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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同學聚會（趙霞番外）◎
高中畢業二十年, 這一年是一個很特殊的年份。
從年初開始，國內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自然災害和各種新聞充斥著電視屏幕，奧運會的舉辦也開啟了倒計時。
奧運會還沒開始前, 趙霞就已經接到了高中班長的電話。
電話那頭, 曾經的高中理科重點班班長對她提出邀請。
“趙霞，今年可是咱們班畢業二十年了，這次你可沒有理由說不來了啊。”
趙霞剛結束晚自習，嗓子眼都冒著煙, 聽到電話那頭這樣說, 。她無奈道：“大班長，你這樣說，好像我多不給你面子一樣。這不是這幾年恰好每次你開同學聚會，我都忙著帶學生嗎。”
“好好好, 我今年一定去。”
掛了電話，趙霞看了看日歷。
作為一個資深教師，她從畢業之後就被分配到這個省級重點中學來當英語老師。
因為教學質量過硬, 這些年榮譽已經拿了不少, 家裏的擺臺都快擺不下。
工作忙, 再加上她時不時會帶帶高三的學生，這些年有時候還要寫幾本輔導書，算下來她確實已經很久沒有回家鄉了。
想到這裏，趙霞沖著廚房喊了一嗓子媽。
趙蕓從廚房探出一個腦袋：“幹嘛？”
趙霞：“我下個月要回去, 你跟我一塊不？”
趙蕓前幾年就退休了，她跟丈夫一合計，留在家鄉也不過是過過退休生活, 還不如到省城來陪陪女兒。
趙霞早就催著他們來, 偏偏他們那時候總覺得自己還能再幹幾年。
可隨著趙霞結婚, 生孩子，日子逐漸步入正軌，他們也念著外孫女，於是退休之後馬不停蹄就搬來了省城。
趙霞現在的對象是工作幾年之後學校領導介紹的，對方是在大學任教的老師，同樣的教育背景和相當的家庭條件，兩人性格相投，於是很快結了婚。
婚後的日子平淡，但對趙霞來說也沒有什麽波折，她順理成章的結婚，順理成章的要了孩子。
生活上的平淡，讓趙霞在事業上沒有多少後顧之憂。
丈夫的性格溫和，孩子的事情兩人共擔，雙方的生活都穩定沒有波瀾，趙霞對這樣的生活已經很滿意。
不過她一說要回去參加同學聚會，趙蕓就下意識的問她元棠去不去。
趙霞：“她估計不去吧。”
前些年元棠回去辦了小學，當時她還特意回去見了元棠一面，因為是辦學校，又是幫助家鄉的好事，所以趙霞這些年也沒少幫忙。
因此兩人的交際並沒有隨著距離的拉開而斷絕。
“元棠前段時間說她去災區了，這段時間怕是還沒回來。”
元棠這幾年的生意規模大了，在本省都是數得著的女企業家，今年的事情多，元棠一直在外面忙，今年的同學聚會只怕是不會去了。
趙蕓感嘆了一句有錢人也真不容易，然後才回到剛才趙霞提的問題上來。
“我就不回去了，你這次回去要不要帶思甜？”
趙霞的女兒叫張思甜，她結婚要比元棠早，孩子現在已經十幾歲了，正在讀中學。
趙霞：“不帶了。”
孩子要上學，她今年馬上也要接手一個高三班，就算是回去也只不過是吃頓飯聚一聚。
趙蕓眼珠子一轉，催著她趕快吃飯。
等到吃完晚飯，趙蕓突然提出要趙霞陪她逛街。
趙霞不明所以：“媽，我有衣服穿的。”
再說了，她整天在學校，實在不需要太多衣服。
趙蕓翻個白眼：“你管那麽多呢，叫你跟著去就去。”
趙霞沒辦法，只能跟著趙蕓一塊出去，兩人從商業街的這頭逛到那頭，趙蕓給她買了好幾身漂亮衣服，刷自己的養老金卡無比利索。
兩人回了家，正好趙霞的爸爸也從外面遛彎回來，看到這陣仗也十分吃驚。
