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6、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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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撐腰
時間過得極快, 轉眼便到了安陽侯夫人下帖子宴會的時候。
姜梨心知這是頭回赴女子間的宴會，若有不妥當也會在那些命婦貴婦面前丟了自家夫君的臉，是以格外用心, 起了個大早就開始梳洗打扮。
綠蕘手巧, 為她綰了個極為精致漂亮的發髻。
只唯有婢女們準備好的裳裙姜梨怎麽都瞧著不妥當。
“這件青綠色的太素了。”
怎麽說顧珽也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了，也不是五六品的小官，太素反而不好。
那小婢女見她不喜，趕忙又從櫥中拿出了件看起來莊重許多的，“夫人瞧瞧這件可好？”
姜梨接過來看了看。
婢女見她沈默良久, 也沒露出像先前般的不喜, 以為總算是挑對了衣裳, 不想又見自家夫人皺著眉頭。
“不好, 正紅色雖莊重, 但不配我。”
莊重過分, 反而顯得老氣了。
要是她現下有個三四十歲穿這件倒是能壓得住, 可她現在才剛及笄也沒過多久，倒顯得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似的。
而且今日宴席東道主是安陽侯夫人, 她穿了這顏色的衣裳，豈不是成了搶風頭。
左一見衣裳又一件衣裳主子都不喜歡, 房中的幾個婢女無不面面相覷。
一旁的綠蕘見此眼珠轉了轉, 忽而靈光一閃，自櫥中拿出了件水碧色的裳裙。
“夫人瞧著這件如何？”
姜梨聽言回頭過去瞧了兩眼, 皺起的眉頭總算舒展了下來。
“綠蕘眼光不錯。”
倒是也巧，婢女剛服侍著穿上了那件水碧色的裳裙，就見房門處走來了個婢女。
“夫人, 門房處來報, 馬車已在門外候著了。”
姜梨見此轉頭看了眼屋外的日頭。
“時間竟過得這版塊, 轉眼都快要到酉時了。”
正要步出院門時她才想起了什麽，轉頭對著院外把守的侍衛道：“今日本夫人要出府赴宴，夫君回來了勞煩你們轉告一句，若是回來的時候太晚了，就讓夫君自己用膳好了。”
這些時日以來兩人都是一起用膳的，今日她要去赴宴，就只能叫夫君獨自用膳了。
也不知道夫君會不會想她。
……
左右都是京中有權勢的人家，顧府與安陽侯府離得倒是也近，說不上遠。
不多時，便到了安陽侯府了。
侯夫人正站在門口處迎接入府的貴婦人，一見姜梨拿出的那帖子，眉梢不禁挑了挑，“這就是顧夫人了吧？夫人來得倒早，快去院中先坐坐。”
周遭的夫人們聽了這話，聊天的聲音不覺間便都歇了下去，不動聲色間都是對姜梨的打量。
那日太子生辰宴席上顧珽有多風光他們可都是瞧見了的，早就好奇這大理寺卿的夫人究竟是何許人也了。
姜梨沒去理會身後那些或探索或打量的目光，淺淺笑了下，“多謝侯夫人，今日賓客多，夫人還要忙著迎這往來的貴婦人，挑個婢女帶路便好。”
左右這侯夫人會做人，她也得賣人家個面子不是。
安陽侯夫人沒料到顧珽此人雖是愛冷臉，其夫人倒是那麽好說話，“那就難為夫人了。”
“碧春，快引著夫人去院中小坐。”
那叫碧春的婢女將吩咐給應下，走到姜梨身前帶路，“夫人請跟奴婢來。”
不多時便將人帶到了今日會客的院中。
“既然已經到了，你且還是回去幫侯夫人迎接賓客吧，今日想必很忙。”
碧春聽言恭聲應了“是”，而後便退了下去。
姜梨剛挑了處沒人的地方坐著，身前就走來了個裝扮精致的女子。
“想必，這就是顧夫人了吧。”
她擡眼看去，只見眼前的女子妝容精致，眉間帶著笑，頭上還梳了個婦人模樣的發髻，都不用多猜度，想必也是哪家的夫人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姜梨心中盤算著，默默後退了半步，動作間都是疏遠的意思，“不是夫人是……？”
她在閨中時就沒幾個朋友，姜柔從前成日都要頂著才女名頭，都是那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縱觀整個京中倒也沒幾個閨中密友。就連顧珽在朝中也只有惡名，按理說不該有人特意要同她較好才是。
瞧瞧周遭那些貴婦人都離她遠遠地。
江吟把她那副推拒的模樣看在眼中，當即就樂了，她之前還想不明白怎麽顧珽拐了幾道彎兒，專程囑咐了裴殃，叫她幫襯姜梨，現在總算是明白為什麽了。
這人也太有趣了，面上都不會藏事兒的。
“妹妹不需害怕，我不吃人的。”
江家在江南，她未出嫁時都是在江南一帶住了許多年，說話時也帶這些江南女子的輕柔婉轉，聽在耳裏只讓人覺得耳骨都酥了。
姜梨見她一眼就看破了自己心中所想，面頰不由有些窘迫的紅了紅。
瞧著這個夫人言行間都是世家女子該有的模樣，方才那幾句話也說得坦蕩，難不成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還不待她把這話問出口，就見江吟快她一步道：“昨日我家夫君回府時專程同我說了，說是顧大人有所求，只為了今日宴席時，托我能多多照看妹妹。”
姜梨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不由楞了楞，反應慢半拍的眨了眨眼。
這些話拆開是什麽意思她都能懂，怎麽合在一起她就有些聽不懂了呢？
從江吟那角度看去，就只見眼前的少女睜著雙眸懵懂的看自己。
怎麽看怎麽可愛。
她不由伸手在發著楞的人面前揮了揮，“你……這是怎麽了，怎的還發起呆了？”
眨眼間，姜梨長睫不禁顫了顫。
夫君……會做這樣的事？
