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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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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海浪百丈高, 鋪天蓋地而來,瞬間整個陳家變成一片汪洋大海。

陳家宅子臨海而建,海邊有高高的山體和陡峭的崖壁可以將海水阻隔在外, 不管潮漲潮落,狂風暴雨,從未有海水倒灌入內之事發生。

然而此時,高高的山體和崖壁再也無法阻擋那澎湃洶湧的海水,沖天的巨浪一陣陣襲來,頃刻間將精致的屋宇淹沒。

人們的尖叫聲、哭號聲、救命聲……混合在一起, 宛若地獄。

今日是陳家老太爺的七十壽誕, 以陳家老太爺的身份, 前來為他祝壽的人不少,除了除妖師外, 還有不少青羽城的世家貴族、官員和百姓,他們都是普通人。

普通人面對如此可怕的災難,毫無反抗之力。

他們被卷入水中,海水如同一個恐怖兇戾的怪物, 將他們拖曳著沈入水底。

有反應快的除妖師第一時間將附近的老人和孩子抱了起來,縱身往高處躍去, 將他們送去海水未能淹沒的山頂之地。

然而,有更多的人自顧不暇,在水中撲騰。

變故發生時,季魚被身邊的男人擁住,然後感覺到自己被他抱了起來, 身體輕盈地在夜空下飛行。

她沒有掙紮, 溫順地靠在他懷裏,任由他帶自己往上飛躍。

約莫數息後, 她被人放下來,雙腳及地。

“娘子,沒事了。”

江逝秋的聲音響起,季魚從他懷裏擡起頭,狂風獵獵,海水波濤洶湧,天地間染上一片汙濁的血色。

突然,她的目光頓住,呆呆地望著前方的天幕。

煙火早在海水侵蝕時熄滅,漆黑的天幕被一輪血月染紅,宛若黑暗中睜開的一只血紅色眼睛。

這一幕,幾乎和夢境重疊。

身體仿佛還殘留著某種無法承受的痛苦,她忍不住捂住心口,好半晌方才將那股撕裂般的痛壓下。

季魚的目光從天幕往下,看到下方被海水淹沒的陳家大宅,看到正在救人的除妖師,看到在水中掙紮求生的人……

巨浪從海中來,似乎海裏有一只巨大的手,正在掀風鼓浪,浪潮一波又一波,沒有盡頭。

很多正往山上跑的人行到半路時,又被掀起的巨浪卷回水裏。

“少主!”

季魚聽到季不歡的聲音,她轉頭看過去,一身濕漉漉的季不歡抱著一個小姑娘朝她奔來。

小姑娘嚇白了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著,強忍住不敢哭。

季不歡看到季魚平安無事,總算松口氣,他將小姑娘放下,抹了把臉上的水珠,說道:“少主,我先去救人!”

他也沒多說,將孩子放在這裏,讓季魚看著,杜絕她去救人。

少主的身體太弱,在水裏泡久了,只怕要生病。

季魚哪不知道他的意思,默然片刻,到底沒有說什麽。

等季不歡離開,她看向被留下的小姑娘。

小姑娘可能剛經歷一場大變,圓乎乎的臉蛋露出惶然之色,看到在場的季魚和江逝秋,怯怯地伸手,抓住季魚的裙擺。

季魚沒有拂開她的手,任由她抓著,擡頭看向下方翻湧的水。從海水中,她感覺到一股不祥的氣息,卻又始終捕捉不到,不知隱藏在何處。

好半晌,她轉頭看向旁邊負手而立的江逝秋。

他望著下方的汪洋,雙眼幽深如淵,如同一位神明,無情無緒,紅衣在夜風中獵獵飛舞,束起的黑發飛揚,血月下青絲纏綣。

“江逝秋。”季魚叫他。

江逝秋轉頭,臉上的漠然無緒退去,又變成她熟悉的模樣。

季魚問他:“鎮妖司的人昨日出城,是不是被人故意支出城的?”

直到今日陳老太爺壽辰,亦不見鎮妖司的人出現,雖然有江逝秋這位鎮妖司的指揮使在,並不算失禮,在外人看來,難免有些勢單力孤之感。

今晚發生的變故,明顯是有預謀的,否則以陳家的實力,以及鎮宅的法器,如何會讓海水倒灌淹沒整個陳家?

