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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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恨3
扶杳只覺得陣陣頭腦發暈, 禁不住踉蹌兩步扶住一旁的座椅才站穩。
怎麽可能呢？這怎麽可能？
自己跟了幾個月的案子，案卷上看見那麽多的死去的燕家人，到最後發現自己竟然也是其中一員, 自己的姨娘就是那個讓她心生憐憫的燕婉兒。
這個世界要瘋了吧？這是在做夢？她是還在吐血昏迷中沒醒過來，還陷在那個噩夢裏嗎？不然為什麽發生的一切都如此不可理喻？
“我不同意。”燕婉兒還在竭力勸阻她的哥哥, “想進入商家拿回那張假聖旨方法多的是，為什麽非要犧牲杳兒？”
“你以為我們沒想過別的辦法嗎？”燕堯之臉上現出一種惱怒，“在得知你還活著之前的十幾年裏, 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一開始身邊人少，只能來硬的偷偷潛入, 可幾次之後不僅死了我們大半人手，反而打草驚蛇讓他們加強了防範。後來我的隊伍壯大起來，便招了些年輕女子接近商樺，倒是有一個成功進入商府，可惜他們對來歷不明的人防範甚嚴，那女子一直沒機會接近存放聖旨的祠堂。今年年初她終於找到機會, 可還是被發現, 最後死在商家地牢裏, 好在她嘴嚴沒將我們供出去。”
燕堯之咬著牙：“為了那張假聖旨，我們不知道費了多少功夫, 死了多少人，倘若自己能做到, 何必利用這些女人？”
“什麽假聖旨？你們說要報仇是什麽意思？難道不是燕家先帶兵屠了蘇氏滿門嗎？這跟商家又有什麽關系？”扶杳幾乎是咆哮著問,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她已經不在乎自己以前是誰, 現在是誰，又要嫁給誰……她只想知道, 她跟商椴，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仇敵關系。
燕堯之捏了捏手指，他實在不想再提這段往事，示意季娘子：“你給她解釋。”
季娘子點點頭，便將當年燕、蘇兩家的事情講了一遍。
二十多年前，大榮還未建立之時，國家四分五裂群雄並起，其中最有勢力的便有蘇氏和燕氏，當時蘇氏與其他割據勢力一樣想要自立為王，而燕氏則擁立具有王室正統血脈的景帝，一直以匡扶正統的名義行動，是以燕氏比其他各勢力更得民心。
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燕氏漸漸有出頭之勢，蘇氏權衡利弊，覺得以目前形式想要得天下已不可能，不如聯合燕氏和景帝，一起掃除其他勢力，擁立景帝，建立大榮。這樣他們也算是開國功臣，世世代代的榮華富貴總比全族被剿滅的強。
做出決定後，蘇勢便向景帝投誠，表示只要景帝肯立他蘇氏女為皇後，以後蘇家軍便唯景帝馬首是瞻。
景帝當然求之不得，有了蘇氏助力，他不僅能如虎添翼，還能制衡燕氏，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是以景帝當時強勢抗住燕氏施加的壓力，毅然娶了蘇氏女，也就是後來的蘇皇後。
關於這件事，燕氏是有委屈在心裏的，便與蘇氏一直不大對付。但畢竟還是打天下要緊，在兩家強強聯合之下，很快他們掃平賊寇，擁立景帝，建立大榮。
大榮建立後，蘇氏一門皆在朝中任要職，其中蘇皇後的哥哥更成為兵部尚書，統領兵部，包攬兵權。燕氏也一樣加官進爵，燕父被封為燕國公，燕小公爺則被加封為柱國大將軍。