嚶嚶嚶，今天又喜歡夫君多一點了！
-
顧珽回府後，就見著府中沒人，昔日裏會在房中歡歡喜喜喚他“夫君”的人也不在，倒顯得清寂了不少。
“她人呢？”
流川一聽便知他問得是姜梨，趕忙答道：“大人莫不是忘了？今日便是安陽後夫人設宴的日子，想必夫人早已經去了。”
聽他一提顧珽才想起來這回事。
燭火惺忪下，他微揉了揉眉心，話鋒一轉：“派去東瀛的人都如何了，有線索了沒？”
“回主子，還沒傳消息回來，但是……也並沒什麽壞的消息傳回來。”
最壞的消息便是東瀛也找不到人。
按現下大楚的情形來看，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這個道理顧珽自然懂得。
流川知道他不愛聽這些話，索性換了個話題，“不過……今日太子可是在禦前失儀了。”
顧珽聽言，眸色間隱隱晦暗了兩分。
要說起來，自從那日顧珽扔在冷宮墻角下的玉佩，時至今日才終於被發現。
那玉佩上印得有當今太子的表字，可撿到玉佩的宮婢不過是個最下等的灑掃婢女罷了，冷宮那是個什麽地方，能被派去那等地方灑掃的也多是些粗苯不識字的。
那小宮婢自然也不知道那玉佩有多貴重，只瞧出來此物玉質實屬上乘，料想出來價值不菲，也不知是腦子裏哪根弦搭錯了，竟將那玉佩賣了出去換銀錢。
說來也巧，端王歷來都愛收藏些黑市裏淘到的名貴字畫，尤其是絕本，一來二去的，那玉佩就輾轉流落到了端王府上。
至於那玉佩上所刻著的字，不識字的小宮婢認不出來，端王豈能認不出來。
事關儲君，他自然是不可能怠慢，是以今日上朝便將流落至自己府中的玉佩給獻了出去，這其中九曲回腸的過程也被楚帝給知曉了個一清二楚。
……
顧珽指間輕扣了兩下案桌。
“不過是惹了我該有的下場罷了。”
假的就是假的，永遠也成不了真的。
往日不過虛與委蛇，可憐太子竟真以為他對其心有忌憚。
-
一來二去的談話間姜梨也知曉了江吟不是壞人。
尤其是江姐姐通身都是名門閨秀浸染出的氣度，叫她喜歡的緊。
按理說來曾經的姜柔通身也是跟這差不多的氣質，可就是端的太過，她怎麽瞧著也不喜歡，遠不如這般相得益彰。
“事情便是如此了，你可還有哪裏不清楚的？”
“只因我不知夫君竟還說過那樣的話，那今日便得多謝江家姐姐了。”
有江吟這個經常出入宴席的人帶著她，想必今日也是出不了什麽錯的。
“哪裏的話，若是沒有昔日你家夫君的引薦，裴殃現在都還只是軍中一個小小副將而已。”
比起往日的引薦之恩，不過是赴宴時多加照拂姜梨一二，倒也顯得格外簡單了些。
轉眼間就過去了半個時辰，此時賓客俱是已經到齊了，安陽侯夫人高坐主位，將手中的杯盞高舉，本還熙熙攘攘談話的院中驟然便安靜了下來。
“今日承蒙各位夫人賣我這個面子，今日諸位可都別拘禮，不然倒顯得是我的不好了。”
主人家都這般說了，這些夫人也都是玲瓏心思的聰明人，知道侯夫人素來沒什麽愛好，唯獨就愛熱鬧，所以才隔些時日就舉辦些宴會。此時也盡是挑著侯夫人喜歡的話兒來說。
“夫人哪裏的話，這一來二去的，早成了自家姐妹，可不興說這些話來壞姐妹情誼。”
“是啊是啊，世子妃此言甚好。”
姜梨倒是沒附和這些話，只因總覺得有道若有若無的視線總會落到自己身上，全身上下都怪不舒服的。
她轉頭搜尋了好久，才終於找到了那道視線的來源。
只見那女子一襲絳紅色衣裙，倒是生得格外好看。
不過……她也並不認識這姑娘啊。
姜梨不禁微拉了拉身旁江吟的衣袖，“不知江姐姐可認得那是誰麽？”她邊問，邊用下頜朝著那方輕點了下。
雖然她不認識這人，但是江吟嫁了裴殃已有兩年，時常出入這些宴會，想來應該認識那人是誰。
而且今日宴請的都是已經出嫁的夫人，她瞧著那姑娘還是少女發髻，按理說不該來的才對。
江吟順著她指示的那方看了眼，淺淺笑了下，“你說她啊，那便是侯夫人的小女兒，名喚柳盈盈。”
姜梨聽言默了默，她歷來與這人就沒什麽交集，至於那些視線……想必是她多心了。
“今日本夫人吩咐下去叫廚房準備的都是些甜酒，大家都是女子，喝些果酒也不會醉。”
說著，就見侯夫人微揮了揮袖袍，命婢女挨著為賓客們斟酒。
面前斟酒的婢女俯身為姜梨也斟上了杯。
不得不說這倒是不愧為甜酒，光聞起來就覺得能醉人。
姜梨除去那夜喝過合巹酒外再沒喝過一口酒，心下也不禁有些癢癢的，端起那酒杯就想淺淺嘗兩口。
誰料她剛將那酒杯端起，就傳來了道少女嗓音——
“今日倒是本小姐第一次見顧夫人，夫人果然絕色，不如本小姐敬夫人三杯如何。”
姜梨擡眼看去，就見那侯府的小女兒，隔著席位正站起身遙遙看著自己。
那話裏是說敬酒，但這語氣……可不算是什麽好語氣。
此言一出，席間各色的目光盡數落到了兩人的身上。
至於這柳盈盈為何會對姜梨這個態度，在座的俱都是些人精，只神思微轉便能想清楚。
安陽侯雖是閑散侯，但是身份也尊貴，這侯爵可是能一直承襲下去的。
也不知從何時起就開始有些傳言，說是皇後有意將柳盈盈許給太子，入主東宮。
盡管她們都是嫁做人婦了，但太子今日可是在禦前失儀，皇宮裏盡是各自的眼線，這麽大的事兒，只需半個時辰就能傳到耳朵裏。
雖然不知今日讓太子失儀的事是誰做的，但是上回在太子生辰宴上不給面子的，那可是顧珽。
姜梨又是顧珽的夫人，想到此處，她們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
柳盈盈現在都是把自己當成東宮太子妃來自處，顧珽沒給太子好臉色，她自然也就恨屋及烏，連帶著記恨上姜梨了。
不免也有打量的目光落到了侯夫人身上。
她見此沈下臉，“盈盈，你在做什麽，還不快些向顧夫人賠罪。”
也不知這句話是觸到了柳盈盈哪個點，那本還笑盈盈的臉當即就沈了下來。
那臉雖是沈了下來，口中卻在撒著嬌，“女兒不過是想敬顧夫人一杯酒罷了，娘親怎麽這都不讓？”
侯夫人大抵也能想明白她饞著要敬酒是為何，思忖片刻，轉而將目光看向了姜梨。
“我這小女兒自幼嬌慣了，還請顧夫人莫要往心裏去。”
