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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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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全文完

手術室外, 一對男女正神情緊張地在門口等候。

大概是接到消息後匆忙趕過來,二人身上工作場合的衣服還來不及換。女人身上套著和醫生相似但又帶點區別的白大褂,男人倒是一副西裝革履的精英裝束。

不過兩人這會兒的表情都不大好。

他們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顯示“手術中”的指示燈上, 等到顏色改變的一瞬間,女人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男人的表現雖沒有那麽明顯,但也屏住了呼吸。

好在手術室的門很快就被打開, 病床被推出來。

手術團隊的氣氛倒是很輕松, 這位車禍傷員一開始被送過來的時候, 人已經意識不清,多項生命體征衰竭, 這種情況多半是體內重要臟器損傷, 手術室內的極其緊繃,所有人都做好了和死神搶人的準備。但是神奇的是,等上了手術臺之後,患者的所有生命體征都平穩下去, 除了一些顯而易見的外傷,完完全全是正常人的指標。

主刀醫生從業這麽多年, 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案例,一時間嘖嘖稱奇。

手術團隊一邊繼續觀測著儀器檢測的結果, 一邊順便幫忙把外傷處理了。一番討論之後,得出了一個猜測式的結論:患者的自我判定傷害嚴重,從意識層面上降低了生理活動強度, 等到麻醉生效之後, 身體本能調節占據了上風, 所以各項活動都恢覆了正常。

人體總有一些現代醫學還解釋不清的奧秘,對於一線醫療從業者來說, 更是如此。

但不管怎麽樣,人能活下來都是好事,更何況是這麽一條鮮活年輕、未來還有無限可能性的生命。

因此,對著圍上來的家屬,醫生態度很好的告知了結果,“患者情況很好,送去覆蘇室觀察一段時間,可以直接送去普通病房。以防萬一,最好還是住院觀察幾天。”

醫院的醫療資源有限,按理說這樣輕微傷情,多數時候是在患者醒後,直接安排出院,但是對方先前的狀況實在太糟糕,所以主治醫生才給出了這樣的建議。

聽出女兒沒事,盧言雅提著的那口氣一松,差點踉蹌摔倒。

好在被旁邊的男人一把扶住,後者倒還是維持住了鎮定的表象,態度鄭重地對著醫生道了謝。

一直等到了還在昏睡中的盧皎月被安排到了病房,整天下來都渾渾噩噩的這一對父母才終於緩過神來。看著病床上女兒顯得紅潤,就仿佛只是睡著了一樣的臉,盧言雅對那句“情況很好”總算有了確切的認知——確實不像有什麽大礙的樣子。

精神放松下來,總算註意到旁邊的異樣。

她盯著自己被旁邊人握過來的手,沈默地看了一會兒。

陸近則也註意到了。他微楞了一下,略微尷尬地松開。

兩個人各自都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一個更接近陌生人的距離,略微凝滯的氣氛在病房中蔓延。

過了一會兒,是盧言雅主動開口。

她擡手理了理頭發,放下的時候將手臂抱在胸.前,做出了一個明顯防禦性的姿態,語氣淡淡地,“你不是還有事嗎?先回去吧,今天我陪著月月。你明天能過來嗎?”

陸近則聞言卻皺了眉,“明天我約了當事人見面。”

某些過往記憶浮現,盧言雅表情一沈,冷哼:“所以,你的當事人比剛剛車禍住院的女兒還重要?”

陸近則眉頭擰得更緊了,“你不要這麽不講道理。”

被這麽指控,盧言雅聲調控制不住拔高些,“我不講道理?是你不負責任吧!”

陸近則不想和對方爭論這個話題。

在很多年前,兩個人就對這個問題爭吵過了,最後顯然無法達成一致。他不想再在這上面浪費時間,因此這會兒飛快地跳過內容,轉而接上先前話題,“我只是說我明天沒有時間,能換個安排嗎?”

這仿佛默認“我就是不負責任”的態度讓盧言雅血壓一陣飈高。

她深吸口氣,勉強壓下那股情緒,但是語氣明顯更僵硬了,“我明天有個會議。”

陸近則:“幾點?多久?時間能調整嗎?”

