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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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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放肆!”明合帝怒道:“公主千金之軀,豈是爾等可以輕議的?朕看你們真是活膩了,竟敢汙蔑公主!”

那官員渾然不懼,再上前一步朗聲道:“臣不敢汙蔑公主,臣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公主前些時日曾怒斥齊王不能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如今公主執掌內庫,成效如何,尚不得見,倒先耗費銀錢為自己擇揀駙馬,如此行事,實難服眾。”

此人話音剛落,滿朝文武便再也壓制不住自己的聲音,紛紛議論起來,無外乎是婦人擅權,有違祖訓之語,盧子林聽著耳旁的鼎沸人聲,一時間竟不能言語。

她要嫁人?她竟要……嫁人嗎?

盧子林握著手中的笏板,手背青筋暴起,幾乎要將其捏碎,周圍的人聲似蒙上一層霧氣般讓人聽不真切。他於恍惚間察覺了自己心中的難言煩躁,幾乎想奔到華珣面前,質問她為何要挑選駙馬。

可華珣挑選駙馬又和他有什麽關系呢?華珣已過了笈禮,親事自然也該提上議程……不,不是為這個,是為他錯看了華珣。他本以為華珣不願早早出嫁,可沒想到華珣前腳要衛敬雲前往瓦剌,後腳便與明合帝商議起下降之事,出嫁的公主如何還能執掌內庫?也許華珣並不如他所想那樣渴望權力,一切是他自作多情……

許是為自己反常的慌亂找到了理由,盧子林頓覺心下稍安,恰在此時,正好聽到旁側有人喚他。

“盧相,盧相?”那官員終於將盧子林喚回了神,顯然是疑惑盧子林怎會在朝堂上雲游天外,連喚幾聲都不曾回神。

盧子林微微側目,目光中同樣帶著疑慮,明擺著是不知道這官員之前說了些什麽。

那官員只得重覆一遍:“不知公主比武招親一事,盧相怎麽看?”

“萬萬不可。”盧子林甚至沒來得及細細思量,便遵從本心將這話斬釘截鐵地說了出來。話音剛落,便見滿朝文武都向自己看來,明合帝與太子亦將目光投註到他身上,只是和滿朝文武的期盼不同,明合帝臉色極為難看。

盧子林看一眼明合帝的神色,將要說出的話生生吞回肚裏,把話頭轉了個彎才鎮定開口:“陛下,公主剛剛行過笈禮,倒也不急著出降。國庫內庫銀錢不豐,貿然比武,的確是一筆負擔,不如再等兩年……”

見盧子林沒有一口回絕,明合帝臉色終於是好看了些許,但仍是不太痛快的樣子:“內庫縱然銀錢不豐,倒也不至於這些小錢都拿不出來。朕不過是想給自己女兒挑個夫婿,你們便這樣百般阻擾,難道諸大臣府中,就不曾議過兒女親事嗎?士大夫與朕共治天下,不去琢磨符合治理民生,倒在這樣的兒女小事上上心,斤斤計較,真叫朕失望。”

盧子林正色道:“公主乃皇家貴女,出降之事怎能算小事。便是真要比武招親,也得讓禮部拿個章程出來才好行事,若過於草率,只怕會怠慢公主。”

盧子林此話終於說在了明合帝的心坎上,若有怠慢華珣的可能,那的確要從長計議,絕不能讓華珣受半點委屈……正好他私心裏也想多留華珣兩年,那便讓禮部慢慢擬去吧。

官員們亦想,既然明合帝將此事下放給禮部,這章程如何擬,擬多久,自然該他們朝臣說了算,公主上次那樣打臉,不如索性拖上一拖,明合帝便是想要怪罪,只怕也不好多說什麽。

如此這般,君臣間彼此各懷心事,倒是殊途同歸起來。

一場朝會就在這樣頗為詭異的氣氛裏結束了。

盧子林下了朝,剛剛回到府上,就有人來報,說齊王府派了管事,邀盧子林去王府一聚。

齊王?盧子林手中一頓,莫不是衛敬雲的身份在齊王那裏露了餡?

盧子林仔細回想了他與衛敬雲這幾次的會面,皆是謹慎小心,按理來說不應當會被齊王發覺。若不是衛敬雲的事,那就……

難道是公主?盧子林心中一動。

王府的管事帶了馬車,在車中走了好一會兒,才停在一座屋舍前。

青磚壁瓦,只一道低矮的木門立在墻下,極是不起眼的模樣。只有推門而入,信步向前,才見飛閣流丹,階柳庭花,院中自成一方天地。

齊王獨自坐在亭下,手邊一壺清茶,面前一盤殘局,顯然是等了許久。

盧子林行過禮,在齊王對面緩緩坐下。

齊王邀他相見,果然是為了華珣。

與朝臣們的極力反對不同,齊王是要說服盧子林早日讓公主出降。

“牝雞司晨,實乃禍事!”齊王道:“大越從無公主執掌內庫的先例。公主仗著聖上的寵愛,肆意專權,禍亂朝綱,長久以往,實非大越之福。”

盧子林看著齊王,不動聲色道:“那齊王的意思是……?”

