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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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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胡燕聲音裏帶著哭腔:“你為什麽這樣對我啊?”

胡母被女兒的不受教氣的眼前發黑, 她捂著胸口,聲音顫抖:“胡燕你有沒有良心?我不就是讓你換個房間?你至於這樣鬧嗎?你看看你現在,打扮的什麽樣子!一點女孩的莊重都沒有, 回家除了氣我就是跟我吵架。我讓你換房間是因為你大嫂懷孕了, 你就算是看在你大哥的份上也不該這麽鬧!家裏什麽時候虧待過你?家裏最好的房間是你的, 現在讓你換的房間也不小,就是不朝陽而已!你這樣鬧法,怎麽不出去看看別家誰家閨女是這個條件?”

胡燕哽著說不出來話。

胡母說著說著也掉下眼淚:“你滿莊裏看看,你過的比別人強出去多少!就這你還來戳我的心。”

她一手養大的女兒啊, 居然問是不是自己不是親生的。她怎麽不想想自己這些年在家裏什麽待遇, 她就差把心肝剖出來給她看了。

胡燕看著母親哭,心裏梗的難受。她下意識覺得母親說的話不對,她是村裏條件最好的,所以她就一定要感恩感謝,並且對母親明顯的偏心不能抱怨嗎?

明明之前一家人都好好的, 可自從大哥娶了嫂子,母親就變了一個人。

胡燕之前把所有責任歸咎在大嫂身上, 但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

或許在某些事情上, 大嫂範娟是說了一些話來鼓動, 可母親顯然也是抱著一樣的想法。

她就是打心眼了覺得養了她這麽些年, 該到給她趕出門去的時候了。

不管怎樣粉飾, 不論怎麽借口說辭,母親心裏, 就是在大哥結婚的那刻畫下一條道道。她是註定要被潑出去的水,所以她的東西可以被隨意放置, 可以不經過她的允許就給她換房間。她像個寄居在此的客人,只等到時間一到, 把她為數不多的行李打包起來,把她送進另外一個陌生的家庭裏。

而到了另一個家庭,她也會成為下一個“範娟”。

胡燕悲哀的看著母親,她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突然認識到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循環裏。母親並非不愛她,可背後更現實的是,母親更愛兩個哥哥。為了哥哥,她要在合適的年華裏給家裏騰出空,按照家裏的指示嫁出去。

如果她不曾見過另一種活法,她就會沈淪在這周圍人都推崇的“大家都這樣”的正常裏。等到自己有了孩子,再以這樣的“大家都這樣”為借口,把適齡的女兒趕出家門,再迎回一個兒媳。

可憑什麽?

只因為男女的差別,就要有這樣不同的待遇?

胡燕滿腔的怒火像是被人澆了一壺水,瞬間冰涼下來。

是啊,就是因為男女的不同。

元棠是這樣的,她也是這樣的,村裏的女孩都是這樣的。

她以前以為自己跟元棠不一樣,也曾和父母說起元家父母對元棠的刻薄偏心,那時候媽是怎麽說的?

“元家父母再不好,也給元棠養大了。就為那點偏心,你看看她給家裏鬧的多下不來臺,養閨女養成這樣,一點好都不念,元棠也是夠冷血的。”

原來一切早有痕跡。

她有一點點幸運,但不多。

就和母親的愛一樣。

愛她,但卻要排在兩個哥哥後面。

胡燕想明白了這一點,心中仍舊難受,可那股歇斯底裏的念頭卻逐漸消散。

範娟趁機扶著胡母,嘴裏勸著,眼睛裏卻是幸災樂禍的光芒。

“哎呀,這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說這樣的話。燕子,你趕緊過來給媽道個歉,往後可別這樣了。你別怪嫂子說實話,別說咱們莊裏,就算是嫂子娘家那塊也沒見過比你日子更好過的小姑娘了。你媽已經為你操碎了心了,你也這麽大了,得懂點事……”

有人勸,胡母委屈勁上來,越看越覺得女兒變了,居然不如兒媳貼心。

她抹著眼淚:“你走!我就當沒生你這個女兒!”

