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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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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新君

尚書令周丞生因得知唐訣中毒真相,道他命不久矣,而此時晏國正在與姬國交戰,晏國不可無君,唐訣稱病去道山已快足月,朝中大事一直擱淺,為了大局著想,周丞生打算另立新君。

舊帝未死,另立新君,禮部尚書嚴大人聽到這個消息時異常痛心,直指周丞生是心術不正,意圖謀反,恐怕是以前與殷道旭待在一起久了,居然打算顛覆唐氏江山。

周丞生道:“難道嚴大人還有更好的辦法嗎?北方塢城正在交戰,民不聊生,這場仗打了好幾個月,雙方皆有損傷,陛下去道山之後未管朝政之事所以不知,難道嚴大人還不知此時的晏國出於何種境地?若陛下真的在道山上……晏國無主無帝,此話傳入北方將領耳中,將領當如何想?傳入姬國耳中,姬國當如何做?”

“即便如此,也可我等去道山找到陛下,了解陛下的情況再做打算,即便是要另立新君,那也得等陛下發話,擬好詔書,找好傳位之人,公於天下,哪能如周大人這般草率,遠在道山的陛下不管,便要在這京都另立一個新君來!”嚴大人當真是氣狠了,說完這話便扶著一旁田綽直喘氣。

“田大人以為呢?”周丞生不理會禮部尚書,直接看向了田綽。

田綽頓了頓,道:“我也覺得此事不妥,還是按照嚴大人的說法來比較妥當,即便是要另立新君,也得等陛下發話才可。”

“便是如此!陛下尚未駕崩,你卻想著攛掇他的帝位……”禮部尚書話還未說完,周丞生便皺眉道:“嚴大人說話可得小心著點兒!現下晏國是何種狀況你們難道不知?!塢城已經連發了三封加急軍情,戶部糧草遲遲未出,兵部援軍調動極慢,北方將士正在奮勇殺敵,如此關鍵時刻,你們非但幫不上一絲忙,甚至還想拖延,拖到最後究竟對誰有好處?!”

“難道不是對你周大人有好處?!”禮部尚書吹胡子瞪眼。

周丞生道:“晏國是唐家的天下,今日是,明日是,日後也是!我周丞生絕無搶唐家天下之意!今日所談,便是我心中所想,陛下無子,又已中毒多日,雲妃送去的解藥半路被截,道山上多日未傳來消息,陛下是生是死你我皆不知曉!你只瞧著你的禮儀,你可聽到京都百姓是如何說的?如今百姓慌張,朝臣又不團結,待到消息傳入北方塢城,仗還打不打?國還要不要?!”

“周大人預備如何做?”田綽面色冷淡地問。

周丞生道:“如今皇室中唐姓的少之又少,唯有二人可當選新帝。”

“哪二人?”徐傑也問。

周丞生道:“一為九年前被貶為庶民的連康王之子唐謐,雖為庶民出生,卻與陛下血緣最近。”

“唐謐之父連康王參與過當年的逼宮謀反之案,被貶為庶民不過是先帝心存同胞情誼才給的恩賜,逆賊之子,當不了晏國的帝王。”齊瞻開口。

周丞生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便還有一人,鎮北將軍晉王之子唐淮安,晉王與先帝雖非一母同胞的兄弟,卻也是先帝的親弟弟,為賢妃所出,也是高貴,其子唐淮安今年二十有三,正在北方與晉王共守晏國疆土,他若為帝,當無人能反對了吧?”

