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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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處生
那是她初帶陸沈檀回到落稽山的那年。影妖太過弱小, 她搜集了不知多少天材地寶才幫他化為人形，又讓少年開口說話, 可初來乍到沒多久，陸沈檀就殺了人。
“是他先看不起我的，我不該反抗嗎？”少年問得一派天真。
陸輕衣最懂受人欺壓的痛苦，哪怕明知陸沈檀矯枉過正，哪怕證據不足邏輯不通，可因為對於救命恩人的偏袒，她稀裏糊塗就判了少年無罪。
此後的偏袒愈來愈過分, 陸沈檀要靈力, 她就贈與礦脈；陸沈檀要資財, 她就窮盡豪奢；陸沈檀要權勢，她就將整個典刑署交與了毫無經驗之人。單向的縱容逐漸變成雙向的沈淪, 陸沈檀也在不斷引導她釋放殺欲。
腳底驟然湧現無數冤魂, 青灰色的殘肢斷臂攀住裙邊足踝：“陸山主，我們是冤枉的！”
雲衣揮刃斬斷, 側目再次看到前世近乎瘋狂的自己。她身邊最後只剩下戚浮歡：“輕衣，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那個任人宰割的以前嗎？”陸輕衣冷然勾起紅唇, “放出魔獸，用那些賤民的命為妖族開道。待踏平仙門，我與你平分北疆, 幫戚家軍報仇雪恨。”
戚浮歡堅決不同意：“一旦魔獸獲得自由, 你知道會有多少普通百姓喪命嗎？”
“浮歡姐姐, 你怎麽也同名門正道一樣顧忌蒼生了？”陸輕衣臉上的驚異逐漸轉為輕蔑, “我記得前日你還偷偷摸摸去了牢房, 不會真的和我的人質暗通款曲了吧？”
聽出那潛藏的不信任，戚浮歡也火了：“我就算是狼妖也不至於忘恩負義, 怎麽可能會同你搶男人？”
“妖性本淫，寂塵道君的滋味又那樣好，誰能把持得住？何況現在你的身子裏可還淌著他的血呢。”陸輕衣說著，極為饜足撫上臉頰。
戚浮歡難以置信她竟會如此懷疑自己：“那不是你自作主張端給我的嗎？”
“是啊，我一直把你當做親姐姐。”不知何時起，陸輕衣記憶裏勾引過江雪鴻的妖女都變成了戚浮歡的模樣，“可你現在不肯幫我，反倒同他一樣攔著我放出魔獸，讓我怎麽相信你們是清白的？”
戚浮歡本就性子急躁，話到這一步也徹底火了：“你不信，那我走！”
陸輕衣就這樣逼走了身邊最後一個同伴。
往事之外，雲衣冷然擡手撚訣，操縱無相燈驅散夢魘。
三年前的雲衣或許還會因為傷害了無數人而愧疚不安，但在每一個無眠的午夜，司鏡、戚浮歡、秋娘、碧素、妄越等同伴們都在告訴她，別放棄，不要把錯處都歸因於自己，這一世還能做很多事。
她不是一個人，也不會再尋死了，雲衣會糾正陸輕衣的一切錯漏，承擔所有罪責。
破除幻境後，雲衣第一個見到的居然是被自己趕出去救人的傀儡。面對陰兵的重重圍困，少年只能狼狽閃躲，根本無法突圍。明明先前替她擋災時劍招鋒銳不可擋，現在卻仿佛被換了芯似的。
她掃蕩了一圈，他居然還在原地亂轉。
想到降魔陣破壞可能引發的後果，雲衣快氣炸了，正要開口，從幻象中闖出來的辛竹突然移近她身邊：“雲衣，你用我的本命靈寶抄近道先去白塔。”
暮水一族的本命靈寶往往只有本人和伴侶能夠使用。情勢危急，雲衣也顧不上這些有的沒的，道了句謝，一手撚動瞬移符，一手提著傀儡狂奔而去。
*
地表之上的殘酷酣戰逐漸影響到水下。
送雲衣離開後，江雪鴻也消耗了不少靈力，本想稍緩一陣，卻忽而在聖泉水中察覺到了一絲魔氣——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來自另一人。
又頓了片刻，陣法外繚繞起他再熟悉不過的鬼煙，骷髏覆面的陰兵漸次凝為實體，所過之處清水轉為濁火，把他重重包圍。
流動的黑影擴散蔓延，與青磷磷的火焰此消彼長。江雪鴻淡掃過陰兵額心嵌入的紫龍晶，對局勢大致有了預估。
陸沈檀謹慎狡猾，不會親自來此，多半是鼓動辛謠獻祭了暮水泉眼。
