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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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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對元棠來說, 換個租住的地方本來就在她的計劃內,倒不是說她有多麽高瞻遠矚,而是本來跟房東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就很容易產生矛盾。

這家的老太太是個什麽性格, 她住進來沒幾天就知道。每次洗土豆, 那劉老太就隔著窗戶盯著她, 生怕她用水多,一旦多洗了一會兒,人就在屋裏咳咳咳。還有元棠買回來的土豆,剛開始放在外面, 每天總少那麽幾個。以及最近好幾次這老太太都偷摸在學校附近看她做生意……

一切都有蛛絲馬跡, 元棠倒是沒有對此感到氣憤,只是覺得可笑。

按理說,每個月八塊錢的房租,放在城裏已經很夠看,畢竟這時候城鄉差別還很大, 幾乎沒有什麽流動人口進城來租房。如果不是元棠找的急,她還有很多選擇。而劉老太家這種單租一間的房子, 想要找個好租客得撞好久的運氣。

但對劉老太這種人來說, 八塊錢就跟撿來的一樣, 她一點不覺得幸運。甚至看著元棠賺錢, 她心裏更是難受。這就是很多普通人的小心思了, 看見不相幹的人賺錢還好,要是身邊有人賺到錢, 就立馬巴不得對方能拉拔自己,要是不給, 就盼著人摔個大跟頭。恨人有,笑人無, 體現的淋漓盡致。

可偏偏,這些人平時也未見的有多壞。跟那些真正的惡人相比,劉老太還遠遠不夠看。她未必有多壞的心思,也幹不出來那跌破下限的惡事。

元棠心裏猜測,這老太太估計就是想要方子,然後偷摸也幹這個買賣。現在是來軟的,後面自己不答應,估計她就要咽不下這口氣,再想別的招了。

元棠環顧這間小屋,這段時間她都住在這裏,幾平米的小屋裏擠的滿滿當當。

一簍子土豆,一床被子,一個煤爐子,一個煮鍋,幾個不銹鋼盆子,幾十塊煤球,還有她采購來的各種調料,屋子一角放著她自己腌的豆角和酸菜壇子。

元棠躺在鋪在草墊子的床鋪上,心裏感嘆。

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有自己的房子啊。

*****

隔日一大早,劉家婆媳就豎著耳朵聽聲音,劉家媳婦被婆婆教訓了一晚上,終於咬著牙給自己做足了心理準備。

婆婆昨晚上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家裏就指著男人的工資過,什麽時候是個頭呢?元棠看樣子租房子也最多就租三年,三年過後又要怎麽辦?到時候孩子正到了花錢的地方,往後上學讀書,哪個不要錢。

她又沒有工作也沒有學歷,想出去幹個什麽也難。

可要是學了這個手藝就不一樣了,而且這也不會太影響到元棠,她幹她的,自家做自家的,再說了,她三年之後就走了,這方子對她來說就沒用了,可對自己來說,是一輩子的好處。

劉家兒媳心想,不要臉就不要臉吧,只要能掙來錢。

而且婆婆昨晚上給她細細的算了一筆賬,從原料價格到元棠每天能大概賣多少,她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沒想到這麽不起眼的東西,居然能掙這麽多!一個月一百塊都是少的!

她心裏熱熱的,有點說不上來的酸。元棠才多大啊,就賺了這麽多。她一個丫頭,就讀個書,賺那麽多錢幹嘛?

元棠既然都掙這麽多了,還租著自家的房子,拉拔一下她難道不應該?

她剛住進來時候,自己可還借給她鍋子了呢!

劉家媳婦撐著臉皮,準備一會兒好好跟元棠說,不管怎麽樣,都得把這事給落定了。

可她豎著耳朵聽了好久,都沒聽見元棠的聲音。婆媳兩個對視一眼,悄悄起身到院子裏,又確認了幾遍,才知道元棠早走了。

劉家媳婦那個一鼓作氣的勁兒下去,又惴惴不安起來:“媽,你說她是不是知道什麽了……”

要不咋今天走這麽早?平時放假她都是會晚一點起床的呀。

劉老太瞪了一眼沒出息的兒媳婦:“還不是你不爭氣!”

這丫頭鬼精鬼精的,昨晚上肯定瞧出來點什麽了。

“管她呢,這房子她還能不回來住?”

