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吉爾亞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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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爾亞的黃昏
鄰國, 弗吉爾亞，一個沿海的熱帶國家，以海邊的旖旎景色聞名全球。
盡管是五月份, 但是弗吉爾亞的天氣已經變得十分炎熱。
仿佛正在燃燒一般的炙熱太陽將空氣都曬得稍顯扭曲了幾分。
晏懷桑帶著車上的三個男人來到弗吉爾亞最著名的海灘上。
碧藍色的海, 白色的浪花, 被陽光照耀得反光的細沙。
這一切都讓人感覺到夏天的美好。
“裴歡辭, 你不去海邊走走嗎？”晏懷桑脫下紗織的薄襯衫，走進遮陽傘下的陰影處，彎腰望向坐著的裴歡辭。
“......”裴歡辭擡眸盯著晏懷桑戴著的墨鏡, 淺褐色的眼眸中流淌著不悅, 莫名說了句沒有關聯的話，“你剛才一直在盯著謝淩逸的腹肌發呆。”
“......一定是你看錯了。”晏懷桑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堅定地回道, “我戴著墨鏡呢, 隔得那麽遠、你怎麽可能看清我的眼睛在望哪裏？”
伴隨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顏嵐歸和謝淩逸看到晏懷桑離開了海邊, 也走向這邊。
霎時間，本就不怎麽寬敞的遮陽傘下的空間被四個人填得滿滿當當。
位居中心位的晏懷桑發出吐槽：“......怎麽都過來了，太擠的話會更熱的！”
“我才從海裏游出來, 身上特別涼快。”顏嵐歸一閃一閃地眨動雙眼, 說著變對她敞開懷抱，“你可以貼著我, 一點都不會熱哦。”
只穿著沙灘短褲的少年淺笑著張開雙臂，大方地將他全身上下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展露給她。
晏懷桑還未來得及對顏嵐歸的話作出反應, 突然被人拉入懷抱。
“我也......”謝淩逸從後背抱住晏懷桑, 雙手輕輕環繞在她的腰部，將腦袋埋進她的頸窩, 愜意地瞇起眼眸，“很涼快。”
他身上還殘留著來自海洋的細小水珠，伴隨著兩人的肌膚似有若無地相連摩擦，這讓晏懷桑不由得感到渾身一陣輕顫。
“我早說了，畢業旅行不要叫其他不知禮數的人來......像他們這種從財團出來的人就是粗魯無恥。”裴歡辭望著晏懷桑微紅的臉頰，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拽著她的胳膊往下拉，讓她脫離謝淩逸的擁抱，然後坐在自己的雙腿之上。
顏嵐歸低頭看著晏懷桑短褲下的白皙肌膚與裴歡辭裸||露的大腿緊密地貼合，清秀的面容上浮出一絲敵意：“是這樣嗎......我看你這個貴族的禮數也沒好到哪裏去，故意穿這麽短的褲子，不會是為了誘惑晏懷桑吧？”
“哦？但你穿得似乎比我更加清涼。”裴歡辭冷哼一聲，立刻回懟了過去。
“停停停！停止這場鬧劇！”晏懷桑迅速站起身，一手捏了捏顏嵐歸吹彈可破的臉頰，一手揉亂裴歡辭頭頂的金發，頗為無奈地長嘆一聲，“這才是旅游的第一天，你們怎麽就吵起來了。”
唉，要不是這三個人當初不約而同地邀請她一起參加畢業旅行，她也不會做出這個四人行的決定！
晏懷桑很擔心這三個人會這樣嘰嘰喳喳地吵上整個旅途。
出乎意料地，謝淩逸竟然格外地讓人省心。
或者說，是因為謝淩逸的話向來很少，這才顯得比較安靜乖巧。
等等......晏懷桑才剛在心中誇完謝淩逸，忽地感覺到自己大臂內側的軟肉被人捏來捏去。
晏懷桑側目看去，無語地微瞇雙眸：“......謝淩逸，你捏我的胳膊肉幹嘛。”
“軟軟的，很舒服。”謝淩逸的唇角以不易察覺的幅度向上揚起，瑞鳳眼中也有些許的笑意。
他很少露出笑來，晏懷桑一時之間有些看呆了，杏眼稍稍睜大。
“不許捏晏懷桑！”顏嵐歸和裴歡辭的聲音將晏懷桑拽回了現實世界。
“......”晏懷桑無可奈何地垂下腦袋，心想：這些人又開始吵鬧了。
裴歡辭註意到了她的異樣，眼尾不自覺地下垂，語氣中是埋藏不住的失落：“......晏懷桑，你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嗯？”晏懷桑被他這個問題惹得一楞，低頭看向仍舊端坐在塑料折疊椅上的裴歡辭。
“我說得不對嗎？”裴歡辭稍稍扭頭，躲開她投來的目光，欲言又止了半晌，無意識地閉上淺褐色的眼眸，故作輕松地道，“......你沒必要再陪著我們了吧。”
“裴歡辭，你到底怎麽了？”晏懷桑彎腰下去，與他平視，“為什麽突然這樣說？”
“今天早上，你不是特意問了酒店前臺嗎？我都聽到了......”裴歡辭終於肯對上她的視線，雙眸閃著幽怨的光，“你問了前臺那麽多有關弗吉爾亞國際高中的事情......晏懷桑，你準備去找他。”
在這麽多的鄰國國家中，晏懷桑特意選擇了弗吉爾亞作為畢業旅行的目的地，估計也有一部分是出於想要順便拜訪他的原因。
......至少，裴歡辭是這樣認為的。
晏懷桑沒有否認，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唔......我的確是打算在今天下午過去看看他。”
“你可以現在去。”裴歡辭再次移開目光，以清冷的聲線沈聲道，“與其魂不守舍地待在我的身邊......”
“你的身邊？”謝淩逸微微皺眉，出聲打斷了裴歡辭。
因為裴歡辭是坐在椅子上的，他的身邊並沒有任何人。
況且......就目前的狀況而言，站在晏懷桑身邊的人明明是他謝淩逸。
“......”裴歡辭無語地斜睨了謝淩逸一眼，繼續看回晏懷桑，“好了，你去吧。”
晏懷桑陷入了沈默，似乎是在認真考慮裴歡辭的提案。
“晏懷桑。”顏嵐歸忽地牽起她的食指，繞到她的面前，透過墨鏡望向她的眼眸，“現在離開以後......你還會回來嗎？”
“當然啦。”晏懷桑踮起腳尖，輕柔地拍了拍他的腦袋，“天黑之前，我肯定會會酒店的。”
顏嵐歸聞言一楞。
他想問的並不是這個。
......他想問的是，她的心還會回來嗎？
“好！我決定了！”晏懷桑雙手合十，和自己擊了個掌，扭頭望向沙灘的另一邊，“那我就先走啦，你們慢慢玩，拜拜！”
......
