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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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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柳說出自己懷孕那一刻, 元棠只覺得一股窒息湧上心頭。像是被人用濕透的手帕捂住了口鼻,連胸腔都是悶悶的難受。

元柳啜泣起來,小聲的求元棠幫幫自己。

這是她的大姐啊, 從小一起長大的大姐。她難道會看著自己走投無路嗎?

頂著眾人的目光, 元棠知道這是元柳在逼自己。

她跟這些人沒有關系, 丟人也就是一時的,可如果元棠不幫她,就算是元棠再有理,往後也要被同學們指著脊背說三道四。

元柳的眼淚在臉上滑下一道一道的痕跡, 她哽咽著:“姐, 姐,你幫我吧。”

她不敢回小河村,也沒地方可以去。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她也不會來找大姐。

元棠的手臂開始發麻,連帶著後腦勺都帶著一種鈍鈍的難受。

“……關我什麽事?”

元柳在震驚中猛然擡起頭, 不可置信的看著大姐。

元棠面無表情,忍著那股想要吐出來的難受, 緩慢又堅定的說道:“你不應該來找我。你應該去找元棟。”

元柳幾乎是要瘋了。

“你說他幹什麽!他早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元棠想要咧開嘴但發現自己做不到這個動作, 於是破罐破摔的問道:“所以我就活該被你們追著不放是嗎?”

自從上大學之後, 她不是沒想過會被元家人找上, 畢竟比起別人, 她的所在地實在是太明確。

大學四年,但凡這四年裏, 誰只要買一張車票,就能一點磕巴不打的就找到她。

人急生賴, 元家但凡有一點出路的時候,就不會想著沾上來。但是只要元家樣樣不順, 那曾經簽過的紙張就成了廢紙,早晚有一天他們就要找到學校來。

曾經元棠也僥幸的以為不會那樣,但現在元柳遇到困境,第一反應就是來找她。

憑什麽!

她走了那麽遠,走了那麽久,難道就不能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嗎?

元柳也苦澀的哀求著:“大姐,我知道我剛才說謊了,我對不起你。我幫你解釋,你行行好,幫我一把。”

元棠沒說話。

元柳咬了咬牙,扭頭對著呆若木雞的田蜜說道:“我大姐早在高一就跟我們分家了,她上學的錢都是自己掙的。”

田蜜萬萬想不到自己居然翻了車,還是在元棠的妹妹手上。她下意識就流了一身的冷汗。

“你騙我!?”

元柳沒搭理她,而是轉過頭來帶著討好的眼神看元棠。

“大姐,你看,我解釋了。”

周圍的人早被這不知道怎麽發展的情況弄得面面相覷。一個個都被脫韁野馬般的發展搞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田蜜這會兒已經慌了,站不住腳的指責現在把自己拖進了泥地裏,她只能嘴硬揪著元棠的錢不一定是正道來的這一說法。

元棠對著圍觀的人說道:“大家沒什麽事就散了吧。”

把人都給攆走,元棠先對元柳說了一句:“你的事我不會管。”

元柳瞪大了眼睛,她怎麽也想不到,大姐居然真的這樣狠心!

“姐!你要看著我去死嗎?”

元棠揉了揉眉心:“你懷孕了,有事你不能去找孩子的父親嗎?”

元柳默不作聲。

元柳當年偷跑出去打工,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她作為家裏最後一個下學的,在學校有一個男同學跟她走的很近。

那時候還小,自然無從談起什麽好感與戀愛。只是後來元柳要出去打工,又不敢自己一個人去。

偏巧那個男生也去,兩人就搭了夥。

在外這兩年,兩人說好了再打兩年工就回去結婚。

“上個月廠裏查戶口,我們兩個假戶口叫發現了。”

兩個人都丟了工作,元柳還懷了孕。這才沒辦法找上元棠。

現在兩人身上是真的沒錢了。

“姐,你借我點錢,我很快就會還給你的。”

元柳想把孩子生下來。

元棠是真的不想問孩子生下來他們要怎麽辦,可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元柳一臉茫然,生就生了,過幾年帶著孩子回去不就行了?