胡燕默默把自己的衣箱放下來,就在範娟以為她要爆發的時候,她回身扶住母親的手臂,聲音不覆之前的起伏。

胡燕聲音平靜的道歉:“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

範娟的盤算落了空,還要再說點什麽,胡燕卻已經扶著胡母進了屋。

她在後面咬咬牙,趕緊跟進去。

胡母被女兒哄了一會兒,終於不再哭哭啼啼。胡燕拿出絲巾,系在母親脖子上。

範娟:“哎呦,燕子這是從哪兒來的絲巾啊,真好看,我都沒見過這麽好看的……”

胡燕把另一條絲巾t拿出來:“嫂子,這個是給你的。”

範娟接過來一看,花紋正是她喜歡的,頓時心裏也自在許多。而一旁的胡母正準備把自己的絲巾解下來給範娟,這下也欣慰的笑了。

人到老了,最盼望的就是家宅和睦。女兒能想開是再好不過了。

範娟得了絲巾,對著鏡子美了好一會兒,等到她又想起試探胡燕的時候,胡燕已經拉著胡母說起了別的事。

範娟憋了好長時間,才找到插話的機會:“燕子,你還不知道吧?第一期的利錢昨天就發下來了!有四百五十塊呢!”

胡燕哦了一聲:“那是嫂子做的好,旺夫,給家裏找了個好門道。”

胡燕的話極大的取悅了範娟,可不就是她的功勞嗎?

要不是她眼疾手快的去找了王美腰家,搶了一個名額,家裏上哪兒去掙這麽多錢?不論婆婆的那兩千塊,她自己投的三千塊是十五的利點,一下子就掙了四五百!

對範娟來說,雖然婚後胡青就把自己的所有錢都給了她,可範娟知道胡青給她的錢不是她獨個的,她花點小錢還行,大錢她是不敢動的。就連想要貼補娘家,都得平時小心的從裏面摳,胡青問起來,還要說明白錢花在哪裏。

這樣不能正大光明花錢的日子,範娟過的難受極了。

終於得著了這麽一個機會,她在說服丈夫後,一次性把所有錢都投了進去,還從娘家好說歹說拿了五百,湊足了三千塊。

範娟心裏有筆賬,三千塊進標會,加上婆婆的兩千。三個月就能拿到快七百五十塊,一年不就是三千塊?除去該分給娘家的部分,她還能凈賺兩千多!

範娟心裏別提有多驕傲,有了錢,再加上她肚子裏的兒子,她往後在家裏就是頭一份的!老二家的進門也別想壓過她!

被胡燕誇到心坎裏,範娟頓時喋喋不休起來。

“燕子你就是太小心,之前你哥跟我說你不願意投,非說人家是騙人的,你看看是騙人的不?錢我都拿到手了。你說你在地毯廠累死累活一個月也就那大幾十,你要聽我的話,現在怎麽說也捏在手裏幾百塊了。還有你二哥,咱們都是一家人,我當嫂子的能害你們呀?別人想投還找不到門路呢,咱們這送上門的機會,你們非要往外推……”

胡母也站在了兒媳的一邊,絮叨著數落胡燕。

她昨天也拿到了利錢,兩千塊的本金,利錢給了三百塊。

胡母捧著錢的時候,手都在抖。她這輩子男人死的早,後來家裏家外都是靠著兩個兒子撐門戶,她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她知道女兒嫌她討好兒媳偏心眼,胡母嘴上不承認,但心裏也曉得自己是有點。

可她不這樣能怎麽辦?

她一個沒什麽本事的寡婦,將來要靠著兩個兒子養老,不現在跟兒媳把關系處好了,將來老了難道要靠閨女養老嗎?