寄雪劍留在道君府內，他手中更沒有一件秘寶能夠驅使，引魔氣入體則會將這三年的凈化成果付諸東流。
猶豫之際，一枚紙鶴傳音過來：“江雪鴻，你在水底別亂動！”
女子嗓音嬌細，隔水聽之更顯溫柔，卻帶著習以為常且遠遠淩駕於他之上的命令意味。
鬼火不怕陰水，時時沖擊著降魔陣，敵人已經在陣外排了一圈，突圍耽擱不得。何況影界的青磷火對仙族元神造成的傷害極其致命，他要信她嗎？
無數過往經驗裏，雲衣都不會放棄陸沈檀，江雪鴻也根本不信那個滿口謊言的人。
可他想同她走一條道，哪怕是一條不歸路也無所謂。
危險逼近，江雪鴻反而撩袍端坐下來，在陣心盤膝入定，默誦清心咒。
爆炸聲時不時傳入耳膜，漢白玉磚自外向內崩開裂紋，法陣也漸漸晃動起來。一根石龍高柱被陰兵推倒，接著又是一根。
十二龍柱依次被毀，碎石攪得水底波濤亂溢，心中本就微渺的希望也從十分減為九分，八分，最後僅剩一分。
江雪鴻環顧滾沸卻冰冷的青色火海，恍惚覺得自己還在如溪澗那座破廟之內。在曾經的一次次雙項選擇中，雲衣無論有意還是無意，總是傷他負他。
為什麽不反抗？非要同三百年前一樣，把元神灼傷大半，才確信她不會來嗎？再耗下去，他等到的人究竟是她，還是某個不知名的妖女，受她的旨意，前來羞辱於他？
過往與現實交錯惚恍時，一道又輕又快的殺招沖他而來，江雪鴻偏頭躲開，卻還是被那魔氛所傷，頰邊留下一道傷痕。血絲溶化在水中，他不由隱隱蹙眉。
與執念之人一模一樣的女子被陰兵簇擁而來：“還一動不動在等誰呢？”
“雲衣此刻正拿著辛竹的本命靈寶耀武揚威，你死了，正好成全他們的美事。”辛謠在陣外沖他挑釁，“也不想想，暮水聖泉能夠抑制陰兵，正是她需要的助力。和你這個連道骨都半空的t廢人繼續拖下去，才是毫無意義。”
江雪鴻知道，辛謠在逼她用魔功。但影子戲能影響他一次，絕不會影響他第二次。
可不用魔功，雲衣也不來，降魔陣遲早要毀掉，他要怎麽破局？
面對生死之擇，慣於理智的人反而異常冷靜。
不信她，無非換得茍活，再次與她分道揚鑣。信她，最壞無非一死，也算與她同路。
隨著最後一根龍柱銷毀，手腕上的鐵索也徹底熔斷。青磷火直襲向軀殼，元虛道骨渡了大半，他根本沒有防禦之力。命懸一線，手無寸鐵的男人卻突然笑了：若她再放棄江雪鴻一回，他便化身厲鬼，夜半來索她的命。
比灼痛提前到來的是鉆入鼻尖的一縷暗香，江雪鴻神魂驟顫，不敢分辨這氣味的虛實，周身卻逐漸凝聚起一個金芒熠熠的護身訣。
他錯愕擡眸，只見上空血火已不知何時染為赤紅，晃朗火光像女子翩然搖曳的紅裙，一路燒到眼底。那一對鮮活灼燒的光芒，不是兩百年前越獄而出的毀滅之恨，而是絕處逢生的澎湃之心。
這樣的她，值得被獨一無二地對待。
刀劍碰撞聲不絕於耳，兩個一模一樣的人纏鬥在一起。江雪鴻卻能一眼分辨出，那個眼中有光的、沖他疾奔而來的，才是他的衣衣。
不是為了取他的血給旁人療傷，不是為了借助他的身體發洩仇怨，不是為了哄騙於他供自己脫身，雲衣來這裏，只是為了他。
理智是按部就班，愛是兵荒馬亂。他原本想好好整理一番，待到合適的時機再與她坦誠相見，眼下又要重新謀劃。
不，或許也不必謀劃了。
他渴盼的那抹神光，現在正踏破火海，為他而來。隔過比逝水還要久遠的漫長時光，她待他之情並非片雨滴露，而是凍水堅冰。只有在烈火燒灼之際，才會轟然迸裂，引動滾滾山洪。
他不再顧及之後要如何面對她的怒火與詰問，只想投身火海，擁她入懷，用自己的體溫焐化這塊寒冰。
*
雲衣與辛謠鬥得難舍難分，她不擅長水下作戰，辛謠本就出身暮水，又有青磷火和陰兵協助，在對方主場內難免處處掣肘。
辛謠竟還在攻心：“這麽放不下江雪鴻，你們不是仇人嗎？”
雲衣不作理會，揮刀便砍。辛謠的人影碎為兩半，卻又在不遠處重新凝聚：“這就火了？難不成你也愛上他了？這可不太妙啊。”
“我大發慈悲告訴你吧，”辛謠用與她一模一樣的臉笑道，“江雪鴻命不久矣，快要死了。”
死？元虛道骨的繼承者怎麽可能會死呢？