“這是幹嘛？”
冷不丁的買這麽多衣服，也不是小霞的風格啊。
趙霞無奈的跟父親對視一眼，她也不知道她媽是抽什麽風。
只有趙蕓心裏美滋滋的。
她哼著小曲，心裏想的全是女兒這次回去參加同學聚會，按照網上的說法，那是要讓有些人悔不當初的。
當年在學校鬧的那一通，讓她多年之後還憋著一股氣。
趙霞從本省最好的重點大學畢業，畢業之後就分配到學校當老師，這些年榮譽也有，采訪也有。很是讓她長臉，那幾個妯娌以前還總是覺得她生個女兒怎麽樣怎麽樣的，現在還不是比不上自己的女兒？
那年年夜飯幾家人鬧開，後來王立群的重心就不再往大家裏傾斜，而是重點關註起自己的小家。
他這樣幹了，兩個兄弟家卻犯了難。
老大王立新家還好，一兒一女裏女兒都大了，學習也好，不用多操心，唯一失去的就是以前王立群給的那十五塊錢。
老二王立仁家卻倒了黴，他本來就壓力大，媳婦不幹活，自己承包著食堂窗口。沒了十五塊錢，壓力頓生。只能讓媳婦出去擺個小攤子。生活壓力大了，兩口子難免鬧架，三天一大吵是常態。
老大老二有時候聚在一起，也難免說起老三王立群的狠心。
“就女人之間的一點口舌是非，他一個大男人好意思把話往心裏去！”
“可不是！就是小孩子們之間的一點事，他至於嗎？我家玲玲當時還跟趙霞道歉呢，那丫頭還罵玲玲。”
不光是罵，以前王玲玲跟趙霞關系好，可就經過這次年夜飯，趙霞直接不讓王玲玲到家裏去了。
以前趙霞那些穿厭的衣服，玩夠的小女孩喜歡的東西，都是送給王玲玲了，這下不管是王玲玲在學校怎麽跟趙霞道歉，或是示好。趙霞就是不松口。
王立新想起來就覺得窩火。
至於嗎？
女人孩子之間的事，也值當他王立群跟兄弟兩個生分？
那姓趙的女人就這麽能耐？他王立群還記得自己姓什麽嗎？
可不管他們怎麽抱屈，王立群還是我行我素。
王老太太的養老問題徹底成了輪流的養老責任，王立群在小區內租了房子，輪到自己那個月就把人接過來照顧。
王老太太雖說嘴上怨小兒子被媳婦轄制了，但小兒子不吃這套後，她也就算了，除了抱怨幾句，她再沒有旁的手段，於是中氣十足的活到了九十多歲。
王老太太死後，幾家人徹底只剩下年節的來往。
趙霞每次回去，礙於晚輩的禮節，總要去送點東西。
這次也不例外。
趙蕓準備了點禮品，叮囑趙霞：“我們不跟著去了，你稍微坐坐就走，說自己還忙。”
“碰上有人找你托事情的，你不用管我和你爸的想法，直接拒絕就行。”
雖說趙霞只是個中學老師，但是前幾年早就升任了職級，再加上能力強，在單位也是數得著的人。
趙蕓夫妻兩個既對女兒的優秀感到滿意，又厭煩旁人來托事情。
就拿王立仁來說，前些年王立仁的食堂承包工作被旁的關系戶頂掉了，王立仁就找上門來，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讓趙霞給他談省城中學的食堂承包。
還有王立新，當年王玲玲雖說也考上了大學，但是王玲玲是覆讀了兩年考上的，沒趕上分配。
從那兒以後，三家人的關系就更差了。
以前王立新王立仁家還能說是兄弟之間互相幫助，後來兩家的妯娌幾乎抱有一種“誰讓你們過的比我們好”的心態來提要求。
趙蕓不想讓女兒管這些閑事，所以讓她直接一推二五六。
王立群也表示讚同：“早點參加完就回來。”
趙霞應了一聲，把女兒張思甜托給父母管著。
等到暑熱天氣如約而至，趙蕓也就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把禮品先送到大伯二伯家，在伯母要說什麽之前就先告辭，開車出去一段路，趙霞才意識到母親為什麽給她買衣服。
她牙疼一般的嘶了一聲。
