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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家的家事很快上了電視。

節目組被朱經理買通, 用的拍攝手法也是極具迷惑性。

先是從周圍的鄰居們入手,這些鄰居拿了郭姨的錢,自然是按照這家人教的說。

“哎呦, 這姑娘剛斷腿那會兒, 整天都是縮在家裏不出來, 她媽說起來都是哭,叫人看著心酸。”

“她爸那段時間拼了命的加班,掙的錢全進醫院了。”

“就是可惜了,原本好好的一個姑娘, 能考大學的, 這一下斷了腿,後面就只能啥也不幹。”

“最近?最近聽說是交了好運氣了,一個高中生都當副廠長了。”

“什麽廠?就那個……孩子們吃的那個哢哢香,裏面有西游記那個!”

“你問我廠長是男的還是女的?那我哪兒能知道啊。”

……

緊接著就是記者采訪鄭全,記者全程提問, 鄭全的回答也是格外老實巴交。

“當初她小,我家裏老人去的早, 不找下她郭姨, 我又要工作又要照顧她, 哪裏忙的過來呢?”

“她郭姨對她也好, 你去打聽, 周圍沒有人不說的。”

“現在她說是要走,我能說什麽, 肯定還是我當爹的做的不好。”

“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哈,她又不這樣覺得。”

“我參加這個節目的初衷就是希望她能回家來, 有什麽事情把話說清楚,總是好過這樣叫別人戳我們脊梁骨。”

……

最後出場的是郭姨。

郭姨溫溫柔柔的接受采訪, 說著說著就哭了。

“我想讓她回來,就想給她道個歉。”

“這些年我對不起她,但是她弟弟妹妹是一向為她好的呀。家裏有什麽吃的都緊著她,平時都是她的衣服穿完再給弟弟妹妹們穿,我想著她年紀小小沒有媽媽,這個女兒是老天送給我的,我自然是要好好照顧她。”

“她可以誤解我,但是我想說家還是家。她腿腳不靈便,現在就算是還過得去,以後又要怎麽辦呢?”

“我想說,只要她回來,我從這個家裏出去都行的。”

……

這樣的三段采訪結束,記者還帶著鄭全夫妻兩個去了廠子裏,記者揮手讓攝影師躲在外面隱蔽拍攝,鄭全夫妻讓門衛去通知,門衛自然不會幫著去。

“鄭廠長說了,你們來的話就不用跟她說了,她不見。”

記者如願拍到自己想要的畫面,心滿意足對著鏡頭總結陳詞。

“我們不知道鄭小蕓是為什麽對父母有這樣大的怨氣,但這樣不顧念親情的人,就算是一時得意,以後還能走的順暢嗎?而任用這樣的人,這樣的企業是否真的能夠經受住市場的考驗呢?但我知道,一個人,就算是有再大的成就,如果做人不合格,那也是白費。”

記者說著,一邊露出身後明晃晃的工廠招牌。

拍攝完畢,鄭全和郭姨眼巴巴望著來現場查看進度的朱經理。

朱經理的秘書覺得這倆人沒眼色,十分的嫌棄。

朱經理正拉著記者要去吃飯:“真是謝謝你們了,我在林家菜定了酒席,今晚不醉不歸啊。”

記者剛才還義憤填膺的表情迅速變成諂媚,他一邊虛虛的推辭,一邊拍著胸脯保證。

“您放心吧,這期節目肯定火。”

眼看著一群人就要走了,郭姨急的要拉著秘書。

秘書煩躁,隨手把包裏的錢丟在郭姨懷裏,郭姨沒拿穩,錢差點被風吹走。

她絲毫不顧周圍人的眼光,趕緊手忙腳亂去接。

確認了手裏的錢足有四千五百塊,她一臉喜色。

“老鄭,咱們發了!”

一共六千塊,這麽多的錢,足夠一家人很滋潤的過一段時間了。

她高興之餘,心裏滿是得意。

鄭小蕓不把她的兒女弄到廠裏算了,光是憑著這一次掙的錢,就比她鄭小蕓往家裏交的錢多多了!

“發了,發了。”

她光顧著開心,並沒有發現鄭全那攥緊又頹然放下的手。

******

鄭小蕓知道這件事,還是被廠裏的工人轉告的。

食堂裝的電視機,現在廠裏訂單不多,所以一日三餐的時間都開著,後來因為住在廠裏的人多了,元棠也不省那點電費,一般晚上也都開著。

從晚上七點開到九點,這兩個小時,很多工人都會在食堂裏看電視。

鄭小蕓一般是不去的,因為她總是要忙著這些那些的工作,最近元棠還建議她去報個夜校。

“胡廠長就畢業了,在裏面學到的東西不少,很有幫助。”

胡燕的短期班結束了,元棠能明顯發現胡燕現在自信了很多。

之前她對服裝廠的定位還是原先那種,廠子裏的款式萬年不變,那時候的胡燕對改變沒有信心,也許是學歷,也許是見識,讓她覺得自己面前是一道透明的幕布,她費勁千辛萬苦,卻總是不得其門而入。