可以說當時的大榮，主要勢力都把持在蘇、燕兩家手上，景帝不過是個空殼子，因此他適當重用了前朝老臣裴太傅和商閣老，想利用他們來平衡蘇、燕兩家。
那幾年裏，燕家蘇家一直水火不容，經常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在朝堂上爭吵不休，在朝堂下大打出手，兩家仇怨越積越深，都存了想將對方置之死地的念頭。
剛開始景帝對他們的爭鬥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後來蘇氏族人仗著權勢欺男霸女，景帝才會將他們叫去小小斥責幾句，但一般效果不大。蘇氏族人們見皇帝不敢下手處罰，於是變本加厲起來，直到那次蘇氏一個管理軍隊武器庫的外侄竟然膽大包天將器械以次充好，差點誤了大事，景帝才大發雷霆，讓蘇國舅召回家人嚴格管教。
也就是那一晚，蘇氏族人全部聚齊在蘇府接受訓斥，而燕氏則得到一封密旨，說蘇氏當晚要造反，叫燕家帶兵去圍剿。
傳旨人是景帝心腹老太監，燕國公自然不疑有他，甚至心中狂喜，終於有機會鏟除勁敵，於是迅速帶領整個燕家軍將蘇家圍住。
原本燕國公只想殺幾個人找到證據就將蘇家人綁了交給皇上，沒想到蘇家竟然敢抗旨不遵，直接動手跟他們打了起來，且下手極其狠辣，殺了燕家軍許多人。
燕家怎肯罷休，他們可是有聖旨的，難不成還怕他們一群反賊？便也下了狠手與對方打起來。
這一打便不可收拾，兩家越殺越兇，直殺得血流成河，兩敗俱傷。
更讓燕氏沒料到的是，屠了蘇氏後，原本以為自己是立了功，卻在去覆命的路上得到皇帝下令查抄燕家的消息，說他們竟敢私自出兵絞殺皇親國戚朝堂重臣，叫他們燕氏束手就擒，若有反抗必格殺勿論。
燕家這才明白自己被騙了，那道聖旨竟然是假的。
聽到這裏，扶杳只覺得寒意陣陣，她咬牙問：“既然當時便知聖旨是假的，為何不直接遞與聖上，讓他知道你們冤枉？”
燕堯之這才道：“哪有你想的那麽簡單，我也是好不容易從蘇家殺出來才知道，我們兩家能打成這樣並不是因為蘇氏頑抗，而是這中間混了許多來歷不明的雜軍，他們先發制人，先殺我們再殺蘇氏，讓我兩家都以為是對方想置我們於死地，這才殺紅了眼，而這些雜軍就是商家安插進來的。”
扶杳臉色慘白，動了動嘴唇，聲音幾不可聞：“如何確定是商家？”
燕堯之滿臉恨意：“我們在商家安插有內線，當我從蘇家殺出來才得到他的消息，說商家安排了人渾水摸魚。接著在我去皇宮的路上，他們也安排了人圍追堵截，若不是姓商的，我早就進了宮將聖旨交予景帝。當時他們人多，好在那內線也跟他們在一起，我自知不敵，便找機會將聖旨交給內線，叫他好生保管，我來日再找他取。可等我假死出來後再去尋他，他說回去後商家搜身叫他們交出晚上趁火打劫拿的東西，他情急之下趁亂將聖旨藏進商家祠堂主牌位後面，想著過了這關再去取，沒想到那之後就再沒機會接近祠堂。”
扶杳頹然坐下，事已至此，她還有什麽可說的？
“所以，你們想讓我嫁進商家，幫你們取回假聖旨？”
“沒錯，那道聖旨才是我們洗脫罪名的關鍵，揚州鬧出的血書案不過是讓這件事暴露出來而已。”
扶杳無力苦笑：“原來血書也是你們的手筆，那在采石村最早炸傷我們又給了我們證據的黑衣人也是你們了？”
“是我！”季娘子淡淡道，“一開始我是想趁機殺了商椴，可後來看他似乎並不知道商家內幕，只一心想查出血書真相，便發了善心給他一點證據，沒想到他還真大公無私查了出來。”
扶杳幽幽道：“他從小跟著外祖母長大，不知道商家內幕很正常。”
季娘子一臉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還替他說話啊？說真的，我之前看你倆那樣，還以為他喜歡你，後來才知道，他不過是逗你玩呢。”
扶杳已經千瘡百孔的心又受到重重一擊，“你怎麽知道？”