“盡快舉辦比武招親,挑選駙馬,讓公主出降。”齊王道:“公主出降後,理當去往封地,便可遠離朝堂,不涉政事。若駙馬出身寒門,無所助力,那麽公主便需仰仗聖上,無可逾矩。”

“若如此,則大越安矣。”

“安矣?”盧子林問:“齊王這樣說,可是大越有了禍事?”

“婦人擅權,豈非禍事?”

“我還以為是公主奪了內庫的差事,這才讓齊王懷恨在心。”盧子林嘴角含笑,提起杯蓋拂去水中茶沫,瓷器相觸發出一聲刺耳的脆響。

齊王沈了臉色:“盧相這是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盧子林不急不徐:“齊王想讓公主早日出嫁,到底是為了大越,還是為了一己私欲,我很清楚。若齊王想說服我一同勸公主早日出降,只怕挑錯了人選。”

盧子林起身拱手:“先告辭了。”

齊王頓覺惱怒:“盧子林!你以為除了你,本王便找不到別人了嗎!你覺得朝臣之中,多少人如你一般,真心不願公主出降?”

盧子林驀然回身,雙眼冷冷,漆黑的瞳仁恰似冰雕雪鑿般冷峻,將齊王的未竟之語通通凍結在了喉中。

他與齊王對立片刻,終是未發一言,轉身離開了齊王府。

段竹去見華珣的時候,她正倚在榻上,宮人摘了鳳仙花,混入明礬細細地搗成糊狀,用銀挑子一點點堆疊在華珣的指甲上,再用白紗裹了,等著它慢慢晾幹。

如此悠然閑適,實在不能將面前的女子與風譎雲詭的朝堂聯系起來。

華珣將自己的手輕搭在枕邊,問道:“父皇可在朝中說了本宮要比武招親?”

“陛下在早朝時提過。”段竹回道:“只是朝臣反對聲極烈,似不願以此法擇揀駙馬。”

“反對?”華珣蹙起眉,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了:“他們為何反對?”

“諸多朝臣覺得公主此舉未有先例,且耗資甚巨,故而反對。”

華珣坐直了身體,凝神想了一會,又問:“齊王如何說?”

段竹回道:“齊王並未多言。”

聽聞此言,華珣的身體便又放松下去,斜靠在枕上,盈盈笑道:“如此看來,齊王也是個明白人。”

段竹略有不解。

“本宮說齊王是個明白人,是因為齊王想明白了讓本宮出嫁的好處。”華珣道:“本宮打了齊王一個措手不及,他事先沒有半分準備,這才讓內庫落到了本宮手裏。可齊王怎能甘心!他定然會想盡一切辦法將內庫從本宮手裏奪回來。”

“讓本宮出降,便是最好的理由。本宮成親後,要和駙馬就藩。自然,大越是有公主從不就藩的,可如今這般的狀況,齊王定會想盡辦法讓本宮去。本宮遠在千裏之外,如何還能執掌內庫?到時候,對齊王而言,就算內庫不能回到他手上,也比在本宮手中強。”

“這……”段竹想了想,既然齊王想讓公主出嫁,那與齊王的意思反著來,興許是好的,於是說道:“朝中大臣大多反對,想來齊王不能如願。”

華珣搖了搖頭:“齊王會如願的。”

“既然有一個齊王這樣的明白人,那麽朝臣們很快都會明白過來的。”華珣道:“我笈禮那日,你也見了。當著父皇的面,他們不敢多說什麽,只怕心裏都在罵我牝雞司晨,是禍國之兆。今日父皇驟然提起,他們只不過是一時沒想清楚,這才本能地反對。可既然齊王想明白了,那麽很快,齊王也會幫他們想明白的。讓本宮出降,齊王能重掌內庫,朝臣能將本宮趕出朝堂,這樣的好事,他們會高興的。”

段竹心裏卻沒有那麽高興了。他既在幫華珣做事,若華珣離了京城,他焉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殿下可要臣去朝臣間游說,以免讓齊王得勢。”

“不必。”華珣微一搖頭,發髻上的步搖隨著她的動作發出簌簌的聲響,垂下的東珠輕輕搖晃,襯得她半邊臉白玉般無暇。

華珣仍是閑散的模樣,卻偏偏讓人瞧出她眼中的勝券在握。

“讓比武招親早些提上日程,本就是本宮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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