盧言雅:“……”

她忍無可忍:“陸近則,不是所有東西都要給你的案子讓步的!這個項目所裏申了整整一年,這次會議很重要。”

陸近則試圖為自己解釋:“我沒有那個意思,你不要曲解我的話。”

既然明天兩個人都有事,當然要協調好時間,確定誰在哪個時段過來。他也沒有讓盧言雅讓步的意思,既然對方的會議很重要,他當然會跟著調整面見當事人的時間……不管哪一種,都要問清楚盧言雅的時間安排。

——他明明在解決問題!

陸近則深吸口氣,那句“你不要這麽情緒化”都要脫口而出了,思及過往種種,又被他強行咽下去。他明明不想讓兩人每次見面都這麽充滿著火藥味,但是最後的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

他猜測或許是自己剛才那一連串的問題顯得咄咄逼人了,因此這會兒換了個表述方式,“我約見當事人的時間安排在下午兩點,見面預留了兩到三個小時,從見面地點趕到醫院需要四十分鐘,到達時間在下午四點四十到五點四十分之間。我可以陪上午和晚上,你的會議安排怎麽樣?”

省略了最重要的解釋步驟,這話在這情境下,簡直讓人不自覺地生出了“你要配合我的時間安排”的感覺。

起碼盧言雅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

她深深地吸氣吐氣,但接下來的話還是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你……”

這話沒能說完,病房裏傳來了第三個人的聲音,“沒關系,我可以自己留下。”

正爭執的兩個人一楞,不約而同地將目光往聲音方向看去,就看見病床上的盧皎月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

想到剛才的爭吵內容,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不同程度的僵硬。

還是盧言雅先回過神來,她放緩了神情,表情關切,“月月你什麽時候醒了?感覺怎麽樣?有沒有惡心想吐?”

她這麽說著,拿起了旁邊的水杯。

根據剛才醫生的交代,病人清醒了之後沒有眩暈想吐的感覺,可以適度喝水,只是註意不要誤吸。

陸近則倒是沒說什麽,只是沈默地幫忙把病床搖起來了,免得人躺著喝水嗆到。

盧皎月擡手自己接過了水杯,一個個回答了親媽的問題,“剛醒。我感覺挺好的,沒有覺得惡心。”

她畢竟不是通過正常手段恢覆的,這會兒別說傷勢情況了,就連麻醉後無力眩暈的後遺癥都沒有。

盧皎月穩穩地接過水杯,喝了幾口後,接著剛才的話,“我沒事,爸媽有案子和項目的話,可以去忙你們的。”

她知道這兩個都是大忙人。

況且她是真的沒什麽問題,要不是怕嚇著人的話,她現在就可以活蹦亂跳地出院了。

盧言雅顯然不這麽覺得,因為女兒的這番話,她表情更僵硬了。頓了一下,她低聲解釋:“月月你別多想,爸爸媽媽不是那個意思……”

就算會議不開、申請項目告吹,她也不可能把剛剛車禍後的女兒一個人仍在醫院。

盧言雅這麽想著,忍不住橫了一眼從剛才開始就默不作聲的陸近則。

要不是這個人的話,她也不至於在女兒的病床前就吵起來,還讓月月誤會成這種意思。

被瞪的陸近則表情緊繃了一會兒,對著盧皎月小聲說了句,“你更重要。”

說完這話之後,就閉上嘴不吭聲了。

盧言雅:“……”

雖說有夠無語的,但她還是轉過去溫聲詢問起女兒的情況。

交談沒持續一會兒,盧皎月就露出了疲憊的神色。

時時關註著孩子的盧言雅當然註意到了,不由開口問:“累了?要不要再睡一會兒?放心,媽媽在這裏。”

盧皎月輕輕點了下頭,“嗯”了一聲。

等盧皎月重又閉上眼休息之後,盧言雅又在旁觀察了片刻,確定人真的睡著了之後,這才用手肘碰了碰旁邊的男人,往門口示意了一下,意思很明顯——出去談。

病房的門打開又闔上,發出了一點輕微的聲響,原本躺在病床上的盧皎月睜開了眼。

她表情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是真的沒事。況且經歷了那麽多個小世界,她早就習慣了自己一個處理事情,實在不必有什麽事都要爸媽陪著。