“這老太太……”
都這麽多年了，她都不記恨這些事了，怎麽她媽還心心念念為她討回個公道啊。
趙霞回想起剛才在大伯母家見到的王玲玲堂姐，時隔多年，堂姐當年沒趕上分配，但找到的工作也還算不錯。只不過堂姐結婚之後就不出去工作了，在家帶孩子的樣子跟以前大相徑庭。
剛才大伯母想說什麽，卻又被王玲玲拉了一把不說了。
趙霞想了想，打了一通電話回家。
趙蕓果然是知道內情的，在電話裏給女兒解釋：“你堂姐之前不是在公司裏給人做秘書的嗎？她那個工作其實挺好的，但是後來她對象說什麽秘書的工作說出去不好聽，就叫她辭了。前一段時間她媽就想問問你能不能給她找個工作，我給推了。怎麽？她今天當你面問了？”
趙霞：“沒有……媽，其實我這邊還真有個工作，你回頭問我堂姐幹不幹吧。不是秘書，是個私人公司的經理。”
她一個高中同學家裏是做門窗的，這幾年生意做的大，正需要一個管著數據的內部人員，但是因為是私人生意，肯定需要做的不光是這麽點活。說是經理，其實雜七雜八集合了行政人事助理於一身的崗位。
趙蕓不滿道：“你給她介紹工作幹什麽？”
這些年她可是記得妯娌是怎麽在那年的年夜飯打發她惡心的，光是想想趙蕓就覺得生氣。
趙霞：“這不是正好有這個機會麽，再說了，都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我已經不氣了。”
她安慰趙蕓幾句：“剛才我看見堂姐了，她現在跟以前很不一樣。”
人到中年，過的好和不好，從臉上就能看見。
王玲玲讀了那麽多年的書，現在在家帶孩子也太虧。
趙蕓沒有對王玲玲的中年失意抱有多大的快意，往事隨風，她現在要什麽有什麽，何妨慷慨一些呢？
掛了電話，趙蕓直奔縣城最大的酒樓。
趙霞剛到門口，就看到這地方居然不止自己一個班，甚至文科班和理科普通班的也在這裏辦同學聚會。
她有點詫異，跟服務員說了自己的班級，跟著服務員進了一間最大的餐廳。
班長老遠就看見趙霞，張著雙臂要跟她抱一下。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嗎？怎麽都在這裏辦？”
趙霞不明所以得發問。
班長樂呵呵的回道：“這不是大家都覺得畢業二十年了要辦一場，再加上好多老師都是教了這個班級教那個班，咱們高一高二還不是同一個班呢，所以就想著盡量往一塊湊，這樣好和高一的同學也見見面。”
“怎麽樣？你現在是不是又高升了？”
趙霞笑笑：“高升什麽啊。”
她是當老師的，再高升又能升到哪兒？
等到落座，當年的同學們也一一到齊。彼時的同窗二十年後再相見，大家都換了樣子。
曾經靦腆不愛說話的年輕女孩，現在已經在單位歷練的人精一般，曾經張揚的人，現在卻不乏變得格外沈穩。
當年的理科一班多數人都考上了學，少數是大學，多的是大專，還有中專的……
大家吃吃喝喝，話題裏說的最多的還是元棠。
元棠只參加過一次同學聚會，那還是辦學校之前的事。
她當初罕見出席，為的是問問大家辦一所學校要具體怎麽做。
席間有一位在教育局工作的同學，感嘆道：“現在小河村的小學升學率也高不少，光是去年的獎勵都發了三回。”
白縣的發展相較於周圍的縣城是慢了一點，但這幾年交通順了之後，也已經很快趕上。
“前一段時間我還看見有孩子用電動的橡皮擦，你說說，咱們那時候哪兒有這樣的好條件啊。”
大概中年人的樂趣就是聚在一起憶往昔。
曾經那些餓的睡不著的日子，因為鞋底子掉了不好意思去上體育課的少年敏感自尊，如今也成了席上的一盤子菜。
大家樂呵呵的聊過去，聊未來。
石雲姍姍來遲，年近四十的他跟周圍的同學格格不入，沒有大肚子，穿的也還算齊整。