其實在參加這個名頭響亮的培訓班之後,她也沒有說是一夜開悟。

只是在上課過程中,除了學習知識,還有很多跟她差不多的小老板也在其中。

有一次課上,老教授點名讓其中幾人說說自己的發家過程。

胡燕第一次發現,跟那些人比起來,她的困境簡直不算是困境。

其中有人是創業三次,都失敗了,最後一次僥幸掙到了錢,現在開著一家工廠,聽了老婆的話來進修。

胡燕印象中這樣的人應該是沈默寡言的,但是這人卻對著所有人侃侃而談自己的“失敗”。

“害,這麽些年我早明白了,從我選擇下海,商路就不會是一帆風順,我是從一個小漁村走出來的,就曉得一個道理。風浪越大,撈到的魚就能賣到更高的價格。”

“危機,危機,沒有危險,哪裏有我這樣出身不好的人的機會呢?”

“所以人生重在折騰。”

這樣激情昂揚的宣講,如同一聲炸雷,把胡燕那點不自信全部炸飛了。

胡燕把手掌都拍紅,覺得對方的人生態度和她周圍的人都不一樣。

另一個站起來的人相較於第一個人,他的創業經歷更平淡。

說起來就是很簡單的兩步走,先是在海南掙了t一筆,後來則是把錢投入進了一家本地的商場。

“失敗是沒有失敗的,但是一直走在正確的路上也是壓力很大。”

沒有人會一直正確,所以他一直在等著頭頂的達摩克裏斯之劍落下。

不同的人,或是焦慮,或是積極,有些則是十分的無所謂。

胡燕突然發現人生的容錯率高的離譜,而她也完全不必受限於任何條條框框。

邁出了這一步之後,胡燕像是打開了新視野。

她在面對那些勸她不要改貨的老工人時候更有底氣了。

“改!”

她不要按照老方法來。

所以元棠再次去被服廠時候,就看見胡燕正在熱火朝天的安排人們做褲子。

“腳蹬褲,我調查過市場了,現在的腳蹬褲市場依舊存在。”

胡燕想起自己那時候跟著元棠去賣腳蹬褲,她從一開始連喊都不敢喊,到後來漸漸開起了自己的店鋪。

又有什麽呢?

元棠沒說什麽,只比了個大拇指。

胡燕創造性的做了各種材質各種顏色的腳蹬褲,做出來之後往十三行和周邊的檔口送樣品,很快就有了回音。

腳蹬褲的銷量逐漸上漲,給胡燕增加了最多的信心。

元棠眼看著胡燕的生意走上了正軌,她覺得自己手底下這些員工,都很該走出去看看。

人是不能擺脫周圍人存在的個體,看見別人吃什麽穿什麽從事什麽行業,往往就會自己照著學。

所以在不同的環境下學習,跟不同的人學習,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有了胡燕打的樣板,鄭小蕓也很快動了心,她想到自己沒有成功的大學夢,把上學這個選項再次放回到自己的人生抉擇裏。

就在這個時候,那檔節目播出了。

魏娜把鄭小蕓拉到食堂,正好是第二天重播的時候。

鄭小蕓剛開始還沒弄明白,但是等到她意識到是什麽事情之後,她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她怎麽也想不到,她親爸,居然會這樣害她!

魏娜小心翼翼的看著她。

“我昨天看到最後才知道……副廠長,你……”

魏娜當然是不信裏面說的,就憑那個記者問什麽廠長是男的女的就知道,這群人絕對沒有好心眼。

廠長明明也是個女的,鄭小蕓每次提起廠長都是萬分感謝,說是廠長給了她一個機會,她才能發揮自己的長處。

那個采訪裏的惡意都要溢出屏幕,偏偏不是人人都知道他們廠長有多好。

到了這個份上,鄭小蕓卻沒有掉眼淚。

她顫抖著雙手:“我去找廠長。”

魏娜不了解她那對後爸後媽,他們絕對不是能想到找記者的人。

她那個後媽,會裝樣子是真的,但是也就是些小聰明,沒有好處的事,她打死也不會幹的。

現在把自己弄的名聲盡毀,她要的是什麽?

鄭小蕓知道,她要的東西絕對不是從自己這兒來,因為她這樣幹,無疑是把自己得罪到底了。

她之前是眼看著還有好處撈,想的是讓自己把她兩個兒女弄進廠子裏來。

那時候她尚且不肯跟自己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現在她來這麽一出,為的肯定也不是從自己這裏要錢或者要工作。

那就只可能是有人在後面攛掇。

鄭小蕓急切的給元棠打電話。

元棠正在學校上課,得到信息第一時間就趕來。

她聽完鄭小蕓說的話,毫不猶豫道:“這事不像是針對你,倒像是針對廠子。”