一個月八塊的房租呢,總能堵到她。

****

元棠早上五點多就起床了,難得起早,她呼吸著早上帶著寒意的冷空氣,溜溜達達的走著往地毯廠去。

路過機關家屬院那片,有零星幾家早餐攤子在外擺,元棠聞著那香味就忍不住。一個人吃了一大碗的豆腐腦,熱乎乎的油條吃了四根,最後還打包了兩個大肉包子走。

如今已經到了十一月份,早晚涼意上來,起早還能看到路邊的野草葉子上結了一層白白的霜色,雖然太陽一出來就很快不見,但這霜色也提醒了元棠一件事。

該到做粉條的時候了。

昨天胡燕給她的那個白心紅薯就是做粉條的原料,白心紅薯出澱粉多,所以白縣一直有著做粉條的傳統舊俗。以前還沒放開的時候,都是過年前一個月做,粉條做出來,也算是過年的一種年貨,不管是走親戚送禮還是跟人換點糧食都是硬通貨。

後來放開了,以小河村為首的周邊幾個村子,就興起做粉條的小生意。

通常是幾家合起夥來,開幾個熱鍋臺下粉條,然後各家的婦女娃子就幫著曬粉條凍粉條。做好了之後各家分開,有人就拿著這個粉條去鎮上擺個攤,也算是掙個過年錢。

元棠回憶起上輩子,小河村的粉t條生意剛開始做不大,主要是因為那時候都是人工下粉,燒火,下粉,打紅薯渣,都是耗費人力的事。再加上小河村種的紅薯也有限,幾家紅薯加起來也就能每年賣個大幾十小一百的錢。

在元棠並不算長的過去裏,做粉條也算是占據她很大一部分時間的勞動。

每年到了這時候,她就算是學校再忙也要回家去幫著曬粉,有時候甚至會在輪到元家下粉那幾天請假回家幫忙。

元棠站在地毯廠的門口,慶幸著今年總算不用她請假回去下粉條了。

元棠和胡燕在門口匯合,胡燕接過元棠給的包子,熱氣騰騰的大肉包子,很快就把她從昏昏欲睡中拽了出來。

“小棠,我們今天去哪兒?”

元棠隨身帶著一個包袱,裏面是她那質量不怎麽樣但樣子確實好看新奇的頭花。

“先不慌,我找你二哥有點事。”

房子眼看要住不成了,她得抓緊時間找房子,要論城裏的人頭熟,還是得找胡明。

她問胡燕胡明在哪兒,胡燕吃著東西說的含糊不清。

“我二哥最近……忙著給我找二嫂呢。”

胡燕解釋了一下,說是有人給胡明介紹了對象,胡明好像很相中人家,但人家姑娘似乎不相中他。

“我二哥你知道的,別的都好,就是這個賣相……”

元棠點點頭,很能理解。

其實胡明這人有能耐,技術也好,身上小毛病很多,大毛病倒是沒有。按理說不該這麽大歲數還沒說下人,主要問題就出在他這個長相上。

跟身材偉岸的胡青相比,胡明長得矮胖,在相親場上吃癟再正常不過了。

估計是看著老大馬上要結婚,他也著急了,最近相看的頻率直線升高,連胡燕回家都見不到他幾次。

元棠和胡燕去了胡明常去的茶館和牌場,很快就找到了在那兒看人打牌的胡明。

胡明一聽元棠說要換地方住,下意識就問她遇上了什麽事。

“是房東欺負你了?”

元棠搖搖頭:“倒也不是,就是那家的老太太小心思太多,我住著不方便,想換個小院住。最好是房東在外地的,別有什麽牽扯。稍微離學校有點距離也成。”

胡明:“這好說,不過你真沒遇上什麽事?需要我幫忙了你吱聲。”

元棠想了下,還真有得用上胡明的地方:“我想盡快搬,搬家時候勞駕師父你給我找倆人吧。”

她覺得那劉老太是不至於多壞,但她也懶得跟人攪纏不清,喊倆人壯個聲勢,趁早搬了算完。

胡明滿口答應,說馬上就給元棠信。

胡燕繞著二哥幾圈,嘖嘖嘖的出聲,被胡明一個爆栗敲在腦門上:“看啥?”

胡燕嘿嘿一笑:“哥,你追我二嫂追成功沒?”

胡明剛好點的臉色瞬間拉下來:“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前段時間有人給他介紹了個姑娘,叫蘇紅,樣子長得實在好,胡明很喜歡,但人家姑娘不喜歡他,弄得他最近心情很不好,連喝酒都沒興趣了。

胡燕刺噠了她二哥一下,心情很愉快:“完了,我還說今年說不準能看到大嫂二嫂同時進門的,這下是沒戲了。”

胡明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妹妹:“我明個給你倆信。”

言下之意是趕緊走,別氣你哥我了。

胡燕嘿嘿笑著跟元棠離開,倆人在文化宮門口擺上攤子。

沒多久就有那小孩子在攤子前面走不動道了。

這種好幾種顏色的紗拼起來的頭花,一看就是質量很次,可耐不住小孩子就是喜歡啊。這種樣式的頭花還沒流行過來,元棠這些貨一拿出來,就是縣裏最早的一批。

一天下來,這點頭花賣的一個都不剩,順利收入大幾十塊。

元棠和胡燕分了錢,又從地毯廠門衛那兒得了信知道胡青明天就又要走,趕緊趕去找胡青。

胡青一聽說那點貨基本賣光,也是很吃驚。

“這麽快?”