他進門先是環顧了一圈，然後才按捺住內心的失望一一打過招呼。
有女同學趴在趙霞的耳邊說起石雲現在。
“他現在在咱們市的電業局，已經升了。”
趙霞聽過就算，人家說到她了她就搭句話，人家說不到她，她就認真吃飯。曾經幾個玩得好的同學過來要聯系方式她就給，彼此也說說這些年的生活。
同學聚會到達高峰，是白老師來了。
白老師一個個認過去，趙霞十分鄭重的給白老師敬酒。
白老師眼裏盡是欣慰，她拍拍趙霞的肩膀：“你們那一屆，就數你的進步最大。”
從高二進班時候的倒數，到後面一直沖到全年級的前幾十。
趙霞無疑是除了元棠之外，白老師最常用來鼓勵學生的榜樣。
“好好幹吧，知識總能改變命運的。”
白老師走了，場面瞬間混亂起來。
興許是自己的桌子上都認完了人，大家開始到處串場。
有人哈哈大笑，也有人淚眼婆娑。
有人戳戳趙霞的胳膊，示意她看另一桌中已經把自己灌的滿臉通紅的中年男人。
趙霞楞了一下，她都快忘了這個人了。
王浩。
當年跟她傳信，後來又被對方的家長找到學校來的“筆友”。
王浩明顯是打扮過，可一場宴會下來，身上的西裝早就皺皺巴巴的，啤酒肚都遮不住。他當年跟著街頭混混混日子，高三堅持到考場，卻沒考上任何學校。再後來就是在本地混日子。
女同學悄聲跟趙霞說道：“王浩這些年問你借過錢沒？”
趙霞：“沒有。”
女同學唉聲嘆氣：“他這些年也不知道在混什麽，咱們這一屆的同學，他都張過嘴。”
借錢當然是不還的，所以後來逐漸也借不到了。
王浩這種人，你要說他作奸犯科，他沒有那個膽子。但是他就是不想做事，這些年不是這裏混就是那裏混，也沒聽說結婚，就這麽幹混。
混好了一段時間，就格外牛氣，腰裏別著車鑰匙，走哪兒都一副人上人氣概。混差了，張口借錢時候，那說的是下一頓都不知道在哪兒。
“當年怎麽沒看出來他是個這樣的人。”
幹什麽什麽不成，吃什麽什麽不剩。
人到中年還這麽吊兒郎當。
女同學瞥一眼王浩，小聲問趙霞：“解氣不？”
趙霞正在喝水，差點噴出來。
她捂著嘴，一臉無奈：“……有點。”
不過也就一點點。
她的生活早就沒有這個人存在的痕跡了。
至於對方混的不好，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女同學羨慕道：“是啊，你現在日子順心，也幸好是當年沒真跟他處上。”
趙霞沒去解釋自己當時也沒有喜歡王浩，笑笑就過。
那些年少的暧昧的情緒，不過是她對於家庭狀況不滿的一個出口。
她倒是很慶幸自己沒有遇到一個迷惑性的人，而是讓故事有了個糟糕的結尾，把自己拽回了現實。
她移開眼，女同學看到她手機屏保上元氣滿滿的小女孩。
“你女兒？”
趙霞點點頭。
兩人的話題轉向到孩子身上，彼此聊的火熱。
倒是王浩在遠處一個晃眼，就看到了正在跟人說話的趙霞。
王浩下意識就先躲了一下，發現趙霞好像是沒看到自己，於是就悄悄躲在一旁看著她。
二十年過去，趙霞漂亮了許多。
原先的她總是糊糊塗塗的，現在的她自帶一股書卷氣，身上是知識蘊養出來的自信和淡然。
王浩心中苦澀，眼睜睜看著趙霞跟同學說完話，然後跟著大部隊去KTV唱歌。
他失魂落魄，有些東西，他覺得自己弄丟了，可現在就是想找，卻連丟了什麽都不記得。
或許曾經那些故事都不是真的，只有在故事中那個畏縮的自己才是真的。
年少時候發出的一枚子彈，突然擊中了這個人到中年一事無成的自己，王浩掉了眼淚，卻不知道是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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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同學聚會（趙霞番外）◎
