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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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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元棠和胡燕整理完貨物, 就坐上去市裏的班車。

班車剛出客運站,就看見前面圍了一群人擋在大路中間。車子滴滴叭叭,看熱鬧的人推一把搡一把, 就是散不開。售票員把腦袋探出去喊讓路, 可車上的人大多都盼著司機走慢點, 津津有味看著窗外的鬧劇。

元棠還是怕暈車,上車就閉眼,倒是胡燕百無聊賴跟別人一塊盯著窗外。

“媽的,終於叫老子找到你了!”

“還錢!”

看來是一樁欠債事。

胡燕回過頭, 沒再理會。

班車順利開走, 身後的鬧劇還在持續。

一個曬的黢黑冒油的男人,身上的衣服發出陣陣餿味,他瞪著紅紅的眼睛揪著王父和王母:“王八蛋,你們倒是敢跑!老子錢呢?把錢還給我!”

他是參與了王家標會的那二十戶之一,小河村一共十九戶人家栽在王家身上, 可王家人得到信兒快,因此早早跑出來躲著。

他不信王家人跑出縣了, 就在城裏蹲了好幾天, 渴了就喝水, 餓了就拿隨身的幹饃對付一頓, 功夫不負有心人, 這才逮到人。

王家人自從躲進城,不敢找招待所住, 生怕叫公安查到,索性直接賃了一個小院, 關門閉戶的,偶爾出來買點吃的回去, 誰也找不到。

這段時間他們雖然躲著,但也時刻打聽著小河村的消息,聽到說七裏莊為這個還打死了人,一家子坐在屋裏手腳都冰涼。幸虧跑出來了,要不然……

王長青一根接一根的抽煙,王父更是唉聲嘆氣。

老宅子被燒了,村裏人只怕看見他們就要活吃了他們,白縣顯然是沒了一家人的立足之地。

家裏抓了瞎,此時此刻只有投奔女兒一個選項,王母娘家是去不成的。

她是川省嫁過來的,與其說嫁,不如說是半嫁半賣。她娘家比白縣還不如,那是層層疊疊的大山,跑都跑不出去。所以村裏有人就幹起了跑婚的媒人,把姑娘從大山往外說,成一個他收一家的媒錢。王母本名羅慧,就是這麽說來了白縣。

羅慧在一家人都茫然無措的時候接過了家庭的指揮棒:“咱們收拾東西,給美腰打個電話,先買個班車票去市裏,再從市裏坐火車走。”

想了想又覺得不保險,怕到了市裏依舊被人抓:“去省城,先倒兩次班車,到省城再坐火車。”

羅慧拍了板,她男人卻悶悶的不樂意:“那老家的地怎麽辦?就不要了?”

不要了的話,祖宗的墳怎麽辦?他們老兩口到時候往哪裏埋?

王父想著想著就開始退縮,白縣他待了大半輩子,讓他一把年紀還出去奔波,他心頭總是不得勁,覺得是自己丟了祖宗家業。

羅慧咬著下嘴唇,前路渺茫,後面又退不回去,不去找女兒,還能去哪兒?

一家人這就收拾起東西,家裏帶出來的戶口本拿著去取錢,一共不到五百塊,路費是夠了,但也僅僅夠個路費。正要打給女兒讓王美腰在那邊準備著接車,就在路上被人揪住了。

羅慧只來得及讓兒子跑,自己和男人就這樣被人按住。

對方已經紅了眼,她心驚膽戰的怕被捅刀子。

好在是發生在大路上,沒多久就有公安過來。把羅慧兩口子和那個抓人的男人都帶回了派出所。

一問,還是標會擡會那點事,教育了一通,又把羅慧兩口子關起來。

小會頭多半是這個待遇,具體責任要等著劃分,現等著是不能給人放走。跑了還好說,沒跑的多半要被打沒半條命。

那揪住人的男人還在叫囂,非要讓王家人賠他損失。

一個上年紀的公安勸了幾句,不軟不硬的說道:“本身這就是騙局,你自己就沒想過那東西利錢那麽高,是騙人的?”