護身訣撐不了多久，雲衣越急反而越亂，何況修為卡在即將突破的瓶頸期，雖然內傷好了大半，但這些日子耗費精力研習上古秘術，還是損耗了不少精力。勉強應對時，眼前唰地閃過一道青色人影——是傀儡！
“李雲鶴，回來！”
少年全然不停，一把撲住辛謠，壓制著她直奔入火海，竟含了一絲同歸於盡的意味。辛謠也沒想到她居然還有這般瘋狂的幫手，毫不猶豫斬斷傀儡雙手，卻仍舊被不斷拖著往下墜，二人的衣袖都燃起了一大片，傀儡木身逐漸燒成灰燼，辛謠即刻踹開礙事者，借助陸沈檀的影術快速遁逃。
雲衣也不戀戰，眼看傀儡落入火海，驚顫拽著手中一半無色鈴往外拽。玉鈴在爆炸聲裏叮當亂響，另一端反而變得越來越沈重，雲衣不得不更加用力。然而，半透明絲弦的盡頭並非栓於傀儡腰間，而是落到成年男子冷白修長的手中。
青紅交錯的四面火海中，彼此的心緒好像也在隨著靈鈴不斷搖蕩。對上那張凜然如劍的臉，雲衣瞳眸驟縮，頭頂經火炙烤得滾燙的白玉急砸下來，她本能想逃避，經歷一番跌跌撞撞的追逐，反倒被江雪鴻攬入懷中。
倉促又鄭重，振慄又堅定。不知是不是因為溫度太高，那雙塵封冰海的眼底此刻卻是一片日暖雪融後的溫流，仿佛碎冰撞過春日山澗般的清越凜冽。
他身子極沈，乘著沸泉水勢壓過來，簡直像在把她往深淵裏拖。青磷火遇水不滅，眼看更多玉石碎塊落下，雲衣正要念咒，唇瓣冷不防被人含住。
不等她反應，江雪鴻已用那滿是鐐銬磋磨和雷咒傷痕的一雙手腕分別捧過她的脊背和後腦勺，半強迫半誘哄著開啟她的貝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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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先看不起我的，我不該反抗嗎？”少年問得一派天真。
陸輕衣最懂受人欺壓的痛苦，哪怕明知陸沈檀矯枉過正，哪怕證據不足邏輯不通，可因為對於救命恩人的偏袒，她稀裏糊塗就判了少年無罪。
此後的偏袒愈來愈過分, 陸沈檀要靈力, 她就贈與礦脈；陸沈檀要資財, 她就窮盡豪奢；陸沈檀要權勢，她就將整個典刑署交與了毫無經驗之人。單向的縱容逐漸變成雙向的沈淪, 陸沈檀也在不斷引導她釋放殺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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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浮歡堅決不同意：“一旦魔獸獲得自由, 你知道會有多少普通百姓喪命嗎？”
“浮歡姐姐, 你怎麽也同名門正道一樣顧忌蒼生了？”陸輕衣臉上的驚異逐漸轉為輕蔑, “我記得前日你還偷偷摸摸去了牢房, 不會真的和我的人質暗通款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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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浮歡難以置信她竟會如此懷疑自己：“那不是你自作主張端給我的嗎？”
“是啊，我一直把你當做親姐姐。”不知何時起，陸輕衣記憶裏勾引過江雪鴻的妖女都變成了戚浮歡的模樣，“可你現在不肯幫我，反倒同他一樣攔著我放出魔獸，讓我怎麽相信你們是清白的？”
戚浮歡本就性子急躁，話到這一步也徹底火了：“你不信，那我走！”
