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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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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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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君聞言, 大聲稱頌道:“愛卿對亡妻用情之深,著實可敬可嘆吶。”然後就沒了下文。

皇帝的心思顯然有些覆雜,因他若是真心褒揚她, 接著就該叫停廷臣們做媒保媒的舉動了, 或是轉移話題, 但就幹巴巴說了那麽一句話後就什麽都不說了,立時叫殿中的氣氛怪異起來, 以至於大臣們眉來眼去,暗暗傳遞訊息。

臣尋都瞧在了眼裏, 但此時她完全沒有心情去猜度君心。她努力凝神細聽, 卻始終未再聽到夏漪漣說話了, 倒是左近有幾道不大不小、恰夠她聽得見的嗤笑聲鉆入耳朵裏。

應該是那些數日前向她打探過為何突然與肅王親近起來的同僚,早前都聽過她的借口——那時候臣尋曾說自己是因為看上了肅王府中一個丫頭才厚顏上門攀交的。

然而此時她卻當眾賣弄深情,的確讓人發笑。

不過這有什麽稀奇的?男人三妻四妾, 朝秦暮楚不是很尋常嗎?她現在正急需要盡快把自己其實是一個貪慕女色、喜新厭舊的普通世俗男人的形象立起來。

做京官數年, 年紀漸大, 未婚這件事給她帶來的煩惱與日俱增, 連夏漪漣今晚也來“逼婚”她了。如果自己一直潔身自好,沒點風月故事在身上, 必定引人好奇、探究, 從而帶來更大的麻煩。但若是他人以為她其實就是個表裏不一的偽君子,對她多了幾分輕視, 那麽必能將麻煩隔絕一大半。

是以, 聽到同僚們的譏笑, 臣尋不以為恥, 泰然自若。

但這事又實在敗興。

或許是因她張口說的那話觸黴頭了, 因為又是“病”, 又是“歿”,又是“亡”的,好好一場宴樂,喜樂之事,是以新君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眾臣也都緘口不語。

臣尋看自己“闖了禍”,只得補救。捉著酒杯起身近前,向新君敬酒祝禱。

現場安靜了片許,然後,好似突然都睡醒了似的,在座的臣僚有樣學樣,紛紛捉杯上前,排著隊到新君跟前獻酒。

於是,因著那兩位娘娘一時興起鬧出的小插曲就這麽翻了篇兒。

只是,即便杯子沾唇打濕意思意思,今晚這許多嘉賓,酒味兒聞多了也會醉人的。是以宴樂進行到一半時,新君便稱醉,離席而去了。

皇帝一走,夏漪漣就輕佻地歪靠在李娥身上,眼望著新君消失的方向,勾住李娥的肩膀湊近她耳旁輕笑道:“眾目睽睽之下,你丈夫公然要同個伶人廝混去了,你就沒什麽反應嗎?”

今晚入宮來表演的戲班子有好幾個,各有擅長,善雜劇的,善南戲的,善北曲的……禮部為了照顧皇後娘娘和惠妃兩位重要女性,是以安排了一些女人喜歡看的曲目,不過只是將上場的時間往後挪了許多。前面演繹的多還是與國、與民、與農業等相關題材的內容。而此時正是眾人酒酣耳熱、頭腦昏沈之際,這時候唱點情情愛愛的小曲兒,無傷大雅。

此時場中便在上演《長生殿》,李娥正看得津津有味,十分入神。她還代入了自己,不時暗自垂淚,沮喪神傷呢。

李娥出身書香門第,從小被教習女德女紅,規範言行舉止,哪裏聽過看過這樣兒女情長的故事?未出閣前接觸這個東西都是禁忌,是不知羞。婚後,少了父母的管教約束,倒有些解放天性,無奈嫁給了肅王這種並不喜歡女人的男人,只把她當個擺設,心如死灰。此時再看到這劇,想到自己自十五歲同肅王成親,到如今二十五歲,整十年啊,還是處子之身!

“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君恩如水向東流,得寵憂移失寵愁。”

……

她是從未被男人寵過,亦從未嘗過男歡女愛的滋味兒。她的丈夫連機會都沒給過她,驟然聽到那唱詞,霎時肝腸寸斷。

就在眼淚水止也止不住的時候,猛然又聽到夏漪漣那番話,本就陷在故事裏的李娥,心頭壓抑多年的憤怒頓如地火爆發,再也遏制不住。

得不到愛情,難道連體面也維持不住嗎?

她已經貴為皇後,母儀天下。而她的丈夫卻毫不在意地當著這麽多臣子的面同個伶人眉來眼去,如果自己今晚也睜只眼閉只眼任丈夫胡為,從此後她這皇後便會受全天下人的恥笑了!

李娥豁然站起身來,淩厲的眉眼掃向禦座旁的內監,“皇上去的哪個宮殿休息?本宮要去看看他,立刻給哀家帶路!”

曲未終,人已散。

帝後都已離開,眾皆放開手腳來。

禦花園裏,百官百態。

那醉酒的,手舞足蹈癲狂地撒著酒瘋,或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有的年邁體衰,不勝酒力,已叫人扶著蹣跚離開,臉上兀自呵呵傻笑,口角流涎;有的則饒有興趣地晃著二郎腿,瞇著眼,搖頭晃腦地一臉陶醉聽著艷曲兒……自娛自樂,自在自得,沒誰註意到兩位娘娘之間發生的小小插曲。

臣尋原打算再等一陣子,等到同僚們再離開一些,人不多眼不雜了,她再伺機而動。可,夏漪漣連打了兩個哈欠,然後左顧右盼,好似在尋自己的奴婢,似乎也要離席走了,她立刻坐不住,抄起食案上一壺酒便走上前去,“微臣敬惠妃娘娘酒。”

說著話,不管不顧,伸長手臂就往夏漪漣身前食案上那只酒樽裏倒酒。

夏漪漣側身歪坐,懶洋洋地靠在圈椅裏,垂眼看著臣尋橫過自己胸前的那只瑩白的手,有片刻失神。

很快,他單手支頤,側首看過來,明艷的臉龐上堆著似笑非笑的笑容,啟開薄唇,慢悠悠道:“這位臣工是?”

“……”

臣尋深吸口氣,擡頭迎上他的目光。

夏漪漣的眼微瞇著,不端莊的坐姿,一副微醺模樣,迷離的目光在她臉上來回逡巡。

臣尋被他那熾熱的視線盯得臉熱,不由得垂下眼睫,收回手和酒壺,略略拱手,語氣淡淡道:“微臣吏部尚書房季白,見過惠妃娘娘。”

“噢——”夏漪漣擡手敲著額頭做恍然大悟狀,漠然收回視線,卻盯著眼前已經酒水溢出來的酒杯,幽幽道:“本宮想起來了,你不就是先前說死了未婚妻的那個房季白嗎?”

“……正是微臣。”臣尋身如油煎。

他又再看她一眼,笑:“哦,那你怎麽還有心情喝酒?”

皇帝邀宴,敢不赴宴?君王賜酒,敢不喝酒?

臣尋咬咬牙,道:“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是麽?”夏漪漣扭開臉,緩緩擡頭,望著虛空,臉上神色寂寥,好像不是在問她,像在自言自語,他說:“既然要過,怎麽又拒絕了皇上和皇後為你指婚呢?”

臣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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