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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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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同眠

子夜時分,夜幕落下後,京都早已燥熱了多日,天色詭譎多變,今夜難得的下了場大雨,電閃雷鳴,黑雲滾滾,催的人心下壓抑。

房中掌燈的婢女都已退了下去,只餘三兩盞紅燭燃著,透出些微光亮,兩扇窗牖微開,隨著外頭打進來的風,紅燭輕微搖曳了幾下,將窗欞也打的咯咯作響。

楠木雕花六角桌上,婢女貼心的點了安神凝息的香,裊裊升起細細的煙,熏的房中滿是檀香氣息。

姜梨側臥在榻上,聽著那震耳欲聾的雷聲,抱緊了懷中的水蘭錦底小枕頭,額頭的冷汗涔涔滑下,又是“轟隆”兩聲,身子驟然僵住了,那裹在被子裏的身體也跟著微微顫抖起來。

她自小便什麽也不怕,卻獨獨怕打雷。

至於其中緣由,只知道是幼時出了場意外,卻任憑她後來如何想也想不出來。

手下緊緊的捏著雲錦薄被,嗅著那吸入鼻中的安神香,熏香作用確不假,可她卻仍舊沒有半分睡意。

這喜房中只睡了她一人,如今嫁過來已有兩日了,夫君除卻大婚那日再沒來過。

聽那叫綠蕘的婢女說,他這兩日似乎都歇在書房中。

驀地,又是幾聲震耳欲饋的驚雷,蒙在被子裏的小臉頃刻間驚得煞白,貝齒咬著唇瓣,哆嗦著驚慌失措的環抱起身子,冷汗順著側臉滑落。

嗚,她好害怕,想去找夫君了。

夫君白日間既是說過了那般話,想來也沒之前那般厭惡她了,那……那她去找他一起睡,應該是無事的吧?

反正他們都已成親了。

這般想著,膽子便愈發大了起來,隨後撐起身子,翻身下榻,趿上了繡鞋。

拿了把油紙傘,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因為害怕,還將小枕頭一並抱在了懷裏,往外頭四下瞄了眼。

好在由於下了雨的緣由,守夜的婢女也都已下去了,她這一路走的分外輕松。

少女身影行走在雨夜中,出了院子後,漸行漸遠。

——

百花宴散後,顧珽回府便徑自回了書房,他一向睡得早,處理完政務後便歇下了,也一慣都是淺眠,外頭打著閃電下起驟雨,窗欞被吹開,打的啪啪作響,自然也是被擾的睡不著。

那聲音屬實吵的他煩悶,徑直坐起身,掌下發力,一躍便坐到了榻旁的輪椅上,他剛準備將那窗牖掩上,便聽見外頭傳來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這夜色下尤為瘆人。

顧珽瞬間便停了手中的動作,敏銳的轉頭,便將目光移至那聲音的來源之處,借著幽幽燭火微弱的光,就看見了有個影子在他院內,披散著齊肩的長發,宛若傳說中那奪命厲鬼一般。

鬼?

子不語怪力亂神,他素來便不信那些子虛烏有之事,待他閉上眼,凝神屏息仔細一聽,那淺淺的腳步聲自是傳入耳中,聽了個清楚,其中還有些宛若嬰童啼哭的聲音,叫人毛骨悚然。

那腳步聲如此明顯,這外頭的哪裏是什麽鬼神,聽了這聲音後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那分明就是個人。

心思電轉,略加思索後,再想到近日來的那些刺客,倒是讓他對這房外之人有了些許判斷。

呵,這幾日屢次失手後,這些來刺殺之人便換了手段,裝神弄鬼麽?

“咯吱,咯吱……”

掌風一刮,熄滅了燭火。顧珽裝作沒聽到那房門被推開的聲響,隱在陰暗的角落處,屏住了呼吸,手中握緊長劍,靜等那刺客推門進來後,便將其擲出,奪了那人性命。

“咯吱。”

房門被徹底推開,他再沒有絲毫遲疑,含了六分內力,當即便對著那方向擲出長劍。

“夫君!”