五分鐘後，晏懷桑的身影徹底消失與三人的眼中。
顏嵐歸和裴歡辭悶悶不樂地盯著遠處拍打著沙灘的浪花。
“......你們怎麽了？”謝淩逸看他倆都在哀怨地發呆，就像兩座靜止不動的石雕一般。
顏嵐歸擡眸看他：“為什麽你的心情看上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難道你沒有搞懂發生了什麽嗎......晏懷桑去找溫牧陽了。”
“那又怎樣？”謝淩逸歪頭問道。
“還不明白嗎？”裴歡辭也看向他，雙眉輕皺，“在我們這些人當中，她最終選擇了溫牧陽。”
謝淩逸沈吟片刻，微微點頭：“......所以你們心情不好，是因為你們放棄了晏懷桑。”
“我不會放棄。”謝淩逸低頭望向自己的指尖，上面仿佛還殘餘著少女細膩而又柔軟的觸感，他的眼尾處又泛起一股淺淺的笑意，“一輩子很長......就算晏懷桑和溫牧陽在一起，我也不會從她的身旁離開。”
謝淩逸忽地想起來謝時六曾經說過的感情建議，對著空氣再次點了點頭，神色嚴肅：“......按照我外婆的說法，我要一直等待著撬墻角的機會。”
顏嵐歸聞言後沈默不語了好一會兒，猛地轉身望向晏懷桑離去時的方向，發出他的競賽宣言：“......我也不會放棄！我也要撬墻角！”
一旁的裴歡辭垂頭盯著腳邊的沙灘，悄悄地捏緊拳頭。
......不就是撬墻角嗎！
別人能做到的事情，他憑什麽不能做！
裴歡辭暗下決心——他也要撬墻角！
就這樣，三個立志要撬人墻角的男人在海岸邊無言地達成了共識。
.
弗吉爾亞，城西。
作為全國最優異的高等學府，弗吉爾亞高級高中的規模也很龐大。
晏懷桑下了出租車，走到校門口的安保室外，清了清嗓子：“你好，請問我可以找國際301班的溫牧陽同學嗎？我是他的朋友，叫做晏懷桑。”
安保人員點頭示意，撥打室內的電話，向國際301班級的班主任講清這邊的狀況後掛斷電話，禮貌地道：“請您站在這邊稍等片刻。”
“好的。”晏懷桑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心跳有些不安分地跳動著。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溫牧陽了。
而且這一次......她又是在沒有提前打過任何招呼的情況下來看望他的。
晏懷桑說不準待會兒溫牧陽的反應會是怎樣的。
炫目的陽光透過樹葉間的層層縫隙灑落而下。
晏懷桑盯著地面上隨風移動的陰翳，回憶止不住地飄向了很多天以前。
......
大約四十天之前。
當晏懷桑從含有溫牧陽的幕間劇情中的夢境中醒來後，盡管還未睜眼，但她已經在緩慢地恢覆意識了。
短命的命格終於可以被修改了——這是晏懷桑在恢覆意識之後產生的第一個想法。
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後顧之憂消失了。
【是的，恭喜宿主。】
【請您稍作等候，系統正在聯系時空管理局的相關人員，為您修改短命命格。】
系統的機械音染上幾分歡快，聽上去仿佛在替晏懷桑感到開心一般。
和緊閉著的雙眼連在一起的纖長睫毛輕輕顫動，晏懷桑吃力地睜開雙眼。
坐在床邊的溫牧陽第一時間註意到了晏懷桑睫毛上的動作，身體條件反射地朝她的方向傾斜而去，語氣透露出緊張：“你......感覺身體怎麽樣？”
晏懷桑想到剛才看到的幕間劇情裏的露骨臺詞，無端感到一陣難為情，默默扭過頭看向潔白的墻壁，耳尖微燙，輕聲道：“......還好。”
“你之所以會暈過去，是因為我在那盒果汁裏摻了令人快速入眠的藥粉。”溫牧陽見她不願意看向自己，眸光黯淡下幾分。
“嗯......”晏懷桑終於明白她昏迷前、溫牧陽為什麽要問她是不是喝過果汁了。
但其實......她當時只是淺淺地抿了一小口。
晏懷桑並不認為那麽一小口的果汁能夠起到多大的作用。
她之所以會暈過去......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進入幕間劇情時的強制睡眠程序。
溫牧陽見晏懷桑緘口不語，握成一團的雙拳無意識地捏緊：“對不起。我原本動過......囚禁你的念頭，那些藥粉也是我特意買來的......某種程度上，是我蓄意傷害了你。”
“晏懷桑，我為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向你道歉，也為我之前的惡意推遲向你道歉。”溫牧陽罕見地露出肅穆的表情，言語急促，緊跟著說道，“明天周末返校後，我一定找到他們三個，讓他們來看你......顏嵐歸、謝淩逸和裴歡辭，我都會去通知的。”
“不用了。”晏懷桑撐著床鋪坐起來，朝他擺了擺手，作勢要下床，“我準備回海拉莊園......不對，是去雲翠山莊。”
她現在已經確保自己即將擁有長壽的命格，並不害怕面對外頭那些孫家人。
就算是孫家老爺子把她抓過去問話也沒什麽，總會放她走的。
晏懷桑自認當務之急是回到晏氏伯爵那裏看看晏家現在的狀況，然後為她離開晏家、前往國外的未來掃除障礙。
“......你要走？”溫牧陽聽到她要離開這間公寓，身體不知為何輕輕抖動了起來，嗓音也隨之輕顫，“為什麽？和我住在一起不好嗎？你寧願......被晏氏家族的長老們交給孫家嗎？”
晏懷桑聞言一楞，在明白溫牧陽似乎誤解了她的意思之後、剛準備向他解釋，卻被溫牧陽搶了先。
“晏懷桑，你是不是生氣了......因為我想過要囚禁你，還害得你昨天昏迷了過去......對不起！但是我想不到其他的方法了！”溫牧陽的聲線無意識地沾染上哭腔，微涼的液體從他的眼眶中滿溢而出、一滴滴地滑落在臉頰兩側，“晏懷桑......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麽做、才能讓你只看著我呢？”
