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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都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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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宗濂在牢中休養的這三天, 終於能探望的裴大人已經將這幾個月來,有關血書案的方方面面都跟他講清楚,所以他對商椴是心存感激的。原本還想過兩天帶點禮物去表達謝意, 沒想到在他出獄頭一天他自己卻來了,看樣子似乎來者不善。

扶宗濂一時不明白他究竟什麽意思, 便陪笑道:“小女頑劣,略作教訓而已,讓商公子看笑話了。”

商椴忍了忍, 最終只道:“這是扶大人家事,與我無關, 今日椴某來此,是有幾個問題想請教。”

扶宗濂連忙道:“公子盡管問,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或者公子可與我去書房,慢慢喝茶盤問豈不更好?”

畢竟幾個女兒都在場,傳出去不好聽。

商椴卻道:“這些問題換做別人應該請去刑部慢慢拷問, 考慮到扶大人才出來, 身體虛弱經不起折騰, 椴某便自作主張,請大人的家人一起做證, 相信以大人人品,在兒女跟前當不會說謊。”

扶宗濂這才明白商椴為什麽非要將大家都叫出來, 原來只是做個見證而已, 心中稍安,應道:“感謝公子信任, 扶某必定據實以告。”

這時商椴往四周掃一眼:“大人家眷全部在此了嗎?”

眼神掃到扶杳的時候微微眨了一下,扶杳立刻會意, 高聲道:“還有我姨娘,姨娘被關在柴房。”

扶宗濂眼神一沈,冷冷看向胡氏:“去,把季姨娘接出來。”

他用的是“接”而不是“帶”,兩個字差別大了去了。胡氏一聽便知道剛剛在他跟前告的狀一點用都沒有,他一定會護著那個賤人的。

咬咬牙,跟馮媽一起去帶人。

淩姨娘見狀有點不高興,壯著膽子對扶宗濂嘀咕道:“這位商公子究竟查什麽案?怎麽凈跟咱家作對呢?上次為了抓晏公子,鬧得一場好好的婚禮都散了,今日巴巴的請這麽多家眷出來,他年紀輕輕,怎麽如此不講究?”

扶宗濂趕緊低聲喝道:“住口,商公子是奉皇後懿旨查案,你有幾個腦袋敢在這裏質疑。”

商椴自然聽見他們的話,他也知道自己接連兩次來商家查案的借口都爛得沒眼看,但每次都事出緊急,根本沒時間給他找更好的理由。

這次他也是一聽說扶杳被打,便立刻趕過來了,來之前根本沒想過該用什麽樣的理由才比較合理。

沒辦法,爛就爛吧,能達到目的就行。

很快季姨娘被帶上來,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的美麗女子,與扶杳一樣屬於清麗長相,但她的氣質更偏冷一些,一雙眸子清淡得看不出絲毫感情。大概被關太久,身形十分瘦削,走路也不太穩,這麽緩緩行來,就像是冬日悠悠飄來的一片雪花,只能看,抓不住,到手即化。

“姨娘!”扶杳快步迎了上去。

扶宗濂也往前走了幾步,但最終還是生硬停下,轉頭朝商椴道:“商公子有什麽問題盡管問吧,當著家人的面,扶某不敢撒謊。”

商椴點點頭:“我的問題很簡單,關於這首詩,扶大人冒死上諫,是出於私心還是公義?”

扶宗濂瞳孔猛跳幾下,趕緊低下頭拱手道:“自然是公義,作為大榮禦史,向皇上諫言是我的職責,況且那蘇氏燕氏均與我扶家毫無幹系,我又何來私心?”

這話一出,一直沒有表情的季姨娘突然擡眸看著扶宗濂,眼中滿滿全是疑惑。

商椴不禁皺了眉,本來只是借機試探,沒想到這扶大人還真有問題。

他不動聲色:“好,扶大人如此說我便信了,日後若還有需要大人協助的地方再來打擾。”

扶宗濂趕緊送客:“好說好說,商公子慢走。”

商椴往廳外走出兩步,像是想到什麽突然停下,轉身對扶宗濂道:“大人,容晚輩提醒一句,您這才剛剛從獄中出來,一回家便又是關妾室又是打女兒,被有心人看到,會不會說您此番行為是要發洩對聖上的不滿呢?”

扶宗濂立時感覺背後冒涼氣,連忙道:“沒有的事,公子千萬別誤會,都是我久不在家對家中疏於管教才會如此。”

商椴淡淡道:“您跟我解釋我自能理解,但您能跟每一個誤會的人解釋嗎?勸您這段時間還是收斂些,有什麽非要處理的家事,不如等血書案徹底了結再說。不然回頭又有人來我耳邊,甚至聖上耳邊吹風,您是不是又要去刑部多跑幾趟?”

扶宗濂想了想,點頭道:“公子說得沒錯,是我疏忽了,這段時間必定安分守己,等著公子與四殿下破案。”

商椴這才笑了笑:“行,記得你的話。”

扶宗濂拱手:“慢走!”