盧皎月不知道她爸媽那天是怎麽談的,但是兩人確實協調好了時間,確定每天至少有一個人在醫院陪床。

就是這個“陪法”麽……

三點的時間一到,盧言雅把看了一半的論文胡亂地理了理,急匆匆地往抽屜裏一塞。

她站起身來,對著盧皎月:“媽媽現在去開會,你再稍微等一等,你爸爸一會兒就過來了。”

盧皎月老老實實點頭,再次重申,“我一個人可以。”

她是真的覺得,如果對方有事要忙的話,實在不必專門留在醫院。不過很顯然,這話說服不了父母。

盧言雅明顯沒當回事。

她湊過去貼了貼女兒的臉,完成了告別儀式後,這才趕著時間急匆匆離開。

三點十五分,陸近則非常準時地到了病房。

他看了一眼病房內的情況,先是問:“你.媽走了?”

盧皎月點了點頭,“剛走。”

她是跟著媽媽長大的,雖然爸爸保留了探視權,但總的來說父女的相處時間並不多。因此在陸近則“嗯”了一聲後,打招呼的簡短交流結束,話題就仿佛陷入終結。

略顯生疏的相處讓病房氣氛明顯尷尬起來。

陸近則沈默了一下,才像是強行開口似的出聲,“我來的時候買了點水果,你現在想吃嗎?”

盧皎月搖頭,“我還不餓。”

陸近則點點頭,“我先給你放起來。”

他拉開抽屜,就看見裏面明顯是匆忙塞進去、紙張到處支棱的論文。

陸近則:“……”

他眉頭一點點擰起,表情繃緊。

但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少頃之後,神情有點怔忪。

他到底還是嘆了口氣,把水果放在桌上,解開袖口,將襯衫往上挽了挽,伸手拿起了那一堆雜亂的紙張,開始整理起來。

盧皎月一開始沒想起來攔,等看見人把論文拿起來之後,忍不住有些急促地“唉!”了一聲。

陸近則一邊整理著論文,一邊偏頭向盧皎月,問:“怎麽了?”

盧皎月:“……”

她媽媽不喜歡被人動工作資料,那堆論文看起來亂,但是裏面有對方習慣性做標記的方式,要是被動了,她會不高興。

盧皎月本來想這麽說的。但是看著爸爸一邊整理,一邊順手做上折角,明顯對另一個人的習慣很熟悉的樣子,她楞了一下,緩緩地搖了搖頭,“不,沒什麽。”

陸近則整理好論文,又放下水果。

沒了紙張窸窣和收拾東西的碰撞聲,病房裏再次安靜下來,這麽一來,那點突然響起來的、震動的嗡嗡聲格外明顯。

盧皎月到底在小世界呆了那麽多年,回來的時候又因為種種緣故手機不在身邊,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倒是陸近則很快回神,對著盧皎月比了個抱歉的手勢,低聲,“爸爸出去接個電話。”

盧皎月看著對方往外走的背影,緩緩地眨了下眼。

她覺得自己或許不用擔心和對方相處起來沒話說的尷尬了。

果然,那通電話結束後沒多久,陸近則剛剛在病房裏坐了十五分鐘不到,嗡嗡的振動聲再次響起。這次倒不是電話了,而是消息提醒。

陸近則低頭編輯回覆,擡頭時正好和看過來的盧皎月大眼對小眼。

他楞了幾秒,像是突然想起來,“對了,你手機摔壞了。”

當天晚上,盧皎月收到了一部某牌手機的最新款。

過來的盧言雅當然也看見了。

她一向不讚同在這種追逐流行趨勢上有過多的花費,但這次到底情況特殊。她看了眼那簇新的機身,沒發表什麽評價,只是問:“他給你補卡了嗎?”

