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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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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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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尋得知富貴悄悄離開, 夏漪漣令韓廣帶人追出京城百裏無功而返,紅線因此一病不起。

都是女人,能深切體會到失去摯愛的痛苦, 又是遼東的舊故, 臣尋心憐紅線, 找機會入宮去探望她。

夏漪漣也在。

等到臣尋勸慰了人出房來,夏漪漣還沒走, 一個人站在廊廡下負手望著四方的天井,背影孤獨而落寞。

她走過去, 與他並肩而立。

院子裏的秋景像兩人的心情一樣, 一團蕭索。

還下起了綿綿細雨, 冰冷的雨絲黏黏膩膩地蒙在發上,拂過身體,空餘一身寒涼。

想到屋內的那個可憐女子, 臣尋度人度己, 感同身受, “漪漣, 你說,我們會不會跟富貴和紅線一樣, 生生分離?”

夏漪漣卻同時說道:“不該走的走了, 該走的卻一直賴在京中不走。”

“你說誰該走?”臣尋愕然萬分,轉頭死死盯著他:“夏漪漣, 那可是你的親弟弟!是你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親了!如果不是他, 你以為你會活到今天?如果不是他, 你會做上攝政太後麽?他為了你, 犧牲了這麽多, 幾乎是打小就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 就為了給你們夏家留一個根,就為了保住你這個寶貝疙瘩,且毫無怨言!”

“夏漪漣,我真是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會為了一時的欲望對自己的至親之人這麽無情,要趕他走,你要他再度流落他鄉,居無定所,我對你真的很失望!”

夏小紅在京中隱匿的這些年,處處為哥哥打算籌謀,臣尋看在眼裏,替夏漪漣記在心上。夏漪漣做了太後,不僅對弟弟毫無表示,爾今竟然還聽到他說出了這麽寒心的話,臣尋只覺得仿佛是自己挨了當頭一棒子似的,身心都如墮冰窖。

失望透頂,這一刻,對這個男人,她只有這一種想法。

跟他多待一刻,都覺得會成為他的劊子手,會被他玷汙,會被染黑。

臣尋對他厭惡萬分,那些話說畢,便毫無留戀地頭也不回地沖進了雨霧裏。

夏漪漣怔了片許,一拳頭狠狠擂在柱子上,震落灰塵無數。

指關節處的鈍痛蔓延開來,他無知無覺,只沖著那道遠去的背影憤怒嘶吼:“我都沒有指名道姓呢,你就知道我說的是誰了,你還敢狡辯說你心裏沒有他?!我告訴你,他長得再怎麽像我也不是我,他只是個贗品,贗品!”

這次大吵之後,臣尋同夏漪漣兩人的關系竟就這麽冷淡了下來。夏漪漣再不找借口招她入宮,臣尋去給阿璩上課,即便是兩人在宮中偶遇,也都視而不見,形如陌生人。

夏小紅在五軍營那邊休沐期一到,仍舊過來臣尋府上吃住,看準嫂嫂似乎心事重重,眉間籠著輕愁,探問了兩次,臣尋都拿話搪塞過去,夏小紅此後也就沒再問,但是他再來的次數逐漸減少。偶然有一天,他打包帶走了留在臣尋家裏的所有東西,說是有了相好的,要搬出去同那女子一起住。

臣尋是自身感情紛雜,剪不斷理還亂,就沒做他想,信以為真,還叮囑夏小紅要對人家負責,不管對方身份高低貴賤,但只要人家對你好,你就要同等對待別人,不可辜負了別人的心意。

她這麽說,是以為夏小紅找了個青樓女子,身份低賤。他給人家贖了身,還找了地兒住。不然良家婦女,哪有未成親就住到一起的?