元棠嘿嘿笑著,拿出一百二出來,胡燕拿了八十,湊了兩百遞給胡青。

“哥,這次你是去哪兒啊?”

胡青笑道:“這次可是趕巧了,還是省城。”

胡燕一聲歡呼:“那還是內褲襪子吧?”

元棠點頭:“內衣褲襪都要,但不要太多,跟上次差不多數量就行,剩下的……胡大哥你這次去幫我找樣東西吧?”

元棠很是花了一點時間給胡青解釋,一種連著襪子的連腿褲,黑色的,小孩和年輕女人穿的最多。

“也叫一腳蹬褲襪,或者腳蹬褲。”

元棠也不記得這東西到底現在到沒到省城,也就是讓胡青試一試。

要知道對於生於八零的人來講,小時候誰又沒有一件腳蹬褲呢?

黑色的,青色的,後來發展的還有五顏六色的。

馬上就是秋冬,這東西要是到了,她就能大掙一筆!

胡青有點奇怪,元棠也沒出過縣城,到底是哪裏聽說的這麽多的新鮮東西?

什麽腳蹬褲,他聽元棠的描述,記得自己好像在南方的城市裏見人穿過,可這東西現在白縣壓根就沒人穿。她是怎麽知道的?

元棠打個哈哈糊弄了過去,只說她有個同學很時髦,她都是聽人家說的。

商量完訂貨的事情,元棠也沒有回租屋去住,而是又跟著胡燕去蹭宿舍。

蹭了一晚上宿舍,第二天胡明就說找到了房子。

這次找的房子元棠很滿意,只有兩間的平房,離一中距離遠一些,要走十來分鐘。但是這家好就好在,它是在鐵路家屬院裏的。

白縣的鐵路家屬院裏是兩種房子,一種是收回來的老房子,一種是蓋的筒子樓。家屬院裏住了一百多戶,門口有門衛。

這家在房子自己搭了一層院墻,私密性好很多,房東是雙職工,家裏孩子又分了房,他們索性跟孩子住在一起,這兩間的小院就往外租了。

元棠看了一圈,覺得各項都很好,房租定在一個月十二塊,比起八塊錢是貴了,但這兩間房帶院子足有四五十平,這不比什麽都強?

元棠付了三個月的房租,拿到鑰匙就給胡燕一把。

“你平時也能來住,這地方也是咱們的倉庫了。”

跟在劉家相比,這次的房東也算是厚道,屋子裏留了最基本的床和衣櫃,一個屋子裏還有個大書桌,元棠最喜歡這個大書桌,她這段時間都是窩著脖子在竈火前看書,別提有多難受了。這下有了書桌,她總算能坐在桌子前面了。

胡燕也不推辭,她接過鑰匙甚至有點羨慕元棠。

一個人住!這得多自在!

胡明本來是叫了人來幫元棠搬家的,可突然有個人來找他說了幾句,他立刻喜出望外就跑了,丟下兩個找來幫忙的兄弟跟元棠面面相覷。

元棠很快反應過來,跟人拉著近乎說自己的情況。

總之就是,她現在要搬走,那家的老太太沒辦成事,估計心裏有氣,一會兒怕是要說點難聽話。他們兩個跟去的作用就是,幫著唱個黑臉。

胡燕躍躍欲試:“我也去!”

元棠:“可以,但一會兒不要說話,看著就好。”

四個人推著兩輛自行車到了劉家,那劉老太等元棠等了兩天,內心也從焦灼變成了無賴。

她搬了個凳子坐在堂屋門口,她就不信了,元棠能不回來?

等到元棠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進來,她立刻就起身,心裏說著這死丫頭總算回來了,嘴上卻堆起笑容。

“小棠啊,你這兩天是上哪兒去了,可叫我擔……”

轉眼她看見元棠身後跟著的人,胡明找來的兩人都是幹散工的,散工就是有活就幹,沒活就歇,這個年紀的青年,沒有正經工作的人,通常還有個外號,叫二流子。

這倆青年就完美符合了劉老太心目中二流子的形象。

她頓時結結巴巴起來:“小棠,這這這……”

元棠笑著說道:“劉奶奶,有個事我正想跟你說。”

她說的無比自然:“這段時間承蒙您照顧了,我這邊從今天開始就不租了,房租還有四五天,這個錢就算了,我今天就搬走。”

元棠要搬走!

剛從裏屋出來的劉家兒媳差點都沒站住。

她不是還沒說什麽?