“......”晏懷桑見他這副模樣，喉間沒來由地哽咽了一瞬，輕呼一口氣，“溫牧陽，你好好地聽我說......首先呢，我認為你不能指望著，讓我來填滿你的內心。”
溫牧陽一楞。
他不記得自己曾對晏懷桑說過填滿內心這樣的字眼。
一直以來，他只在內心裏這樣想過。
晏懷桑發覺到溫牧陽微微發楞的樣子，以為他聽進去了，深呼吸後又道：“並不是我填滿了你內心裏的空洞......溫牧陽，是因為我的存在，恰好讓你重新拾起了與人建立聯系的欲望。”
“......”溫牧陽擡眸望著她的眼眸，靜靜地聽著，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總之，我什麽都沒做。一直以來，都是你主動接近我的，不是嗎？”晏懷桑十分認真地盯著溫牧陽因為哭泣而泛紅的眼尾，一字一句地道，“做到這一切的人是你自己......溫牧陽，是你自己填滿了你的內心。”
溫牧陽靜悄悄地低下頭去，用手背擦拭臉龐上的淚痕，良久以後才道：“......抱歉，我剛才又......情緒失控了。”
“......重點是這裏嗎？”晏懷桑忽然覺得他或許根本沒有聽懂她方才的話，眉梢忍無可忍地抖了抖，“溫牧陽，你不要再退回去了！”
“呼——”晏懷桑湊近他，雙手捧起溫牧陽的臉頰，逼他正視自己，然後近距離地望向他的琥珀色眼眸，“你之前說我在侵入你的內心，那是因為......溫牧陽，你從一開始就選擇了防禦的姿態。”
“......但是，你又想要被我填滿你的內心——那是因為你想被我接納。”
“既然如此的話、既然你想讓我接受你的話，那麽你就要把你的內心對我徹底打開啊！”
“溫牧陽，不要再偽裝和壓抑你的心！也不要再隨時隨地縮回你的心殼裏了！”
“......如果你能夠總是對我敞開真實的那一面、而不是始終隱藏著你的自我的話，你就不會因為無法壓抑情感而時不時地爆發出瘋狂而又異常的那一面了。”
“或許你會......害怕主動暴露你那顆藏起來太久太久的內心。”
“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會讓你因為做出這一決定而後悔的！”
“溫牧陽，請對我展露你所有的情緒和欲望吧！”
晏懷桑說完，緊張地眨了眨眼睛，咽喉也不自覺地滾動了幾下。
......她說這些話，會不會讓溫牧陽覺得她太自以為是了。
下一瞬間，溫牧陽忽地抱住了她。
那是一個極輕極輕的擁抱，晏懷桑能夠感受得到溫牧陽在有意克制他的力道。
但又是一個很沈重的擁抱，溫牧陽似乎借著這一擁抱、將他的一切都托付給了她。
頃刻後，溫牧陽忽地說起了別的話題。
“還記得嗎......你剛來公寓的那一天，突然對我說活著很好。”溫牧陽的聲音聽上去很輕松，語氣中帶著晏懷桑最熟悉不過的溫暖笑意，“我早就想問你了。晏懷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晏懷桑察覺到他的溫潤吐息在耳畔纏繞，身形一僵，決定用廢話文學把這個問題敷衍過去：“......知道些什麽......是指......什麽？”
“你知道我原本打算在二十歲生日那天死去，不是嗎？”溫牧陽很配合她的裝傻，耐心地回答完她，唇畔湊在離她耳廓極近的位置，像極了親吻。
“請你放心......晏懷桑，自從遇到了你，我再也沒有打算過這件事情。”溫牧陽察覺到懷中少女的身體似乎有些異樣，又笑著道，“沒關系，我並不在乎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也不會追問你。”
同一時刻，晏懷桑的腦海中響起了系統的機械音：
【各位相關人員已準備就緒。】
【時空管理局即將修改宿主您的短命命格。】
【接下來，宿主會被迫陷入昏迷狀態......】
【倒計時開始：三、二、一......】
晏懷桑無語地扯了扯嘴角，心中忍不住吐槽：草，怎麽又來！
“溫牧陽，我困了......先睡一覺，別擔心......”晏懷桑的聲音逐漸微弱下去，最終完全失去意識，癱倒在溫牧陽的懷裏。
溫牧陽下意識地抱緊她，不明白她為什麽會突然睡著，桃花眼中透露出幾分迷茫，驀地感覺到一縷委屈：“......晏懷桑，我還有話沒有說完”。
“算了。”溫牧陽的眼底重新凝聚起笑意，貼著晏懷桑的側臉，柔聲道，“我會聽你的，送你回雲翠山莊。”
......
“晏懷桑！”一道帶著暖意的嗓音忽地響起，將她從遙遠的記憶中拉了回來。
晏懷桑回頭看去。
溫牧陽正朝著她奔跑而來。
他看上去似乎很高興，臉上的笑意透露著真心。
“......第一次看你穿短袖和短褲。”晏懷桑不自然地眨動睫毛，盯著溫牧陽臂膀上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喃喃道。
溫牧陽走到與她並肩的位置，對著她露出爽朗的笑容：“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天天穿給你看。”
“......”晏懷桑擡眸望著這對熟悉的笑眼，清了清嗓子，“那個，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麽突然來看你嗎？”
溫牧陽笑著搖頭，琥珀色的眼眸中有閃爍的亮光在晃動。
此時此刻，她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本身就是一個答案。
......