陸輕衣就這樣逼走了身邊最後一個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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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雲衣或許還會因為傷害了無數人而愧疚不安，但在每一個無眠的午夜，司鏡、戚浮歡、秋娘、碧素、妄越等同伴們都在告訴她，別放棄，不要把錯處都歸因於自己，這一世還能做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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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除幻境後，雲衣第一個見到的居然是被自己趕出去救人的傀儡。面對陰兵的重重圍困，少年只能狼狽閃躲，根本無法突圍。明明先前替她擋災時劍招鋒銳不可擋，現在卻仿佛被換了芯似的。
她掃蕩了一圈，他居然還在原地亂轉。
想到降魔陣破壞可能引發的後果，雲衣快氣炸了，正要開口，從幻象中闖出來的辛竹突然移近她身邊：“雲衣，你用我的本命靈寶抄近道先去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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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雲衣離開後，江雪鴻也消耗了不少靈力，本想稍緩一陣，卻忽而在聖泉水中察覺到了一絲魔氣——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來自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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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動的黑影擴散蔓延，與青磷磷的火焰此消彼長。江雪鴻淡掃過陰兵額心嵌入的紫龍晶，對局勢大致有了預估。
陸沈檀謹慎狡猾，不會親自來此，多半是鼓動辛謠獻祭了暮水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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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過往經驗裏，雲衣都不會放棄陸沈檀，江雪鴻也根本不信那個滿口謊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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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聲時不時傳入耳膜，漢白玉磚自外向內崩開裂紋，法陣也漸漸晃動起來。一根石龍高柱被陰兵推倒，接著又是一根。
十二龍柱依次被毀，碎石攪得水底波濤亂溢，心中本就微渺的希望也從十分減為九分，八分，最後僅剩一分。
江雪鴻環顧滾沸卻冰冷的青色火海，恍惚覺得自己還在如溪澗那座破廟之內。在曾經的一次次雙項選擇中，雲衣無論有意還是無意，總是傷他負他。
為什麽不反抗？非要同三百年前一樣，把元神灼傷大半，才確信她不會來嗎？再耗下去，他等到的人究竟是她，還是某個不知名的妖女，受她的旨意，前來羞辱於他？
過往與現實交錯惚恍時，一道又輕又快的殺招沖他而來，江雪鴻偏頭躲開，卻還是被那魔氛所傷，頰邊留下一道傷痕。血絲溶化在水中，他不由隱隱蹙眉。
與執念之人一模一樣的女子被陰兵簇擁而來：“還一動不動在等誰呢？”
“雲衣此刻正拿著辛竹的本命靈寶耀武揚威，你死了，正好成全他們的美事。”辛謠在陣外沖他挑釁，“也不想想，暮水聖泉能夠抑制陰兵，正是她需要的助力。和你這個連道骨都半空的t廢人繼續拖下去，才是毫無意義。”