高中畢業二十年, 這一年是一個很特殊的年份。
從年初開始，國內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自然災害和各種新聞充斥著電視屏幕，奧運會的舉辦也開啟了倒計時。
奧運會還沒開始前, 趙霞就已經接到了高中班長的電話。
電話那頭, 曾經的高中理科重點班班長對她提出邀請。
“趙霞，今年可是咱們班畢業二十年了，這次你可沒有理由說不來了啊。”
趙霞剛結束晚自習，嗓子眼都冒著煙, 聽到電話那頭這樣說, 。她無奈道：“大班長，你這樣說，好像我多不給你面子一樣。這不是這幾年恰好每次你開同學聚會，我都忙著帶學生嗎。”
“好好好, 我今年一定去。”
掛了電話，趙霞看了看日歷。
作為一個資深教師，她從畢業之後就被分配到這個省級重點中學來當英語老師。
因為教學質量過硬, 這些年榮譽已經拿了不少, 家裏的擺臺都快擺不下。
工作忙, 再加上她時不時會帶帶高三的學生，這些年有時候還要寫幾本輔導書，算下來她確實已經很久沒有回家鄉了。
想到這裏，趙霞沖著廚房喊了一嗓子媽。
趙蕓從廚房探出一個腦袋：“幹嘛？”
趙霞：“我下個月要回去, 你跟我一塊不？”
趙蕓前幾年就退休了，她跟丈夫一合計，留在家鄉也不過是過過退休生活, 還不如到省城來陪陪女兒。
趙霞早就催著他們來, 偏偏他們那時候總覺得自己還能再幹幾年。
可隨著趙霞結婚, 生孩子，日子逐漸步入正軌，他們也念著外孫女，於是退休之後馬不停蹄就搬來了省城。
趙霞現在的對象是工作幾年之後學校領導介紹的，對方是在大學任教的老師，同樣的教育背景和相當的家庭條件，兩人性格相投，於是很快結了婚。
婚後的日子平淡，但對趙霞來說也沒有什麽波折，她順理成章的結婚，順理成章的要了孩子。
生活上的平淡，讓趙霞在事業上沒有多少後顧之憂。
丈夫的性格溫和，孩子的事情兩人共擔，雙方的生活都穩定沒有波瀾，趙霞對這樣的生活已經很滿意。
不過她一說要回去參加同學聚會，趙蕓就下意識的問她元棠去不去。
趙霞：“她估計不去吧。”
前些年元棠回去辦了小學，當時她還特意回去見了元棠一面，因為是辦學校，又是幫助家鄉的好事，所以趙霞這些年也沒少幫忙。
因此兩人的交際並沒有隨著距離的拉開而斷絕。
“元棠前段時間說她去災區了，這段時間怕是還沒回來。”
元棠這幾年的生意規模大了，在本省都是數得著的女企業家，今年的事情多，元棠一直在外面忙，今年的同學聚會只怕是不會去了。
趙蕓感嘆了一句有錢人也真不容易，然後才回到剛才趙霞提的問題上來。
“我就不回去了，你這次回去要不要帶思甜？”
趙霞的女兒叫張思甜，她結婚要比元棠早，孩子現在已經十幾歲了，正在讀中學。
趙霞：“不帶了。”
孩子要上學，她今年馬上也要接手一個高三班，就算是回去也只不過是吃頓飯聚一聚。
趙蕓眼珠子一轉，催著她趕快吃飯。
等到吃完晚飯，趙蕓突然提出要趙霞陪她逛街。
趙霞不明所以：“媽，我有衣服穿的。”
再說了，她整天在學校，實在不需要太多衣服。
趙蕓翻個白眼：“你管那麽多呢，叫你跟著去就去。”
趙霞沒辦法，只能跟著趙蕓一塊出去，兩人從商業街的這頭逛到那頭，趙蕓給她買了好幾身漂亮衣服，刷自己的養老金卡無比利索。
兩人回了家，正好趙霞的爸爸也從外面遛彎回來，看到這陣仗也十分吃驚。
“這是幹嘛？”
冷不丁的買這麽多衣服，也不是小霞的風格啊。