伸手不打笑臉人，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姜梨也只得笑著應道：“不過是柳妹妹年歲還小，夫人放心，我都省得。”
侯夫人見她沒放在心上，這才松了口氣。
要說起來姜梨的心思倒也無所謂，但是那日差人給顧府送帖子時，侯爺曾特地囑咐過她，現今顧珽是朝中熾手可熱的新貴，萬不可輕易得罪。
眼下也不知道顧珽對這個剛過門的夫人是個什麽態度，但小心仔細些總是沒錯的。
誰料她這才剛松了口氣，那方站著的柳盈盈便怒了。
“一口一個妹妹的是要叫誰，我可沒你這個姐姐，顧夫人還是不要亂認親戚的好。”
這話一出，滿座皆靜。
對於安陽侯這個小女兒是如何跋扈，眾人也算是小有耳聞，但萬萬沒想到……
會有這般難纏。
姜梨還沒來得及說話，江吟先看不下去，站起身也將臉給沈了下來。
“大家有緣相聚便是姐妹，顧夫人說句妹妹又有何妨，三小姐這話，未免說得太過難聽了些。”
現下站起身給姜梨出頭，一是因為受了顧珽所托，其二便是剛才與姜梨聊天也算是盡興，主要還是姜梨長得也太過好看了些。
誰又恨得起來呢。
柳盈盈聽言，這才轉頭看向了江吟，輕嗤了聲，“本小姐還當是誰呢，不過是個區區中郎將的夫人，竟敢在本小姐面前大呼小叫。”
侯夫人那臉色可以說是黑的不能再黑，連那副貴婦人的儀態都快要維持不了，“柳盈盈，你給我坐下！”
竟敢當著滿座賓客說這話，今日不是沒有言官的妻子來的，光就憑著柳盈盈那番看不上江吟的話，怕是明日就能有禦史彈劾侯府家教不嚴了。
她這究竟是生了個什麽豬腦子出來！
侯夫人邊說，心中也有氣，邊將酒杯給重重的放到了桌上，發出“哐當”兩聲響。
柳盈盈當即就被那摔杯子的聲音嚇了一跳。
娘親平日裏從不會這般同她說話的，喚她也只會喚小字，哪裏這樣連名帶姓的叫過她。
但是……
姜梨的夫君不給太子殿下好臉色，她身為準太子妃，自然要跟殿下同一條戰線了。
不讓殿下好過之人，她也不能叫對方好過。
她才不覺得自己有錯！
柳盈盈越想，愈發覺得自己有理，不由將視線看向那邊的姜梨，半分都沒退讓。
“若是顧夫人看得起我，還請夫人喝下這杯酒。”
姜梨的酒可是被她特意囑咐了廚房的，雖也是用的甜酒，可度數卻要比普通的梅子酒高上數倍。
即便是席間不出醜，一口悶了後的感覺可不是好受的。
侯夫人也沒想到她就那麽執著於讓姜梨喝下酒，不由轉眼看向姜梨，“這……顧夫人……”
姜梨伸手將她尚未說完的話打斷，隔著席位遙遙看向柳盈盈。
“行，我喝。”
既然是柳盈盈自己非要敬這杯酒，她推脫不喝反而顯得矯情了，說不定改日傳出去還會給夫君丟人。
柳盈盈見她終於同意了要喝下這杯酒，面色不由一喜。
那喜色剛溢在眼中，就見姜梨肅著小臉，正色道：“酒我可以喝，但是……柳小姐方才對裴夫人出言不遜，應當道歉。”
再怎麽說江吟剛才當著眾人難堪也是因為她。
她可以不要柳盈盈的道歉，但江吟總歸是無辜的。
柳盈盈面色僵了僵，她錦衣玉食的活了這麽多年，哪裏是個會道歉的主兒。
她正欲說什麽，可視線接受到侯夫人的目光，微微一怔。
雖然跋扈，但她終究是怕母親的。
-
這頭的顧府。
“眼下日頭已晚了，屬下吩咐廚房傳膳吧。”
“什麽時辰了？”
“快要到戌時了。”
顧珽聽言偏頭看向窗外。
他酉時三刻下朝回府，不成想時間竟是過得這般快。
將手中的密報扔在桌上，他才不緊不慢道：“傳膳吧。”
廚房的下人都是估摸好了時間的，不多時，菜肴便悉數都擺上了桌。
本來姜梨不在顧珽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從前用膳時他便是這般用的，能有什麽不舒服的。
可今日卻不知怎麽的，望著滿桌各色的菜肴，卻覺得味同嚼蠟，那往日都會在身旁嘰嘰喳喳的聲音也沒了。
以往是覺得聒噪，偏巧現在沒了，他也覺得從頭到尾都不得勁。
見鬼了。
流川守在一旁，見他半天也沒動筷，不由微怔了怔，“可是今日的菜肴不合大人口味？”
主子素來都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用膳時也格外講究，極少有這樣走神的時候。
卻不想坐於主位上的人半晌沒說話。
房中燭火惺忪，從流川這角度看過去，便只能看見自家主子沈默良久。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於聽見了句——
“她得什麽時候才回來？”
顧珽現在算是品出來了，那個小騙子不在，他吃個飯都索然無味。
當真是給他下蠱了。
流川轉頭看了眼屋中計時所用的沙漏。
“現在已是戌時三刻了，按著京中貴婦人辦宴會的習慣來看，想必再有半個時辰夫人就能回來了。”
顧珽聞言微擰眉心。
半個時辰，這麽久？
怎麽這些貴婦人總愛搞些莫須有的宴會，無聊又無趣，也不知道有個什麽意思。
他默了默，終還是將筷子一扔，轉動輪椅出了房門。
“主子這是……？”
“去安陽侯府。”
安陽侯只是個閑散王侯罷了，為他們的籌謀也幫不上什麽，主子突然要去那兒做什麽？
“不知主子去……侯府做什麽？”
“接人。”
看著消失在眼前的男子衣袍，流川不禁微怔了怔，趕忙又追了上去。
方才他就覺得今天的主子格外奇怪，本來還沒想到是哪裏奇怪。
現下他算是想清楚了。
倒是……挺像個望妻石的。
-
姜梨說了要喝倒也是真的利落，只一口就將杯中的酒盡數飲盡了去。
她手腕微動，給柳盈盈看了看再滴不出酒的杯子。
“我喝完了，柳小姐的道歉呢？”
柳盈盈倒也沒想到她能有這般率性，不禁高看了兩眼。
再聽到那句道歉，面色微微一滯。
姜梨看出她的不願意，微挑了挑眉。
剛想到這，她腦中就傳來陣陣暈乎乎的感覺。
奇怪，分明是甜酒，怎麽她的頭那麽暈乎乎的呢。
好暈啊。
她將想睡覺的困意強忍了下來，出言催促道：“柳小姐不會是要食言了吧？”