齊瞻靜了下來,一時間朝中居然無一人說話,晉王的確一生都在報效晏國,晉王之母為賢妃,先帝之母為皇後,當年皇後與賢妃姐妹情深,賢妃死後,晉王還被皇後養在了膝下三年,先帝得到皇位之後,並未虧待晉王。

只是後來三皇子與五皇子逼宮謀反,先帝的胞弟連康王參與其中,使得先帝疑心加重,當時姬國趁機攻打晏國,晉王主動領兵前去鎮北,後來戰事停了,先帝的身體也扛不住了,而當時晉王的孩子唐淮安已經十六歲,先帝為了保住唐訣的帝位,讓晉王一生守在北方,不得回京。

這麽些年,晉王當真安分守己,北方有他守著也從未出過亂象,唐訣登基之時他便沒回來,只派人寫了封信放在了延宸殿中,信中內容無人知曉,只知晉王雖有率兵統將的能力,卻無一手遮天的野心。

若說當時晉王從北方歸來,殷道旭恐怕也無法在朝中坐大。

先帝只想著提防本家姓唐的,卻沒想過異姓者也多是野心之輩。

早朝散去,禮部尚書便病了,與吏部尚書一同躺在家中告假,如此荒唐的朝局,來與不來皆罷。

田綽、徐傑與齊瞻三人從議政殿出來時,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看來一切皆在陛下的掌握之中。

周丞生的確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即便是文官,卻能在朝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今日朝中所有向著周丞生的人,田綽都一一記下了,他身為刑部尚書,哪兒能看到這些隨時有傾覆晏國之圖的人留在朝中繼續禍害?

“唐淮安的名聲雖沒傳到京都來,可只要稍微靠近北方一點兒的百姓皆知,唐淮安不過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其母溺子如命,家中又讓他姬妾成群,晉王倒算是英雄,卻也被唐淮安氣得不輕,身邊跟著他行軍打仗的一直都是多年前收養的義子唐悅,沒想到唐悅掙得的名聲,如今都被周丞生按在了唐淮安的頭上了。”齊瞻搖頭:“若要唐淮安為晏國帝王,晏國今日在,明日也不在了。”

“周丞生率先找上了唐淮安,無非是想要利用唐淮安的貪婪促就自己的野心,從陛下對付殷道旭的手段他便看得出陛下早不是當年的陛下,而他跟著殷道旭日日飲血度日,如今沒了生肉便牙癢,怎麽可能安分得下來?”徐傑哼了一聲:“當初他騙殷道旭謀反,選的是唐謐,因他知曉唐謐無用,而今他自己選的是唐淮安,不過是看上了晉王的兵力與在北方的勢力。”

“他是朝中文臣,晉王又被先帝下了命令,此生不得回京,將唐淮安帶入京都為帝,他掌控朝局,而唐淮安的親父為鎮北的將軍,他又等於握了一半兵權,如此,他卻是比過去的殷道旭更厲害些了。”田綽挑眉:“這心思,也就只有陛下想得到,若是放給我來,我是沒這個膽量搏一搏的。”

一旦搏不好,整個兒晏國就沒了。

“朝有猛虎必要趁其獠牙未尖時除之,養虎終為患,陛下這麽做倒是很有膽識。”齊瞻說罷,率先離開了。

田綽拉著徐傑沒讓他走,又道:“徐大人,若無事去我刑部走走吧,咱們下下棋喝喝酒,唉,近日事多,頭疼得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啊。”

“我一個好好官員去刑部作甚?不去!”徐傑直接拒絕,田綽還不依不饒地跟在後頭游說。

最終田綽沒拉到徐傑,只能將齊瞻拉到了自己的刑部,兩人坐在棋亭裏頭喝茶,面前擺著棋盤,兩人倒是旗鼓相當。

陸清到達道山上時,才從孟思的口中得知唐訣自雲謠跳崖身亡的那日起算,足足睡了五日,昨日才醒。

陸清一路風塵仆仆趕來,聽見孟思這麽說便問:“陛下身上的毒可解了?”

