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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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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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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尋什麽話也沒說, 但是抱著夏漪漣的手不自覺蜷緊了,指節泛白。

很快馬蹄聲近。

但聽聲音似乎只有一匹快馬。

臣尋微有些驚訝,這不就還有轉圜的餘地麽?

她忙騰出一只手來將布簾子挑開一角, 朝來者偷覷了眼。

竟是熟人, 薊遼總督佟林。

他方正硬朗的國字臉和濃眉大眼曾叫臣尋印象深刻, 這兩年他也沒多大變化,就是臉色曬黑了些。

聽說此人是南方人, 初見他時,皮膚還有些白, 現在人變黑了後, 配上這樣一張臉, 他又長得高大魁梧,便完完全全就是北方的糙漢子一個。

遼王府已不覆存在,佟林還做著薊遼總督。

不過從前遼東地盤上遼王說了算, 現在是佟林說了算。

所以這會兒再見到他一身戎裝策馬奔來, 臣尋心中感慨萬千的同時, 多了三分敬畏。

將夏漪漣遮掩好, 臣尋鉆出去,快速解了韁繩挽在手裏, “籲!”

勒停馬, 人跳下車去,就站在馬車旁邊拱手相迎道:“房季白見過佟總督。”

佟林催馬近前, 駿馬在原地打轉兩圈兒, 佟林就扭著身體將她左瞧右看上下打量了好一陣, 才哈哈大笑道:“剛才聽到手下說有位姓房的翰林院學士回奉天探親, 在道上出了點狀況。我一聽姓房, 猜想肯定是你, 果然不出我所料。”

臣尋微笑道:“多謝總督大人的惦記。”

“你蟾宮折桂高中狀元之事,滿城皆知。後來朝廷的任命文書下發到奉天,我還命人謄抄數份,在城內四處張貼,要遼東的士子們都看見,向你學習吶!”

臣尋再度拱手施了一禮,“謝總督大人擡舉。”

“哈哈,當年我就說過,房孝廉一定能金榜題名,我倆會同朝為官。現今你已是太子的侍讀學士,前途不可限量啊。”佟林沖她擠眉弄眼,著意熱情地討好,“房翰林衣錦還鄉,佟某身為此地的父母官,自當該在酒樓裏擺上一桌為你接風洗塵。”

面上臣尋氣定神閑,內裏卻是心急如焚。聽佟林還要請她吃飯,更加憂急。

耽擱的時間越久,車內夏漪漣越容易暴露。

她忙轉移話題,將佟林也上下瞧了眼,道:“佟大人一身戎裝,莫不是有緊急軍務在身?”

“哦,先前陪著駙馬爺出城打獵了,這不是才回城麽?便遇到了你。”

“駙馬爺?”

佟林眼睛看著他處,笑了笑,卻道:“皇上派來的欽差大臣。”

臣尋:“……”

佟林的話裏明顯有弦外之音。

“欽差?”臣尋佯做楞住,不解地追問道:“奉天城一向安穩,不知道有什麽事情需要勞煩皇上指定欽差大臣大駕光臨?”

佟林垂目把玩兒著手裏的馬鞭,一副玩世不恭的口吻道:“本都在奉天城待了兩年,未能建功立業。駙馬爺只來了一月,便揪出了遼王和小世子通敵叛國的大案子。本督實在汗顏吶,只好陪駙馬爺打打獵,哄他開心開心,來個將功折罪。啊,房翰林回京後——”佟林幽幽看過來,“麻煩你在儲君面前,也為在下美言幾句呀。”

臣尋渾身一僵。

原來竟是皇上的這個女婿把遼王府端了的麽?!

算算時間,駙馬一月前來的奉天,半個月後遼王府突發大火。事情這麽巧,若說不是駙馬爺幹的,誰信?!

這位駙馬爺真是狂妄。

但若是沒有皇上授意,他又哪裏借來的狗膽??

臣尋張了張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佟林的話。

這個信息太震撼,不知道車內夏漪漣是否聽見,他,他……

都說老遼王已經畏罪自殺,小世子潛逃,他母親又在大火中喪生,死的死,失蹤的失蹤,現在全是朝廷說了算,駙馬說了算,皇上說了算。

這驚天的陰謀,只為了削藩。

遼王府會突發大火燒成灰燼,會否便就是因為夏家只防著佟林,卻未防範這位秘密到訪的欽差駙馬爺?