不得不說這激將法是真有用，柳盈盈平日裏最註重的就是這點。
“誰要食言了？”
口中說著話，她便轉頭看向江吟，憋了又憋，才憋出了句，“對不起……”
這邊的氣氛正尷尬著，就見前院處就來了個傳話的婢女。
“夫人，顧……顧大人來了。”
還不待侯夫人有何反應，柳盈盈就先被怔住了，“他來做什麽？”
“顧大人說……說是來接他家夫人的。”
此話一出，滿座鶯鶯燕燕俱是微滯。
通常說來，往往這樣的宴會上已成了家的女眷很多，各自的夫婿都是需要註重避險一二的，是以自家夫君從沒來接過。
可眼下這個小婢女說什麽，顧珽來接人回府了？
顧珽那人她們雖沒見過，但她們單憑自家夫君日常的話兒來看，就能分辨出那是怎樣的一個人了。
現在說那人紆尊降貴的來接夫人，又是在開什麽玩笑？！
柳盈盈驀然怔了怔。
她還未成親，自然不可能是同席間女眷一樣羨慕姜梨，原因無他，她是因為怕的。
單就坊間的那些傳言來看，顧珽此人就夠讓人害怕了，她今日之所以有膽子出言針對姜梨，也是因為顧珽從前從未在人前提過這個剛娶進門的夫人，再加上顧珽那人冷清暴戾的性子，她才猜想夫妻二人關系不睦。
可現在她聽到了什麽，顧珽來接夫人回府？
別是這婢女瞎傳話的吧？！
姜梨聽了這婢女的傳話也楞了楞，倒是身邊的江吟回神快，附在她耳旁輕聲說道：“既然你家夫君都來接你了，就快些回去吧。”
眼看著說完這句話姜梨還在發楞，她不禁伸手推了推身邊發著楞的人。
出神的姜梨這才回神。
江吟看得有些好笑，打趣道：“怎麽，聽到你家夫君來了，人便傻了？”
話雖如此，但她看得清楚，先前姜梨聽完那句“顧大人來了”後，那雙眸子可是前所未有的亮。
好似來得並不單是顧珽，還是她的天神一般。
姜梨沒去理會她的打趣，看了眼明顯被嚇到的柳盈盈，也不欲再爭論些什麽，望向高位上的侯夫人，“既如此，那我就先……”
誰知她剛起身，院門處就傳來了句——
“慢著！”
還沒說完的話被打斷，姜梨回頭望去，就見著了回廊盡頭的顧珽。
府中房檐處剛掛上了用以照明的燈籠，三兩燈籠散發出的燈光打在了那張弧度極為流暢的臉上。
光是就這麽站在那裏，便是清貴無比，連燈光也為之遜色了不少。
姜梨看在眼中，也不知是不是那甜酒醉人，她險些就要以為他是從天光中下來的了。
夫君好威武，好帥氣，嗚嗚嗚，今天的夫君又比昨日帥氣了好多！
侯夫人勉強回過神來，她頭次後悔起來今日辦了這宴會，
“顧大人，今日席間都是女眷，大人這是……”
按理說這地方都是些已出閣的女眷，雖說大楚不重男女大防，卻也沒輕視到這個地步。
剛才盡管顧珽隔得遠，但也聽清楚了這裏頭在吵些什麽。
他沒去理會侯夫人勸阻的話，只片刻間，剛剛還在回廊房檐下的人，轉瞬就滑動著輪椅行至姜梨身前。
看了眼身前鼓著腮幫子的小少女，他雙眸晦暗，“你就等著被人欺負？”
若是他今日不來，她豈不是要被柳盈盈那種人給欺負死？
此時酒精也已經上頭了，姜梨強忍著才沒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出醜，可聽見他跟訓話一樣的語氣，莫名就有些委屈。
她都已經做到這樣了，夫君還要怪她！
嚶嚶嚶，好委屈。
姜梨當即就撇了撇嘴，“夫君……”
這話裏透著的委屈顧珽哪能聽不出來，他轉頭看向當起了透明人的柳盈盈，言簡意賅，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懶得。
“道歉。”
柳盈盈那是個什麽心氣兒的人，下意識的就要拒絕。
“你別以為我……”怕你。
剛對上顧珽那雙眼，後兩個字就被她自覺的消了音。
那雙眸子深若寒潭，似夾了無邊的狠意，看得人如墜冰窟。
對上這雙眼，她還敢說什麽？
只怕這人說要三更捏死她，就絕不會留她活到五更。
“我再說一次，道歉。”
見柳盈盈遲遲不道歉，顧珽的耐心也已經盡數耗盡，“三小姐若是不懂得如何道歉，喝酒總歸是會的，不如再喝上兩壺酒。”
話裏話外都夾著股戾氣。
柳盈盈心下狠狠顫了顫，垂在身側的手也不禁抖了抖，轉而看向站於他身側的姜梨，嘴唇打了個哆嗦，“今……今日是我對顧夫人多有得罪，還請夫人見諒。”
自家夫君來了，姜梨心下不覺就定了不少。
嚶嚶，夫君是來為她撐腰的！
姜梨不知為何就想作一把，看向明顯被嚇到了的柳盈盈，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
“柳小姐方才說什麽來著，我怎麽好像沒聽到呢？”
柳盈盈現在哪還敢同她作對，巴不得立刻就將這尊大佛給送走，她閉了閉眼，咬著牙，放大了聲音將話兒給重覆了遍，“今日是盈盈的不對，對顧夫人出言不敬，對不起。”
面子有什麽重要的，小命更重要些。
單就顧珽看她那眼神，就足夠嚇人了。
“不知夫人可聽清楚了？”
姜梨雖然想作一下，但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不如賣侯夫人個面子，若侯爺念舊情的話，往後朝中也不盡都是顧珽的敵人。
她微點了點頭，懶洋洋地道：“這次倒是聽清楚了。”
-
等出了侯府後，姜梨楞著也沒上馬車，只看向身前的顧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這樣的燈光下，夫君未免也太過好看了些！
以至於她都忘了自己方才是如何走出侯府的了。
顧珽回頭時，正好就見了她這副呆楞楞的模樣。
“傻楞著做什麽？”
“夫君，妾身方才算不算是仗勢欺人啊？”
顧珽聽言，垂眸看了眼身前狡黠的小少女。
她現在哪裏還有半分委屈的意思，光就說這話的語氣，就像只偷了腥的貓兒似的。
翻臉比翻書還快。
作者有話說：
這章好肥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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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極快, 轉眼便到了安陽侯夫人下帖子宴會的時候。
