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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結發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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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結發28

顧易一早起來就很愧疚, 鞍前馬後、小心照料,盧皎月下個床,他都恨不得親自抱下來。

盧皎月:“……”

她不得不開口, “我沒事。”

顧易眼神往她脖子上瞥,盧皎月自己看不見,但也能猜到上面是什麽樣子。大概很狼狽,昨天顧易幹的。

這其實很奇怪。

顧易一向很體貼, 就算是久未歸家, 最多也就是纏人了點, 他會鬧得晚,但絕對不會重, 更不會在能看見的地方留痕跡。但昨天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他問過“寫信”之後就悶不吭聲地、特別……盧皎月有點不自在地偏了一下頭,別開視線。

顧易楞了一下,微微僵住。

他似乎想要上前抱一抱人,但是在碰到人之前, 卻半僵著收回了手,只低低道了句:“對不起。”

他不期然想起了新婚那夜對方躲開的那一吻。

或許月娘並不想被他碰?那以前每次與他燕好的時候, 都是忍耐嗎?因為是“夫君”,所以不得不如此?

這個猜測實在太恐怖, 顧易呼吸都不平穩起來。他不敢去回憶,但是有零星的畫面不受控地自心底深處冒出來,仿佛在嘲諷著只有他一個人沈.淪的纏綿歡愉。

在那冷意侵襲全身之前, 手卻被人握住了。

顧易擡眼, 對上一雙關切的眸子。

他聽見對方溫聲問:“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溫柔又清透的眼中並沒有他恐懼的厭惡。

顧易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那股冰冷的寒意仿佛也隨著呼氣被吐出,他緩了一下才輕輕抱過來、低聲, “月娘不喜歡嗎?”

盧皎月一時沒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不由“嗯?”了一聲。

頸側落下了一個濕潤的親吻,顧易親得很小心,好像一有不對就會退開似的。

盧皎月:“……”

原來問的是這個。

把這種事直白的問出來似乎還挺少見的,不過是顧易的話,好像也很正常,他就是一個非常在意對方感受的人。

盧皎月稍微回憶了一下,覺得還好。

雖然不太習慣,但還沒有到不適的地步,不如說,偶爾這麽一下,還挺新奇的。

特別是顧易現在小心試探的樣子,都有點兒讓人憐惜了。

脖子上被親得有點癢,盧皎月稍微退開了一點。

這細微抗拒的動作讓顧易徹底僵在了原地,身體像是凍住了,尖銳的冰淩將心臟攪成一團,那種疼痛感讓人聯想到許多血淋淋的畫面,有戰場上見到的殘骸屍骨、有父兄殘缺的遺體,也有母親蒼白瘦削的病容。

身側的手不知什麽時候地握拳收緊,指甲陷進了皮肉裏,耳邊有聲音高高低低地回響。一些艱澀情緒自心間流淌出來,氣息一點點壓抑、眼神也漸漸晦暗下去。

月娘不能這樣。是她親口答應了婚事,他們同牢結發、合巹而飲,那夜也是她主動拉起他的手……所以她不能在他失去了一切、只剩下她的時候,再將他一把推開。

一些更深沈的情緒還沒有來得及湧上來,唇上突然印上一片柔軟,顧易楞楞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面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個親吻。

很輕的吻、一觸即離。

還有一句小聲的,“我喜歡的。”

她說‘喜歡’。

汙泥般的翻湧情緒驟然止息,心湖一下子平靜下來。

漆黑泥潭之上突然綻開了一朵花,柔軟的、潔白的、帶著淡淡的柔光。

顧易輕輕呼氣,語氣帶顫:“……月娘。”

原來真的有人、一句話就可以宣判他的生死。

*

盧皎月覺得這個陳朝的朝廷十分散裝。

當北鄴大軍壓境的時候,他們勉勉強強合力抗敵,如今薄奚信身死、北鄴內亂,外部威脅沒有了,他們也開始放心大膽地內鬥了。

割據一方的藩鎮對朝廷而言從來都是大患,對於這個陳朝朝廷,這裏面還有另一個問題——這些割據勢力的主人也是宗室。這下子連造反的名頭都不缺了,大家都是皇子龍孫、誰也不差誰的,憑什麽讓你當皇帝?

陳帝在後宮上荒唐,但是在這種威脅到自己地位的事上並不含糊。一方面令人嚴密監視各地藩王,另一方面拼命生兒子(……),雖然有點槽多無口,但這對陳帝而言,這確實是個解決辦法。

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出鎮要沖,總比令各懷心思的叔父、遠房兄弟來得放心。至於未來下一代皇帝要怎麽辦?那是將來需要考慮的事。

這麽個只能揚湯止沸的解決辦法,也怪不得未來這個小世界撐不下去。

陳帝剪除宗室的舉動這麽強硬,自然激得各方反叛。回京沒多久的顧易奉命帶兵平叛。

陳帝在這方面展現了異常矛盾的態度。

他一方面確確實實忌憚顧易領兵,但是另一方面,面對作亂的宗室,他又是信任顧易的。

金陵城中。

顧易前頭領兵出發,緊接著就有人諫言,“如今四方作亂,京中也不安全,顧將軍府上只有少妻幼子,若是有歹人作祟、府中家眷受傷,顧將軍恐怕也無心作戰。陛下仁慈,不若將顧將軍妻兒都接到宮中保護?也好令將領安心受命於外。”

“保護”是假,“威脅”是真的。

陳帝似笑非笑地看著胞弟,只將人看得背後生汗。

少頃,彭城王終於抑不住跪地請罪,“弟弟資質駑鈍,但確實一心為兄長所想,只是才智終有不足,若有不妥之處,還請陛下諒解。”

陳帝等他完完整整地行完了這一禮,才帶著親切的笑將人拉起了,“阿騫這是做什麽?你我兄弟,哪裏用得著這些外人的禮節?”