她得趁著自己還不老的時候,給家裏創造點價值。

這三百塊,就是她的價值。

胡母現在比任何人都感謝標會,要不是有這個標會,她上哪兒去掙到三百塊。三百塊啊,她一個什麽本事都沒有,也不認字的老太太居然能掙三百塊!

驚喜之餘,她更覺得二兒子和小女兒太虧。

於是她讓胡青去找胡明和胡燕,今天湊齊一家人,她得好好勸勸。

胡燕默默不語,沒多久胡明也騎自行車回來了,他是光著車把回來的。範娟探頭一看,就撇了嘴。可這是小叔子,她沒辦法像擠兌小姑子一樣擠兌對方。只能回到屋裏生悶氣。

胡明回來就大大咧咧的往屋裏一躺,問母親做什麽飯。

胡母:“燕子回來帶的豬蹄還有燒雞,我再炒兩個素菜,蒸一鍋米飯。”

好久不見二兒子回來,她自然也是想的,忙問二兒子想吃什麽菜,家裏沒有的就讓女兒出去買。

晚上胡青也回來了,一家人難得湊齊,飯桌上說說胡明打算辦事的時間,再聊聊範娟的肚子,最後繞到了正事上。

胡母清了清嗓子,給二兒子和女兒做工作。

“你嫂子都是為你們好,胡明你要結婚,多攢點錢,到時候辦事也好看。也叫人家蘇紅看到咱們一家的誠意。燕子你也是,要不了幾年就要結婚,掙下的錢媽給你存著,以後當你的嫁妝,到婆家也不受欺負。裏裏外外都是花錢的地方,你們可別再犟了……”

胡明很是無奈,正要說什麽卻被胡燕打斷。

“媽,我知道的。我覺得您說的對,有個事我沒提前給你說,就是我跟二哥已經找了幾家,投了擡會。”

胡母吃了一驚:“你投了?咋沒跟我說?”

胡燕:“本來想說的,可你扔我衣裳,我生氣了,所以沒說。”

胡母嗔怪道:“就給你衣櫃挪走了,看你氣性大的,好了好了別說這個了。說說你們跟哪幾家投的,保險不?”

胡燕在桌子底下踩住二哥的腳,臉上一派平靜:“我能跟誰一塊啊,元棠唄。我哥又拉了他幾個朋友,朋友拉朋友的,挑了一個人當會頭,反正錢都在彼此手裏拿著,肯定沒問題。”

胡母一聽,心總算是安下來。不是她非要揪著這個不放,而是她想的長遠。家裏兩個兒子,兒媳們之間難相處,萬一一家過的特別好,另一家差距太大,以後她這個當媽的難辦。有心幫扶過的差的那家,又怕被人指摘兩個兒子水端不平,更擔心兒媳婦給臉子。

所以她才一個勁的勸二兒子也投,只要二兒子也掙錢,到時候兩家都富裕,就沒那麽多事。

她不在意二兒子投了哪家,反正只要投了,能掙到錢就是好的。

另一邊範娟卻心裏疙瘩的難受,胡明還好說,掙錢不掙錢關自己屁事。可胡燕的錢沒捏在家裏,她心裏始終不痛快。

“燕子,你投了多少啊?”

自從她進門,不知道多少次打聽胡燕現在手裏有多少錢,胡青說大概有快一千,胡母說估計大幾百。她總想著胡燕應該更多才是,可每次問,胡燕都打哈哈過去。

她忍到現在,終於忍不住直接出口問。

胡燕面色自然:“全投了,當然沒有嫂子你投的多,我就那麽一點積蓄,本來打算自己存起來的,既然嫂子和媽你們都說掙錢,我就全投進去了。”

範娟還要再細問,胡青卻皺著眉看了她一眼。

範娟只好閉上嘴,幹笑道:“那就好,嫂子是怕你太小心,錢投的少了回頭少掙。”

吃完飯,一肚子疑惑的胡明給妹子拽出了屋。

“燕子,你啥意思?我啥時候說要投了?”