將將進門的少女懷中抱著小枕頭,才剛將歡喜的話兒說了出了,就見一柄銀色的長劍直直朝著自己擲了過來,漆黑的房中,借著夜色,銀劍折射出刺眼的寒光。

姜梨身體本著對危險的恐慌,本能的偏過了頭,恰好躲過了那柄銀色長劍。

“叮”一聲響後,那劍尖正好釘在她耳後的門房上,長劍削發如泥,轉瞬削落了她耳旁的幾許發絲,那烏黑的發驟然被割斷,最終飄落在地。

這倏忽間的驟變來的太過突然,姜梨驚得睜大了瞳孔,呆滯的站在原地,半點都不敢動彈。

手中緊抱著的小枕頭掉落在地,嚕嚕地滾動了兩下後,摔在了她腳邊。

嗚嗚,夫君好嚇人,她差些就沒命了。

窗外打過閃電,發出幾許亮光,映在她臉上,並著那聲清甜的夫君,顧珽滑動著輪椅,與她距離近了些,倒叫他將來人看了個清楚,眉心微擰。

少女小臉被駭的煞白,額角還驚起了冷汗,不是姜梨是誰。

“是你?”

怎麽是她,竟不是刺客?

因著晚間百花宴一事,顧珽對她也放了些提防,沒了先前那般厭惡,此刻見了外頭鬼鬼祟祟之人竟是她,不由微皺著眉,沈著嗓音將話問出口,聽不出其中喜怒。

“你來做什麽?”

這麽晚了,這人不睡覺,深更半夜的來找他作何?

這聲話語將呆楞的姜梨緩緩拉回神,眨了眨眼睛,只茫然的看著他,好半晌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

“夫君,可以借書房一用嗎?”

他書房中有諸多往來密信,就連平日的灑掃也是交給了流川去做的,從未假手他人。

之前有兩個企圖靠近他的書房,最後皆是屍身不全的慘像,自那以後,府中下人都知道書房乃是碰不得的地方,平日裏更是恨不得繞著走,但凡提起府中書房,都是諱莫如深。

呵,原來白日裏說了那些甜言軟語的話,就是為了騙取他的信任,意圖降低他的防備,好來書房探取消息?

那他不如將計就計,倒要看看她意欲何為。

“進來吧。”

扔下這句話,滑動輪椅轉身進了房。那路線卻分明是帶著身後人往案邊走的。

不是來探取消息麽,那他便把機會擺在明面上。

聽他並沒拒絕,姜梨心裏喜滋滋的,也忘記了剛才受到的驚嚇,撿起落在地上的枕頭,聽話的跟上他的背影,噔噔噔的就往裏面跑。

房中太暗了,她差點就看不清腳下的路,恰好此時窗外閃過驚雷,姜梨又看不清他的身影,看見投在窗欞上的雷光後,驟然被嚇得停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顧珽等在前面,見人半天沒跟上,等了好半天後,失了耐心。

“你到底要作何?”

“夫……夫君,可不可以點上燈,我……我害怕。”

因為害怕雷聲和閃電,姜梨頭回忘記了自稱妾身,縮著身子,弱弱的開口祈求著。

少女細弱的嗓音好似貓兒叫,顧珽聽在心裏,本打算拒絕,話到了嘴邊,想到把她弄哭的模樣,那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轉身拿過火折子,點上了兩盞燈,燭火的映照下,本還漆黑的房內瞬息便亮了起來。

算了,這女人哭起來太過麻煩,何況她還是首輔之女,不似那些刺客奸細,殺也不好殺,將就她這一次也無妨。

姜梨低垂著頭盯著自己的繡鞋,借著這姿勢掩下了嘴角的偷笑,心裏歡喜又愉悅。

唔,夫君真好,她越來越喜歡夫君了。

顧珽看她僅只是抱個小枕頭站在原地,拘束的拉茸著腦袋,目光根本沒往那案幾上多看一眼,仿若並不知道那桌案上有多少機密似的,心中疑惑更深了些。

“說吧,想幹什麽。”

怎麽,白日裏費盡心機的討好他,進了房卻不看密報?

她到底要耍什麽手段。

少女偷偷覷了眼他的表情,小聲難為情地說:“夫君,今日可不可以我們一起睡,我怕打雷……”

若不是今日打雷,她也不想來打擾夫君安寢的……

這話說的她自己心裏也沒底,聲音越說越低了下去,狀若蚊吟,局促又不安。

見她打的竟是這個主意,顧珽想也沒想直接拒絕。

“出去。”

突地,外頭又打了幾聲震天響的雷,又聽到他毫不留情的拒絕,姜梨小臉驟然蒼白的失了色。

怎麽辦,夫君也不想留下她。

可是外頭在打雷,她好害怕。

這樣想著,少女眼中漸漸凝聚起了水霧,有失落,亦有害怕。

等了許久也未等到她識相的出去,空氣中傳來低泣的哭聲,那哭聲的主人將抽泣聲壓抑的極低,顧珽心裏被吵的不耐,額角青筋劇烈跳動,煩悶的只想殺人。

他滑動著輪椅便上前兩步,單手一擒,輕松的捏住那纖細的脖頸,眼中盡是陰鷙的狠辣:“你真不怕我殺了你?”