盧皎月點點頭,“補了。”

因為有了手機,她之前一直在回覆同學好友的問候消息。整個陪床期間,父女倆一人一部手機,一個處理工作消息,一個進行網絡社交,仿佛交流了又好像沒有。

盧言雅當然不知道這些細節,聽盧皎月這麽說,她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說話間,她順手拉開抽屜,看見被明顯被動過的論文,下意識的皺眉,但是等到拿出來之後,就看見裏面的折角,微微楞了一下。

她表情有點的覆雜,但終究什麽也沒說,沈默著翻開打印的紙張。

盧皎月在旁邊看著,沒有說話。

她在很小的時候還有過期待,但同樣在很早以前就學會了接受。就如她媽媽說的:我們曾經很相愛,現在也都很愛你,只是並不適合生活在一起。

……

盧皎月有感覺,她父母大概有意錯過彼此見面的時間。

有時候這個才剛剛離開,另一個人五分鐘之內就趕了過來,但是硬是生生一次也沒碰面過——她有理由懷疑,後來的那個人是在樓下等著的。

但不管怎麽樣,等到她出院的那天,兩個人還是協調好了時間,準備一起送她回家。

可到底天不遂人意,在盧言雅幫忙收拾好行李,等著陸近則來接人的時候,她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了。

盧言雅一楞。

出於對某人和家人相處的時候還一個電話接著一個電話行為的厭煩,盧言雅自己很註意這方面,在和家人相處的時候手機多半是靜音的,除非提前設定的特別關心內容。

這會兒她聽見了聲音,猶豫了一下,擔心地看了盧皎月一眼。

盧皎月像是疑惑,視線對上後,還提醒了一句,“媽,你手機響了。”

確定女兒確實沒有放在心上的意思,盧言雅這才小聲說了句“媽媽去打個電話就回來”,一邊回撥著,一邊往外面走去。

盧皎月隱約聽見對面稱呼了一句“盧導”,但是再後面的聲音離得遠了,她就聽不清楚了。

不過既然是她媽的學生打電話來,多半是研究所裏出了什麽急事,盧皎月對接下來的發展不抱希望。

果然,沒過一會兒,她媽就匆忙趕回來,臉上很明顯地帶著為難的神情。

盧皎月在對方開口之前,就已經善解人意地,“媽媽要是所裏有急事的話,可以先去忙。我爸爸一會兒就過來了。”

頓了一下,又強調:“本來就是把我送回家而已,用不著兩個人一起。”

她覺得她媽媽也不是很想和她爸見面,從剛才等人開始,對方表情就很明顯地焦躁。

當然,還有另外的證據,比方說她行李箱就被她媽檢查了三遍。

盧皎月最後還是說服了盧言雅。

等親媽離開後,盧皎月獨自在病房等著,沒過一會兒手機響了。她楞了一下,她先是擡頭看了眼時間。

和約定時間還差五分鐘,而來電顯示是“爸爸”。

盧皎月心底已經有所預感,接起電話來,對面的第一句果然是詢問,“月月,你.媽媽現在在嗎?”

盧皎月看了眼空蕩蕩的病房,略微頓了一下,就自然而然地開口,“她剛剛出去了,你要找她嗎?”

並不算說謊,只是利用了一點人的思維慣性。

“不,不用。”對面連忙否認,似乎是遲疑了一下,才又開口,“是這樣的,爸爸這裏遇到點事情……”

陸近則簡單地把自己那邊的情況講了,確實是很棘手的狀況。

“你今天先跟媽媽一起回去好不好?”陸近則猶豫著這麽開口,似乎也覺得自己在女兒出院這麽大事上缺席不太好,他試圖補償,“月月你不是一直想去L市的那個游樂園,等你下次放假,爸爸帶你去。”

盧皎月:“……”

那大概是她十二歲以前的願望,她爸眼裏她到底多大?

而且她爸有沒有想過,她這個年紀和爸爸一起逛游樂園,會被人腦補成什麽關系?!

雖然心底一連串的吐槽,但是盧皎月還是沒有反駁地答應了下來。

以她爸的時間安排,這件事大概要排到下個十二年以後了,她完全不必有多餘的擔心。

既然沒人會來,掛斷了親爸的電話,盧皎月也沒有繼續等下去了。

她扶著行李箱站起身來,正準備離開的時候,放進兜裏的手機又發出了兩聲提醒。

盧皎月拿出來看了一眼。

第一條來自是她爸爸的消息:[你們打車回去吧。]

第二條是轉賬提醒。

一筆豐厚的、完全超過打車費的資金。

盧皎月:“……”