季娘子嘆氣：“那日在酒館我不是跟你說了他對你有意思麽，其實是他故意讓我說的。”
“這我知道，你說過。”扶杳已經有些呆滯。
“你不知道，我跟你說是他讓我轉達的意思，卻沒告訴你，他當時跟我說的是，‘想辦法讓她以為我真心喜歡她’，這‘以為’兩個字，夠你琢磨了吧？”
好奇怪，在季娘子這裏得到最終確認，扶杳並不覺得多傷心，只覺得可笑，這個世界太可笑了。
來之前還存著最後一絲希望，想親口問問他是不是假的，是不是開玩笑，或者她們聽錯了……如今看來，真的沒必要了。
一旦完全接受他是假意，那跟他去揚州一路的事情便都有跡可循。
比如他夢裏叫她的名字，說那些奇怪的話，經常在緊要關頭救她，帶她跟達官顯貴們同桌吃飯，給她買那麽多禮物，對她時冷時熱……每一出戲，都有了解釋。
季娘子搖頭嘆息道：“其實一開始我看他對你好，還想著要不要幫你一把，讓你利用他進入商家，然後我再利用你拿到我們要的東西，只是沒想到啊，他卻並非真心。”
燕堯之這時道：“商椴這人跟商家關系有些奇怪，我們還在查，你以後最好離他遠點，他沒你表面看到這麽好。好在如今商樺看上你，就算不靠商椴，你也能嫁入商家。”
燕婉兒再次拒絕：“我說了，杳兒不會嫁給商樺，他是什麽人……”
“我嫁！”扶杳淡淡擡眼看著她姨娘，“這個案子我跟過，燕家族人慘狀我一清二楚，既然我有燕氏血脈，為家人報仇怎能不算我一份呢？”
“杳兒，你根本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我決不允許你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燕婉兒頓時提高聲音。
扶杳卻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淚流滿面：“幸福？我還哪裏會有幸福？姨娘，你真不知道我如今的處境嗎？我沒有其他選擇了，要麽嫁給商樺，要麽孤獨終老。嫁給商樺我能報仇，不止報燕氏的仇，我還能成為商椴的大嫂，我能惡心他，哈哈哈，想到這個多開心啊！姨娘，這是我最好的選擇，我真的願意。”
燕婉兒看著幾乎有些瘋癲的女兒，心痛難忍，眼角淌下淚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讓夫人拿了把柄，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去揚州，也就不會……不會……”
扶杳笑著搖搖頭：“別說了姨娘，這不怪你，你已經將我們保護得很好。只是如今我們也大了，該我們負擔的責任就讓我們自己來吧！我還要去見他，既然大家都這麽會演戲，那我便陪著演一場好了，呵，演戲誰不會？”
見她要走，燕堯之再次確認：“嫁給商樺的事？”
扶杳冷冷看他一眼：“我說了嫁就一定會嫁，但我不希望你再用任何借口逼迫我姨娘，若再有這種事，我管你是舅舅還是爺爺，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扶杳說完甩袖出門：“小萘，我們該去後山了。”
“是，姑娘！”在外面等著的小萘趕緊跟上。
燕堯之看著扶杳利落出門的背影，忍不住欣賞點頭：“不錯，這丫頭好好培養，可堪重用。”
燕婉兒卻深吸一口氣，咬牙道：“我再說一遍，我會豁出這條命為族人報仇，但是哥哥不可再傷害我的孩子們，不然我也只好魚死網破，誰也別想好活。”
燕堯之若有所思：“奇了怪了，據我調查，妹妹與你這兩個女兒關系一向冷淡啊，如今怎麽跟母雞護崽似的，反倒沖我來？”
燕婉兒望著扶杳離去的方向，聲音悠遠：“當你有了兒女，又知道自己隨時會死，那時就會明白我為什麽對她們冷淡……”
望雲亭扶杳去過幾次，對那兒的路很熟。