一個小時後，市中心。
大概是收到了氣候的影響，弗吉爾亞的民風也頗為火熱。
晏懷桑時不時側目，頗為新奇地望著街道兩旁高聲談話的民眾。
“有想要逛的店嗎？”溫牧陽見她一幅東張西望的模樣，覺得好笑，“我請了一天的假，你可以隨便去逛。”
晏懷桑搖了搖頭。
她今天來找溫牧陽，並不是為了逛街的。
晏懷桑想到臨行前和晏清秋進行的那些對話，用餘光偷瞄渾身散發著松弛感的溫牧陽，心底的勇氣不斷匯聚一處。
“唔......”晏懷桑緊閉雙眼，鼓足勇氣挽住了溫牧陽的胳膊。
帶有溫度差的兩人的皮膚驟然相碰在一起，晏懷桑的臉頰莫名發燙。
溫牧陽這邊也一樣。
他絲毫沒有預料到晏懷桑的這一舉動，與她觸碰在一起的肌膚驀地被激起一陣戰栗，腦髓深處似乎也有一股微妙的酥麻的感覺。
晏懷桑察覺到溫牧陽的身體忽地變得僵硬，好奇地睜眼看他，發現他居然也在臉紅。
於是晏懷桑輕哼一聲，十分壞心眼地摟緊他的胳膊，整個身子都往溫牧陽那邊靠去，還變本加厲地握住他幹爽的掌心。
“你......”溫牧陽不自然地側目，用另一只手捂住泛紅的面容，耳廓泛起薄粉，聲線聽上去有些仿若從雲際處傳出的飄飄然，“......晏懷桑，請你不要這樣玩弄我的身體。”
過往的路人聽到這話，全都好奇地打量著他們二人。
“餵！你這是什麽糟糕的臺詞啊，不要隨便亂講話好不好！”晏懷桑連忙拽了拽他的上衣，咬牙切齒地道，“溫牧陽，別捂臉了......你不會是故意這樣說的吧？”
“我沒有亂說。”溫牧陽聽話地垂下手臂，微紅的笑顏面朝她，問得很無辜，“難道你剛才不是故意在玩弄我的身體嗎？”
“......”晏懷桑自知理虧，扭過頭去不看他了。
兩人照舊肩並肩地走著，黃昏時分的橘色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拖得很長。
不知道走了多久，溫牧陽突然問了一個與氣氛十分不搭的問題：“晏懷桑，孫霭歸在庭審視頻裏說的那些是真的嗎？”
“嗯？”晏懷桑給了他一個疑惑的眼神，“什麽話？”
“就是......結婚的約定之類的。”溫牧陽對上她的視線，腳步不自覺地放緩。
“當然是假的了！”晏懷桑脫口而出，又覺得有點無語，“......你居然因為這個事情，一直在意到了現在？”
溫牧陽點頭，垂眸望著她挽過來的手臂：“這兩個月裏，我幾乎每天都會思考這個問題。”
“......那你疑心病挺嚴重的。”晏懷桑不自然地側開目光，一頓，緊張地捏了捏拳頭，問他，“溫牧陽，你之前說的那個讓我留給你的位置到底是什麽......提前告訴我吧！”
是的，她來找溫牧陽的目的，其實只是為了這個答案。
“我喜歡你。”溫牧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沒有給她任何胡思亂想的空餘，語氣篤定，“晏懷桑，我想要和你成為戀人。”
“欸？”面對他直白的心意，晏懷桑卻條件反射地想要回避，低頭看地，“你真的......喜歡我嗎？”
“是的，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溫牧陽毫不猶豫地表白，桃花眼底的笑意盎然，“晏懷桑，你也是喜歡我的，不是嗎？否則又怎麽會來見我、挽我的胳膊、牽我的手？”
“我......”晏懷桑張動雙唇，握著溫牧陽的手無意識地用力，“但是我很害怕。”
溫牧陽彎下腰來，直視著她的雙眼，極為真摯地問她：“你在害怕什麽？”
“我怕你會像我的爸爸媽媽一樣離開我。”晏懷桑的聲音越說越小，說到最後，竟然隱約有了一絲微弱的哭腔。
“......”溫牧陽的眼眸不自覺地微微睜大。
原來，晏懷桑也會害怕他的離開啊。
“不會的。”溫牧陽用力抓緊她的掌心，想要將心意傳達過去，“我不會離開你的。”
晏懷桑卻不依不饒地問了起來：“可是你怎麽知道，如果我們吵架了怎麽辦？如果我們之中的誰變心了這麽辦，萬一......”
“晏懷桑。”溫牧陽輕聲念出她的姓名，笑得很開心，“原來你還想象過我們在一起的未來啊。”
“......”晏懷桑不滿地撇嘴，有點羞惱，“那又怎樣？”
“如果吵架了，我會耐心地和你一起解開矛盾。”溫牧陽用食指將她垂下來的發絲攏到而後，開朗地笑著，“至於變心......晏懷桑，我會努力的，努力讓你的視線只為我聚焦。”
“......那你變心了怎麽辦？”
“嗯......你也知道，我的心已經被你填滿了，很難再裝下其他事物了哦。”
“......那，萬一你先死掉了呢？”
“真過分啊，居然咒我死......”溫牧陽裝作心痛地嘆了聲氣，輕柔地捏揉她軟嫩的耳垂，“......在我死前，我會為你創造足夠多的美好回憶，不會讓你留下任何遺憾的。”
晏懷桑沒來由地耍起了脾氣，嘟著嘴扭向一旁，眼角的淚卻流了出來：“說的好聽，誰知道你是不是騙人的。”
“......晏懷桑，你真是不講道理呢。”溫牧陽伸手揩去她眼尾的淚痕，桃花眼中泛濫的寵溺比碧藍色的海洋更加深邃。
晏懷桑自知丟臉，裝模做樣地咳嗽了幾下：“誰讓你要喜歡上這樣不講道理的我，那沒辦法了，你只能等著被我折磨......”
“也對，誰讓我這麽喜歡你，喜歡到無法自拔呢？”溫牧陽低頭在她的額間落下一觸即分的親吻，語氣暧昧且繾綣，低聲道，“晏懷桑，我心甘情願地被你折磨......”
忽地，溫牧陽斂起了所有的笑意，止口不語，目光灼灼地望著晏懷桑，琥珀色的眼眸中不知為何又湧現出強烈的不安。
他希望被晏懷桑折磨一輩子——少一分一秒都不可以。
可是，如果晏懷桑中途想要離開他怎麽辦？
他一定又會瘋掉吧......
那麽晏懷桑呢？一輩子是如此沈重的期限，她會願意接受他心底的這個願望嗎？
“......那你就做好準備吧，我會折磨你一輩子的！”晏懷桑深呼吸一口，臉頰燙得像是要爆炸一樣，閉眼踮起腳尖，摟著溫牧陽的脖頸往下拽。
雙唇上忽地傳來少女唇瓣的柔軟壓感，溫牧陽的心跳無端地空了一拍，神色茫然。
晏懷桑屏著氣親吻他，始終不敢睜眼，睫毛輕顫如蝶翅。
她現在可是鼓足了勇氣表達自己的情感，沒有再逃避了！
但是......好像還差了點什麽。
砰砰直跳的心臟很吵鬧，晏懷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還沒有親口表達她的心意呢。
“溫牧陽，我也喜歡你！”於是晏懷桑顫抖著松開他，吶喊出聲後悄悄睜眼去看他的反應。
唔......果然溫牧陽也和她一樣、臉紅得像熟透的草莓。
不過晏懷桑驚訝地發現溫牧陽的眼底竟然出現了兩道淚痕......他為什麽要哭？
而且......溫牧陽還捂著他的心口，眼神看上去十分茫然無措。
晏懷桑剛想開口問他怎麽了，下一瞬間卻被他熱烈地擁入懷中。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為什麽要喜歡上我......這樣的話，我以後更沒辦法失去你了啊......到了那時，你要我怎麽辦呢？”溫牧陽緊緊地抱著她，就像是害怕她突然逃走一樣，總是帶著笑意的和煦嗓音卻在此刻哽咽到發抖。
“晏懷桑，答應我、你不會丟下我，好不好？哪怕......哪怕是謊言也沒關系，請你現在告訴我......說你會對我負責，好不好？”
