

婚後, 兩人的感情很不錯,陳幕也很快就懷孕……

陳老太爺想到這些,痛苦又自責。

如果尚雲霄還在季家就好了,這樣他不會遇到自己女兒,也沒有機會做出這種事,不會利用自己的信任,動了陳家的鎮宅法器,給陳家帶來這樣的災難。

可他又明白,以尚雲霄的性格,他不會輕易放棄報仇,就算他沒來陳家,只怕也會尋找其他的機會,讓妖鬼降臨人間。

陳老太爺看向季魚,面露愧疚:“季少主,確實是我的錯,我沒想到尚雲霄會如此膽大妄為,他居然一直沒有放棄這事……”

當年得知尚雲霄對季魚所做的事時,他就應該出手阻止,將他廢了的。

只是當時仍顧念著他是師弟唯一剩下的血脈,又有陳幕求情,加上尚雲霄保證日後不會再執著於報仇,到底心軟了。

“……當時不成功,我以為他應該明白,迎妖鬼降世之事是不可能的,想必他已經放棄這種念頭……”

後來尚雲霄確實沒再做什麽,安安分分地待在陳家,更沒有提報仇之事,他們都以為他看開了。

陳老太爺說到這裏,愧疚又悔恨。

突然,一道磅礴恐怖的力量朝他襲來,陳老太爺毫無反抗之力,整個人往後倒飛,狠狠地摔在地上。

“爹!!!”

陳家主和陳幕嚇住了,趕緊過去將他扶起,看到他的模樣,又驚又急。

此時陳老太爺一臉灰敗之色,嘴唇發紫,顯然受傷不輕。

昨日的傷還未好,今日又再一次受傷,縱使是陳老太爺這種級別的修為也撐不住,被兩個兒女扶起時,一口紅中帶紫的血噴了出來。

陳家主氣憤地質問:“江大人,你是何意?”

陳幕也怒視江逝秋,沒想到他會突然出手。

江逝秋神色森冷,陰測測地看著他們,“當年尚雲霄對我家娘子動手時,你們在何處?後來你們又做了什麽?尚雲霄如此行事,你們不僅沒有殺他,反而幫著隱瞞,還將我家娘子的記憶抹除……”

隨著他的質問,陳家主和陳幕臉上的怒意寸寸退去,只剩下啞然。

這事確實是陳家有錯在先,陳家一直對不起季魚。

陳幕不敢看季魚,陳家主也羞愧地低下頭。

陳老太爺吐出一口血,看著越發的萎靡,他倒是沒有為江逝秋出手生氣,心知若不是對方手下留情,只怕自己已經死了。

江逝秋此舉,顯然是在為妻子討個公道。

這個公道也是他們陳家欠她的。

“季少主,是我的錯,我沒有看好尚雲霄,當年讓他趁機對你出手。”陳老太爺愧疚地說,“不過你的記憶並非我們抹除的,我們未曾做過這事。”

季魚一直安靜地坐著,就算江逝秋突然動手,也沒有說什麽。

聽到陳老太爺的話,她的眸光微動,“不是你們?”

陳老太爺搖頭,坦然地說:“不是我們!等你醒來時,我們才發現你的記憶被人為抹去了,我們一直不知是何人所為,但我可以肯定,不是陳家人。”

說到這裏,陳老太爺眉頭擰緊。

這事一直懸在他心頭,他曾想過是不是尚雲霄動手,後來發現尚雲霄根本沒這能力,他所有的力量,都是獻祭了自己的靈魂得來的,不到關鍵之時,他不會冒然使用。

想到有一個人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覺潛入陳家,無人察覺,甚至輕易抹去別人的記憶,陳老太爺只覺毛骨悚然。

陳家主見季魚不語,還有旁邊滿臉森寒冷戾、宛若妖鬼現世般恐怖的江逝秋,生怕他們不信要繼續動手,趕緊道:“若是兩位不信,我等可以發誓!”

陳幕閉了閉眼睛,也說道:“我也可以發誓!”

季魚的目光掠過三人,並未懷疑他們。

有江逝秋鎮著,這三人不敢欺騙她,他們承受不起江逝秋的怒氣。

陳家主小心翼翼地說:“當年隱瞞這事,確實是陳家不對,陳家……願意補償季少主。”

江逝秋極為不悅:“當年你們不補償,現在才來補償,不過是看我家娘子那時年紀小,又沒有長輩在身邊護持,還沒了那些記憶,才會如此欺辱她!”

聽著這一聲聲的質問,陳家三人無言以對。

不是不想補償,一旦做出補償,就會牽扯出尚雲霄做的事,無法保住尚雲霄不說,也會連累到陳家。

是以後來他們決定隱瞞這事,當作沒有發生。

江逝秋扭頭,看向季魚,問道:“娘子,我可以殺他們嗎?”

他以前答應過她不殺人的,可這些陳家人實在太惡心,他有些忍不住。反正昨天都殺了一個尚雲霄,今天再殺三個,也是可以的吧?

江大人躍躍欲試,眼裏浮現猩紅。

陳家三人臉色大變,絲毫不懷疑江逝秋的話。

他若是想殺他們,完全有這個實力。

至於陳家的報覆?在偌大的帝國面前,陳家算什麽?江逝秋作為朝廷鎮妖司的指揮使,又捏住了陳家的把柄,想要殺他們輕而易舉,完全不用擔心朝廷會問責,更不用擔心陳家的報覆。

三人想到這裏,臉色越發灰敗。

當年他們為了保住尚雲霄,選擇隱瞞這事時,或許就已經種下惡因,現在不過是承擔它的惡果罷了。

季魚她坐在那裏,膚色蒼白得幾近透明,看起來懨懨的,也不知道是昨晚的戰鬥導致身體的損耗太大,還是先前一系列的真相讓她難以忍受。

她擡眸看向江逝秋,敏銳地察覺到他眼裏的些許猩紅,在那漆黑的瞳孔邊緣蔓延,詭異邪惡,某種恐怖的氣息若隱若現。

陳家三人雖無所覺,卻本能地繃緊了身體。

“算了。”季魚開口道,“秦大人不是在查陳家嗎?反正這次的事陳家也難逃罪責,何必多此一舉?”