除卻年少記憶中的母親外,他就沒放別的女子進過房門,以後也更加不可能有例外。

喉嚨驟然被人掐住,呼吸逐漸提不上勁,姜梨空氣愈發稀薄,她頭一次覺得死亡離自己這般近,臉漸漸漲的通紅,卻仍用盡全身力氣將話給說了出來。

“夫君會……會殺了我嗎……”

因為被奪去了空氣,雖是她用盡全力說出來的話,那聲音卻依舊小的可憐,若不是顧珽就在她眼前,可能真就聽不清了。

從前那些犯了錯,抑或是被查出是奸細的婢女,也是如她一般的低泣,看他的眼神裏全是害怕和駭然。

這人怎麽就不怕他?

顧珽微微俯身低下頭,緊緊盯著她的每個神情,不放過一絲一毫,若有異樣絕對逃不過自己的眼睛。

本只想從她眼中找到如那些奸細婢女一樣的害怕,但是沒有。

少女眸光仍是那般,清澈而又明亮,熱烈又熾熱,坦誠的大膽。那微微睜開的瞳孔裏,滿都是他的影子,依舊是那樣的充滿愛慕。

其中萬千情愫,卻獨獨沒有害怕。

這目光灼人萬分,燙的他看了片刻便失了神,手中猛然失力,掐著那喉嚨的五指也順著滑落了下去。

這個蠢貨怎麽還真當他是個好人了?

脖頸間桎梏的力道瞬間失去,姜梨如岸上的魚兒重回了水中,捂著喉嚨,貪婪的呼吸著新鮮空氣。

因為剛才那樣的瀕臨絕望,現在大口大口的吸著氣,那呼吸太過急促,反而劇烈的咳嗽起來。

房中靜默,除了燭火滋啦的跳著火星子,只餘下那劇烈的咳嗽聲。

等到姜梨咳的累了,那聲音也漸漸的歇了下去,又恢覆如初時一般的寂靜。

但她仍舊沒忘記自己所來的目的,眸子裏滿是期盼,含了萬分期許。

“夫君,真的不能留妾身在房中嗎?”

顧珽閉了閉眼,不再去看那會蠱惑他心神的目光,深吸了口氣,眼中寒芒微斂,隨後默然的指著矮腳圓木桌旁的軟榻。

“別以為你能睡在裏間,要睡也只能睡這。”

他從未與人同床共枕,能讓她睡那邊的軟塌已是難得的退步。

姜梨沒管那話有多麽難聽,見他終於答應了,破涕而笑也不哭了,分毫沒在意他剛才差點就真殺了自己,脆聲聲地說道:“謝謝夫君。”

說完就噔噔噔地抱著小枕頭往那邊軟榻跑去,生怕再慢一步他就反悔了。

雖然夫君沒同意跟她睡一張床,但能讓他同意共處一室已經是不小的進步了,她很滿足,這些事情不能急於求成,得慢慢來。

不知是不是有他在一旁的緣由,姜梨也不怕外頭時不時的雷鳴了,合衣上了榻後,便覺得眼中酸澀極了,倒床便沈沈睡去。

屋內,紫檀燭臺上,燭火惺忪搖曳,將房內影子影子影影綽綽的打在窗欞上,灑了一室旖旎。

她自然不知自己熟睡後會發出聲響,睡相也不老實,翻身便掀開了被子,木榻晃得咯吱響,不知是做了什麽美夢,口中偶爾還會嚶嚀兩聲。

她倒是睡得香甜,但苦了幾步之外床榻上的顧珽,他每次只要剛一閉上眼,耳邊便傳來她的動靜,有翻身的,有哼唧的,更甚至還有些磨牙的聲音。

京中那些貴女俱都是註重儀容端莊的,若不是她,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女子睡覺也能這般不老實。

外頭那些人怕都是被這女人的兩幅面孔給騙了。

她還真是慣會騙人。

活了二十多年,從未失眠的男子,頭回嘗到了失眠的滋味,就連同第二日醒了後,眼下也帶著團青黑,一看就是沒睡好覺的模樣。

作者有話說:

唔,今天酒喝多了,頭暈暈的,有點微醺,暫時先碼成這樣,明早醒了再修改語句和語病,寶寶們也早些睡覺安寢呀,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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