可今天不知怎麽回事，她覺得這條路怎麽走都不對，晃晃悠悠的，時不時就被小萘叫住：“姑娘，走錯了，是這邊。”
本來半盞茶時間就能到，扶杳生生用了將近一炷香時間。
到了進入望雲亭拐角口子處，扶杳一雙腳更是像灌了鉛一樣，擡都擡不動。
小萘有些奇怪：“姑娘，怎麽不走了？”
扶杳手指緊緊篡著手帕，手掌開始出汗，胃部開始痙攣，喉嚨突然變得幹燥，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仿佛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住，隨時都能爆炸。
小萘見她臉色白得嚇人，怕她又要暈倒，趕緊勸道：“要不我們別去了吧，被人撞見也不好。”
扶杳甚至想點頭，立刻跟著小萘一起轉身離開，可她動不了，她知道商椴就在亭子裏等著，她動不了，不敢前進，也無法後退。
“扶姑娘！”這時，長明從轉角裏面出來，看著扶杳微笑打招呼，“好久不見，公子在裏面等你很久了，放心去吧，我會幫你們守著。”
扶杳終於僵硬地扯出一抹笑來，腳下略松緩了些，“好，這就去，辛苦長明大哥了。”
長明害羞地撓撓頭：“應該的！”
扶杳讓小萘也在這兒等著，她自己一人往亭子方向去。
遠遠地，看到一個白色身影站在亭子裏，即便只是個背影，那挺拔修朗的身形，亦能讓人感受到他如蒼山遠雪的風姿氣度。
遠處是浪濤翻滾的雲，近處是朗如星月的他。
好奇怪，剛剛明明很害怕，可看到他的背影，扶杳像是被什麽安撫了一般，整個人放松下來，臉上的笑容也變得自然輕巧。
她快步走近，商椴感覺到來人，匆忙轉身。
還來不及張開雙臂，香軟輕盈的可人兒便撲了個滿懷。
商椴順勢抱著她轉了兩圈，夏日輕紗隨風張揚，她像一只美麗的蝴蝶在他懷中綻放。
停下來，商椴俯身將她緊緊摟住：“你終於來了。”
他抱得那麽緊，扶杳幾乎透不過氣，但她沒有將他推開，而是閉上眼睛，乖乖貼在他懷裏，感受他熾熱胸膛裏，快速而強健的心跳。
世界上真的有人，演戲的時候，連心跳都會用力嗎？
商椴揉著她的頭發：“你知道我這幾天有多想你嗎？”
扶杳輕輕答：“我知道。”
“你不知道。”商椴松開她一點，在她唇上輕輕吻一下，“當我說想你的時候，你根本不知道那是多想。”
扶杳眸中隱隱有淚光：“是嗎？”
商椴再次將她抱緊：“不止想，還擔心。阿杳，你怎麽了？明明已經好了，為什麽又突然吐血昏倒？你知道我多害怕嗎？要不是姓晏的攔著，我已經闖進你家去看你了。”
扶杳鼻頭發酸，只能盡量控制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可能之前還沒好透，急著在外面走了走便受風了。”
“可太醫說你是悲痛過度，到底怎麽回事，阿杳千萬別騙我。”商椴聲音聽起來那樣急切。
扶杳淺淺笑著：“怎麽會呢，好好的哪有什麽悲痛，倒是被只野貓嚇了一跳。”
商椴懸在心上的石頭終於落地，松開她，一只手在她臉上輕捏了捏：“沒什麽事就好，看你又瘦了，好不容易跟我在揚州長的幾兩肉，回頭一定給你補上。”
扶杳扭頭躲過他的手：“誰要長肉了？”
商椴見她嬌嗔害羞的樣子實在惹人，低頭想吻她，卻被她抽身躲開。
“你別動手動腳，咱們好好說話。”扶杳走到亭邊，看著遠處雲海，淡聲道。
商椴見她挺認真的樣子，便走過去，與她並排而立：“要說什麽？先說清楚，我只聽好聽的。”