村裏她這樣的不在少數,都是跟著人在外面打工,有些是在老家就談好的對象,有些則是外面認識的同鄉。糊糊塗塗的生了孩子,等到孩子大一點或者幾個月能跟著回去了,就把孩子送回去,往後就是每月往家裏寄錢。

元柳的理所當然落在元棠眼裏,讓元棠無話可說,她不想去跟元柳討論什麽孩子。生在這樣的家庭裏,不過是又一次苦難的輪回。

“我不可能給你錢。”

給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她動不了,難道就只能等著元柳一次次找上門來?

元棠的態度徹底打消了元柳的奢望。

一直到警察和元棠的輔導員到了場,她還沒怎麽反應過來。

元棠也不是很有所謂,她找警察來,針對的也不是元柳,而是田蜜。

田蜜早就嚇壞了,她剛才的虛張聲勢此刻蕩然無存。元棠對她妹妹的狠心讓她後背發涼,她不知道元棠要怎麽對待自己。

元棠直接了當的提出要找律師介入。

輔導員本來還覺得是一件小事,元棠這樣的大張旗鼓還讓他生氣,可元棠的眼神像是要看到他心裏。

“老師,我被汙蔑也不是一天兩天,田蜜對我的中傷,已經造成了我很大的困擾。”

田蜜此刻已經在邊上哭了:“你困擾什麽了?我就隨口一說,別人說你也不少,你怎麽不找她們?你就是看著我好欺負!”

元棠對田蜜是一點溝通的耐心都沒有。這學期開始後不久,田蜜就對自己怪怪的,班級裏也出現了不少風言風語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她又不是笨蛋,稍微一想就知道裏面肯定有原因。

就算今天沒有元柳的到來,她也是遲早要找田蜜算賬的。

她說了幾個人名給老師:“這幾位同學剛才都聽著田蜜是怎麽往我身上潑臟水的,這種程度已經超出了一般的討論,完全可以看做汙蔑和傳謠。”

輔導員瞪了田蜜一眼,對比起元棠這樣的一直成績名列前茅的學生,田蜜就很t不夠看了。他作為輔導員,對班級的學生們都比較熟悉。

田蜜自從談戀愛之後,沈迷於愛情不怎麽學習,別說是成績名列前茅了,光是過去幾個學期的專業課都掛了不少。他早就想找田蜜的家長說說問題,大學成績不好這種事,放在一般的學校自然是無人在意,但是在交大,成績還是很能說明問題的。

學校有要求,低於一定成績的學生都會做留級處理,如果成績差到不行,還會清退。

他想,不管這次事情怎麽解決,回頭他是肯定要找田蜜的家長說說這件事的。大學雖然不限制學生談戀愛,但是談戀愛也要保證學習啊。

像是田蜜這樣的,光顧著談戀愛,學習一塌糊塗的,雖然不至於沒有,但是真的很少。

可一個班只要有這麽一個,就夠讓人頭疼了。

田蜜一聽元棠把事情上升到這樣的高度,直接嚇的語無倫次。

“我沒有!我、我就是隨口一說!不是我傳的!”

元棠覺得沒意思,剛才田蜜還口口聲聲說自己認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呢。

現在才多久,她說過的話就不承認了?

“剛才的同學都是人證,我們可以上法院。”

一說上法院,田蜜更慌了。

她抱著輔導員的手大哭:“我不去!我就是隨口一說,隨口一說你都這麽較真嗎?說你的人多了去了,你怎麽不個個都去告?”

輔導員煩死了,偏偏又不能看著元棠真把田蜜告了。

這種事情,還掛著交大的牌子,往外一說多難聽呢。

他按捺住內心的煩躁勸元棠:“元同學,田蜜確實是傳謠了,這樣,學校給她記過,讓她給你道歉行不行?”

田蜜這會兒也早沒了剛才的氣焰,委屈巴巴地:“我、我道歉……”

雖然丟臉,但是她也沒想到元棠居然會這樣硬氣。原來那點嫉妒在“走法律程序”面前顯得格外的不值一提。

她甚至都開始害怕元棠了。

這個人心狠不說,做事還一點面子都不給。

不管是她的家人,還是自己,她做事都足夠狠辣。

“我跟你道歉,對不起元同學。”

田蜜壓住內心的羞恥,彎下自己剛才還高昂的頭顱。

元棠嗤笑一聲,她倒不是真的非要跟田蜜過不去,實在是田蜜這人記吃不記打,不一次把她嚇破膽子,這人就總跟個跳蚤一樣的煩人。

“不是這種道歉,我要你在全班面前道歉。”