姜梨心知這是頭回赴女子間的宴會，若有不妥當也會在那些命婦貴婦面前丟了自家夫君的臉，是以格外用心, 起了個大早就開始梳洗打扮。
綠蕘手巧, 為她綰了個極為精致漂亮的發髻。
只唯有婢女們準備好的裳裙姜梨怎麽都瞧著不妥當。
“這件青綠色的太素了。”
怎麽說顧珽也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了，也不是五六品的小官，太素反而不好。
那小婢女見她不喜，趕忙又從櫥中拿出了件看起來莊重許多的，“夫人瞧瞧這件可好？”
姜梨接過來看了看。
婢女見她沈默良久, 也沒露出像先前般的不喜, 以為總算是挑對了衣裳, 不想又見自家夫人皺著眉頭。
“不好, 正紅色雖莊重, 但不配我。”
莊重過分, 反而顯得老氣了。
要是她現下有個三四十歲穿這件倒是能壓得住, 可她現在才剛及笄也沒過多久，倒顯得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似的。
而且今日宴席東道主是安陽侯夫人, 她穿了這顏色的衣裳，豈不是成了搶風頭。
左一見衣裳又一件衣裳主子都不喜歡, 房中的幾個婢女無不面面相覷。
一旁的綠蕘見此眼珠轉了轉, 忽而靈光一閃，自櫥中拿出了件水碧色的裳裙。
“夫人瞧著這件如何？”
姜梨聽言回頭過去瞧了兩眼, 皺起的眉頭總算舒展了下來。
“綠蕘眼光不錯。”
倒是也巧，婢女剛服侍著穿上了那件水碧色的裳裙，就見房門處走來了個婢女。
“夫人, 門房處來報, 馬車已在門外候著了。”
姜梨見此轉頭看了眼屋外的日頭。
“時間竟過得這版塊, 轉眼都快要到酉時了。”
正要步出院門時她才想起了什麽，轉頭對著院外把守的侍衛道：“今日本夫人要出府赴宴，夫君回來了勞煩你們轉告一句，若是回來的時候太晚了，就讓夫君自己用膳好了。”
這些時日以來兩人都是一起用膳的，今日她要去赴宴，就只能叫夫君獨自用膳了。
也不知道夫君會不會想她。
……
左右都是京中有權勢的人家，顧府與安陽侯府離得倒是也近，說不上遠。
不多時，便到了安陽侯府了。
侯夫人正站在門口處迎接入府的貴婦人，一見姜梨拿出的那帖子，眉梢不禁挑了挑，“這就是顧夫人了吧？夫人來得倒早，快去院中先坐坐。”
周遭的夫人們聽了這話，聊天的聲音不覺間便都歇了下去，不動聲色間都是對姜梨的打量。
那日太子生辰宴席上顧珽有多風光他們可都是瞧見了的，早就好奇這大理寺卿的夫人究竟是何許人也了。
姜梨沒去理會身後那些或探索或打量的目光，淺淺笑了下，“多謝侯夫人，今日賓客多，夫人還要忙著迎這往來的貴婦人，挑個婢女帶路便好。”
左右這侯夫人會做人，她也得賣人家個面子不是。
安陽侯夫人沒料到顧珽此人雖是愛冷臉，其夫人倒是那麽好說話，“那就難為夫人了。”
“碧春，快引著夫人去院中小坐。”
那叫碧春的婢女將吩咐給應下，走到姜梨身前帶路，“夫人請跟奴婢來。”
不多時便將人帶到了今日會客的院中。
“既然已經到了，你且還是回去幫侯夫人迎接賓客吧，今日想必很忙。”
碧春聽言恭聲應了“是”，而後便退了下去。
姜梨剛挑了處沒人的地方坐著，身前就走來了個裝扮精致的女子。
“想必，這就是顧夫人了吧。”
她擡眼看去，只見眼前的女子妝容精致，眉間帶著笑，頭上還梳了個婦人模樣的發髻，都不用多猜度，想必也是哪家的夫人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姜梨心中盤算著，默默後退了半步，動作間都是疏遠的意思，“不是夫人是……？”
她在閨中時就沒幾個朋友，姜柔從前成日都要頂著才女名頭，都是那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縱觀整個京中倒也沒幾個閨中密友。就連顧珽在朝中也只有惡名，按理說不該有人特意要同她較好才是。
瞧瞧周遭那些貴婦人都離她遠遠地。
江吟把她那副推拒的模樣看在眼中，當即就樂了，她之前還想不明白怎麽顧珽拐了幾道彎兒，專程囑咐了裴殃，叫她幫襯姜梨，現在總算是明白為什麽了。
這人也太有趣了，面上都不會藏事兒的。
“妹妹不需害怕，我不吃人的。”
江家在江南，她未出嫁時都是在江南一帶住了許多年，說話時也帶這些江南女子的輕柔婉轉，聽在耳裏只讓人覺得耳骨都酥了。
姜梨見她一眼就看破了自己心中所想，面頰不由有些窘迫的紅了紅。
瞧著這個夫人言行間都是世家女子該有的模樣，方才那幾句話也說得坦蕩，難不成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還不待她把這話問出口，就見江吟快她一步道：“昨日我家夫君回府時專程同我說了，說是顧大人有所求，只為了今日宴席時，托我能多多照看妹妹。”
姜梨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不由楞了楞，反應慢半拍的眨了眨眼。
這些話拆開是什麽意思她都能懂，怎麽合在一起她就有些聽不懂了呢？
從江吟那角度看去，就只見眼前的少女睜著雙眸懵懂的看自己。
怎麽看怎麽可愛。
她不由伸手在發著楞的人面前揮了揮，“你……這是怎麽了，怎的還發起呆了？”
眨眼間，姜梨長睫不禁顫了顫。
夫君……會做這樣的事？
嚶嚶嚶，今天又喜歡夫君多一點了！
-
顧珽回府後，就見著府中沒人，昔日裏會在房中歡歡喜喜喚他“夫君”的人也不在，倒顯得清寂了不少。
“她人呢？”
流川一聽便知他問得是姜梨，趕忙答道：“大人莫不是忘了？今日便是安陽後夫人設宴的日子，想必夫人早已經去了。”
聽他一提顧珽才想起來這回事。