陳家幾乎沒有一絲防備,便遭此大難,連鎮宅法器都未能啟動。縱使隱藏在背後的妖邪再厲害,也斷不能做到如此程度。

唯一的解釋,便是有人作了幫兇。

江逝秋嗯了一聲,聲音聽著很溫和,“看眼下情況,應是如此。”

聞言,季魚抿緊嘴唇,轉頭看向陳家之外的青羽城。

青羽城是大城,城中有無數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如果海水淹沒整個青羽城,屆時將會死多少人?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麽,江逝秋道:“阿魚不必擔心,對方的目標是陳家,如今只有陳家被淹,青羽城暫時無事。”

緊繃的心弦微微一松。

不過她也聽出他的意思,只是暫時無事,若是不能解決今晚作亂的妖邪,青羽城遲早也會被海水淹沒。

江逝秋道:“娘子,這裏的除妖師很多,不會有事。”

他可不希望他家娘子又去涉險,雖然她也是除妖師,但她身體實在太脆弱,無法支撐她使用太多的法力。

季魚哪裏不明白他的意思,她也沒去反駁,笑道:“我知道的。”

正說著,又有除妖師送人上來。

被送上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全都是濕漉漉的,像落湯雞似的,擠在山頂處。

那些送人過來的除妖師看到站在那裏的季魚和江逝秋時,也不奇怪。

季少主體弱多病,而且還是個廢物,讓她去救人,只怕別人救她還差不多,是以也沒指望她能做什麽。

此番災難,季家的弟子皆出動去救人,倒也不好苛責。

至於江逝秋,他是鎮妖司的指揮使,旁人可不敢命令他做什麽。

“表姐!”

季魚轉過頭,看到被裴氏弟子送過來的裴漾,趕緊叫她過來。

裴漾同樣也是濕嗒嗒的,見季魚拿帕子要給自己擦去臉上的水,她趕緊自己接過,胡亂地擦了擦,嘴裏說道:“表姐,你別離我太近,我身上的水會弄濕你的衣服。”

表姐的身子那般弱,萬一被淋到水,定會生病的。

這麽想著,突然裴漾發現,季魚身上的衣服居然是幹的。

因海水來得太快,眾人幾乎沒反應,不管是普通人還是除妖師,都被兜頭淋了一身的水,沒哪個身上是幹的。

裴漾想著,轉頭就看到立在季魚身邊的江逝秋。

他眺望著血月下茫茫水域,昳麗精美的面容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淡然,張了張嘴,到底沒有說話。

和季魚一樣,他身上也是清爽幹凈的,沒有一滴水能落到他身上,飛濺而來的水珠被一道無形的力量阻擋。

季魚仍在尋找水下的異樣,對裴漾道:“漾漾站我身後,別亂跑。”

裴漾哦一聲,默默地站到她身後,識趣地沒去打擾他們。

海水上漲的速度實在太快,山頂未被海水淹沒的範圍越來越少,人們生存的空間也越發的小。

突然,有什麽從水中躍起,朝站那裏的一個老人嘶咬過去。

血色的月光下,眾人清楚地看到,那是一條腐爛的魚,它的身體有大半的地方已經被腐蝕,露出森然白骨,張開一張長滿利齒的嘴。

“啊——”

人們驚恐地叫出聲。

這時,一道黃符從天而降,將那魚怪擊飛,化作一陣青煙消失。

眾人驚魂未定,紛紛轉頭,看到手持黃符的季魚,十分感激,特別是那位被救的老者,趕緊躬身致謝。

“多謝季少主相救!”

季魚神色緊繃,只朝老人略一頷首,繼續盯著下方的海水。

能讓海水倒灌淹沒陳家,幕後作亂的妖邪的實力之強。

她不相信對方的目的只是為了讓海水淹沒陳家,肯定還有後招。

只是如今海水四處肆虐,雖能感覺到不祥的氣息,卻無法捕捉到它的位置,也無從解決現下的困境。

季魚的猜測是對的。

果然,海水又開始上漲,甚至已經逼至腳下,要將山頂僅剩的地方吞沒。

隨著海水的上漲,越來越多的魚怪從水中跳出,朝山頂的人襲擊。

山頂上的除妖師們紛紛動手,擋住魚怪的攻擊。

其他人驚慌地叫起來,努力地往後面擠,生怕沒有落腳之下,被從水中飛出的魚怪吞噬。

下方正在救人的除妖師也察覺到海水的暴漲。

他們將人救上來後,發現海水上漲的速度極快,將無立足之地,只怕就算不被魚怪殺了,也會被海水淹死。

“怎麽辦?”

“海水就要上來了,很快咱們都要被淹死!”

“我還不想死啊……”

“嗚嗚嗚,怎麽會這樣,到底是什麽妖物作亂?這裏有這麽多除妖師,難道沒有人找出那妖物嗎?”

“趕緊殺了作亂的妖物啊!你們不是除妖師嗎?為何不動手!!!”