再說,軍營裏的男人逛妓院跟吃飯一樣平常。

夏小紅含笑聽完臣尋的叨叨,咧嘴回道:“長嫂如母,嫂嫂的話,我一定聽從。”

春去秋來,時間一晃,又是一年生辰到。

東太後三十歲壽誕臨近,但是他不願過生辰,在鐘粹宮裏大發雷霆。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反正他這幾年越來越不愛過生辰了,這個事情成了宮中諱莫如深的話題。他大發脾氣卻是從今年開始,聽說他將鐘粹宮砸得稀巴爛。

臣尋聞知,望著外面飄飛的雪花出神。

今年是夏漪漣三十歲生辰,亦是……自己的三十歲生辰。

她只比他小三個月。

回首過去,真是好像只在眨眼之間,自己便已是三十歲的“高齡”了。

作為女人,三十歲……

他們從十八歲產生糾葛,到現在都三十歲了。

深感自己與夏漪漣之間無望,就像紅線和富貴一樣,不能在一起,卻又時常能得見,猶如被迫吞食了慢性毒藥,經歷著綿長的痛苦,想救無法救,只能看著對方在自己面前枯萎死亡。

臣尋於是決定辭官歸故裏,好叫夏漪漣徹底忘了自己,也好叫自己斷了他的一切消息,對他對自己都好。

不然他一個生辰都過不好,他以前是很喜歡在過生日的時候胡鬧的。

辭呈遞上去沒多久,轉天,夏漪漣派了紅線出宮來找她。

“房大人,太後叫我來問你一句話,你可聽好了---你是不是終於要離開我了?”

“……”

臣尋淚如雨下。

仿佛他早就篤定了她遲早會離開自己似的,所以他用了一個致命的詞----“終於”。

他一直在靜等著這一刻的到來,冷冷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就等著她走到這一步,然後來質問她。

原來他也知道兩個人是沒有將來的,無望的,所以他只要朝朝暮暮。

臣尋聽到這兩個字,瞬間淚如泉湧。

紅線漠然看著這位當場一品大員,對她臉上的淚水視若無睹,“我從十二歲懂了人情世故時起就對漪漣主子說,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這些年來,我始終沒有二心,將來也不會有,就是死也不會有。你是他的未婚夫君,你在十八歲的時候就親口承諾了要娶他為妻,無論生老病死,無論富貴貧窮。十二年過去了,你揮揮衣袖轉身要走了,你連我這個丫頭都不如,呸!”

紅線唾了她一口,拂袖離去。

臣尋:“……”

灰溜溜的,臣尋又去要回了自己的辭官奏折,繼續正常上下班。

但是沒想到半月之後,她卻得到一紙調令,朝廷要派她去遼東做郡守。

臣尋有些慌了。

她不知道這中間出了什麽岔子,她本來已經下定決心就這樣守著他,如果這是他想要的朝朝暮暮,就滿足他。

即使不能在一起,離得近點,同住在長安城裏,偶爾看到對方一眼,也能聊慰相思。

人如果沒了念想,活著跟具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別?

正在想法子留任京中,紅線又來了,帶來了夏漪漣給她的親筆信。

“我想過了,我這輩子恐怕永遠都無法走出深宮了。身為男人,我不能自私都困著你一個女人,可我又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同別的男人好。所以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你回遼東去,去我倆一塊兒長大的地方,找一個跟我一樣深愛你的男子,當他就是我,你們快快樂樂的生活。反正我也看不見,我也管不著。天高皇帝遠。你在那兒,也可幫我守著我的家。遼王府恐年久失修,已成殘垣斷壁,你可否幫我修葺一下?還有我爹娘的墳墓,清明初一十五,你再幫我時不時去打掃一下,除除墳頭的草。對了,掃墓的時候,請給我爹娘帶些酒水,謝謝。”

臣尋:“……”

看前面兩句話,還以為他突然變得大度了,想開了,可是越往後看……

他哪是大度了?

他這回簡直是想要了她的命!