燭火惺忪下，他微揉了揉眉心，話鋒一轉：“派去東瀛的人都如何了，有線索了沒？”
“回主子，還沒傳消息回來，但是……也並沒什麽壞的消息傳回來。”
最壞的消息便是東瀛也找不到人。
按現下大楚的情形來看，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這個道理顧珽自然懂得。
流川知道他不愛聽這些話，索性換了個話題，“不過……今日太子可是在禦前失儀了。”
顧珽聽言，眸色間隱隱晦暗了兩分。
要說起來，自從那日顧珽扔在冷宮墻角下的玉佩，時至今日才終於被發現。
那玉佩上印得有當今太子的表字，可撿到玉佩的宮婢不過是個最下等的灑掃婢女罷了，冷宮那是個什麽地方，能被派去那等地方灑掃的也多是些粗苯不識字的。
那小宮婢自然也不知道那玉佩有多貴重，只瞧出來此物玉質實屬上乘，料想出來價值不菲，也不知是腦子裏哪根弦搭錯了，竟將那玉佩賣了出去換銀錢。
說來也巧，端王歷來都愛收藏些黑市裏淘到的名貴字畫，尤其是絕本，一來二去的，那玉佩就輾轉流落到了端王府上。
至於那玉佩上所刻著的字，不識字的小宮婢認不出來，端王豈能認不出來。
事關儲君，他自然是不可能怠慢，是以今日上朝便將流落至自己府中的玉佩給獻了出去，這其中九曲回腸的過程也被楚帝給知曉了個一清二楚。
……
顧珽指間輕扣了兩下案桌。
“不過是惹了我該有的下場罷了。”
假的就是假的，永遠也成不了真的。
往日不過虛與委蛇，可憐太子竟真以為他對其心有忌憚。
-
一來二去的談話間姜梨也知曉了江吟不是壞人。
尤其是江姐姐通身都是名門閨秀浸染出的氣度，叫她喜歡的緊。
按理說來曾經的姜柔通身也是跟這差不多的氣質，可就是端的太過，她怎麽瞧著也不喜歡，遠不如這般相得益彰。
“事情便是如此了，你可還有哪裏不清楚的？”
“只因我不知夫君竟還說過那樣的話，那今日便得多謝江家姐姐了。”
有江吟這個經常出入宴席的人帶著她，想必今日也是出不了什麽錯的。
“哪裏的話，若是沒有昔日你家夫君的引薦，裴殃現在都還只是軍中一個小小副將而已。”
比起往日的引薦之恩，不過是赴宴時多加照拂姜梨一二，倒也顯得格外簡單了些。
轉眼間就過去了半個時辰，此時賓客俱是已經到齊了，安陽侯夫人高坐主位，將手中的杯盞高舉，本還熙熙攘攘談話的院中驟然便安靜了下來。
“今日承蒙各位夫人賣我這個面子，今日諸位可都別拘禮，不然倒顯得是我的不好了。”
主人家都這般說了，這些夫人也都是玲瓏心思的聰明人，知道侯夫人素來沒什麽愛好，唯獨就愛熱鬧，所以才隔些時日就舉辦些宴會。此時也盡是挑著侯夫人喜歡的話兒來說。
“夫人哪裏的話，這一來二去的，早成了自家姐妹，可不興說這些話來壞姐妹情誼。”
“是啊是啊，世子妃此言甚好。”
姜梨倒是沒附和這些話，只因總覺得有道若有若無的視線總會落到自己身上，全身上下都怪不舒服的。
她轉頭搜尋了好久，才終於找到了那道視線的來源。
只見那女子一襲絳紅色衣裙，倒是生得格外好看。
不過……她也並不認識這姑娘啊。
姜梨不禁微拉了拉身旁江吟的衣袖，“不知江姐姐可認得那是誰麽？”她邊問，邊用下頜朝著那方輕點了下。
雖然她不認識這人，但是江吟嫁了裴殃已有兩年，時常出入這些宴會，想來應該認識那人是誰。
而且今日宴請的都是已經出嫁的夫人，她瞧著那姑娘還是少女發髻，按理說不該來的才對。
江吟順著她指示的那方看了眼，淺淺笑了下，“你說她啊，那便是侯夫人的小女兒，名喚柳盈盈。”
姜梨聽言默了默，她歷來與這人就沒什麽交集，至於那些視線……想必是她多心了。
“今日本夫人吩咐下去叫廚房準備的都是些甜酒，大家都是女子，喝些果酒也不會醉。”
說著，就見侯夫人微揮了揮袖袍，命婢女挨著為賓客們斟酒。
面前斟酒的婢女俯身為姜梨也斟上了杯。
不得不說這倒是不愧為甜酒，光聞起來就覺得能醉人。
姜梨除去那夜喝過合巹酒外再沒喝過一口酒，心下也不禁有些癢癢的，端起那酒杯就想淺淺嘗兩口。
誰料她剛將那酒杯端起，就傳來了道少女嗓音——
“今日倒是本小姐第一次見顧夫人，夫人果然絕色，不如本小姐敬夫人三杯如何。”
姜梨擡眼看去，就見那侯府的小女兒，隔著席位正站起身遙遙看著自己。
那話裏是說敬酒，但這語氣……可不算是什麽好語氣。
此言一出，席間各色的目光盡數落到了兩人的身上。
至於這柳盈盈為何會對姜梨這個態度，在座的俱都是些人精，只神思微轉便能想清楚。
安陽侯雖是閑散侯，但是身份也尊貴，這侯爵可是能一直承襲下去的。
也不知從何時起就開始有些傳言，說是皇後有意將柳盈盈許給太子，入主東宮。
盡管她們都是嫁做人婦了，但太子今日可是在禦前失儀，皇宮裏盡是各自的眼線，這麽大的事兒，只需半個時辰就能傳到耳朵裏。
雖然不知今日讓太子失儀的事是誰做的，但是上回在太子生辰宴上不給面子的，那可是顧珽。
姜梨又是顧珽的夫人，想到此處，她們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
柳盈盈現在都是把自己當成東宮太子妃來自處，顧珽沒給太子好臉色，她自然也就恨屋及烏，連帶著記恨上姜梨了。
不免也有打量的目光落到了侯夫人身上。
她見此沈下臉，“盈盈，你在做什麽，還不快些向顧夫人賠罪。”
也不知這句話是觸到了柳盈盈哪個點，那本還笑盈盈的臉當即就沈了下來。
那臉雖是沈了下來，口中卻在撒著嬌，“女兒不過是想敬顧夫人一杯酒罷了，娘親怎麽這都不讓？”
侯夫人大抵也能想明白她饞著要敬酒是為何，思忖片刻，轉而將目光看向了姜梨。
“我這小女兒自幼嬌慣了，還請顧夫人莫要往心裏去。”
伸手不打笑臉人，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姜梨也只得笑著應道：“不過是柳妹妹年歲還小，夫人放心，我都省得。”
侯夫人見她沒放在心上，這才松了口氣。