“好吧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對你負起責任好了。”晏懷桑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唇角不自覺地上揚，“不過我可沒有說謊哦，騙人是小狗！”
哼，真是拿他沒辦法啊......晏懷桑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大好人，就這樣接受了他的一生。
半空中的夕陽不斷西行，散發出溫暖的餘暉。
晏懷桑抱著溫牧陽，心底也泛起溫暖又甜蜜的滋味。
“......溫牧陽，我們去買棉花糖吃，好不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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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國, 弗吉爾亞，一個沿海的熱帶國家，以海邊的旖旎景色聞名全球。
盡管是五月份, 但是弗吉爾亞的天氣已經變得十分炎熱。
仿佛正在燃燒一般的炙熱太陽將空氣都曬得稍顯扭曲了幾分。
晏懷桑帶著車上的三個男人來到弗吉爾亞最著名的海灘上。
碧藍色的海, 白色的浪花, 被陽光照耀得反光的細沙。
這一切都讓人感覺到夏天的美好。
“裴歡辭, 你不去海邊走走嗎？”晏懷桑脫下紗織的薄襯衫，走進遮陽傘下的陰影處，彎腰望向坐著的裴歡辭。
“......”裴歡辭擡眸盯著晏懷桑戴著的墨鏡, 淺褐色的眼眸中流淌著不悅, 莫名說了句沒有關聯的話，“你剛才一直在盯著謝淩逸的腹肌發呆。”
“......一定是你看錯了。”晏懷桑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堅定地回道, “我戴著墨鏡呢, 隔得那麽遠、你怎麽可能看清我的眼睛在望哪裏？”
伴隨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顏嵐歸和謝淩逸看到晏懷桑離開了海邊, 也走向這邊。
霎時間，本就不怎麽寬敞的遮陽傘下的空間被四個人填得滿滿當當。
位居中心位的晏懷桑發出吐槽：“......怎麽都過來了，太擠的話會更熱的！”
“我才從海裏游出來, 身上特別涼快。”顏嵐歸一閃一閃地眨動雙眼, 說著變對她敞開懷抱，“你可以貼著我, 一點都不會熱哦。”
只穿著沙灘短褲的少年淺笑著張開雙臂，大方地將他全身上下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展露給她。
晏懷桑還未來得及對顏嵐歸的話作出反應, 突然被人拉入懷抱。
“我也......”謝淩逸從後背抱住晏懷桑, 雙手輕輕環繞在她的腰部，將腦袋埋進她的頸窩, 愜意地瞇起眼眸，“很涼快。”
他身上還殘留著來自海洋的細小水珠，伴隨著兩人的肌膚似有若無地相連摩擦，這讓晏懷桑不由得感到渾身一陣輕顫。
“我早說了，畢業旅行不要叫其他不知禮數的人來......像他們這種從財團出來的人就是粗魯無恥。”裴歡辭望著晏懷桑微紅的臉頰，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拽著她的胳膊往下拉，讓她脫離謝淩逸的擁抱，然後坐在自己的雙腿之上。
顏嵐歸低頭看著晏懷桑短褲下的白皙肌膚與裴歡辭裸||露的大腿緊密地貼合，清秀的面容上浮出一絲敵意：“是這樣嗎......我看你這個貴族的禮數也沒好到哪裏去，故意穿這麽短的褲子，不會是為了誘惑晏懷桑吧？”
“哦？但你穿得似乎比我更加清涼。”裴歡辭冷哼一聲，立刻回懟了過去。
“停停停！停止這場鬧劇！”晏懷桑迅速站起身，一手捏了捏顏嵐歸吹彈可破的臉頰，一手揉亂裴歡辭頭頂的金發，頗為無奈地長嘆一聲，“這才是旅游的第一天，你們怎麽就吵起來了。”
唉，要不是這三個人當初不約而同地邀請她一起參加畢業旅行，她也不會做出這個四人行的決定！
晏懷桑很擔心這三個人會這樣嘰嘰喳喳地吵上整個旅途。
出乎意料地，謝淩逸竟然格外地讓人省心。
或者說，是因為謝淩逸的話向來很少，這才顯得比較安靜乖巧。
等等......晏懷桑才剛在心中誇完謝淩逸，忽地感覺到自己大臂內側的軟肉被人捏來捏去。
晏懷桑側目看去，無語地微瞇雙眸：“......謝淩逸，你捏我的胳膊肉幹嘛。”
“軟軟的，很舒服。”謝淩逸的唇角以不易察覺的幅度向上揚起，瑞鳳眼中也有些許的笑意。
他很少露出笑來，晏懷桑一時之間有些看呆了，杏眼稍稍睜大。
“不許捏晏懷桑！”顏嵐歸和裴歡辭的聲音將晏懷桑拽回了現實世界。
“......”晏懷桑無可奈何地垂下腦袋，心想：這些人又開始吵鬧了。
裴歡辭註意到了她的異樣，眼尾不自覺地下垂，語氣中是埋藏不住的失落：“......晏懷桑，你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嗯？”晏懷桑被他這個問題惹得一楞，低頭看向仍舊端坐在塑料折疊椅上的裴歡辭。
“我說得不對嗎？”裴歡辭稍稍扭頭，躲開她投來的目光，欲言又止了半晌，無意識地閉上淺褐色的眼眸，故作輕松地道，“......你沒必要再陪著我們了吧。”
“裴歡辭，你到底怎麽了？”晏懷桑彎腰下去，與他平視，“為什麽突然這樣說？”
“今天早上，你不是特意問了酒店前臺嗎？我都聽到了......”裴歡辭終於肯對上她的視線，雙眸閃著幽怨的光，“你問了前臺那麽多有關弗吉爾亞國際高中的事情......晏懷桑，你準備去找他。”
在這麽多的鄰國國家中，晏懷桑特意選擇了弗吉爾亞作為畢業旅行的目的地，估計也有一部分是出於想要順便拜訪他的原因。
......至少，裴歡辭是這樣認為的。
晏懷桑沒有否認，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唔......我的確是打算在今天下午過去看看他。”
“你可以現在去。”裴歡辭再次移開目光，以清冷的聲線沈聲道，“與其魂不守舍地待在我的身邊......”
“你的身邊？”謝淩逸微微皺眉，出聲打斷了裴歡辭。
因為裴歡辭是坐在椅子上的，他的身邊並沒有任何人。
況且......就目前的狀況而言，站在晏懷桑身邊的人明明是他謝淩逸。
“......”裴歡辭無語地斜睨了謝淩逸一眼，繼續看回晏懷桑，“好了，你去吧。”
晏懷桑陷入了沈默，似乎是在認真考慮裴歡辭的提案。
“晏懷桑。”顏嵐歸忽地牽起她的食指，繞到她的面前，透過墨鏡望向她的眼眸，“現在離開以後......你還會回來嗎？”
“當然啦。”晏懷桑踮起腳尖，輕柔地拍了拍他的腦袋，“天黑之前，我肯定會會酒店的。”
顏嵐歸聞言一楞。
他想問的並不是這個。
......他想問的是，她的心還會回來嗎？
“好！我決定了！”晏懷桑雙手合十，和自己擊了個掌，扭頭望向沙灘的另一邊，“那我就先走啦，你們慢慢玩，拜拜！”
......