彭城王順著這力道起身,面上仍是諾諾之態。

陳帝卻是笑:“阿騫多慮了,顧夫人也是將門巾幗,昔年對北鄴十萬大軍仍能固守城池,如今只是一座小小的顧府罷了,怎麽會有危險呢?”

彭城王連連應聲,口中道:“是弟弟想錯了。”

兄弟倆又說了會兒家常話,彭城王請命告退。

看著那道身影躬著身一點點退出去,陳帝突然低低感慨了一聲,“阿騫也心大了。”

旁邊的內侍屏著氣不敢出聲。

陳帝卻笑了一下。

阿騫那哪是“想錯了”,分明是“害怕了”。害怕當年的事敗露,害怕自己被報覆。

害怕好啊,害怕就意味著有軟肋捏在了他手上。

至於說顧易?顧家人的軟肋從來都是擺在明面上,顧易把它擺得那樣明白,倒是讓人不好碰了。

對方出征前那樣叩請他照料家人。

他總不能真把人接到宮裏當人質,那樣可就太難看了。

這朝上哪個勢大了都不好。

他得要平衡。

陳帝這一手帝王平衡權術玩得極為精妙,只是他忘了,當其中一方是帝王寵信加封的虛飾榮耀,另一方是實打實的軍功時,天平的砝碼遲早會失衡。

陳帝卻並未察覺。

他一無所有登上帝位,全是靠著操縱平衡才掌控了實權。藩王之間的彼此制衡、朝中臣子的互相掣肘,於是他才能穩坐帝位。後來,就連將他推上這個位置的力量也被他放到了天平之上,他終於全靠自己握住了這平衡的中心。他用得太熟練,又嘗過了太多的甜頭,非常信任這一套道理。

……

景平二十四年的那場平叛之後,顧易在朝中呆了兩年,各地時有小規模的叛亂,顧易領兵前去,歸朝後又卸了兵權。

性格使然,顧易實在是個很難讓人產生威脅感的人。

再如何煊赫的軍功、再怎麽破格的嘉賞,他仍舊待人謙遜有禮、從不仗勢淩人。

相比於兄長,顧易其實和顧老將軍更像,但是對陳帝而言,兩者給他的感受差別太多。

幼年時顧老將軍一個人鎮住朝堂給他的印象太深,以至於不管對方後來怎麽退讓,那股沈重的威脅感仍舊揮之不去。但是顧易不同,他見過那個跟在父親、跟在兄長身後的靦腆少年,就算後來顧易已是赫赫軍功在身,他也沒有多少實感。

像是家養的老虎,卸了兵權就是拔掉了牙齒。

顧易那過度的內斂、總能給人這種毫無威脅感的錯覺。

起碼陳帝是這麽覺得的。

幾分酒意下肚,他甚至能借著醉氣攬過身側的美人,調笑道:“朕記得愛妃可是差點進了顧家的門,如今卻入宮跟了朕,愛妃是怎麽想的?朕比那顧將軍何如啊?”

當一個男人問出‘比之何如’的問題時,心底必定是有十分肯定的答案的。

陳帝此時步入中年,正是最志得意滿的時候。

在他眼裏,自己年幼登基、臥薪嘗膽,隱忍多年,終於在危機四伏的朝堂上漸漸握住權柄,等到了青年時期,又借助臣下的手、掃除了最大的威脅。

到了如今,他已然是大權在握、可以肆意撥弄朝堂的帝王。

許寄錦忍著惡心躲過那帶著酒氣的親吻,但是臉上神色卻不顯得。她知道陳帝想聽什麽,當即佯怒推拒著對方的親近,口中哀怨道:“如何能比呢?陛下是君,顧將軍是臣,臣子怎堪與君相較?陛下這般說,讓妾身如何自處?”

怎麽能比呢?眼前人不過是占了個投胎的便宜,借著出身被擁立著推上皇位。顧家替他外禦敵寇、內平叛亂,帝王要權、老將軍便還政於君,為人臣做到這份上了,還要如何?

可笑這一切在眼前人眼裏,竟成了心腹大患。

陳帝果真未惱。

他當即哈哈大笑起來,一把攬住了人,伏低做小道:“愛妃莫氣,都是朕的錯。朕也是醋了,顧將軍畢竟年少有為,朕也是怕愛妃舊情難忘、時時惦念著。”

陳帝說得像是拈酸吃醋的情趣,許寄錦卻渾身發涼。

“宮妃私通外臣”的罪名夠她死百八十遍了,這種宮闈醜聞都不需要證據。

染著精致蔻丹的指甲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淚當即滾下,“都是年少不懂事,哪有什麽舊情?如今顧將軍有妻有子,妾身也幸得聖眷,早就沒什麽關聯。陛下現下還如此說,是要逼死妾身嗎?”

美人梨花帶雨很惹人憐惜,但是陳帝卻沒有第一時間安慰。

他晃著神,像是思索著什麽道:“朕記得顧二娶的、是盧尚書的女兒?”

許寄錦哭聲一滯,寒氣從心底滲出來。

君奪臣妻。

陳帝幹得出來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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