田蜜臉色十分難看,最終還是咬牙說了一句好。

輔導員輕輕緩出一口氣,道歉就好。他還真怕碰上兩個犟種,好歹現在只有一個。

他對著田蜜呵斥了兩句,表示會向學校提出給她記過。最後丟下一句“讓你家長近期來學校一趟,要麽我去你家裏家訪”讓田蜜幾乎要站不住。

田蜜慌張的無以覆加,她自然知道輔導員會跟自己母親說些什麽。

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

輔導員有點詫異的看著她,田蜜家就是滬市本地的,他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提出要跟她家長溝通的,怎麽田蜜這麽慌張?

田蜜這邊正慌張著,另一邊的警察有點不耐煩了。

報警的人只說是學校同學爭端,他們還以為是學生打架見了血,所以才匆匆趕來。只是一來才知道是女學生吵架,別說是見血了,連手指頭都沒動。就這麽點小事,值當打電話報警?

“同學,下次這種事找你們學校的老師就好了。”

警察覺得晦氣,回去就要找接線的反映一下,下次這種事,最好還是先轉到學校來。什麽都讓警察來現場處理,他們哪兒來那麽多的空閑。

元棠:“不好意思,不過我今天報警不是為這個。”

她一指旁邊呆若木雞的元柳。

“我要報警,我妹妹不到十六,現在已經懷孕了。”

元柳先是不知所措,等警察嚴肅的盤問她到底怎麽回事時,她已經嚇懵了。

“姐!姐!你幹什麽?!”

她萬萬沒想到,大姐找來的警察,合著不是來解決大姐那個女同學的,而是來處理她的!

元棠沒說太多,但警察只是略一打量元柳的身形就知道元棠沒說謊。

警察擡了擡下巴:“走吧。”

滬市這些年有些私人小廠子,所以這樣的情況並不是沒有。一向都屬於民不告,官不糾。

但現在有元棠這個姐姐提出要查,那這件事就要處理了。

元柳害怕的發抖,被警察帶到大門口,剛要上警車時候就看見了自己孩子的爸爸。

她扯著嗓門喊對方的名字,結果那人看到警車就嚇跑了,跑的飛快,頭都不回!

警察還以為裏面有什麽內情,幹脆把人給抓了回來。

元棠定睛一看,不過也是個小毛孩一樣的人。

她覺得悲哀,兩個都是不到十八的人,自己都沒活明白,就敢要孩子。

那人被抓上警車,嚇的都要尿褲子了。

元柳氣的眼淚直掉:“你跑啥呢?”

她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怎麽走下一步,看見男人就想靠上去,可是對方撒丫子就跑的樣子讓她心裏直打鼓,她自己都不確定對方是否是可以依靠的對象。

兩個半大的小夫妻被帶回警局,元棠也作為家屬去了。

等到全部盤問完,警察登記了信息,說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兩人歲數因為卡在十六,這件事就比較模糊,問家屬是不是要追究,如果要追究,那就是把男的抓起來,女的放了。

第二件事呢,就是現在抓計劃生育非常嚴格,這兩人沒有準生證,要麽孩子打了,要麽發送會原籍,這件事就轉到他們當地的部門去管。

元棠還沒說話,元柳就已經哭的不像話了。

“你幫幫我,我們回去!”

她連大姐都不敢喊,她覺得元棠之所以對她那麽狠心,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句大姐的原因。

元棠明顯是不想當她的大姐。

元棠眼光一閃:“你想好了?”

她心裏想,如果元柳願意打掉孩子,那她的人生還算是有救,她願意給元柳一筆路費,不論是回家還是去南方打工,都可以。

可元柳猛烈的搖頭,抱著那個男生的手臂不肯撒開:“我不!”

她不敢打,打了之後,她以後要怎麽辦呢?

她已經跟對方懷了孩子,往後回去也難找。再加上對方跟自己還是一個地方的,回去之後她要怎麽解釋兩個人一塊出門打工,只有自己一個回來的事呢?