等秦渡將查到的證據遞到雲京,屆時無人能保得住陳家。

作為知情人的陳老太爺三人,結果更不會太好。

這事季魚明白,陳老太爺三人也明白。

三人面露覆雜之色,卻無法為自己、為陳家辯解什麽,等待陳家的結果已經註定,他們無能為力。

這些年,有人嘲笑季家衰落,只怕以後,陳家連季家都不如。

江逝秋雖然很不滿,但他家娘子都這麽說,只好作罷。

他一臉可惜地看了一眼三人,不耐煩應付他們,直接趕人:“行了,你們走罷,別打擾我家娘子歇息。”

陳老太爺活到這年紀,極少有人敢對他如此不敬。

然而此時,面對江逝秋,他也不好說什麽,由著兒女扶著顫巍巍地站起,嘴裏悶哼一聲,唇邊又逸出一絲血漬。

“爹……”陳家主擔憂地看著他。

陳老太爺微微搖頭,朝江逝秋和季魚兩人行了一禮,讓他們扶他離開。

走到門口時,陳幕突然又轉過身來。

“季少主。”她看向季魚,一雙美目紅腫不堪,眼裏布滿血絲,她低聲說,“不管如何,青轍都是我的孩子,我從未將他當成妖鬼的容器……如果可以,日後你若遇到青轍,能不能直接殺了他,給他一個痛快?”

說到這裏,她的眼角浮現淚光。

陳幕是個聰明人,她知道這次兒子失蹤,只怕已經發生她所不願意看到的事。

她從來不懷疑尚雲霄報仇的決心,連兒女都可以放棄。

當年尚雲霄對季魚出手,想讓妖鬼提前降臨,結果失敗了,所以在沒有萬全的準備之前,他不會輕易出手,只會退而求其次,這次選中的是陳青轍。

可那是她的孩子啊!

當年懷上這孩子時,她滿心期盼,甚至不慎流產時,她痛苦不已,是以明知尚雲霄拿回來的丹藥有問題,可為了救她的孩子,她仍是選擇吞下。

縱使當初他告訴自己真相,想將孩子送走,她也沒答應。

當一個女人成為母親後,能為了自己的孩子拼命。

陳幕是愛尚雲霄的,可她更是一個母親,比起尚雲霄的死,讓她更痛苦的還是兒子陳青轍的失蹤。

尚雲霄死了,她沒有怨恨殺死他的人,反而怨起尚雲霄的狠心,若不是他死了,陳幕幾乎想和他拼命。

聞言,不僅季魚驚訝,連陳老太爺和陳家主都吃驚地看她。

“阿幕……”陳家主欲言又止。

陳幕淒然道:“青轍永遠是我的孩子,我又如何忍心他變成妖鬼降臨人間的容器?不若在此之前,直接殺了他,給他個痛快。”

季魚坐在那裏,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

陳幕見狀,神色微黯,歉意地道了一聲“對不起”,扶著陳家老太爺出門。

守在門口的季不歡和紅綃看到陳家老太爺灰敗如死的臉色,暗暗吃驚。

誰傷了陳老太爺?不會是江大人吧?

這麽一想,又覺得有可能,也只有江逝秋有這能力傷到陳老太爺,不需要顧忌什麽。

目送三人離開,季不歡和紅綃沒有進屋,重新將門關上。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憂心。

也不知道發生什麽事,讓江大人如此震怒,居然直接對陳家老太爺出手,只希望和他們家少主無關。

-

屋子裏,在客人離開後,季魚終於忍不住彎腰,捂著嘴咳嗽。

江逝秋心疼地將人摟到懷裏,給她拍背順氣,等她停下來,倒了一杯溫水小心翼翼地餵她。

“娘子,喝水。”他滿臉心疼地說,“早知道不讓他們登門,將娘子氣成這樣。”

季魚:“……我不是氣的。”

江逝秋更加擔心,“是哪裏又不舒服嗎?我去請大夫……”

說著就要將她抱到床上,轉身去請大夫。

季魚趕緊拉住他,“算了,就當是他們氣的,我緩一會兒就行。”

江逝秋震怒,頭發無風自飄,形如惡妖,“果然剛才應該殺了他們的!”

看了一眼緊閉的門窗,再看他身後張牙舞爪的頭發,季魚伸手幫他那頭發壓下去,覺得說什麽都不對。

“江逝秋。”她明智地轉移話題,“你能幫我恢覆記憶嗎?”

江逝秋神色一頓,飛揚的頭發果然落下來,柔順地披在身後,泛著光澤,如絲綢般順滑。

“娘子,你想恢覆記憶?”江逝秋打量她,“雖然可以,但是……你會很痛。”

他實在舍不得。

每次看到她受苦,胸腔裏那顆不會跳動的心臟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死死絞住,不是痛,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難受感,難受得他總想毀滅點什麽。

可她不喜歡他殺人,也不願意他毀掉什麽。

她是如此愛惜著這個凡人居住的人間,喜歡人間的煙火,甚至願意以病弱之軀去守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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