最近這兩個會的風聲大,胡明不是沒動心過,可他要準備結婚呢,又娶的是自己的心上人,錢上實在騰挪不開。家裏娶大嫂的例子擺著,他可不願意委屈了蘇紅,因此煙酒茶都打算買好的,他最近還聯系了一個搞工程的大哥,人家有一輛車呢。他尋思著花點錢,到時候用小車接蘇紅,好好給媳婦長長臉。

這麽多花錢的地方,他可著自己的存款整都不大夠,哪兒來的錢去投什麽會。

胡燕揪了一個狗尾巴草:“沒事哥,我就是糊弄咱媽呢。我的錢也沒投。”

停了一下她又說道:“嫂子那人事多,我不想告訴她我掙了多少錢。”

胡明深以為然,範娟的做派他也不喜歡。不過那是大嫂,他反正也回家不多,煩了就不見得了。

兩人結伴往家走,胡燕突然提起另一件風馬牛不相幹的事:“二哥,我跟小棠把錢投生意裏了,但是之前一批貨沒進好,現在賣不出去了。”

胡明一聽妹子這麽說就趕緊問什麽貨。

胡燕:“你別問了,也別去問小棠和石頭他們,賠了錢大家都不開心,我騙媽說我投了,也是不想讓她說我。”

胡明拍拍妹子的肩膀,心疼說道:“行,你有困難一定跟哥說哈。”

胡燕嗯了一聲,轉過身卻悄悄掉了一滴眼淚。

她不知道哭什麽,是哭自己今天撒謊,還是哭在那麽疼她的二哥面前居然開始未雨綢繆的說瞎話。

可她知道,對於她來說,這些都是必須做的。

她不能一直這樣置身事外,元棠說這種投錢的必會暴雷,等到爆炸那一天,家裏如果只有她完好無損,那會是什麽局面?

她不願意以惡意的角度揣測自己的家人,可她也很畏懼t自己面對這些的那一天。

就這樣吧,她無法跟元棠一樣一刀兩斷的離開家,只因為雖然母親偏心,但她也的確在過去的十幾年裏擁有了一段比旁人幸運的時光。

*****

隨著時間的流逝,春天的氣息越來越濃,仿佛只是一個艷陽高照的上午,人們就突然感覺到陽光的猛烈。所有人都脫下了棉襖,換上了春衫。

元棠的生活逐漸規律,每天時間安排的滿滿的,不是學習就是擺攤,周末就是去看店。

胡燕自從上次回家之後,元棠覺得她像是一夜之間就突然成熟了,連笑的時候都不像以前那樣張大嘴巴毫不顧忌形象。

胡燕現在每周回去一次,元棠不放假,她就只在晚上回去,睡一晚上第二天趕到店裏。元棠放假,她就早上回去,在家吃過午飯再來。

元棠問起她家裏,胡燕只簡單的說了一遍,卻沒有再哭。

“小棠,我沒事。”

她沒事,只是認識到了現實之後,選擇了一條跟元棠不一樣的解決方式。

元棠可以毫無顧忌的跟家裏人分開,是因為元家父母對她只有生恩沒有養恩,可她不行,不論是情理還是法理,她都沒有一刀兩斷的權利。

胡燕按部就班做著一切,還問元棠之前說的夜校怎麽報名。

元棠很驚訝:“你怎麽想起這個了?”

胡燕望著天:“我想去學會計,你說的,會計往後很有用。”

她選擇了和元棠不一樣的處理方式,但不意味著她要真的跟其他人一樣留在小河村,過“別人都那樣”的一生。

她敬佩元棠的選擇,也向往元棠的向往。

“小棠,你之前說要買房對吧?”

胡燕眼神逐漸堅定:“我要跟你一起買!”

她需要一個家,一個再也沒人能把她趕走的家!

如果沒有人給她,她就自己花錢買!

元棠笑了:“好,咱們一起掙錢買房!”