不然無法解釋對方最後收尾在廠子門口,更無法解釋為什麽從頭到尾就一個勁的提鄭小蕓現在當了副廠長如何如何。

元棠沈吟片刻,之前皮特那次采訪之後,這人毫不意外的下課了。

看現在這個手筆,更像是之前在自己廠子裏埋釘子那人幹的。

手段是一脈相承的下作。

元棠找來李經理商量對策。

李經理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很快就到了信。

“情況比我們想象中的還不樂觀。”

姓朱的不做人,他先是找人來采訪,然後就是買報紙上的評論,今天已經有好幾篇報道上寫了這件事。其中雖然對於工廠是一筆帶過,但是按照他的尿性,遲早要把火燒過來。

李經理氣道:“還不如那個皮特。”

皮特真是讓人懷念的對手。

元棠被李經理這個話莫名其妙的逗笑了一下。

仔細想來,確實是的。

皮特這種愚蠢又不落地的對手實在是難遇,朱經理這種不要臉的低端打法,倒是難解決。

鄭小蕓搓著衣角,眼淚掉了下來:“要不,廠長你先把我辭退了吧?”

說來說去,她也理解元棠的難處。

從她家裏燒起來的一把火,哪裏能因為她一個人就把最近剛剛好轉的廠子再帶進溝裏去?

元棠放下筆:“不用。”

鄭小蕓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廠長,我真的沒事,咱們先把這關過去,後面再說……”

如果有選擇,她希望自己就沒那個爹!

那算是個什麽父親啊,自己是他的女兒還是他的仇人。

他就這樣給自己潑臟水?

鄭小蕓在元棠面前終於放肆哭出來,她一邊哭一邊讓元棠開除她。

元棠揉著眉心:“我說的不用,意思是你辭職了沒用。”

鄭小蕓:“啊?”

元棠:“這人不要臉的,你想啊,他都沒有底線,你被他牽著鼻子走算什麽事?再說了,你被開除,那不是做實了那些汙蔑你的話?他吃到甜頭,往後你走了,他下一步就是往我這邊倒臟水。”

她是完全不高估男人的道德底線的。

對於任何一個優秀的女性而言,桃色新聞永遠可以蓋過她所有的能力和成果。

她不讓這個步,既是為鄭小蕓,也是為自己。

鄭小蕓抽噎著問:“那我們怎麽辦?”

實在是太可惡了,這不是欺負他們廠長是女的嗎?

元棠糾正她:“他不是欺負我是個女的,我也不是被他欺負。”

受害人論調,只會讓自己處於下風。

“你把他看做一個不擇手段的對手,他不過是利用了大眾的特性。”

桃色新聞有市場,歸根到底是有人看。

鄭小蕓似懂非懂,李經理聽著元棠批判朱經理,猛點頭。

元棠轉著手裏的筆。

“這樣,李經理,你手裏有電視臺的什麽渠道?”

李經理趕緊回答:“播動畫片時候認識的人,有制片部主任,還有一個專管廣告的副臺長。”

元棠給他撥款讓他好好維護這些關系,他都記著呢。

“之前我不是讓你去問了幾個小報紙嗎?你找到了沒?”

李經理點頭:“有的,那些小報紙都藏在小巷子裏,都是些隨便亂七八糟寫的。”

元棠讓他找時候他都覺得匪夷所思,這時候經常在火車站汽車站有人賣報紙,賣的就是這種小報紙。

都是驚悚的標題,八竿子打不著的內容。

他買了兩份,津津有味的看完,得出一個結論。

“都是狗屁!”

什麽當紅女星其實是某大佬的情人,什麽某國首相是個變性人,還有哪個名人跟哪個名人是什麽關系。

寫的狗屁倒竈,全是假的。

但內容太野了,野到可看性很豐富。

元棠點點桌面:“你整理一下,我看看咱們能調動多少。”

她沒工夫等著對方出完招數,不就是下三路嗎?當誰不會呢?

她的道德底線只給有價值的人。

“他不是愛玩這些嗎?那要弄就弄個大的。”

“你去,就寫某市場占比第一的方便面,當家人其實是日本鬼子的特工。這個產品有日資,而且故意添加了一些有害物質,人吃了長不高,他們就是為了讓我國的國民長的不如他們高。還有裏面的蔬菜包,都是飯店的剩菜洗一洗,然後烘幹的。”

“還有就是一些花邊新聞,怎麽有噱頭怎麽來,他們公司的老板,怎麽有話題度怎麽來。口風要一致,但是不要題名道姓。”

這些小報,說不說都那樣,有些帶大名都毫無問題,因為打根上就是不正規的。朱經理拿錢買正規的報紙,元棠就用小報來圍剿,看大家鹿死誰手。

反正日資背景不算冤枉他們,有害物質也確實有,上輩子好像就有這麽個新聞,罰了他們錢。至於其他,只要能壞了他們名聲就行。

元棠不跟他們打幹脆面這點事,港生最核心的業務是方便面,她只要讓對方的方便面事業不穩定,他們就沒心思來搞幹脆面了。

元棠:“電視臺那邊,就說咱們願意讓副廠長上訪談節目。記得要是直播節目。”

兩手一塊下,她倒是要看看誰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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