五分鐘後，晏懷桑的身影徹底消失與三人的眼中。
顏嵐歸和裴歡辭悶悶不樂地盯著遠處拍打著沙灘的浪花。
“......你們怎麽了？”謝淩逸看他倆都在哀怨地發呆，就像兩座靜止不動的石雕一般。
顏嵐歸擡眸看他：“為什麽你的心情看上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難道你沒有搞懂發生了什麽嗎......晏懷桑去找溫牧陽了。”
“那又怎樣？”謝淩逸歪頭問道。
“還不明白嗎？”裴歡辭也看向他，雙眉輕皺，“在我們這些人當中，她最終選擇了溫牧陽。”
謝淩逸沈吟片刻，微微點頭：“......所以你們心情不好，是因為你們放棄了晏懷桑。”
“我不會放棄。”謝淩逸低頭望向自己的指尖，上面仿佛還殘餘著少女細膩而又柔軟的觸感，他的眼尾處又泛起一股淺淺的笑意，“一輩子很長......就算晏懷桑和溫牧陽在一起，我也不會從她的身旁離開。”
謝淩逸忽地想起來謝時六曾經說過的感情建議，對著空氣再次點了點頭，神色嚴肅：“......按照我外婆的說法，我要一直等待著撬墻角的機會。”
顏嵐歸聞言後沈默不語了好一會兒，猛地轉身望向晏懷桑離去時的方向，發出他的競賽宣言：“......我也不會放棄！我也要撬墻角！”
一旁的裴歡辭垂頭盯著腳邊的沙灘，悄悄地捏緊拳頭。
......不就是撬墻角嗎！
別人能做到的事情，他憑什麽不能做！
裴歡辭暗下決心——他也要撬墻角！
就這樣，三個立志要撬人墻角的男人在海岸邊無言地達成了共識。
.
弗吉爾亞，城西。
作為全國最優異的高等學府，弗吉爾亞高級高中的規模也很龐大。
晏懷桑下了出租車，走到校門口的安保室外，清了清嗓子：“你好，請問我可以找國際301班的溫牧陽同學嗎？我是他的朋友，叫做晏懷桑。”
安保人員點頭示意，撥打室內的電話，向國際301班級的班主任講清這邊的狀況後掛斷電話，禮貌地道：“請您站在這邊稍等片刻。”
“好的。”晏懷桑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心跳有些不安分地跳動著。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溫牧陽了。
而且這一次......她又是在沒有提前打過任何招呼的情況下來看望他的。
晏懷桑說不準待會兒溫牧陽的反應會是怎樣的。
炫目的陽光透過樹葉間的層層縫隙灑落而下。
晏懷桑盯著地面上隨風移動的陰翳，回憶止不住地飄向了很多天以前。
......
大約四十天之前。
當晏懷桑從含有溫牧陽的幕間劇情中的夢境中醒來後，盡管還未睜眼，但她已經在緩慢地恢覆意識了。
短命的命格終於可以被修改了——這是晏懷桑在恢覆意識之後產生的第一個想法。
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後顧之憂消失了。
【是的，恭喜宿主。】
【請您稍作等候，系統正在聯系時空管理局的相關人員，為您修改短命命格。】
系統的機械音染上幾分歡快，聽上去仿佛在替晏懷桑感到開心一般。
和緊閉著的雙眼連在一起的纖長睫毛輕輕顫動，晏懷桑吃力地睜開雙眼。
坐在床邊的溫牧陽第一時間註意到了晏懷桑睫毛上的動作，身體條件反射地朝她的方向傾斜而去，語氣透露出緊張：“你......感覺身體怎麽樣？”
晏懷桑想到剛才看到的幕間劇情裏的露骨臺詞，無端感到一陣難為情，默默扭過頭看向潔白的墻壁，耳尖微燙，輕聲道：“......還好。”
“你之所以會暈過去，是因為我在那盒果汁裏摻了令人快速入眠的藥粉。”溫牧陽見她不願意看向自己，眸光黯淡下幾分。
“嗯......”晏懷桑終於明白她昏迷前、溫牧陽為什麽要問她是不是喝過果汁了。
但其實......她當時只是淺淺地抿了一小口。
晏懷桑並不認為那麽一小口的果汁能夠起到多大的作用。
她之所以會暈過去......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進入幕間劇情時的強制睡眠程序。
溫牧陽見晏懷桑緘口不語，握成一團的雙拳無意識地捏緊：“對不起。我原本動過......囚禁你的念頭，那些藥粉也是我特意買來的......某種程度上，是我蓄意傷害了你。”
“晏懷桑，我為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向你道歉，也為我之前的惡意推遲向你道歉。”溫牧陽罕見地露出肅穆的表情，言語急促，緊跟著說道，“明天周末返校後，我一定找到他們三個，讓他們來看你......顏嵐歸、謝淩逸和裴歡辭，我都會去通知的。”
“不用了。”晏懷桑撐著床鋪坐起來，朝他擺了擺手，作勢要下床，“我準備回海拉莊園......不對，是去雲翠山莊。”
她現在已經確保自己即將擁有長壽的命格，並不害怕面對外頭那些孫家人。
就算是孫家老爺子把她抓過去問話也沒什麽，總會放她走的。
晏懷桑自認當務之急是回到晏氏伯爵那裏看看晏家現在的狀況，然後為她離開晏家、前往國外的未來掃除障礙。
“......你要走？”溫牧陽聽到她要離開這間公寓，身體不知為何輕輕抖動了起來，嗓音也隨之輕顫，“為什麽？和我住在一起不好嗎？你寧願......被晏氏家族的長老們交給孫家嗎？”
晏懷桑聞言一楞，在明白溫牧陽似乎誤解了她的意思之後、剛準備向他解釋，卻被溫牧陽搶了先。
“晏懷桑，你是不是生氣了......因為我想過要囚禁你，還害得你昨天昏迷了過去......對不起！但是我想不到其他的方法了！”溫牧陽的聲線無意識地沾染上哭腔，微涼的液體從他的眼眶中滿溢而出、一滴滴地滑落在臉頰兩側，“晏懷桑......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麽做、才能讓你只看著我呢？”