孟思點頭:“毒是解了,人卻有些……唉,他這五日昏睡沒吃沒喝本就已經無法負荷,昨日醒後到現在一直坐在懸崖邊上,幾十個禁衛軍連班守著,生怕陛下再想不開跳下去。”

“懸崖?跳下去?!怎麽回事?”陸清皺眉,一聽心口狂跳,腳下轉了方向直接朝道山的懸崖邊上走,孟思跟在他身邊一路解說。

其實他也不知道那日雲妃究竟為何會跳崖,只知道雲妃跳崖對陛下的打擊很大,當時若非暗衛出手快,恐怕晏國真的在陛下那一念之間易主了,即便陛下被救了回來,卻像是沒了魂魄一般,已經守在懸崖邊上一日一夜,再這麽下去,即便沒被毒死,也得被自己給耗死。

孟思說完來龍去脈,陸清也到了懸崖邊上了。

十一月初的懸崖風非常冷,即便是南方氣候也要降下來了,山間的風有些刺骨,崖邊有個避風亭,不過唐訣沒有坐在亭子裏,而是坐在亭子邊上的一塊枯草地上,他身上披著披風,領間獸毛隨風擺動,一頭烏發垂在腰側,一雙眼空洞地看向落日雲海,不知在想什麽。

禁衛軍誰也不敢松懈,一雙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唐訣。

陸清朝唐訣走過去,一月未見,唐訣瘦了許多,整個人都快脫相了,顴骨凸出,兩頰凹陷,肩膀頹廢地垂著,半睜著眼眸仿佛不怕風刮,眼眶泛著紅血絲,一頭長發早就被風吹得淩亂了。

陸清心中慌亂,他從未見過唐訣如此,即便從唐訣登基以後他便時不時出現在宮中,陸清看過小皇帝脆弱的一面,也看過他懼怕的一面,在他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時,陸清見過他徹夜難眠的不安與惶恐,卻未見過他心死。

這雙眼毫無生機,仿佛只有驅殼留在山上,靈魂早就不知隨風吹向了何處。

陸清輕聲叫了句:“陛下。”

唐訣輕輕眨了眨眼,聲音沙啞:“你來了。”

陸清點頭:“臣來了,臣……來遲了。”

唐絕沒說話,一雙手已經凍得發紫,陸清趕緊將他身上的披風攏了攏道:“陛下乃一國之君,千萬保重身體,身體裏的毒剛清了,不可再吹風受凍,如今京都局面緊張,計劃已到關鍵時刻,若此時陛下倒下,那一切都完了。”

唐訣微微擡眉,雙眼落在山下雲裏道:“朕沒跳下去,便是知曉自己是皇帝的。”

最痛苦的那一瞬熬過去之後,他的理智便回來了,可恨的清醒,可惡的責任,他若不是晏國的帝王,死便死吧,可偏偏他是,他此番出宮便是另有籌謀,他留在道山便是催促計劃,他做得一切,不惜犧牲了雲謠的幾次性命,甚至失去了雲謠,為的不就是晏國的江山,自己的王位嗎。

這五日的沈眠中,唐訣不知幾回跳入過山崖了,每一次睡夢中看見雲謠那張訣別的臉時,他的心臟便多挖出來一次,痛徹心扉之後,終於痛醒了,醒了也就醒了。

山崖還在這處,野草也在這處,雲謠不在,他還在。

他能做什麽?

跳下去陪她嗎?

以這條臟兮兮的命去換她的原諒?換自己心安?

什麽都換不回,還會將晏國弄得一團亂。

唐訣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能跳下山崖,他不能死,他不是凡人,他的命甚至都不單單屬於他自己,雲謠說他將她作為棋子利用,可到頭來,他自己何嘗不是自己手中的棋子?

可唐訣也離不開,他此時坐著的這塊地,是雲謠跳下去之前站過的方寸之地,這些野草上似乎都留有她的溫度,實則什麽也沒有,但唐訣總覺得有,他死不掉,此時也生不如死了,這一日一夜的寒風,便當是他在道山陪雲謠最後的時間。

唐訣低頭,將身邊的一根野草拔起,連帶著泥土揣進了袖中。

陸清看著他的舉動,心中微動,唐訣慢慢起身,身體虛弱地搖晃了一下,陸清差點兒以為他就要倒下去,栽入崖下,但他自己站穩了。

唐訣道:“既然你來了,那朕便該走了。”

該回去,面對那些他不想面對,卻必須面對的一切,那是他,擺脫不了的帝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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