趙霞無奈的跟父親對視一眼，她也不知道她媽是抽什麽風。
只有趙蕓心裏美滋滋的。
她哼著小曲，心裏想的全是女兒這次回去參加同學聚會，按照網上的說法，那是要讓有些人悔不當初的。
當年在學校鬧的那一通，讓她多年之後還憋著一股氣。
趙霞從本省最好的重點大學畢業，畢業之後就分配到學校當老師，這些年榮譽也有，采訪也有。很是讓她長臉，那幾個妯娌以前還總是覺得她生個女兒怎麽樣怎麽樣的，現在還不是比不上自己的女兒？
那年年夜飯幾家人鬧開，後來王立群的重心就不再往大家裏傾斜，而是重點關註起自己的小家。
他這樣幹了，兩個兄弟家卻犯了難。
老大王立新家還好，一兒一女裏女兒都大了，學習也好，不用多操心，唯一失去的就是以前王立群給的那十五塊錢。
老二王立仁家卻倒了黴，他本來就壓力大，媳婦不幹活，自己承包著食堂窗口。沒了十五塊錢，壓力頓生。只能讓媳婦出去擺個小攤子。生活壓力大了，兩口子難免鬧架，三天一大吵是常態。
老大老二有時候聚在一起，也難免說起老三王立群的狠心。
“就女人之間的一點口舌是非，他一個大男人好意思把話往心裏去！”
“可不是！就是小孩子們之間的一點事，他至於嗎？我家玲玲當時還跟趙霞道歉呢，那丫頭還罵玲玲。”
不光是罵，以前王玲玲跟趙霞關系好，可就經過這次年夜飯，趙霞直接不讓王玲玲到家裏去了。
以前趙霞那些穿厭的衣服，玩夠的小女孩喜歡的東西，都是送給王玲玲了，這下不管是王玲玲在學校怎麽跟趙霞道歉，或是示好。趙霞就是不松口。
王立新想起來就覺得窩火。
至於嗎？
女人孩子之間的事，也值當他王立群跟兄弟兩個生分？
那姓趙的女人就這麽能耐？他王立群還記得自己姓什麽嗎？
可不管他們怎麽抱屈，王立群還是我行我素。
王老太太的養老問題徹底成了輪流的養老責任，王立群在小區內租了房子，輪到自己那個月就把人接過來照顧。
王老太太雖說嘴上怨小兒子被媳婦轄制了，但小兒子不吃這套後，她也就算了，除了抱怨幾句，她再沒有旁的手段，於是中氣十足的活到了九十多歲。
王老太太死後，幾家人徹底只剩下年節的來往。
趙霞每次回去，礙於晚輩的禮節，總要去送點東西。
這次也不例外。
趙蕓準備了點禮品，叮囑趙霞：“我們不跟著去了，你稍微坐坐就走，說自己還忙。”
“碰上有人找你托事情的，你不用管我和你爸的想法，直接拒絕就行。”
雖說趙霞只是個中學老師，但是前幾年早就升任了職級，再加上能力強，在單位也是數得著的人。
趙蕓夫妻兩個既對女兒的優秀感到滿意，又厭煩旁人來托事情。
就拿王立仁來說，前些年王立仁的食堂承包工作被旁的關系戶頂掉了，王立仁就找上門來，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讓趙霞給他談省城中學的食堂承包。
還有王立新，當年王玲玲雖說也考上了大學，但是王玲玲是覆讀了兩年考上的，沒趕上分配。
從那兒以後，三家人的關系就更差了。
以前王立新王立仁家還能說是兄弟之間互相幫助，後來兩家的妯娌幾乎抱有一種“誰讓你們過的比我們好”的心態來提要求。
趙蕓不想讓女兒管這些閑事，所以讓她直接一推二五六。
王立群也表示讚同：“早點參加完就回來。”
趙霞應了一聲，把女兒張思甜托給父母管著。
等到暑熱天氣如約而至，趙蕓也就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把禮品先送到大伯二伯家，在伯母要說什麽之前就先告辭，開車出去一段路，趙霞才意識到母親為什麽給她買衣服。
她牙疼一般的嘶了一聲。
“這老太太……”
都這麽多年了，她都不記恨這些事了，怎麽她媽還心心念念為她討回個公道啊。