她已經很習慣了。

托她爸的福,她有一個相對於她這個年齡來說,資產過剩的小金庫。

盧皎月表情很平靜地回了一個“好”字,然後重新把手機放回去,把水杯的杯繩套在手腕上,拖著行李箱往外走。

電梯一層層往下,到了一樓的大廳的時候的,兜裏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了。

盧皎月大概猜到了是什麽,等出了電梯拿出來一看,果然是她媽媽發來的詢問。

她一手拖著行李箱,單手打字回覆:[嗯,過來了,我們正在往外面走,已經到了一樓大廳了]。

盧言雅大概等著她的消息回覆,對面的狀態幾乎立刻跳轉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中……”,然後接連發來了好幾條消息,都是一些叮囑。

很顯然,她並不放心陸近則在一些生活細節上處理。

盧皎月一一回覆。

和先前對著爸爸那簡短並追求效率的一個“好”字不同,她這次回覆要長一點,[爸爸幫忙拖著行李箱]、[我帶著水杯]、[好的,我會和他說的]……間或夾雜著一兩個表情符號。

手機屏幕的光映在臉上,和表情包的笑臉相反的,盧皎月臉上的神情異常平靜,完全是和先前回覆爸爸那邊的“好”是差不多的狀態。

盧皎月其實並不擅長說謊,但是在這件事上卻做得異常熟練:因為那兩個人絕對不會去找對方確認的。

過了好一會兒,盧皎月總算應付完她媽媽那邊的關切,正打算把手機放回去,突然聽到側邊一聲高聲提醒,“小心!!”

盧皎月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撞到了身上,手裏的新手機一下子飛出去了。盧皎月下意識伸手去撈,卻被旁邊的行李箱別了一下腿。

行李箱被這麽一碰,咕嚕嚕地往遠處滾去,撞到墻上翻了過去。箱子倒是沒事,綁在上面的塑料袋散開,裏面的東西散了滿地,盧皎月也維持不住平衡,人往後跌了個結結實實的屁.股蹲……到頭來保住的只有一個手機。

盧皎月:“……”

往好處想,起碼手機保住了。

“對不起對不起!!”

盧皎月剛那麽想著,耳邊傳來一疊聲的道歉。她稍微感覺了一下,覺得自己沒有摔出什麽事來,再加上剛才也有一部分她沒看路的原因,也就沒有計較的意思,說了句“沒關系”,就站起身來。

巡查的護士也註意到這邊的情況,黑著臉過來訓斥了幾句。

那人倒是態度很好地一個勁地道歉,等護士走後,又忙不疊地蹲下.身去,幫盧皎月撿那散了一地的零零碎碎。

他撿起充電器往上遞的時候的,盧皎月也正好低頭。

四目相對,那男生楞了一下,盧皎月接過充電器插頭拽了一下,發現對方沒有松手。

盧皎月:?

她疑惑地看過去一眼。

對方這才好像如夢初醒,連忙松開了手,又動作飛快地幫忙把剩下東西一一撿起來。

盧皎月略微走開了幾步,去撿了個飛出去的筆帽的功夫,對方已經把剩下的東西都收拾好,動作很利索。

盧皎月低聲道了句謝,接過被對方扶起的行李箱就要離開,卻被攔住了。

“那、那什麽……”他似乎有什麽話想說,目光在盧皎月身上轉了一圈,飛快開口,“你水杯摔壞了!”

盧皎月一楞,往下看了一眼。

她把杯子套在手腕上,大概是往後跌的時候,下意識用手撐地磕到了。幸好不是玻璃的,沒有出什麽更嚴重的事故,不過杯口被撞得歪了,正一滴一滴地往外滲著水。

盧皎月見狀,連忙把杯子端起來,免得水接著漏到地板上。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那男生已經很主動地開口,“我賠給你吧。”

犯錯人態度這麽誠懇,反倒讓人不好強硬計較下去,況且本來就是住院期間買的水杯,出去以後大概很少用,盧皎月搖了搖頭,“不用了。”

那男生卻很堅持,最後還是加了微信,給個一個協商後賠償金額。

解決完水杯事件後,對方緊接著提出,“你是要出去嗎?我送你吧。”

盧皎月:“……”

畢竟有過那麽幾段感情經歷,盧皎月對這些微妙的信號示意還是有所察覺的,她忍不住擡頭看過去,眼神中多了些打量。

對方明顯誤會了這打量的含義,忙不疊地開口解釋:“你別多想,我不是什麽壞人,你一個女生,拖著行李箱也不方便……我、我就是想幫你拎出去,沒什麽別的意思。我朋友就在這裏住院呢,我是旁邊XX大學的學生……”