扶杳捏了捏手帕，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那要是不好聽，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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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杳只覺得陣陣頭腦發暈, 禁不住踉蹌兩步扶住一旁的座椅才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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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要瘋了吧？這是在做夢？她是還在吐血昏迷中沒醒過來，還陷在那個噩夢裏嗎？不然為什麽發生的一切都如此不可理喻？
“我不同意。”燕婉兒還在竭力勸阻她的哥哥, “想進入商家拿回那張假聖旨方法多的是，為什麽非要犧牲杳兒？”
“你以為我們沒想過別的辦法嗎？”燕堯之臉上現出一種惱怒，“在得知你還活著之前的十幾年裏, 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一開始身邊人少，只能來硬的偷偷潛入, 可幾次之後不僅死了我們大半人手，反而打草驚蛇讓他們加強了防範。後來我的隊伍壯大起來，便招了些年輕女子接近商樺，倒是有一個成功進入商府，可惜他們對來歷不明的人防範甚嚴，那女子一直沒機會接近存放聖旨的祠堂。今年年初她終於找到機會, 可還是被發現, 最後死在商家地牢裏, 好在她嘴嚴沒將我們供出去。”
燕堯之咬著牙：“為了那張假聖旨，我們不知道費了多少功夫, 死了多少人，倘若自己能做到, 何必利用這些女人？”
“什麽假聖旨？你們說要報仇是什麽意思？難道不是燕家先帶兵屠了蘇氏滿門嗎？這跟商家又有什麽關系？”扶杳幾乎是咆哮著問,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她已經不在乎自己以前是誰, 現在是誰，又要嫁給誰……她只想知道, 她跟商椴，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仇敵關系。
燕堯之捏了捏手指，他實在不想再提這段往事，示意季娘子：“你給她解釋。”
季娘子點點頭，便將當年燕、蘇兩家的事情講了一遍。
二十多年前，大榮還未建立之時，國家四分五裂群雄並起，其中最有勢力的便有蘇氏和燕氏，當時蘇氏與其他割據勢力一樣想要自立為王，而燕氏則擁立具有王室正統血脈的景帝，一直以匡扶正統的名義行動，是以燕氏比其他各勢力更得民心。
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燕氏漸漸有出頭之勢，蘇氏權衡利弊，覺得以目前形式想要得天下已不可能，不如聯合燕氏和景帝，一起掃除其他勢力，擁立景帝，建立大榮。這樣他們也算是開國功臣，世世代代的榮華富貴總比全族被剿滅的強。
做出決定後，蘇勢便向景帝投誠，表示只要景帝肯立他蘇氏女為皇後，以後蘇家軍便唯景帝馬首是瞻。
景帝當然求之不得，有了蘇氏助力，他不僅能如虎添翼，還能制衡燕氏，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是以景帝當時強勢抗住燕氏施加的壓力，毅然娶了蘇氏女，也就是後來的蘇皇後。
關於這件事，燕氏是有委屈在心裏的，便與蘇氏一直不大對付。但畢竟還是打天下要緊，在兩家強強聯合之下，很快他們掃平賊寇，擁立景帝，建立大榮。
大榮建立後，蘇氏一門皆在朝中任要職，其中蘇皇後的哥哥更成為兵部尚書，統領兵部，包攬兵權。燕氏也一樣加官進爵，燕父被封為燕國公，燕小公爺則被加封為柱國大將軍。