“......”晏懷桑見他這副模樣，喉間沒來由地哽咽了一瞬，輕呼一口氣，“溫牧陽，你好好地聽我說......首先呢，我認為你不能指望著，讓我來填滿你的內心。”
溫牧陽一楞。
他不記得自己曾對晏懷桑說過填滿內心這樣的字眼。
一直以來，他只在內心裏這樣想過。
晏懷桑發覺到溫牧陽微微發楞的樣子，以為他聽進去了，深呼吸後又道：“並不是我填滿了你內心裏的空洞......溫牧陽，是因為我的存在，恰好讓你重新拾起了與人建立聯系的欲望。”
“......”溫牧陽擡眸望著她的眼眸，靜靜地聽著，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總之，我什麽都沒做。一直以來，都是你主動接近我的，不是嗎？”晏懷桑十分認真地盯著溫牧陽因為哭泣而泛紅的眼尾，一字一句地道，“做到這一切的人是你自己......溫牧陽，是你自己填滿了你的內心。”
溫牧陽靜悄悄地低下頭去，用手背擦拭臉龐上的淚痕，良久以後才道：“......抱歉，我剛才又......情緒失控了。”
“......重點是這裏嗎？”晏懷桑忽然覺得他或許根本沒有聽懂她方才的話，眉梢忍無可忍地抖了抖，“溫牧陽，你不要再退回去了！”
“呼——”晏懷桑湊近他，雙手捧起溫牧陽的臉頰，逼他正視自己，然後近距離地望向他的琥珀色眼眸，“你之前說我在侵入你的內心，那是因為......溫牧陽，你從一開始就選擇了防禦的姿態。”
“......但是，你又想要被我填滿你的內心——那是因為你想被我接納。”
“既然如此的話、既然你想讓我接受你的話，那麽你就要把你的內心對我徹底打開啊！”
“溫牧陽，不要再偽裝和壓抑你的心！也不要再隨時隨地縮回你的心殼裏了！”
“......如果你能夠總是對我敞開真實的那一面、而不是始終隱藏著你的自我的話，你就不會因為無法壓抑情感而時不時地爆發出瘋狂而又異常的那一面了。”
“或許你會......害怕主動暴露你那顆藏起來太久太久的內心。”
“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會讓你因為做出這一決定而後悔的！”
“溫牧陽，請對我展露你所有的情緒和欲望吧！”
晏懷桑說完，緊張地眨了眨眼睛，咽喉也不自覺地滾動了幾下。
......她說這些話，會不會讓溫牧陽覺得她太自以為是了。
下一瞬間，溫牧陽忽地抱住了她。
那是一個極輕極輕的擁抱，晏懷桑能夠感受得到溫牧陽在有意克制他的力道。
但又是一個很沈重的擁抱，溫牧陽似乎借著這一擁抱、將他的一切都托付給了她。
頃刻後，溫牧陽忽地說起了別的話題。
“還記得嗎......你剛來公寓的那一天，突然對我說活著很好。”溫牧陽的聲音聽上去很輕松，語氣中帶著晏懷桑最熟悉不過的溫暖笑意，“我早就想問你了。晏懷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晏懷桑察覺到他的溫潤吐息在耳畔纏繞，身形一僵，決定用廢話文學把這個問題敷衍過去：“......知道些什麽......是指......什麽？”
“你知道我原本打算在二十歲生日那天死去，不是嗎？”溫牧陽很配合她的裝傻，耐心地回答完她，唇畔湊在離她耳廓極近的位置，像極了親吻。
“請你放心......晏懷桑，自從遇到了你，我再也沒有打算過這件事情。”溫牧陽察覺到懷中少女的身體似乎有些異樣，又笑著道，“沒關系，我並不在乎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也不會追問你。”
同一時刻，晏懷桑的腦海中響起了系統的機械音：
【各位相關人員已準備就緒。】
【時空管理局即將修改宿主您的短命命格。】
【接下來，宿主會被迫陷入昏迷狀態......】
【倒計時開始：三、二、一......】
晏懷桑無語地扯了扯嘴角，心中忍不住吐槽：草，怎麽又來！
“溫牧陽，我困了......先睡一覺，別擔心......”晏懷桑的聲音逐漸微弱下去，最終完全失去意識，癱倒在溫牧陽的懷裏。
溫牧陽下意識地抱緊她，不明白她為什麽會突然睡著，桃花眼中透露出幾分迷茫，驀地感覺到一縷委屈：“......晏懷桑，我還有話沒有說完”。
“算了。”溫牧陽的眼底重新凝聚起笑意，貼著晏懷桑的側臉，柔聲道，“我會聽你的，送你回雲翠山莊。”
......
“晏懷桑！”一道帶著暖意的嗓音忽地響起，將她從遙遠的記憶中拉了回來。
晏懷桑回頭看去。
溫牧陽正朝著她奔跑而來。
他看上去似乎很高興，臉上的笑意透露著真心。
“......第一次看你穿短袖和短褲。”晏懷桑不自然地眨動睫毛，盯著溫牧陽臂膀上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喃喃道。
溫牧陽走到與她並肩的位置，對著她露出爽朗的笑容：“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天天穿給你看。”
“......”晏懷桑擡眸望著這對熟悉的笑眼，清了清嗓子，“那個，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麽突然來看你嗎？”
溫牧陽笑著搖頭，琥珀色的眼眸中有閃爍的亮光在晃動。
此時此刻，她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本身就是一個答案。
......