怎麽突然元棠就說要搬了?

劉老太急了,她顧不得自己那忖度好幾天的虛張聲勢,拉住元棠的袖子就問:“丫頭,你為啥不租了呀?這麽突然,是有啥事?”

元棠扯自己的袖子扯不動,有點無奈:“劉奶奶,其實沒啥事,就是我住這兒覺得不方便,屋子有點小,我想t著換個地方住。”

劉老太才不信這個話!

哪有這麽巧的!

她前腳想著怎麽從她那兒套方子,後腳這丫頭就說要走!

肯定是她知道了什麽!

可就算是知道了什麽,她也不至於就要退租啊!

劉老太急的語無倫次:“丫頭,你聽我說,老婆子我就是動了個小心思,就想著問問你,你要是覺得不成就算了。你看你住這兒也多長時間了,東西這麽多,搬來搬去的多麻煩,咱們這裏離學校也近,你做生意多方便呢。不至於就要搬走吧?”

更何況她就壓根沒說出口啊!

劉老太覺得委屈,她就是動了心,可還沒說啥呢,元棠為啥就這麽快要走?

她走了,自家不是啥都撈不到了?

一個月八塊啊。

掙的時候不覺得多,可掙不到的時候,八塊就很多了!

元棠扯不過劉老太,只能先示意那倆人幫著搬東西,她則是無奈的對著劉老太說道:“劉奶奶,我真不是對你有意見。你就算是先跟我提了要求,我也肯定不能同意。所以我搬走是早晚的事,你不用拽著我不放,我今天一定是要走的。”

劉老太氣的口不擇言:“你!你這個丫頭怎麽這麽狠心!我都說了,我就是問問!問問都不行啊!我多大的年紀了,問你兩句,你不同意就不同意,憑啥就要搬走?”

元棠神色平靜:“哦,問了,我不同意。你能甘心?我做的是吃食生意,你要是不甘心,咱們住一個屋檐下,你要想壞我,給我土豆裏下點東西,我上哪兒去說理?再說了,我租你房子,不代表我就非得一直租你房子吧。我擔心你壞我,不想跟你處下去,這不行?”

劉老太氣勁上來,她就沒見過元棠這麽幹脆的,這麽狠的小丫頭!

“你憑啥這麽說我!我說了好幾遍了,我就是問問!你個死丫頭,你掙那麽多錢,你壞了良心你!你就是資本家!你掙了錢不幫扶人,還拿錢來壓我老婆子!”

她指著元棠的鼻子罵:“你這個資本家壞種,我馬上就去你學校找你老師!我問問你這種壞孩子憑什麽在一中念書!”

劉老太氣啊,心裏話說了個遍,元棠的心也越來越冷。

她本來還想給這老太太留點臉,畢竟剛住進來時候相處的還算融洽,可對方這樣一副倚老賣老的樣子,叫她實在忍不住。

“你問問?你憑什麽問?你算我的誰?你年紀大,可又不是我長輩,我憑什麽聽你這些屁話。”

元棠盯著劉老太的眼睛:“劉奶奶,我掙錢是我的錢,我清清白白,跟你有什麽關系?你一雙眼光盯著別人的錢,嘴上說問問,其實你就是想要,心裏想死了的想要我的錢。可我憑什麽給你?憑你歲數大?憑你不講理?”

“好啊,你去學校壞我,我上不了學,你就等著看我光腳不怕穿鞋的。”

她意有所指的望向劉家兒媳:“我現在就一個學牽絆著,你要是混的我上不成,咱們就走著瞧。”

屋裏那兩個幫忙的男青年也搬了差不多,站在元棠身後,像兩座小山。

劉老太跟被人卡住脖子一樣沒了聲音,她驚恐萬分的看著元棠,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總是帶著笑臉的小姑娘。

她,她怎麽就這麽狠!

自己隨口一說,她居然就威脅自己!

元棠給那倆男青年遞了個眼神,那倆人心領神會,擺出一副流裏流氣的樣子。

“別跟這個老太太廢話了,讓她去,回頭看誰倒黴!”

劉老太忍不住發抖起來,她本來掂量著元棠是個單個的小姑娘,覺得自己能拿捏住才這樣幹的,可現在小姑娘搖身一變,居然成了吃人的大壞蛋。

她怎麽那麽壞!

元棠望了一眼門口快癱下去的劉家嫂子,丟下一句:“往後別叫我在學校看見你們。”

四個人出了門,身後劉家沒多久就傳來哭泣的聲音。

元棠知道自己這一手給劉老太嚇的夠嗆,她本意不想這樣,奈何這實在是最有效的辦法。

對於市儈又難纏的人來說,就得是讓她們害怕。

小人畏威不畏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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