可以說當時的大榮，主要勢力都把持在蘇、燕兩家手上，景帝不過是個空殼子，因此他適當重用了前朝老臣裴太傅和商閣老，想利用他們來平衡蘇、燕兩家。
那幾年裏，燕家蘇家一直水火不容，經常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在朝堂上爭吵不休，在朝堂下大打出手，兩家仇怨越積越深，都存了想將對方置之死地的念頭。
剛開始景帝對他們的爭鬥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後來蘇氏族人仗著權勢欺男霸女，景帝才會將他們叫去小小斥責幾句，但一般效果不大。蘇氏族人們見皇帝不敢下手處罰，於是變本加厲起來，直到那次蘇氏一個管理軍隊武器庫的外侄竟然膽大包天將器械以次充好，差點誤了大事，景帝才大發雷霆，讓蘇國舅召回家人嚴格管教。
也就是那一晚，蘇氏族人全部聚齊在蘇府接受訓斥，而燕氏則得到一封密旨，說蘇氏當晚要造反，叫燕家帶兵去圍剿。
傳旨人是景帝心腹老太監，燕國公自然不疑有他，甚至心中狂喜，終於有機會鏟除勁敵，於是迅速帶領整個燕家軍將蘇家圍住。
原本燕國公只想殺幾個人找到證據就將蘇家人綁了交給皇上，沒想到蘇家竟然敢抗旨不遵，直接動手跟他們打了起來，且下手極其狠辣，殺了燕家軍許多人。
燕家怎肯罷休，他們可是有聖旨的，難不成還怕他們一群反賊？便也下了狠手與對方打起來。
這一打便不可收拾，兩家越殺越兇，直殺得血流成河，兩敗俱傷。
更讓燕氏沒料到的是，屠了蘇氏後，原本以為自己是立了功，卻在去覆命的路上得到皇帝下令查抄燕家的消息，說他們竟敢私自出兵絞殺皇親國戚朝堂重臣，叫他們燕氏束手就擒，若有反抗必格殺勿論。
燕家這才明白自己被騙了，那道聖旨竟然是假的。
聽到這裏，扶杳只覺得寒意陣陣，她咬牙問：“既然當時便知聖旨是假的，為何不直接遞與聖上，讓他知道你們冤枉？”
燕堯之這才道：“哪有你想的那麽簡單，我也是好不容易從蘇家殺出來才知道，我們兩家能打成這樣並不是因為蘇氏頑抗，而是這中間混了許多來歷不明的雜軍，他們先發制人，先殺我們再殺蘇氏，讓我兩家都以為是對方想置我們於死地，這才殺紅了眼，而這些雜軍就是商家安插進來的。”
扶杳臉色慘白，動了動嘴唇，聲音幾不可聞：“如何確定是商家？”
燕堯之滿臉恨意：“我們在商家安插有內線，當我從蘇家殺出來才得到他的消息，說商家安排了人渾水摸魚。接著在我去皇宮的路上，他們也安排了人圍追堵截，若不是姓商的，我早就進了宮將聖旨交予景帝。當時他們人多，好在那內線也跟他們在一起，我自知不敵，便找機會將聖旨交給內線，叫他好生保管，我來日再找他取。可等我假死出來後再去尋他，他說回去後商家搜身叫他們交出晚上趁火打劫拿的東西，他情急之下趁亂將聖旨藏進商家祠堂主牌位後面，想著過了這關再去取，沒想到那之後就再沒機會接近祠堂。”
扶杳頹然坐下，事已至此，她還有什麽可說的？
“所以，你們想讓我嫁進商家，幫你們取回假聖旨？”
“沒錯，那道聖旨才是我們洗脫罪名的關鍵，揚州鬧出的血書案不過是讓這件事暴露出來而已。”
扶杳無力苦笑：“原來血書也是你們的手筆，那在采石村最早炸傷我們又給了我們證據的黑衣人也是你們了？”
“是我！”季娘子淡淡道，“一開始我是想趁機殺了商椴，可後來看他似乎並不知道商家內幕，只一心想查出血書真相，便發了善心給他一點證據，沒想到他還真大公無私查了出來。”
扶杳幽幽道：“他從小跟著外祖母長大，不知道商家內幕很正常。”
季娘子一臉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還替他說話啊？說真的，我之前看你倆那樣，還以為他喜歡你，後來才知道，他不過是逗你玩呢。”
扶杳已經千瘡百孔的心又受到重重一擊，“你怎麽知道？”