男人捂著腦袋蹲下去,他四十多歲了,哪兒能就那樣無知無覺?只不過要他承認是自己貪心耍滑太難,所以只能把責任都推給別人。

進了班房,羅慧反而歇了心。

兩口子瞧著同一間裏被打破腦袋的小會頭,只覺得自家已經足夠幸運。

這下也不用說去找女兒了,只等著女兒來撈他們。

王美腰得到哥哥的信時候,羅慧兩口子已經在裏面待了兩天了。

王美腰在電話裏氣憤道:“你咋能讓媽進去呢?裏面多受罪啊。”

王長青沒話講,當時羅慧推了他一把讓他快跑,他想也沒想就跑了,等反應過來才知道爹媽都進去了,現在都到看守所了。

王美腰氣的腦袋發蒙,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錢沒了還是次要,主要爹媽都一把歲數,怎麽能進看守所呢?

她問清前因後果,當機立斷去跟領班請假要回家:“我家裏有點事。”

領班批了,王美腰這一年發了狠勁的掙錢,說要早點上岸,她雖然嗤之以鼻,但也喜聞樂見她這麽有幹勁。

有幹勁好啊,有幹勁就會拼命掙錢。

王美腰此時也顧不得什麽遮掩,把自己存下的錢全帶上,又跟幾個老客張了嘴借錢,最後揣著兩萬塊回了鄉。

王美腰一回來就去了看守所,看守所裏不像是監獄,不安排人幹活,可這也好不到哪裏去,吃的差住的也差,正常人進來幾天也要掉層皮。

羅慧住進來之後沒洗過澡也沒換衣服,王美腰一看見媽就哭,心疼她在裏頭受罪。

羅慧倒是想得開:“你回來了就幫你哥一把,把這事了了,媽多住幾天也沒啥。”

王美腰聽著覺得心肝都碎了,羅慧以前多麻利一個人,什麽時候這樣邋遢過。

她發狠一定要給爹媽撈出來。

王美腰願意出錢,當然了,要出全部不可能,只能出一部分。公安巴不得有人出來平事,這次的事件影響太壞,他們統計受害家庭都有上千戶了。這段時間他們忙的腳不點地,上面也給了權限讓專門劃出來一個專案組來解決。

如果王家可以出一部分,那意味著這個數據能下去二十戶。

因此公安也給了準話,如果能協商解決,那這事就不經公了,畢竟王家自己也是受害者,這糊塗爛賬一本子,就算是經公也就是賠錢,賠錢賠不了就蹲。王家能出起這個錢,甭管多少,只要其他十九戶願意了結,就算民事協商成功。

其他十九戶哪兒能不願意?

十裏八村都沒有一個賠錢的,王家說能賠一t部分,他們心裏再不情願,也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

有人想要賠一半,王美腰不願意。

“他們把我家的房子都燒了,賠不了一半。”

說到房子,又是另一樁事了。王美腰算著自己手裏的錢,兩萬塊總要留下起房子的錢,不然爹媽出來住哪兒?

最後結果達成,一家按照錢數賠百分之三十五。

前後算下來有一萬四五。

解決了問題,王美腰把父母從看守所接出來,羅慧在裏面住了半個月,人都老了很多。

看到女兒為自己東奔西跑,嘴唇都上火起皮,她心裏一陣難受,抱著閨女哭了一場。

王父也跟著掉了兩滴眼淚。

王美腰看著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心酸中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豪情:“媽,咱們回家。”

羅慧“哎”了一聲,用衣襟把眼淚擦掉。

一家人攙扶著回了小河村,走之前王美腰還心疼母親受苦,買了兩身衣裳給羅慧。

王長青和王長明低著頭扶著爹,王長青的媳婦吳小月則是撇了撇嘴,又親親熱熱的湊上去扶羅慧。

回到小河村,家已經燒光,王家人之前是只聽說,可親眼看到還是心酸,又摟著哭過一場。

王家的老太太最近這段時間一直躲在小兒子家,她怕別人來打她,就跟著人一塊罵皇天罵厚土,罵大兒子一家不是東西。可現在看到大兒子一家好端端回來,她又湊了上來。

王家賠錢的事在村裏傳開,那十九戶拿了錢總算是松了口氣。本還不情願賠的少,可有投了擡會的羨慕道:“還是你們運氣好,別說多少,總算是沒血本無歸。”