趙霞回想起剛才在大伯母家見到的王玲玲堂姐，時隔多年，堂姐當年沒趕上分配，但找到的工作也還算不錯。只不過堂姐結婚之後就不出去工作了，在家帶孩子的樣子跟以前大相徑庭。
剛才大伯母想說什麽，卻又被王玲玲拉了一把不說了。
趙霞想了想，打了一通電話回家。
趙蕓果然是知道內情的，在電話裏給女兒解釋：“你堂姐之前不是在公司裏給人做秘書的嗎？她那個工作其實挺好的，但是後來她對象說什麽秘書的工作說出去不好聽，就叫她辭了。前一段時間她媽就想問問你能不能給她找個工作，我給推了。怎麽？她今天當你面問了？”
趙霞：“沒有……媽，其實我這邊還真有個工作，你回頭問我堂姐幹不幹吧。不是秘書，是個私人公司的經理。”
她一個高中同學家裏是做門窗的，這幾年生意做的大，正需要一個管著數據的內部人員，但是因為是私人生意，肯定需要做的不光是這麽點活。說是經理，其實雜七雜八集合了行政人事助理於一身的崗位。
趙蕓不滿道：“你給她介紹工作幹什麽？”
這些年她可是記得妯娌是怎麽在那年的年夜飯打發她惡心的，光是想想趙蕓就覺得生氣。
趙霞：“這不是正好有這個機會麽，再說了，都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我已經不氣了。”
她安慰趙蕓幾句：“剛才我看見堂姐了，她現在跟以前很不一樣。”
人到中年，過的好和不好，從臉上就能看見。
王玲玲讀了那麽多年的書，現在在家帶孩子也太虧。
趙蕓沒有對王玲玲的中年失意抱有多大的快意，往事隨風，她現在要什麽有什麽，何妨慷慨一些呢？
掛了電話，趙蕓直奔縣城最大的酒樓。
趙霞剛到門口，就看到這地方居然不止自己一個班，甚至文科班和理科普通班的也在這裏辦同學聚會。
她有點詫異，跟服務員說了自己的班級，跟著服務員進了一間最大的餐廳。
班長老遠就看見趙霞，張著雙臂要跟她抱一下。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嗎？怎麽都在這裏辦？”
趙霞不明所以得發問。
班長樂呵呵的回道：“這不是大家都覺得畢業二十年了要辦一場，再加上好多老師都是教了這個班級教那個班，咱們高一高二還不是同一個班呢，所以就想著盡量往一塊湊，這樣好和高一的同學也見見面。”
“怎麽樣？你現在是不是又高升了？”
趙霞笑笑：“高升什麽啊。”
她是當老師的，再高升又能升到哪兒？
等到落座，當年的同學們也一一到齊。彼時的同窗二十年後再相見，大家都換了樣子。
曾經靦腆不愛說話的年輕女孩，現在已經在單位歷練的人精一般，曾經張揚的人，現在卻不乏變得格外沈穩。
當年的理科一班多數人都考上了學，少數是大學，多的是大專，還有中專的……
大家吃吃喝喝，話題裏說的最多的還是元棠。
元棠只參加過一次同學聚會，那還是辦學校之前的事。
她當初罕見出席，為的是問問大家辦一所學校要具體怎麽做。
席間有一位在教育局工作的同學，感嘆道：“現在小河村的小學升學率也高不少，光是去年的獎勵都發了三回。”
白縣的發展相較於周圍的縣城是慢了一點，但這幾年交通順了之後，也已經很快趕上。
“前一段時間我還看見有孩子用電動的橡皮擦，你說說，咱們那時候哪兒有這樣的好條件啊。”
大概中年人的樂趣就是聚在一起憶往昔。
曾經那些餓的睡不著的日子，因為鞋底子掉了不好意思去上體育課的少年敏感自尊，如今也成了席上的一盤子菜。
大家樂呵呵的聊過去，聊未來。
石雲姍姍來遲，年近四十的他跟周圍的同學格格不入，沒有大肚子，穿的也還算齊整。
他進門先是環顧了一圈，然後才按捺住內心的失望一一打過招呼。