要說起來姜梨的心思倒也無所謂，但是那日差人給顧府送帖子時，侯爺曾特地囑咐過她，現今顧珽是朝中熾手可熱的新貴，萬不可輕易得罪。
眼下也不知道顧珽對這個剛過門的夫人是個什麽態度，但小心仔細些總是沒錯的。
誰料她這才剛松了口氣，那方站著的柳盈盈便怒了。
“一口一個妹妹的是要叫誰，我可沒你這個姐姐，顧夫人還是不要亂認親戚的好。”
這話一出，滿座皆靜。
對於安陽侯這個小女兒是如何跋扈，眾人也算是小有耳聞，但萬萬沒想到……
會有這般難纏。
姜梨還沒來得及說話，江吟先看不下去，站起身也將臉給沈了下來。
“大家有緣相聚便是姐妹，顧夫人說句妹妹又有何妨，三小姐這話，未免說得太過難聽了些。”
現下站起身給姜梨出頭，一是因為受了顧珽所托，其二便是剛才與姜梨聊天也算是盡興，主要還是姜梨長得也太過好看了些。
誰又恨得起來呢。
柳盈盈聽言，這才轉頭看向了江吟，輕嗤了聲，“本小姐還當是誰呢，不過是個區區中郎將的夫人，竟敢在本小姐面前大呼小叫。”
侯夫人那臉色可以說是黑的不能再黑，連那副貴婦人的儀態都快要維持不了，“柳盈盈，你給我坐下！”
竟敢當著滿座賓客說這話，今日不是沒有言官的妻子來的，光就憑著柳盈盈那番看不上江吟的話，怕是明日就能有禦史彈劾侯府家教不嚴了。
她這究竟是生了個什麽豬腦子出來！
侯夫人邊說，心中也有氣，邊將酒杯給重重的放到了桌上，發出“哐當”兩聲響。
柳盈盈當即就被那摔杯子的聲音嚇了一跳。
娘親平日裏從不會這般同她說話的，喚她也只會喚小字，哪裏這樣連名帶姓的叫過她。
但是……
姜梨的夫君不給太子殿下好臉色，她身為準太子妃，自然要跟殿下同一條戰線了。
不讓殿下好過之人，她也不能叫對方好過。
她才不覺得自己有錯！
柳盈盈越想，愈發覺得自己有理，不由將視線看向那邊的姜梨，半分都沒退讓。
“若是顧夫人看得起我，還請夫人喝下這杯酒。”
姜梨的酒可是被她特意囑咐了廚房的，雖也是用的甜酒，可度數卻要比普通的梅子酒高上數倍。
即便是席間不出醜，一口悶了後的感覺可不是好受的。
侯夫人也沒想到她就那麽執著於讓姜梨喝下酒，不由轉眼看向姜梨，“這……顧夫人……”
姜梨伸手將她尚未說完的話打斷，隔著席位遙遙看向柳盈盈。
“行，我喝。”
既然是柳盈盈自己非要敬這杯酒，她推脫不喝反而顯得矯情了，說不定改日傳出去還會給夫君丟人。
柳盈盈見她終於同意了要喝下這杯酒，面色不由一喜。
那喜色剛溢在眼中，就見姜梨肅著小臉，正色道：“酒我可以喝，但是……柳小姐方才對裴夫人出言不遜，應當道歉。”
再怎麽說江吟剛才當著眾人難堪也是因為她。
她可以不要柳盈盈的道歉，但江吟總歸是無辜的。
柳盈盈面色僵了僵，她錦衣玉食的活了這麽多年，哪裏是個會道歉的主兒。
她正欲說什麽，可視線接受到侯夫人的目光，微微一怔。
雖然跋扈，但她終究是怕母親的。
-
這頭的顧府。
“眼下日頭已晚了，屬下吩咐廚房傳膳吧。”
“什麽時辰了？”
“快要到戌時了。”
顧珽聽言偏頭看向窗外。
他酉時三刻下朝回府，不成想時間竟是過得這般快。
將手中的密報扔在桌上，他才不緊不慢道：“傳膳吧。”
廚房的下人都是估摸好了時間的，不多時，菜肴便悉數都擺上了桌。
本來姜梨不在顧珽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從前用膳時他便是這般用的，能有什麽不舒服的。
可今日卻不知怎麽的，望著滿桌各色的菜肴，卻覺得味同嚼蠟，那往日都會在身旁嘰嘰喳喳的聲音也沒了。
以往是覺得聒噪，偏巧現在沒了，他也覺得從頭到尾都不得勁。
見鬼了。
流川守在一旁，見他半天也沒動筷，不由微怔了怔，“可是今日的菜肴不合大人口味？”
主子素來都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用膳時也格外講究，極少有這樣走神的時候。
卻不想坐於主位上的人半晌沒說話。
房中燭火惺忪，從流川這角度看過去，便只能看見自家主子沈默良久。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於聽見了句——
“她得什麽時候才回來？”
顧珽現在算是品出來了，那個小騙子不在，他吃個飯都索然無味。
當真是給他下蠱了。
流川轉頭看了眼屋中計時所用的沙漏。
“現在已是戌時三刻了，按著京中貴婦人辦宴會的習慣來看，想必再有半個時辰夫人就能回來了。”
顧珽聞言微擰眉心。
半個時辰，這麽久？
怎麽這些貴婦人總愛搞些莫須有的宴會，無聊又無趣，也不知道有個什麽意思。
他默了默，終還是將筷子一扔，轉動輪椅出了房門。
“主子這是……？”
“去安陽侯府。”
安陽侯只是個閑散王侯罷了，為他們的籌謀也幫不上什麽，主子突然要去那兒做什麽？
“不知主子去……侯府做什麽？”
“接人。”
看著消失在眼前的男子衣袍，流川不禁微怔了怔，趕忙又追了上去。
方才他就覺得今天的主子格外奇怪，本來還沒想到是哪裏奇怪。
現下他算是想清楚了。
倒是……挺像個望妻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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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說了要喝倒也是真的利落，只一口就將杯中的酒盡數飲盡了去。
她手腕微動，給柳盈盈看了看再滴不出酒的杯子。
“我喝完了，柳小姐的道歉呢？”
柳盈盈倒也沒想到她能有這般率性，不禁高看了兩眼。
再聽到那句道歉，面色微微一滯。
姜梨看出她的不願意，微挑了挑眉。
剛想到這，她腦中就傳來陣陣暈乎乎的感覺。
奇怪，分明是甜酒，怎麽她的頭那麽暈乎乎的呢。
好暈啊。
她將想睡覺的困意強忍了下來，出言催促道：“柳小姐不會是要食言了吧？”