眼見著對方手忙腳亂到都恨不得給她掏學生卡了,盧皎月搖頭失笑了一下,拒絕道:“沒關系,我自己可以。”

對方還想再說什麽,盧皎月的目光卻越過他,在後方停頓了一下。

前面來來往往的人群後面,有一個探頭探腦、看起來形跡鬼祟的身影。

這人不期然和盧皎月的目光對上,連忙就想往轉角處躲。等發現來不及之後,下意識捂了下臉,緊接著就飛快地擡起手臂、瘋狂地沖盧皎月擺手,“你不要管我”的意思簡直再明顯不過。

明明闊別已久,但是那股熟悉感一下子就湧上來,盧皎月忍不住笑起來。

她對著對面的人解釋了句“我朋友來了”,推著行李箱就要往前走。

“啊?哦……”那男生有點兒懵地答了一聲。

見盧皎月往前走,連忙往後退了幾步讓開了路。他明顯還想要再說點什麽,卻不知怎麽開口。

卡了好一會兒,總算在盧皎月人都已經要走出去的時候,憋出來一句,“你回去看看,行李箱裏面要是有什麽東西摔壞了,都可以聯系我!”

盧皎月回了下頭,禮貌式應聲:“好,我會的。”

這麽說完,她便目標明確地拖著行李箱往選定的方向走去。

……

李星迢看著就那麽直直地走過來的人,滿臉地唉聲嘆氣。

盧皎月卻是笑,“你怎麽過來了?”

李星迢聽得這麽問,剛才那情緒頓時被打斷,語氣誇張地回答:“拜托,這可是出院啊!一個人出院,這是什麽十級孤獨的淒慘境地?我怎麽可能放著你不管?”

盧皎月這次倒是沒說什麽推辭,而是直接道,“謝啦。”

李星迢擺擺手,一臉“這有什麽”的表情。

她頓了一下,還是猶豫地問了句,“陸叔叔、盧阿姨他們……”

盧皎月面露無奈,“還是老樣子。”

李星迢打量了一下盧皎月的臉色,見她是真的沒放在心上,這才跟著嘆了口氣。

她也不知道怎麽評價月月爸媽,倒也不是說那兩個人不管盧皎月,但是一旦到了需要兩個人同時到場的場合,總會出現各式各樣的“意外”。結果就是,從小到大、所有父母雙方都準備出席的重大場合,最後幾乎都是盧皎月自己一個過的。

雖然在外人看來,是這孩子從小又獨立又冷靜,但是作為朋友的李星迢覺得,這裏面問題很大!!

但這情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李星迢也不想在出院的日子裏提這樣的事,因而這會兒只是嘆了口氣,就飛快轉移了話題,一副“如實交代”的語氣逼問盧皎月:“老實給我說清楚!剛才那是怎麽回事?!什麽時候認識的?長得還挺帥的啊,這年頭、醫院都有這種派發福利了?”

盧皎月簡短解釋,“不認識。是剛剛出來的時候,他撞到我了。”

李星迢拉長了聲音“哦——”了一下,明顯不信地,“我可看見你們在那站了有一會兒了。”

盧皎月擡了擡手裏還帶著水跡的杯子,“我水杯摔壞了,對方要賠償。”

李星迢很懂。

賠償是假,趁機要聯系方式才是真的。果然是有點什麽!

只是懂是懂了,她人卻有點萎了。

她不死心地試探了一句,“他加的你?”

盧皎月:“是。”

李星迢:“……”

行吧,她為一顆即將破碎的少年心默哀幾秒。

這年頭、居然有人拿爸媽的戀愛照當做朋友圈的朋友墻?

但不得不說,月月和盧阿姨年輕時側臉確實很像,而陸叔叔當年N大校草的名頭也當之無愧、光一個側臉照就壓迫感十足,大多數男生看到之後就自覺自發退出競爭。真有那麽一兩個不死心的,也被盧皎月本人幹脆利落地拒絕,處理起來那叫一個快刀斬亂麻。

李星迢想到這裏,又想要嘆氣了,“你真的不考慮發展一下?談個戀愛試試麽,又不影響什麽。”

她倒不是摁著頭非讓朋友談戀愛,但月月這情況……她總不能一直這麽下去。

盧皎月頓了一下,倒是沒有像以往一樣“再說吧”敷衍應付下去。

她思考了一會兒,認真回答,“如果遇到合適的人的話。”

李星迢已經開始習慣性點頭了,“嗯嗯嗯,再說……嗯?!”