仔細想想也是,現在看王家人對著廢墟哭,心裏更是有點不是滋味。

不知道誰帶了個頭,周圍的人默默跟著王家人一塊收拾起破磚爛瓦,收拾完還問王家啥時候起房子,他們來幫忙。

王美腰安頓住爹媽,把自己身上剩下的四五千全拿了出來,讓家裏蓋房。

事到如今,羅慧哪兒能不知道閨女的工作只怕有問題,可她不說,只是哭過一場,拿了錢借用小叔子家的竈房,給閨女做酥肉。

王老太嘀嘀咕咕:“一個丫頭片子,敗壞門風的玩意兒,給她吃好的幹球。”

羅慧一刀剁在案板上,把老太太嚇的再不敢說什麽,灰溜溜出去。

王美腰拿著母親做的酥肉上了火車,到了之後領班還問她回家事情處理的怎麽樣。

王美腰那顆剛被親情滋養過的內心盛滿了溫暖,她跟領班說一切都好了。

領班似笑非笑:“錢全給了?”

王美腰點了下頭,兩萬塊,花幹花凈。

領班想說什麽又不說,揮揮手讓她回去收拾收拾來上班。

王美腰一走,領班罵了一句“傻瓜蛋”。

歡場這麽多年,她見多了。為男人的,為孩子的,為家裏的。哪一個都是讓人脫層皮,剛開始她還有點良心的勸幾句,到後來她也不勸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

*****

元棠和胡燕到了市裏,這次帶來的貨更多,兩人到了就找住的地方。可這麽一找,就知道人隔十裏外鄉人是什麽意思了。

別看就白縣到蔡州市這麽近,她們楞是在這兒找不到一個住處。

連著五六天住在招待所,舒服是舒服,但是貴啊。

胡燕都急上火了,又想起二哥說的那話,說她一個人來市裏沒根基。她本覺得不是問題,可真獨立起來,卻發現處處是問題。

房子難找,總是走錯路,還有就是雖然到了市裏,但口音居然有點細微的不一樣。

本來她不覺得有啥,說話能聽清楚不就行了?

可有次她去買汽水,賣汽水那老太太就拿著一雙尖刻眼睛上下掃她,然後把汽水丟在臺面,死盯著她給錢。拿到錢還不算,上上下下的翻,一副她給□□的樣子。

胡燕氣的不行,有心要理論,又沒處說。人家就擺明了歧視你,你能咋地?

元棠也心焦,上次東西賣的好,不意味這次東西就賣的好。蝴蝶發卡一斷貨,攤子上就出現了看的人多,買的人少的景象。

連著兩三天,凈利潤只有二十多塊。

住了招待所,又吃了飯,凈落十塊。

關鍵是入了伏,蔡州市總是時不時還會下雨。一下雨,晚上就擺不成了。空檔兩天,元棠跟著發愁。

兩人都急,把蔡州市跑了個遍,最終才在某個暖瓶廠找到一間房。

筒子樓的一樓,正對著大門口,旁邊就是廁所,夏天味道難聞。做飯都在走廊下面做,過道占的滿滿當當。

胡燕找的已經沒脾氣了,說就住這裏算了。

市裏的廠子要比縣裏的好一些,所以沒有大批量的工人下崗情況出現,大家都靠著廠子吃飯,如今哪兒有什麽房子能往外租?就算是租,也是租給熟悉的人,她倆找了這麽久,沒有門路壓根就找不來。

還是元棠說買點汽水,給門衛塞一瓶問人家裏面有沒有誰家空房間往外租,這才找到這一家。房租也不便宜,一個月要二十。

兩人定下住處,趕緊去招待所退房。大包小包住進租屋,屋子裏除了床和櫃子,別的什麽都沒有。胡燕又出去買了些急用的東西,這是她要長住的房子,自然是她來置辦。

晚上兩人躺在新買的涼席上商量怎麽辦。

擺小攤固然有收入,但第一要賣便宜的,貴一點都不行,第二是受天氣影響,下雨下雪天都不行,太熱太冷都沒人。

胡燕原本的豪情壯志,指望著自己混個樣子出來給哥哥看的熱情被澆滅了一半,有點喪氣。

沒有親人搭把手,孤單單一個人連擺攤子都不敢去廁所。

元棠沈吟良久,說了一句話:“咱們要不然就直接買個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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