江雪鴻知道，辛謠在逼她用魔功。但影子戲能影響他一次，絕不會影響他第二次。
可不用魔功，雲衣也不來，降魔陣遲早要毀掉，他要怎麽破局？
面對生死之擇，慣於理智的人反而異常冷靜。
不信她，無非換得茍活，再次與她分道揚鑣。信她，最壞無非一死，也算與她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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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灼痛提前到來的是鉆入鼻尖的一縷暗香，江雪鴻神魂驟顫，不敢分辨這氣味的虛實，周身卻逐漸凝聚起一個金芒熠熠的護身訣。
他錯愕擡眸，只見上空血火已不知何時染為赤紅，晃朗火光像女子翩然搖曳的紅裙，一路燒到眼底。那一對鮮活灼燒的光芒，不是兩百年前越獄而出的毀滅之恨，而是絕處逢生的澎湃之心。
這樣的她，值得被獨一無二地對待。
刀劍碰撞聲不絕於耳，兩個一模一樣的人纏鬥在一起。江雪鴻卻能一眼分辨出，那個眼中有光的、沖他疾奔而來的，才是他的衣衣。
不是為了取他的血給旁人療傷，不是為了借助他的身體發洩仇怨，不是為了哄騙於他供自己脫身，雲衣來這裏，只是為了他。
理智是按部就班，愛是兵荒馬亂。他原本想好好整理一番，待到合適的時機再與她坦誠相見，眼下又要重新謀劃。
不，或許也不必謀劃了。
他渴盼的那抹神光，現在正踏破火海，為他而來。隔過比逝水還要久遠的漫長時光，她待他之情並非片雨滴露，而是凍水堅冰。只有在烈火燒灼之際，才會轟然迸裂，引動滾滾山洪。
他不再顧及之後要如何面對她的怒火與詰問，只想投身火海，擁她入懷，用自己的體溫焐化這塊寒冰。
*
雲衣與辛謠鬥得難舍難分，她不擅長水下作戰，辛謠本就出身暮水，又有青磷火和陰兵協助，在對方主場內難免處處掣肘。
辛謠竟還在攻心：“這麽放不下江雪鴻，你們不是仇人嗎？”
雲衣不作理會，揮刀便砍。辛謠的人影碎為兩半，卻又在不遠處重新凝聚：“這就火了？難不成你也愛上他了？這可不太妙啊。”
“我大發慈悲告訴你吧，”辛謠用與她一模一樣的臉笑道，“江雪鴻命不久矣，快要死了。”
死？元虛道骨的繼承者怎麽可能會死呢？
護身訣撐不了多久，雲衣越急反而越亂，何況修為卡在即將突破的瓶頸期，雖然內傷好了大半，但這些日子耗費精力研習上古秘術，還是損耗了不少精力。勉強應對時，眼前唰地閃過一道青色人影——是傀儡！
“李雲鶴，回來！”
少年全然不停，一把撲住辛謠，壓制著她直奔入火海，竟含了一絲同歸於盡的意味。辛謠也沒想到她居然還有這般瘋狂的幫手，毫不猶豫斬斷傀儡雙手，卻仍舊被不斷拖著往下墜，二人的衣袖都燃起了一大片，傀儡木身逐漸燒成灰燼，辛謠即刻踹開礙事者，借助陸沈檀的影術快速遁逃。
雲衣也不戀戰，眼看傀儡落入火海，驚顫拽著手中一半無色鈴往外拽。玉鈴在爆炸聲裏叮當亂響，另一端反而變得越來越沈重，雲衣不得不更加用力。然而，半透明絲弦的盡頭並非栓於傀儡腰間，而是落到成年男子冷白修長的手中。
青紅交錯的四面火海中，彼此的心緒好像也在隨著靈鈴不斷搖蕩。對上那張凜然如劍的臉，雲衣瞳眸驟縮，頭頂經火炙烤得滾燙的白玉急砸下來，她本能想逃避，經歷一番跌跌撞撞的追逐，反倒被江雪鴻攬入懷中。
倉促又鄭重，振慄又堅定。不知是不是因為溫度太高，那雙塵封冰海的眼底此刻卻是一片日暖雪融後的溫流，仿佛碎冰撞過春日山澗般的清越凜冽。
他身子極沈，乘著沸泉水勢壓過來，簡直像在把她往深淵裏拖。青磷火遇水不滅，眼看更多玉石碎塊落下，雲衣正要念咒，唇瓣冷不防被人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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