…………

死亡的威脅下,眾人的情緒開始崩潰,不覆以往對除妖師的敬畏。

“閉嘴,你以為我們不想嗎?”一名年輕的除妖師一邊滿頭大汗地擊殺魚怪,一邊崩潰道,“我們根本無法找出它,怎麽解決?”

那作亂的妖邪隱藏太深,仿佛海水所至之地,都是它的藏身之地,根本無法確定。

剛送人上來的陳青峰見狀,馬上道:“諸位,不必擔心,我們家老太爺已經入海尋找作亂的妖物,定會將其擊殺,請諸位耐心等候片刻,陳家定會護你們安全!”

有陳青峰這話,眾人的情緒果然被安撫了。

陳家老太爺都出手了,肯定不會有事的。

陳青峰安撫好眾人後,又匆匆忙忙地去救人。

離開前,他看了一眼正給周圍的人撐起一道防護的季魚,以及負手站在那裏,神色淡斂、漠然看著這一幕的江逝秋,嘴巴動了動,沒有說什麽。

不久後,又有除妖師送人上來。

是陳幕。

她雙手各自拎著一個人,將人放到山頂,神色焦急地往四處看了看,沒找到她想找的人。

陳幕臉上的神色越發焦慮,她朝陳家弟子叫道:“你們可有見到雲霄和青轍?”

正在擊殺魚怪的陳家弟子紛紛搖頭。

陳幕的心頓時沈了下去,顧不得其他,朝著海水跳了進去。

眼看著從海裏飛出來的魚怪越來越多,季魚直覺不對,突然她的神色一凝,喝道:“退後!”

除妖師們下意識後退。

在他們後退時,一道巨浪沖天而起,朝他們襲來。

從巨浪之中,一只巨大的魚妖顯露出身形。

它的身體有一半沒入水中,雖然看不清全貌,從它裸|露水面的那部分可知,這條魚妖的體型很大,實力很強。

魚妖一雙森冷的眼睛盯著山頂上的人,眾人心中發寒,噤若寒蟬。

終於,魚妖躍出水面,巨大的身體宛若一座小山,朝山頂襲來。

它張開大嘴,口中可見森白利齒。

季魚目光一凝,迅速從袖裏取出一個琉璃瓶。

琉璃瓶裏的胖頭魚正在睡覺,突然被人從瓶中丟出來,它還來不及為自由而高興,就看到高高躍出水面、張大嘴巴欲吞噬萬物的魚妖。

胖頭魚一雙泡泡眼鼓起,身軀迅速變大,一尾巴朝那條黑色魚妖甩過去。胖頭魚雖然長得醜,但它身上的鱗片實在太漂亮,血月之下,宛若披上一層不祥的色澤,越發的妖異。

胖頭魚的體型沒有那只黑色魚妖的大,然而當兩者碰撞到一起時,妖力震蕩,海水炸開。

嘭的一聲,兩條魚妖皆掉入水中。

它們在海裏撕殺,水花四射,很快血腥味撲鼻而來。

這一幕,讓眾人看得膽寒不已。

不說那些普通人,就是在場的除妖師,何時能如此近距離地觀看這般強大的妖物的撕殺,野蠻兇戾,讓人心生不適。

不過,有胖頭魚牽制那條魚妖,眾人的壓力也隨之減輕。

“不好,海水上漲了!”

一名除妖師驚叫起來,眾人這才註意到,水確實已經漲到腳踝,只怕不過半刻鐘,就要淹沒他們。

季魚也感覺到冰冷的海水上漲。

她的神色沈靜,捏住手腕上的金珠,正準備出手時,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

“娘子。”

季魚的神色微頓,轉頭看向江逝秋,她知道他很厲害,但她並未想一味地求他出手。

依靠別人,從來不是長久之計。

他沒有說什麽,只是將一個花籃放到她懷裏。

季魚呆了下,看著花籃,神色有些迷茫。

自從他第一次送了她一束春天的花後,此後只要有空,他都會摘花送給她,他更偏愛親自到山裏摘那些開得極妍的山花,有淡淡的花香,並不膩人,格外好聞。

這花籃裏的花是來青羽城的前一天,路過一座山時,他在山裏摘的。

江逝秋從花籃裏取出一支花。

那是一支殷紅如血的花,花瓣層層分明,連嬌嫩的花蕊都是紅色的。

只見他隨手一揚,花瓣飄落,朝前方的海水飄過去,在血月之下,化成漫天飛舞的花瓣,紛紛揚揚,將上漲的海水逼退。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目瞪口呆。

明明是極為妖詭的一幕,卻美得如夢似幻,那緊逼而來的海水在漫天紛飛的花瓣下,如潮水般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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