不得不說這激將法是真有用，柳盈盈平日裏最註重的就是這點。
“誰要食言了？”
口中說著話，她便轉頭看向江吟，憋了又憋，才憋出了句，“對不起……”
這邊的氣氛正尷尬著，就見前院處就來了個傳話的婢女。
“夫人，顧……顧大人來了。”
還不待侯夫人有何反應，柳盈盈就先被怔住了，“他來做什麽？”
“顧大人說……說是來接他家夫人的。”
此話一出，滿座鶯鶯燕燕俱是微滯。
通常說來，往往這樣的宴會上已成了家的女眷很多，各自的夫婿都是需要註重避險一二的，是以自家夫君從沒來接過。
可眼下這個小婢女說什麽，顧珽來接人回府了？
顧珽那人她們雖沒見過，但她們單憑自家夫君日常的話兒來看，就能分辨出那是怎樣的一個人了。
現在說那人紆尊降貴的來接夫人，又是在開什麽玩笑？！
柳盈盈驀然怔了怔。
她還未成親，自然不可能是同席間女眷一樣羨慕姜梨，原因無他，她是因為怕的。
單就坊間的那些傳言來看，顧珽此人就夠讓人害怕了，她今日之所以有膽子出言針對姜梨，也是因為顧珽從前從未在人前提過這個剛娶進門的夫人，再加上顧珽那人冷清暴戾的性子，她才猜想夫妻二人關系不睦。
可現在她聽到了什麽，顧珽來接夫人回府？
別是這婢女瞎傳話的吧？！
姜梨聽了這婢女的傳話也楞了楞，倒是身邊的江吟回神快，附在她耳旁輕聲說道：“既然你家夫君都來接你了，就快些回去吧。”
眼看著說完這句話姜梨還在發楞，她不禁伸手推了推身邊發著楞的人。
出神的姜梨這才回神。
江吟看得有些好笑，打趣道：“怎麽，聽到你家夫君來了，人便傻了？”
話雖如此，但她看得清楚，先前姜梨聽完那句“顧大人來了”後，那雙眸子可是前所未有的亮。
好似來得並不單是顧珽，還是她的天神一般。
姜梨沒去理會她的打趣，看了眼明顯被嚇到的柳盈盈，也不欲再爭論些什麽，望向高位上的侯夫人，“既如此，那我就先……”
誰知她剛起身，院門處就傳來了句——
“慢著！”
還沒說完的話被打斷，姜梨回頭望去，就見著了回廊盡頭的顧珽。
府中房檐處剛掛上了用以照明的燈籠，三兩燈籠散發出的燈光打在了那張弧度極為流暢的臉上。
光是就這麽站在那裏，便是清貴無比，連燈光也為之遜色了不少。
姜梨看在眼中，也不知是不是那甜酒醉人，她險些就要以為他是從天光中下來的了。
夫君好威武，好帥氣，嗚嗚嗚，今天的夫君又比昨日帥氣了好多！
侯夫人勉強回過神來，她頭次後悔起來今日辦了這宴會，
“顧大人，今日席間都是女眷，大人這是……”
按理說這地方都是些已出閣的女眷，雖說大楚不重男女大防，卻也沒輕視到這個地步。
剛才盡管顧珽隔得遠，但也聽清楚了這裏頭在吵些什麽。
他沒去理會侯夫人勸阻的話，只片刻間，剛剛還在回廊房檐下的人，轉瞬就滑動著輪椅行至姜梨身前。
看了眼身前鼓著腮幫子的小少女，他雙眸晦暗，“你就等著被人欺負？”
若是他今日不來，她豈不是要被柳盈盈那種人給欺負死？
此時酒精也已經上頭了，姜梨強忍著才沒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出醜，可聽見他跟訓話一樣的語氣，莫名就有些委屈。
她都已經做到這樣了，夫君還要怪她！
嚶嚶嚶，好委屈。
姜梨當即就撇了撇嘴，“夫君……”
這話裏透著的委屈顧珽哪能聽不出來，他轉頭看向當起了透明人的柳盈盈，言簡意賅，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懶得。
“道歉。”
柳盈盈那是個什麽心氣兒的人，下意識的就要拒絕。
“你別以為我……”怕你。
剛對上顧珽那雙眼，後兩個字就被她自覺的消了音。
那雙眸子深若寒潭，似夾了無邊的狠意，看得人如墜冰窟。
對上這雙眼，她還敢說什麽？
只怕這人說要三更捏死她，就絕不會留她活到五更。
“我再說一次，道歉。”
見柳盈盈遲遲不道歉，顧珽的耐心也已經盡數耗盡，“三小姐若是不懂得如何道歉，喝酒總歸是會的，不如再喝上兩壺酒。”
話裏話外都夾著股戾氣。
柳盈盈心下狠狠顫了顫，垂在身側的手也不禁抖了抖，轉而看向站於他身側的姜梨，嘴唇打了個哆嗦，“今……今日是我對顧夫人多有得罪，還請夫人見諒。”
自家夫君來了，姜梨心下不覺就定了不少。
嚶嚶，夫君是來為她撐腰的！
姜梨不知為何就想作一把，看向明顯被嚇到了的柳盈盈，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
“柳小姐方才說什麽來著，我怎麽好像沒聽到呢？”
柳盈盈現在哪還敢同她作對，巴不得立刻就將這尊大佛給送走，她閉了閉眼，咬著牙，放大了聲音將話兒給重覆了遍，“今日是盈盈的不對，對顧夫人出言不敬，對不起。”
面子有什麽重要的，小命更重要些。
單就顧珽看她那眼神，就足夠嚇人了。
“不知夫人可聽清楚了？”
姜梨雖然想作一下，但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不如賣侯夫人個面子，若侯爺念舊情的話，往後朝中也不盡都是顧珽的敵人。
她微點了點頭，懶洋洋地道：“這次倒是聽清楚了。”
-
等出了侯府後，姜梨楞著也沒上馬車，只看向身前的顧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這樣的燈光下，夫君未免也太過好看了些！
以至於她都忘了自己方才是如何走出侯府的了。
顧珽回頭時，正好就見了她這副呆楞楞的模樣。
“傻楞著做什麽？”
“夫君，妾身方才算不算是仗勢欺人啊？”
顧珽聽言，垂眸看了眼身前狡黠的小少女。
她現在哪裏還有半分委屈的意思，光就說這話的語氣，就像只偷了腥的貓兒似的。
翻臉比翻書還快。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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