“車上似乎還有人。”佟林忽然說。

臣尋一驚回神。

佟林可是要將功折過呢,臣尋可記得這句話,話音未落呢。

官道兩旁都是樹林,風大,竹簾子被吹動,左右搖蕩,不時便露出一道縫隙。隱約可見裏面躺著個人,頭朝馬車,背朝佟林。那人蓋著一床薄毯,一動不動,露出毯子的肩背處有塊明顯的灰色補巴。

“啊,是房某的爺爺,房某此次回來就是接爺爺去京城享福的。”臣尋說。

她暗忖自己爺爺應該沒什麽機會會見到佟林,佟大總督接管了奉天城,也應該沒時間去理會一個草頭百姓。

佟林笑道:“房大人好孝順啊。”

正說著話,又有幾騎也朝這邊馳來。

當先一人著緋色官袍,左右各兩名兵卒將他拱衛在中間,只聽他遠遠就不耐煩地沖這邊高聲道:“佟林,你同個路人羅唣什麽呢?本官饑腸轆轆,咱們還是趕緊回城弄吃的去吧。”

“喲,駙馬爺親自來催了。”佟林笑看向臣尋,“房翰林,你……”

臣尋忙搶先道:“佟總督,宴請一事房某只能婉拒了。太子只允了房某一個月假期,現在時間已過去一大半,房某還得快馬加鞭地往京城趕吶,便在此告辭了。”

臣尋將太子搬了出來。

佟林從善如流,“呵呵,既是如此,那,佟某送你一程。”

“不敢勞煩總督大人。而且駙馬不是來催您了麽?不好讓他久等。”

“行吧。”佟林不再堅持熱情,他打馬讓到一旁,拱手,嘴角銜著一抹悠遠的笑意,“房翰林,後會有期。”

臣尋亦拱手:“佟大人,後會有期。”轉身爬上馬車,一鞭子甩在騾馬身上,驅馬跑起來。

薊遼總督佟林目送著臣尋離開,但卻並沒有立刻調頭就走。他催馬跑上近處一座小山坡,一直看著她那輛馬車轉過幾道彎兒,直到再看不到影子了,才打馬回城。

那年春節,遼王妃恩典,讓府中侍衛和下人們誰家裏有小孩子的,帶去王府同小郡主一起過春節,佟林的父親把他也帶了去。

他活潑好動,嘴巴還甜,王妃很喜歡他,得了王妃許多賞賜,開心壞了。大半夜時分,其他小朋友都犯困睡著了,他還精力十足。

席上吃得多,各種靚湯水果,半夜尿急,找不到人問茅廁在哪裏,自己跑到後花園找了棵近兩米高的花樹下直接拉開了褲子。

正痛快地噓噓,發現旁邊有人在看他。

他轉過臉去,“咦?是郡主啊。你看什麽呀?人家撒尿你都要看,羞不羞?——啊,我知道了,你沒有小唧唧。”

見小郡主看得目不轉睛,他有意炫耀,控制尿液像一條優美的拋物線一般,飆到了幾步遠的另一叢矮生月季花上。

“給它們施點肥,哈哈哈哈。”

小郡主卻一臉不屑,“神氣什麽?我飆得比你遠多了。”

“你吹牛。”

“哼,我才不是吹牛呢,你張大眼睛瞧好了!”

他瞪圓了眼睛看見小郡主也拉開了褲腰帶,然後果然,比他飆得高,飆得遠。

回城的路上,馬背上的佟林回憶到此處,不自覺笑了起來。

倏忽之間,時間就過去了十年了啊。

他的父親是王爺的親兵,早年跟著王爺為皇上打江山。四十多歲還未成親,結果在青樓裏一夜風流,不知怎麽的,就有了他。但其實他那親娘都不知道他是不是他爹的孩子,就看他爹老實,肚子大了不好打胎,便硬找上門讓他爹做爹。爹二話沒說,留下了他,爺倆相依為命。

後來爹為保護王爺死了,他就成了孤兒,遼王府打聽到他娘的訊息。老娘肯定已經不在妓院做營生了,從了良,嫁了個老實人。既找到了娘,遼王府便除了他的奴籍還他自由身,將他送到了已去了江南謀生的老娘身邊撫養。老娘不想自己做過妓女的老底被翻出,便給他也換了個身份。親娘有了新家,待他這個不該來的孩子自然不親,他自己像雜草一樣長大,數年後,他成了朝廷的人。

他決定將自己不堪的身世和小郡主不能為外人道的身份一起,深深埋藏在心底,一個人緬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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