等回神意識到盧皎月說了什麽之後,她猛地轉頭,差點把自己的脖子扭了。

什麽玩意?!她幻聽了,還是月月嘴瓢了?

她怎麽剛才仿佛或許疑似……聽到對方態度松動了?

李星迢小心求證:“你剛才說什麽?”

盧皎月:“如果遇到合適的人,可以試試。”

李星迢:“……”

雖然不該,但她表情控制不住變得狐疑。這是突然轉性了?還是被穿越了?簡直是換了個人!

但是不管怎麽樣——!

她飛快收起腦洞,重又打起精神來,語氣昂揚地,“你喜歡什麽樣的?身高多高?體重有什麽要求?喜歡有肌肉一點的還是瘦一點的?長相什麽風格的?性格什麽樣的?!”

完全一副“你說,包在我李媒婆身上”的語氣。

盧皎月:“……”

她略微有些無語地看了眼比她還激動的好友,但還是順著對方的話想了下去。

只是思考了一會兒,她忍不住覺得,比起這些外在條件來,果然還是有其他更重要的東西。

她略微遲疑著:“……真誠吧。”

李星迢一時聽沒明白:“嗯?”

被這麽疑惑了一下,盧皎月的語氣反而肯定了許多。

她認真給出自己的答案,“一個真誠的人。”

燦爛熱烈的也好,沈默無言的也是,甚至執著到執拗亦然。其中最重要的,都是真誠。

李星迢:“……”

我看你是在為難我胖虎!

她懷疑這是“再說吧”的托辭升級版,專門用來搪塞她的。

畢竟這是個幼兒園的時候,就能在“王子公主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童話大結局之後,十分冷靜地繃著一張小包子臉,認真補上“然後他們離婚了”的神人——李星迢還記得自己當時哇哇大哭地跑回家,大聲宣告“星星再不跟月月好了”的黑歷史。

總之,因為這段友誼本來就飽經滄桑、歷經磨難,李星迢這會兒還有心情確認一下盧皎月的表情。緊接著,她無比震驚地發現,對方是認真的。

李星迢:“……”

“…………”

滿腦子大寫的“臥槽”刷屏,但李星迢還是艱難地抽出了一點理智試圖說服自己。

對方這才剛剛萌發了戀愛的念頭,想法純粹一點很正常。她當年還想著童話王子把她從睡床.上吻醒,再大一點還做夢夢過某紅遍大江南北的男明星向她求婚,月月只是說“真誠”而已,談戀愛難道不該真誠嗎?非常應該!

這叫返璞歸真!這說明我家月月是個註重內涵的人!

李星迢做了足足三分鐘的心理建設,才勉強說服自己。

她覺得眼前的狀況可能應了那句話:……童話故事對於幼兒園的月月來說可能過於幼稚,但是對於現在的月月剛剛好。

但她還是忍不住吐槽:“我還以為你會說,愛情是什麽激素啊、化學信號的作用,沒什麽用處。”

盧皎月楞了一下,那些因為回到原世界而被自動模糊的記憶在心頭浮現,她忍不住笑起來。

李星迢被笑得莫名,“怎麽了?”

“你說的對。”盧皎月輕輕點頭,但卻一點點彎起了眼睛,“但是我現在站在這裏、和你說話,不也是激素和化學信號的作用?”

正是這些生理化學反應,構成了人的存在。

有了感情、存在了意識,這一切才擁有了意義。

她頓了頓,加重語氣強調:“但愛很重要。”

不是一見傾心的怦然心動,也並非身體吸引帶來的欲.望渴求,而是“愛”這件事本身。

“如果沒有愛,”想著最後一個小世界的屢屢崩盤的事跡,她搖頭嘆氣,“世界會毀滅也說不定。”

李星迢:“……”

完了!我那一向冷靜理智的朋友,一場車禍後變成中二病了!!

救命!這要怎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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