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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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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蝴蝶

一聲令下,眾人不為所動。

周丞生擡手像是擦額頭上的汗,嘴角卻勾了起來,他朝殷太尉給了個眼神,殷太尉頓時明白,清了清嗓子道:“禁衛軍何在?陛下都瘋癲至此了,還不快將陛下送回延宸殿去?”

雲謠聽見這話猛地朝殷太尉與周丞生看過去,她正好在這兩人身邊,兩位大臣都沒料到一個小小的宮女居然敢對他們露出如此眼神,只是淩厲的目光互相對視,雲謠心中一片慌亂。

她知道唐訣的母妃已經死了,也知道唐訣對他的母妃感情很深,那是一塊無法愈合的傷疤,饒是他們在一起了,唐訣也從未與雲謠提起過,卻沒想到他居然隱忍如此,在自己還是孩童年紀的時候就親眼所見自己母親被人害死。

他明知道是殷太後害死了他的母親,卻一直隱忍至今,從未將仇恨在殷太後面前表露出來,甚至還人前人後喊她母後,敬重她,定時去紫和宮中請安,將母慈子孝演得出神入化。

實則,殷太後才是他真正的仇人,難怪他痛恨殷家,難怪他不論如何也要把皇權從殷道旭的手中奪回來,他的身上背負著太多責任,仇恨,以他的性子,一定會一一討要回來。

太後說了許多遍都沒有動靜的禁衛軍,在殷太尉的一聲令下後湧入了太和殿,雲謠頓時明白,原來宮中禁衛軍也掌握在了殷太尉的手中,或許那禁衛軍統領便是他曾經的得意手下。

這宮裏,沒有一處不是危險,她以為自己與唐訣躲在延宸殿內就是足夠的安全,現在看來一切都太過可笑了,他們的一舉一動,從來都是被人看在眼裏的,他們從未安全過。難怪唐訣會用裝瘋、殺人來自保,這麽多雙眼睛就在他的左右,隨時準備餓狼撲食一起將他吞個幹凈,他無法安定。

雲謠曾覺得,他才十八歲,不該滿手沾滿鮮血,現在看來,過去的她太愚蠢了,在宮中,就是人吃人。

“你們都想做什麽?要造反嗎?!”尚公公轉身護在了唐訣的跟前,對著一票持刀劍靠近的禁衛軍道:“陛下不過是頭疼病犯了,將眾位大臣與妃嬪們護送回去,不必你們來帶陛下回延宸殿!”

“尚藝,陛下如何了你都看在眼裏,為了大家著想,還是讓人帶他回去吧。”殷太尉道。

唐訣轉身一看,瞧見了眾多圍過來的禁衛軍,那些禁衛軍的臉上都是一張張青面獠牙的面具,他們的身上、骨裏,都刻著殷字,他們不是他的人,從來都不是。

在這整個兒太和殿中,又何嘗有他的人,他從來都是孤身一人。

“舅舅不殺她,我來殺!”唐訣此話一出,將齊瞻推開,他雖年紀輕輕卻身形高大,推開了齊瞻之後又一腳踹走了尚公公,直接朝距離他最近的禁衛軍過去。

禁衛軍即便聽從殷太尉的命令,對這橫沖直撞的年輕帝王也一時沒轍,那人沒註意,自己腰間的長劍被唐訣直接抽了過去,劍鳴聲錚錚響起,尚公公立刻抱住了唐訣的腿道:“陛下!陛下您千萬冷靜啊!切不可沖動,不可沖動!”

唐訣低頭看了一眼尚公公,他又是一腳將尚公公踢開,齊瞻要攔,唐訣對著齊瞻就是一劍揮了過去,齊瞻的袖子被割了一片下來,見唐訣毫不留情,一時間眾人居然無法靠近。

他們不能讓唐訣傷害到別人,也不能傷害到唐訣。

太後嚇得伸手往旁邊一抓,卻沒想到皇後剛才被她推開後便躲在了後頭,連錦扶著太後,眼見唐訣大步跨了過來,太後立刻將連錦朝唐訣推了過去道:“你們還楞著幹什麽?!皇帝已瘋,要弒母行兇,如此帝王不要也罷,你們快將他攔住!”

連錦跌坐在唐訣身邊,瞧見唐訣滿臉陰煞之氣,連忙跪在地上爬到了一邊,她躲在了殷太尉的身後不敢出來,殷太尉嗤地一聲,將她也給踹開,又朝周丞生看了一眼,此時他才明白過來對方的用意。

雲謠晃神,心中警鈴大作,瞬間理清楚了所有頭緒。

唐訣不能殺殷太後,所以在他還保持清醒之時,說的第一件事便是讓她帶太後走。

沒有一個國家會留弒殺母親的帝王,即便太後不是他親生母親,卻是名義上的母後,唐訣瘋病一直都有,若他借著瘋病殺了太後,弒母之名已成,殷太尉便可以此理由說他精神不濟神志不清,將他永遠關在延宸殿中好好看著。

殷太尉不會要唐家的江山,不會成為帝王,若他推翻唐氏江山,是謀反,若他困住瘋王,以輔政大臣與太尉之名守住江山,他不是帝王,卻似帝王,更能名留青史,成為晏國的大功之臣。

放棄一個殷太後,得到了整個天下的操控權,好歹毒的一顆心。

雲謠想通了這一點,連忙朝唐訣跑過去,沒想到這個時候小順子卻攔在了她的面前,拉著她道:“雲禦侍顧好自己,莫不成是想死?”