季娘子嘆氣：“那日在酒館我不是跟你說了他對你有意思麽，其實是他故意讓我說的。”
“這我知道，你說過。”扶杳已經有些呆滯。
“你不知道，我跟你說是他讓我轉達的意思，卻沒告訴你，他當時跟我說的是，‘想辦法讓她以為我真心喜歡她’，這‘以為’兩個字，夠你琢磨了吧？”
好奇怪，在季娘子這裏得到最終確認，扶杳並不覺得多傷心，只覺得可笑，這個世界太可笑了。
來之前還存著最後一絲希望，想親口問問他是不是假的，是不是開玩笑，或者她們聽錯了……如今看來，真的沒必要了。
一旦完全接受他是假意，那跟他去揚州一路的事情便都有跡可循。
比如他夢裏叫她的名字，說那些奇怪的話，經常在緊要關頭救她，帶她跟達官顯貴們同桌吃飯，給她買那麽多禮物，對她時冷時熱……每一出戲，都有了解釋。
季娘子搖頭嘆息道：“其實一開始我看他對你好，還想著要不要幫你一把，讓你利用他進入商家，然後我再利用你拿到我們要的東西，只是沒想到啊，他卻並非真心。”
燕堯之這時道：“商椴這人跟商家關系有些奇怪，我們還在查，你以後最好離他遠點，他沒你表面看到這麽好。好在如今商樺看上你，就算不靠商椴，你也能嫁入商家。”
燕婉兒再次拒絕：“我說了，杳兒不會嫁給商樺，他是什麽人……”
“我嫁！”扶杳淡淡擡眼看著她姨娘，“這個案子我跟過，燕家族人慘狀我一清二楚，既然我有燕氏血脈，為家人報仇怎能不算我一份呢？”
“杳兒，你根本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我決不允許你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燕婉兒頓時提高聲音。
扶杳卻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淚流滿面：“幸福？我還哪裏會有幸福？姨娘，你真不知道我如今的處境嗎？我沒有其他選擇了，要麽嫁給商樺，要麽孤獨終老。嫁給商樺我能報仇，不止報燕氏的仇，我還能成為商椴的大嫂，我能惡心他，哈哈哈，想到這個多開心啊！姨娘，這是我最好的選擇，我真的願意。”
燕婉兒看著幾乎有些瘋癲的女兒，心痛難忍，眼角淌下淚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讓夫人拿了把柄，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去揚州，也就不會……不會……”
扶杳笑著搖搖頭：“別說了姨娘，這不怪你，你已經將我們保護得很好。只是如今我們也大了，該我們負擔的責任就讓我們自己來吧！我還要去見他，既然大家都這麽會演戲，那我便陪著演一場好了，呵，演戲誰不會？”
見她要走，燕堯之再次確認：“嫁給商樺的事？”
扶杳冷冷看他一眼：“我說了嫁就一定會嫁，但我不希望你再用任何借口逼迫我姨娘，若再有這種事，我管你是舅舅還是爺爺，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扶杳說完甩袖出門：“小萘，我們該去後山了。”
“是，姑娘！”在外面等著的小萘趕緊跟上。
燕堯之看著扶杳利落出門的背影，忍不住欣賞點頭：“不錯，這丫頭好好培養，可堪重用。”
燕婉兒卻深吸一口氣，咬牙道：“我再說一遍，我會豁出這條命為族人報仇，但是哥哥不可再傷害我的孩子們，不然我也只好魚死網破，誰也別想好活。”
燕堯之若有所思：“奇了怪了，據我調查，妹妹與你這兩個女兒關系一向冷淡啊，如今怎麽跟母雞護崽似的，反倒沖我來？”
燕婉兒望著扶杳離去的方向，聲音悠遠：“當你有了兒女，又知道自己隨時會死，那時就會明白我為什麽對她們冷淡……”
望雲亭扶杳去過幾次，對那兒的路很熟。