有女同學趴在趙霞的耳邊說起石雲現在。
“他現在在咱們市的電業局，已經升了。”
趙霞聽過就算，人家說到她了她就搭句話，人家說不到她，她就認真吃飯。曾經幾個玩得好的同學過來要聯系方式她就給，彼此也說說這些年的生活。
同學聚會到達高峰，是白老師來了。
白老師一個個認過去，趙霞十分鄭重的給白老師敬酒。
白老師眼裏盡是欣慰，她拍拍趙霞的肩膀：“你們那一屆，就數你的進步最大。”
從高二進班時候的倒數，到後面一直沖到全年級的前幾十。
趙霞無疑是除了元棠之外，白老師最常用來鼓勵學生的榜樣。
“好好幹吧，知識總能改變命運的。”
白老師走了，場面瞬間混亂起來。
興許是自己的桌子上都認完了人，大家開始到處串場。
有人哈哈大笑，也有人淚眼婆娑。
有人戳戳趙霞的胳膊，示意她看另一桌中已經把自己灌的滿臉通紅的中年男人。
趙霞楞了一下，她都快忘了這個人了。
王浩。
當年跟她傳信，後來又被對方的家長找到學校來的“筆友”。
王浩明顯是打扮過，可一場宴會下來，身上的西裝早就皺皺巴巴的，啤酒肚都遮不住。他當年跟著街頭混混混日子，高三堅持到考場，卻沒考上任何學校。再後來就是在本地混日子。
女同學悄聲跟趙霞說道：“王浩這些年問你借過錢沒？”
趙霞：“沒有。”
女同學唉聲嘆氣：“他這些年也不知道在混什麽，咱們這一屆的同學，他都張過嘴。”
借錢當然是不還的，所以後來逐漸也借不到了。
王浩這種人，你要說他作奸犯科，他沒有那個膽子。但是他就是不想做事，這些年不是這裏混就是那裏混，也沒聽說結婚，就這麽幹混。
混好了一段時間，就格外牛氣，腰裏別著車鑰匙，走哪兒都一副人上人氣概。混差了，張口借錢時候，那說的是下一頓都不知道在哪兒。
“當年怎麽沒看出來他是個這樣的人。”
幹什麽什麽不成，吃什麽什麽不剩。
人到中年還這麽吊兒郎當。
女同學瞥一眼王浩，小聲問趙霞：“解氣不？”
趙霞正在喝水，差點噴出來。
她捂著嘴，一臉無奈：“……有點。”
不過也就一點點。
她的生活早就沒有這個人存在的痕跡了。
至於對方混的不好，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女同學羨慕道：“是啊，你現在日子順心，也幸好是當年沒真跟他處上。”
趙霞沒去解釋自己當時也沒有喜歡王浩，笑笑就過。
那些年少的暧昧的情緒，不過是她對於家庭狀況不滿的一個出口。
她倒是很慶幸自己沒有遇到一個迷惑性的人，而是讓故事有了個糟糕的結尾，把自己拽回了現實。
她移開眼，女同學看到她手機屏保上元氣滿滿的小女孩。
“你女兒？”
趙霞點點頭。
兩人的話題轉向到孩子身上，彼此聊的火熱。
倒是王浩在遠處一個晃眼，就看到了正在跟人說話的趙霞。
王浩下意識就先躲了一下，發現趙霞好像是沒看到自己，於是就悄悄躲在一旁看著她。
二十年過去，趙霞漂亮了許多。
原先的她總是糊糊塗塗的，現在的她自帶一股書卷氣，身上是知識蘊養出來的自信和淡然。
王浩心中苦澀，眼睜睜看著趙霞跟同學說完話，然後跟著大部隊去KTV唱歌。
他失魂落魄，有些東西，他覺得自己弄丟了，可現在就是想找，卻連丟了什麽都不記得。
或許曾經那些故事都不是真的，只有在故事中那個畏縮的自己才是真的。
年少時候發出的一枚子彈，突然擊中了這個人到中年一事無成的自己，王浩掉了眼淚，卻不知道是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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