雲謠與他拉扯,叫他放開,正好瞧見小順子的手腕上不知何時畫了一只紅色的蝴蝶,以往沒有,這時有,必然有鬼,她猛地擡頭看向小順子,痛恨自己千防萬防,只顧著殷太尉與周丞生的對話,卻忘了早先是看到小順子彎腰駝背鬼鬼祟祟。

雲謠咬牙切齒,若唐訣真殺了殷太後,他這一生都毀了,再無重見光明之日,他的瘋病徹底坐實,他這輩子都不可能順著目標,成為一代明君,只能在延宸殿中與那一雙雙盯著他的黑暗醜陋的眼睛對視,不瘋,也瘋。

而她?

或許今日太明殿之事結束之後,殷太尉也不會留她,凡是曾經在唐訣跟前伺候的人,都會被他打殺。

殷太後驚叫一聲倒在桌子後頭,她的金冠已歪,金步搖勾著頭發散亂成一團,桌案上的酒水撒在她的衣服上,痕跡斑斑。

雲謠一腳踩在了小順子腳背上將他推開,然後朝唐訣那邊跑去,她得制止,她一定要制止,為了唐訣,為了他今後的一生,不為他的宏圖大業,只為他能好好活著,她也得阻止殷太尉與周丞生的毒計。

唐訣手中握著重劍不斷顫抖,他似乎也想控制,可是控制不住,他盯著那張仇人驚恐的臉,他曾在夢中不知殺死過殷太後多少次,每每夢醒,都一身冷汗。

他深知自己現在不能報仇,為了大局,他必須按部就班,不得露出鋒芒,不得敗露心跡。

耳畔似乎還有雷響之聲,那只在燭火中翩翩起舞的蝴蝶落入了血泊裏。

他記得年少時就坐在寧妃寢宮之中,他看著母妃那張臉,他看著桌上帶著血手印的認罪書,安和與其他宮女的屍體早就被收拾幹凈,唯有母親的口中還一直滴著鮮血,從滾燙,到冰涼。

一道雷鳴之聲響起,唐訣瘋了一般驚叫著跑出了宮殿,八歲的孩童在寒冬之夜身上就只穿了一條就寢的裏衣,他一邊尖叫一邊從寧妃的寢宮跑了出去,他撞入了夜色裏,幾乎融入了大雨之中,他不知該往哪裏跑,滿腦子只有一件事,便是救母妃。

他要救母妃,他要出宮,他要去找舅舅,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他的母妃已經死了,已經被殷如意給害死了。

那他便找舅舅為母妃報仇,一定要報仇!

舅舅若不答應,那他便自己來!

他要為母妃報仇,他要讓殺了母妃的人知道,她在母妃身上留下的一切都會付出慘痛的代價,毒酒、誣名、一條鮮活的生命,他要將殷如意千刀萬剮,他要將她的肚子剖開,要將她的心挖出來看看是不是黑的,要將她的腸子掏出來看看是不是浸了毒!

唐訣緊緊地盯著眼前倒在地上的殷太後,舉起手中的長劍用力地刺了過去,帶著報仇雪恨的咆哮,咬牙切齒地將長劍捅入了柔軟的身體之中。

尚公公才起身,便停了。

小順子慌在原地,趕忙將袖子放下遮住了自己的手。

殷太尉與周丞生都將眉頭皺起,太後倒吸一口氣,嚇得幾乎暈了過去,然後對著還跪在殷太尉身邊的連錦道:“快扶哀家回宮!”

這一聲響起,齊瞻便皺眉道:“還不將眾人遣散出去?!”

禁衛軍互相看了一眼沒動,禁衛軍副統領張楚此時從外進來,瞧見殿內場景大為一驚,先不呵斥,而是調令禁衛軍聽從吩咐,先順著太明殿的正中間將唐訣圍住,其餘的人安排著把妃子與大臣們一同帶了出去,人群漸漸散開,殷太尉與周丞生最先離開了太和殿。

殷太尉一腳跨出太和殿前,還朝那被眾多禁衛軍圍住的人看了過去,微微擡眉,只說了一句:“可惜……”

周丞生垂眸道:“的確可惜,就只差那一步,不過我倒是聽說那宮女與陛下關系匪淺,雖不成大事,卻也算是給了他一個警告,要知道而今朝中宮裏,還是太尉說了算的。”

殷太尉朝周丞生看去,皺眉:“只怕逼急了,反倒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兩人走後,其餘大臣也都跟著跑了出來,後宮的妃子離開之後,太和殿內安靜得詭異。

張楚命一票人在太和殿內守著,而今日早間安排在太和殿周圍的禁衛軍全都要跟他出去領罰,眼看陛下發病不為所動,不聽從陛下調遣反而順著殷太尉的話要拿下陛下,重算起來,都是死罪。

張楚離開後,太和殿內的一切如同靜止了一般。

尚公公率先回神朝唐訣跑過去,因為被踹了好幾腳所以身體不行,直接摔在了他的腳邊,他沒看向唐訣,而是看向此時躺在大殿之上,被唐訣的劍貫胸而入的人。

雲謠一手抓著桌子腳,一手抓著刺入自己心口的長劍,她的手心被割破,鮮血直流,心口被捅了個窟窿,血液大片染紅了衣服,然後在地面擴散,順著階梯流淌,一路往下,將尚公公的衣擺染濕。

尚公公伸手貼著已經閉上眼睛的女子脈搏,感受不到絲毫跳動,鼻息間平穩,胸前沒有起伏,已是一擊斃命,毫無生還的可能。

他再擡頭朝唐訣看過去,見血的帝王逐漸回歸清醒,保持著動作不敢動彈,他雙手顫抖,卻平穩地握著長劍,憋著一口氣沒有呼吸,直到尚公公確認了雲謠死亡再看向他時,他才胸腔翻湧,劇烈的疼痛幾乎戳穿心肺,一口熱血噴出,然後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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