元棠盯著元柳看了好一會兒,她沒有惡趣味的去對比兩輩子元柳的不同。

她只是想到了自己。

重生之後她恨很多人,歸根究底最恨自己。

她恨自己為什麽付出那麽多,恨自己上輩子不夠聰明,不夠智慧。

恨意起來的時候,她近乎自虐的想,自己也沒什麽了不起。如果她真的了不起,上輩子為什麽會過成那樣?

她之前聽人說過,是金子在哪兒都能發光,那她為什麽上輩子沒有發光?元德發和趙換娣害她一輩子,她難道一點錯都沒有嗎?

這樣的牛角尖,元棠在無人的深夜裏鉆過很多次。

每次想完,她還要更恨自己。

她為什麽這麽內耗?她為什麽就不能像所有的重生文主角一樣,毫不在意上輩子那些得失,說走出來就走出來?

這樣的困境,她獨自捱了太久。

可看到元柳這樣,她突然有點釋懷了。

過去是那樣的不可追溯,人這輩子難免會錯過很多個機遇,做出很多不一樣的選擇。就跟元柳一樣,固然這輩子自己沒有再幫助家裏,但現在她無疑也是給了元柳一個機會。

一個把她從無望的未來中撈出來的機會,這個機會充斥著未知,可能更好,也可能更壞。

可元柳還是選擇了重回那條趙換娣和元芹都在走的道路。

也許,她過於執著的那些東西,根本就沒有談論的價值。

她對自己太苛責,在一望無盡的生活裏,能超脫身邊所有人做出改變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人無法脫離環境,這不是局限,而是現實。上輩子過的不好,她實在不必那麽桂懷。

“如你所願。”

一錘定音,在今天被拒絕了太多次的元柳還差點以為自己幻聽。

元棠已經跟警察表了態。

元柳跟她那個對象都放了,關於懷孕這件事,轉回到白縣去。

這也就是說,元柳不能待在這裏,她和她對象會被計生辦安排回白縣,到時候在白縣看怎麽處理,是補辦準生證還是把孩子打了。

事情到了現在,元柳反而沒了話。

元棠擺明了寧願報警也不願t意管她,她也只能回去白縣。

至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

元柳走了之後,田蜜也在全班面前對元棠做了道歉。她的檔案裏也多了一條大過。

雖然現在每個大學生都分配工作,但是田蜜的這條大過,足以讓她在份工作時候吃虧了。

劉明為了這件事,很長時間都在猶豫還要不要跟田蜜在一起。

但很快,他不用猶豫了。

因為田蜜的媽媽被學校找來了。

田蜜的母親一聽到自己的女兒在學校的種種做派,差點暈了過去。

輔導員一看不好,馬上就勸。

“其實談戀愛也沒什麽,主要是田蜜同學這個學習的問題……咱們經管的要求是大三要是還有十門以上的掛科,那就要留級一年。”

“田蜜媽媽,這次來主要就是這件事。田蜜的心思不在學習上,您最好還是跟孩子好好說說,最起碼不要再掛科了。畢竟檔案裏已經有記過,以後要是還掛科,就分不到好單位了。”

“還有一件事,就是田蜜這學期申請了退宿,本身她是沒有宿舍的,但是因為她本來的宿舍鋪位沒有分配人,所以她還總是三五不時的回去住幾天。這次的事情也是跟她的室友起了矛盾,這個上面有必要跟您說一下。”

“往後田蜜的鋪位我們會安排一個新同學住過去,她既然退宿,您在家也可以好好跟她溝通下。”

田蜜媽媽剛緩過來的氣這下又提起來。

女兒在學校的事她知道的不多,過去十幾年她把田蜜管的太嚴,所以自從女兒上大學之後,她也就不再多管。

也是想到孩子既然上了大學,自然是順順當當的畢業了。

都是大孩子了,還一步一步管那麽嚴,何必呢?

結果她手裏的風箏線只是這樣松開一點,田蜜就給了她一個大驚喜。

“退宿?”

田蜜媽媽只覺得腦門都是燙的:“她什麽時候退宿了?”

輔導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上學期她就不怎麽住宿舍了,這學期開學連住宿費都沒交。”

田蜜媽媽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她二話不說就把田蜜揪回來,就在班級門口,她破口大罵。

“你要臉嗎?你要臉不要!我就問問你,上大學能叫老師記過,還退宿!你跟誰住一起了?你一周就回去一天,其他幾天你到底住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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