等商椴走得完全看不見,扶宗濂這才長長籲出一口氣,剛剛被問的那句話實在太危險,到底是哪裏露了破綻,讓他懷疑自己有私心呢?看來這段時間確實不能有大動作,先好好休養一陣再說。

這時胡氏走了上來:“老爺,季姨娘的事您還管不管了?那可是一屍兩命,當年那丫頭懷的可是個男孩兒。”

“住口!”扶宗濂壓低聲音吼道,“剛剛商椴的話你沒聽見嗎?他已經提醒得明明白白,有人專門盯著我扶家,只等有點錯處就要上報給皇上,不然你以為他怎麽突然來咱們家?這等時候你還抓著那沒影子的事,是嫌我命太長還是覺得我待在牢裏日子更好過?”

胡氏臉漲得通紅:“我,我何曾有這個意思?”

“既沒有這個意思,那便安分些,一切等案子過去再說,什麽一屍兩命我自會查清楚,必然還阿音一個清白。”

扶大人這一句“還阿音清白”不僅讓胡氏白了臉,更讓扶杳吃了一驚。

原來,父親竟是如此信任姨娘,根本查都不查就篤信她是清白的嗎?那自己之前,是不是錯怪了他?

她偷眼去看姨娘,卻見她仍是一副凝神細思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麽,仿佛其他人說的任何事都與她不相關。

接著扶宗濂宣布:季姨娘仍回季風軒住,一切事情等他查清楚再作處置;扶翩、扶杳各自回去閉門思過三天,期間不許踏出住處半步。

扶翩很開心,在自己院裏待三天可比在祠堂跪三天好太多了。

扶杳更開心,不是為自己不用跪,而是姨娘的事終於有了希望,只要父親肯好好查,她相信姨娘一定能洗脫冤屈。最開心的是姨娘終於不再住柴房,她眼睜睜看著姨娘從一朵傲立枝頭的寒梅,逐漸幹枯雕零,到如今幾乎失去生命力,她真的好害怕,怕姨娘就此香消在這小小柴房裏,那是她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扶棲開心得眼淚都出來了,她走上前看著季姨娘,想跟她說幾句好聽的話,可看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多少話都只能爛在肚子裏。

扶杳便走過去擦了擦她臉上淚水,笑道:“以後都會好的,別哭!”

下午的時候,晏存舟來找扶杳,扶杳原本不想見,但小萘說他帶了一瓶傷藥膏,說是國子監先生親自配的,對她手上的傷最有效。

國子監先生?扶杳想了想,便叫小萘放他進來,兩人在空曠處站著說話。

才幾天不見,晏存舟比之前又瘦了許多,看著十分憔悴。

見到扶杳,他先是笑了一下,又看到她手上的傷,臉上立刻現出疼惜:“怎麽還在出血?我剛聽到消息還不敢信,沒想到是真的,姨父怎麽下得了手。表妹你,疼嗎?”

扶杳心中有愧,不大敢直視他,只笑了笑:“還好,打的時候疼,現在已經不疼了。”

晏存舟滿臉不忍,想拉她的手看看,又不敢,只好將手上的藥膏遞過去:“這是商先生托我給你的,他特意從四皇子處要來,專治女孩子皮膚外傷,說只要堅持塗抹半個月,便一點疤痕都不會留下。”

果然是商椴送來的,扶杳有點不敢接,他怎麽能這樣直白地讓自己表哥送藥呢?真不怕表哥知道嗎?

晏存舟見扶杳十分猶豫,便苦笑了笑:“表妹收著吧,我不會說出去的。”

扶杳驚訝擡眸,這話什麽意思?

晏存舟聲音溫軟:“其實,從那天你獨自跟著他去揚州我就明白了,先生肯定是,是……咳,他那樣的人如果想得到一個女子的心,哪裏會失手呢?況且,我跟表妹已經不可能,能看到你有先生這樣的好歸宿,我,我只會替你開心,真的!”

晏存舟臉上還掛著笑容,可扶杳卻有點想哭:“表哥,我,對不起!”

晏存舟微笑搖頭:“別這麽說,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你給過我機會,是我抓不住。”

扶杳用力搖頭:“不,不是的,如果不是我主動招惹,表哥根本不必遭此羞辱,都是我的錯!而且我還膽小逃避,回來都不敢面對表哥,連一句對不起都沒說過,表哥真的不怪我嗎?”

晏存舟看著扶杳,好一會兒,才拉過她的手將藥膏交給她:“你是我的表妹,永遠不需要對表哥說對不起,明白了嗎?”

看著晏存舟清瘦離去背影,幾滴不知道是感動還是愧疚的眼淚掉下,打在手上白玉藥罐上,一顆一顆,像是清晨最純凈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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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風和日麗,天清氣朗,正是詩賽的好日子。

因為有裴司介做主,扶家四個姐妹都被邀請,這日全都精心打扮一番,準備跟著胡氏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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