一個小時後，市中心。
大概是收到了氣候的影響，弗吉爾亞的民風也頗為火熱。
晏懷桑時不時側目，頗為新奇地望著街道兩旁高聲談話的民眾。
“有想要逛的店嗎？”溫牧陽見她一幅東張西望的模樣，覺得好笑，“我請了一天的假，你可以隨便去逛。”
晏懷桑搖了搖頭。
她今天來找溫牧陽，並不是為了逛街的。
晏懷桑想到臨行前和晏清秋進行的那些對話，用餘光偷瞄渾身散發著松弛感的溫牧陽，心底的勇氣不斷匯聚一處。
“唔......”晏懷桑緊閉雙眼，鼓足勇氣挽住了溫牧陽的胳膊。
帶有溫度差的兩人的皮膚驟然相碰在一起，晏懷桑的臉頰莫名發燙。
溫牧陽這邊也一樣。
他絲毫沒有預料到晏懷桑的這一舉動，與她觸碰在一起的肌膚驀地被激起一陣戰栗，腦髓深處似乎也有一股微妙的酥麻的感覺。
晏懷桑察覺到溫牧陽的身體忽地變得僵硬，好奇地睜眼看他，發現他居然也在臉紅。
於是晏懷桑輕哼一聲，十分壞心眼地摟緊他的胳膊，整個身子都往溫牧陽那邊靠去，還變本加厲地握住他幹爽的掌心。
“你......”溫牧陽不自然地側目，用另一只手捂住泛紅的面容，耳廓泛起薄粉，聲線聽上去有些仿若從雲際處傳出的飄飄然，“......晏懷桑，請你不要這樣玩弄我的身體。”
過往的路人聽到這話，全都好奇地打量著他們二人。
“餵！你這是什麽糟糕的臺詞啊，不要隨便亂講話好不好！”晏懷桑連忙拽了拽他的上衣，咬牙切齒地道，“溫牧陽，別捂臉了......你不會是故意這樣說的吧？”
“我沒有亂說。”溫牧陽聽話地垂下手臂，微紅的笑顏面朝她，問得很無辜，“難道你剛才不是故意在玩弄我的身體嗎？”
“......”晏懷桑自知理虧，扭過頭去不看他了。
兩人照舊肩並肩地走著，黃昏時分的橘色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拖得很長。
不知道走了多久，溫牧陽突然問了一個與氣氛十分不搭的問題：“晏懷桑，孫霭歸在庭審視頻裏說的那些是真的嗎？”
“嗯？”晏懷桑給了他一個疑惑的眼神，“什麽話？”
“就是......結婚的約定之類的。”溫牧陽對上她的視線，腳步不自覺地放緩。
“當然是假的了！”晏懷桑脫口而出，又覺得有點無語，“......你居然因為這個事情，一直在意到了現在？”
溫牧陽點頭，垂眸望著她挽過來的手臂：“這兩個月裏，我幾乎每天都會思考這個問題。”
“......那你疑心病挺嚴重的。”晏懷桑不自然地側開目光，一頓，緊張地捏了捏拳頭，問他，“溫牧陽，你之前說的那個讓我留給你的位置到底是什麽......提前告訴我吧！”
是的，她來找溫牧陽的目的，其實只是為了這個答案。
“我喜歡你。”溫牧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沒有給她任何胡思亂想的空餘，語氣篤定，“晏懷桑，我想要和你成為戀人。”
“欸？”面對他直白的心意，晏懷桑卻條件反射地想要回避，低頭看地，“你真的......喜歡我嗎？”
“是的，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溫牧陽毫不猶豫地表白，桃花眼底的笑意盎然，“晏懷桑，你也是喜歡我的，不是嗎？否則又怎麽會來見我、挽我的胳膊、牽我的手？”
“我......”晏懷桑張動雙唇，握著溫牧陽的手無意識地用力，“但是我很害怕。”
溫牧陽彎下腰來，直視著她的雙眼，極為真摯地問她：“你在害怕什麽？”
“我怕你會像我的爸爸媽媽一樣離開我。”晏懷桑的聲音越說越小，說到最後，竟然隱約有了一絲微弱的哭腔。
“......”溫牧陽的眼眸不自覺地微微睜大。
原來，晏懷桑也會害怕他的離開啊。
“不會的。”溫牧陽用力抓緊她的掌心，想要將心意傳達過去，“我不會離開你的。”
晏懷桑卻不依不饒地問了起來：“可是你怎麽知道，如果我們吵架了怎麽辦？如果我們之中的誰變心了這麽辦，萬一......”
“晏懷桑。”溫牧陽輕聲念出她的姓名，笑得很開心，“原來你還想象過我們在一起的未來啊。”
“......”晏懷桑不滿地撇嘴，有點羞惱，“那又怎樣？”
“如果吵架了，我會耐心地和你一起解開矛盾。”溫牧陽用食指將她垂下來的發絲攏到而後，開朗地笑著，“至於變心......晏懷桑，我會努力的，努力讓你的視線只為我聚焦。”
“......那你變心了怎麽辦？”
“嗯......你也知道，我的心已經被你填滿了，很難再裝下其他事物了哦。”
“......那，萬一你先死掉了呢？”
“真過分啊，居然咒我死......”溫牧陽裝作心痛地嘆了聲氣，輕柔地捏揉她軟嫩的耳垂，“......在我死前，我會為你創造足夠多的美好回憶，不會讓你留下任何遺憾的。”
晏懷桑沒來由地耍起了脾氣，嘟著嘴扭向一旁，眼角的淚卻流了出來：“說的好聽，誰知道你是不是騙人的。”
“......晏懷桑，你真是不講道理呢。”溫牧陽伸手揩去她眼尾的淚痕，桃花眼中泛濫的寵溺比碧藍色的海洋更加深邃。
晏懷桑自知丟臉，裝模做樣地咳嗽了幾下：“誰讓你要喜歡上這樣不講道理的我，那沒辦法了，你只能等著被我折磨......”
“也對，誰讓我這麽喜歡你，喜歡到無法自拔呢？”溫牧陽低頭在她的額間落下一觸即分的親吻，語氣暧昧且繾綣，低聲道，“晏懷桑，我心甘情願地被你折磨......”
忽地，溫牧陽斂起了所有的笑意，止口不語，目光灼灼地望著晏懷桑，琥珀色的眼眸中不知為何又湧現出強烈的不安。
他希望被晏懷桑折磨一輩子——少一分一秒都不可以。
可是，如果晏懷桑中途想要離開他怎麽辦？
他一定又會瘋掉吧......
那麽晏懷桑呢？一輩子是如此沈重的期限，她會願意接受他心底的這個願望嗎？
“......那你就做好準備吧，我會折磨你一輩子的！”晏懷桑深呼吸一口，臉頰燙得像是要爆炸一樣，閉眼踮起腳尖，摟著溫牧陽的脖頸往下拽。
雙唇上忽地傳來少女唇瓣的柔軟壓感，溫牧陽的心跳無端地空了一拍，神色茫然。
晏懷桑屏著氣親吻他，始終不敢睜眼，睫毛輕顫如蝶翅。
她現在可是鼓足了勇氣表達自己的情感，沒有再逃避了！
但是......好像還差了點什麽。
砰砰直跳的心臟很吵鬧，晏懷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還沒有親口表達她的心意呢。
“溫牧陽，我也喜歡你！”於是晏懷桑顫抖著松開他，吶喊出聲後悄悄睜眼去看他的反應。
唔......果然溫牧陽也和她一樣、臉紅得像熟透的草莓。
不過晏懷桑驚訝地發現溫牧陽的眼底竟然出現了兩道淚痕......他為什麽要哭？
而且......溫牧陽還捂著他的心口，眼神看上去十分茫然無措。
晏懷桑剛想開口問他怎麽了，下一瞬間卻被他熱烈地擁入懷中。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為什麽要喜歡上我......這樣的話，我以後更沒辦法失去你了啊......到了那時，你要我怎麽辦呢？”溫牧陽緊緊地抱著她，就像是害怕她突然逃走一樣，總是帶著笑意的和煦嗓音卻在此刻哽咽到發抖。
“晏懷桑，答應我、你不會丟下我，好不好？哪怕......哪怕是謊言也沒關系，請你現在告訴我......說你會對我負責，好不好？”
“好吧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對你負起責任好了。”晏懷桑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唇角不自覺地上揚，“不過我可沒有說謊哦，騙人是小狗！”
哼，真是拿他沒辦法啊......晏懷桑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大好人，就這樣接受了他的一生。
半空中的夕陽不斷西行，散發出溫暖的餘暉。
晏懷桑抱著溫牧陽，心底也泛起溫暖又甜蜜的滋味。
“......溫牧陽，我們去買棉花糖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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