氣溫回升,精品屋的生意更好了,而且元棠還在課間隱隱約約能聽到有些女同學也在討論她的店。

“絲巾可好看了,就是有點貴。”

“關鍵是學校也不讓戴啊。”

“我看上一對發卡,被我媽罵了一頓,唉。”

白縣一中現在還有抓早戀的傳統,所以學校對所有人的著裝打扮都有要求,女生甚至不能留長頭發。

元棠摸著自己剛剪過的短發,按理說她現在已經有了條件打扮自己,可她照舊留著短發,衣裳除了沒補丁也不見多出挑,渾身上下如果說有什麽特別突出的地方,那就是她的鞋。

前些天她花了十五塊巨資買了一雙回力,算是她身上唯一看上去比較貴的單品。不過放在班裏,回力也不算特別好的鞋,還有家裏人托著從南方買回來的金杯鞋,穿這鞋的男生每次踢球都要喊“別踩鞋”,然後被一群男生罵回來“不讓踩你就別穿”。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在學習的間隙尋找著自己的快樂。男生是打球踢球,家境好的會聊起魂鬥羅。女生則是聊費翔,陳曉旭,誰家有一本過期很久的《大眾電影》,就能在班上傳個遍。

枯燥的生活裏,一點點快樂就能成為光亮。

趙霞沖進班裏,壓不住快樂的聲音:“我聽三班說要辦運動會!”

瞬間班裏沸騰起來。

“真的假的?”

“啥時候辦啊?”

“比啥?比踢球不比?”

……

趙霞也不知道那麽細,但她興奮的說道:“我聽三班說他們看見班主任在寫通知!”

三班班主任雖然是個禿頭,卻有一筆不符合形象的好字,學校的很多通知都是他寫的。

這下算是八九不離十了,本來還算安靜的班級開始了熱烈討論。

趙霞坐下灌了兩杯水,興奮的問元棠報不報名。

她覺得元棠可能不會報名,元棠每天除了學習就是擺攤,簡直像是沒有任何的欲望。

元棠:“報啊。”

趙霞再一次猜錯,很是不解:“你真打算報嗎?”

不怕影響你學習和擺攤?

元棠轉著筆:“報,等通知下來,我去報短跑。”

她又不是個機器,該參與的當然要參與,這也是高中生活的一部分啊。

運動會的通知很快下發,通知就在三天後的周五,比完直接放假。

學校也知道通知一出,這些學生只怕心思都飛了,所以根本不敢早早放出風來,壓著點通知,就是讓他們最多期待三天,比完就老老實實的上課。

元棠報了二百米短跑,四百米短跑,因為時間調不開,最後一個報了接力跑。

運動會的前三天,學校特別給了優待,讓報名的同學可以在自習時候去練習,元棠個人短跑倒是沒什麽,就是接力跑花了一些時間去適應。

一共四棒的接力跑,都是涉世未深的女孩,之前對元棠總有些這樣那樣的看法,可短短三天,大家就重新認識了元棠。

元棠細心還跑得快,訓練時候主動要求跑最後一棒,前面不管送到她手裏有多晚,她也不抱怨。還把自己跑步時候的一些小竅門告訴她們。

第三棒的陶春臉頰紅紅的聽著元棠教她擺臂。

“不要這個角度,容易岔氣,手腳要協同好,找到節奏……”

訓練間隙,四個人坐在操場邊休息。

陶春拿出幾個蘋果,其他幾人也拿了吃的出來,一個個都在讓元棠。

元棠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她知道這幾個女孩是覺得她擺攤沒錢,估計私底下約好了帶東西卻不告訴她,她本想拒絕,可面對六只亮晶晶的眼睛卻說不出拒絕的話。

她接過蘋果,在身上擦一擦就吃,其他三人才終於松了口氣,嘰嘰喳喳討論起來。

“我覺得三班才是咱們的勁敵,她們第三棒很厲害……”

“那咱們要不要再調整一下,元棠跑最後一棒沒問題,咱們幾個再試試次序?”