這邊廂還沒想出個回絕他的理由,遼東忽來人給她帶來一道噩耗,爺爺去世了。

盡管遺憾爺爺未能跟著自己享福,但是房德已是快九十歲的老人,所以算是壽終正寢,臣尋稍稍感到安慰。

回家奔喪是必然的。

另外,臣尋從小就沒了爹娘,是爺爺一手帶大的。大齊朝廷很看重官員的孝道,因此臣尋請求去職回老家為爺爺丁憂三年,小皇帝準奏。

夏漪漣那邊沒有任何表示。

回到遼東處理完畢爺爺的喪葬事宜,臣尋去看了遼王府殘跡。

夏漪漣做了太後後,已經努力過幾次試圖為老遼王和小兒子夏小紅平反昭雪,但都遭到大臣們的反對。因為他只是個太後,突然要為跟自己風馬牛不相及的遼王父子平反這件事實在有些匪夷所思,還因為給遼王父子定罪的是高宗皇帝拍的板,中間已經經歷了三任皇帝,事情過去久遠,平反不是一句話就能搞定的,人證物證都需要找出來才能服眾。

其實臣尋是知道夏漪漣操之過急了,他一上位就來做這件事情,令群臣起了逆反心理,此後他一提眾臣就反對,這件事情就這麽擱置了下來。

老遼王還背著汙名,臣尋不敢大張旗鼓地重新修葺遼王府。她去給遼王妃掃了墓,又將夏小紅托她帶回來的父親的舊物放進墓裏,起了個衣冠冢,算是為遼王妃夫妻合了墓。

也聽夏漪漣的話,每逢清明節、每月初一、十五,她都勤去探望遼王妃夫妻,敬獻酒水,拔拔墳頭的草。

三年丁憂時間尚未過半,小皇帝突然急招她回京,說是太後病危。

得了消息的臣尋失魂落魄,急急忙忙收拾東西連夜赴京。

回到京城,卻又得知太後病體康覆的消息。

都病危了,竟然說康覆就康覆?

臣尋十分疑心是夏漪漣怕她滯留在遼東不回去了才出此下策。

所以你看那個男人,他比女人還口是心非,說什麽放她離開。可她真離開了,又想出一招病危的餿主意迫她趕回來。

這輩子她都別想逃離他的魔掌了。

臣尋心裏惱恨,回京後就一直請假在家未開工,直到上元佳節,小皇帝已經親政,他在宮中設宴,廣邀臣子入宮一起慶賀新春佳節,臣尋因此才在回京後第一回見到了夏漪漣。

席上,她跟著眾人一起去上前去敬酒。

也不知道是誰在旁邊不小心撞了她胳膊肘一下,她本來就有些心神不寧,這一撞,手裏滿溢的酒杯就斜了,酒水不甚灑在太後的袍袖上,臣尋慌忙伸手就去抹。恰夏漪漣也伸手去拂,手指相觸,通了電一般,指尖都顫了一下,二人快如閃電地、默契地同時將手縮了回去,然後兩人擡頭,又同時看向對方。

“房愛卿好似變黑了,北地的太陽,紫外線很強嗎?”

“……似乎這一場病,太後也清減了不少,太後是在減肥嗎?”

殿中有不少人都聽到了太後同吏部尚書的對話,心思各異。

赴宴的臣子這些年雖也來來去去,換了幾波人,但是能來赴宴的,多多少少算是朝廷重臣、老臣了。與會的、在座的人,哪個沒聽到小道消息說當年太後當權時,曾強行叫房季白入鐘粹宮做了一段時間的面首?

且不說太後做貴妃娘娘的時候就對房大人垂涎欲滴了,就說她逼得人遠走遼東之事……

沒想到時隔多年,老房變得又黑又瘦了,太後貌似對他好像還沒死心的樣子,看來是真愛了。

當然,時間過去這麽久,其實眾大臣的心思也有些變了。

他們從原先的唾棄、鄙夷、嘲諷,到現在頗為同情這位癡情的太後,進而感嘆房大人可真是薄情寡恩啊。

年輕的皇帝也這麽想。

可惜讓自己母親下嫁一位臣子,還是再嫁,這無論如何是不行的。

太後雖非自己的親生母親,但是身份擺在那裏。若同意了,讓皇陵裏的先皇怎麽辦?

那皇陵裏可還準備了太後的棺槨,上好的金絲楠木,鑲珠嵌寶,她百年之後,是要進入皇陵陪在先皇身邊的。

小皇帝和臣僚們都經歷了怎樣一番心理活動,兩個當事人誰也沒察覺。

當時席上,夏漪漣和臣尋各說了一句話後,兩人再無多的對話。

就是回去後,東太後和吏部尚書都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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