可今天不知怎麽回事，她覺得這條路怎麽走都不對，晃晃悠悠的，時不時就被小萘叫住：“姑娘，走錯了，是這邊。”
本來半盞茶時間就能到，扶杳生生用了將近一炷香時間。
到了進入望雲亭拐角口子處，扶杳一雙腳更是像灌了鉛一樣，擡都擡不動。
小萘有些奇怪：“姑娘，怎麽不走了？”
扶杳手指緊緊篡著手帕，手掌開始出汗，胃部開始痙攣，喉嚨突然變得幹燥，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仿佛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住，隨時都能爆炸。
小萘見她臉色白得嚇人，怕她又要暈倒，趕緊勸道：“要不我們別去了吧，被人撞見也不好。”
扶杳甚至想點頭，立刻跟著小萘一起轉身離開，可她動不了，她知道商椴就在亭子裏等著，她動不了，不敢前進，也無法後退。
“扶姑娘！”這時，長明從轉角裏面出來，看著扶杳微笑打招呼，“好久不見，公子在裏面等你很久了，放心去吧，我會幫你們守著。”
扶杳終於僵硬地扯出一抹笑來，腳下略松緩了些，“好，這就去，辛苦長明大哥了。”
長明害羞地撓撓頭：“應該的！”
扶杳讓小萘也在這兒等著，她自己一人往亭子方向去。
遠遠地，看到一個白色身影站在亭子裏，即便只是個背影，那挺拔修朗的身形，亦能讓人感受到他如蒼山遠雪的風姿氣度。
遠處是浪濤翻滾的雲，近處是朗如星月的他。
好奇怪，剛剛明明很害怕，可看到他的背影，扶杳像是被什麽安撫了一般，整個人放松下來，臉上的笑容也變得自然輕巧。
她快步走近，商椴感覺到來人，匆忙轉身。
還來不及張開雙臂，香軟輕盈的可人兒便撲了個滿懷。
商椴順勢抱著她轉了兩圈，夏日輕紗隨風張揚，她像一只美麗的蝴蝶在他懷中綻放。
停下來，商椴俯身將她緊緊摟住：“你終於來了。”
他抱得那麽緊，扶杳幾乎透不過氣，但她沒有將他推開，而是閉上眼睛，乖乖貼在他懷裏，感受他熾熱胸膛裏，快速而強健的心跳。
世界上真的有人，演戲的時候，連心跳都會用力嗎？
商椴揉著她的頭發：“你知道我這幾天有多想你嗎？”
扶杳輕輕答：“我知道。”
“你不知道。”商椴松開她一點，在她唇上輕輕吻一下，“當我說想你的時候，你根本不知道那是多想。”
扶杳眸中隱隱有淚光：“是嗎？”
商椴再次將她抱緊：“不止想，還擔心。阿杳，你怎麽了？明明已經好了，為什麽又突然吐血昏倒？你知道我多害怕嗎？要不是姓晏的攔著，我已經闖進你家去看你了。”
扶杳鼻頭發酸，只能盡量控制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可能之前還沒好透，急著在外面走了走便受風了。”
“可太醫說你是悲痛過度，到底怎麽回事，阿杳千萬別騙我。”商椴聲音聽起來那樣急切。
扶杳淺淺笑著：“怎麽會呢，好好的哪有什麽悲痛，倒是被只野貓嚇了一跳。”
商椴懸在心上的石頭終於落地，松開她，一只手在她臉上輕捏了捏：“沒什麽事就好，看你又瘦了，好不容易跟我在揚州長的幾兩肉，回頭一定給你補上。”
扶杳扭頭躲過他的手：“誰要長肉了？”
商椴見她嬌嗔害羞的樣子實在惹人，低頭想吻她，卻被她抽身躲開。
“你別動手動腳，咱們好好說話。”扶杳走到亭邊，看著遠處雲海，淡聲道。
商椴見她挺認真的樣子，便走過去，與她並排而立：“要說什麽？先說清楚，我只聽好聽的。”
扶杳捏了捏手帕，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那要是不好聽，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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