元棠表示沒有意見:“我都行。”

反正她對自己有信心,不說上輩子,就說這輩子她都跑一個學期了,每次還都是負重跑,一點不帶怵的。就算是贏不了她也覺得沒什麽,這種為青春流汗的記憶,只要存在就是美好的。

運動會這天很快就到了,元棠待在準備區,場上正在進行男子二百米短跑。

她一眼望過去,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邊上計分。

元棟拿著計分板,在場上幫助老師維持秩序。

平心而論,元棟的長相雖然比元棠次一些,但他個子高,又因為多活了一輩子,身上多了一些跟周圍男生不同的氣質。

所以在上學期剛開始被人厭惡說他裝相之後,他還是憑借著踏實穩重的脾氣,以及還算不錯的成績吸引到班上一些女生的青睞。

此刻站在場上的元棟,腳上穿著一雙飛躍,褲子也服帖合身,一陣風吹起他的頭發,倒是很接近上輩子元棠記憶裏的形象。

元棠默默看著元棟腳上的飛躍。

有胡燕這個耳報神,她早就知道這輩子趙換娣走了老路,還是將家裏的錢全投了出去。

如今看到元棟腳上的新鞋,更是佐證了這個猜想。

元棠沒覺得惋惜,只覺得可笑。

上輩子元棟多高高在上啊,回到村裏別人請他喝酒,意氣風發的元棟總是揮斥方遒,仿佛懂得一切。

可這樣懂得一切的人,重來一次居然會為了貪念去放任自己走上錯誤的道路。

這讓元棠覺得無比滑稽。

曾經她和趙換娣一樣,都覺得弟弟出色能幹,學習好,工作也不錯。在認清家人面目之前,她對元棟總是抱有一種看自己作品的欣慰和感嘆。

如今看來,這作品只怕上輩子就帶著瑕疵,脆弱不堪到一點點風浪都經不起。

只是一點窮困帶來的壓力,就能把他逼到這個份上。

拋開學歷的光環,元棟的靈魂是如此的虛弱無力。

元棠轉過臉,不願意再看他。

很快輪到女子短跑,她迎著班級的掌聲站到準備位。

元棟捏著手裏的筆,不想站到前面,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願意讓大姐看到自己。他蹭蹭腳上的鞋,不被人察覺的往體育老師身後站了站。

隨著“三二一”的哨響,元棠如箭一般射出去。

趙霞在邊上嗓子都要喊啞。甭管之前有什麽對元棠的看法,此刻二班也是一樣的激動,為元棠打氣。

很快,元棠不負眾望的跑過終點線,以兩秒的差距拿下了高一年級段的女子組第一名。

二班的人熱烈鼓起掌,一個個大嗓門為元棠喝彩。

女生們也跑過來,學著男生們一樣把元棠舉起,嗨喲嗨喲的往上拋。

隔著人群,元棠笑的肆意又暢快。

元棟的影子落在眾人背後,他低下了t頭,可又不自覺的想要擡頭去看大姐。

兩人的眼神偶然交匯,明明離的很近,卻被歡呼聲隔開。

沈寂與熱烈,默然與歡欣。

一切都顛倒過來。

元棟只覺得天地之間,別的都已經消失,只留下獨孤的他,和眾星捧月的大姐。

他幾乎要捱不住這樣的落差,草草結束計分就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躲回了宿舍。

不,不應該是這樣。

元棟坐在床鋪上,機械的摳著床鋪的邊緣。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都算好了。

他重生的,他掌握了先機,他面前有條條大路,未來一定會順利。

沒有人的宿舍裏,只有他自言自語的聲音。

“我都算好了,這次掙到一百五十塊,還有一個月還能再掙一百五十塊,等到第三次我就把錢拿回來。我可以趁著暑假去擺攤,我可以去賣冰棍,我還可以去買郵票……猴票,全國山河一片紅,對!買郵票!還有九零年滬市股票交易所,九一年申市交易所……”

元棟握緊了拳頭。

他不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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