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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阿特米西亞·真蒂萊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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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阿特米西亞·真蒂萊斯基

此次展出的40幅畫作是按照創作順序依次掛在墻上的。

兩人在入口處驗了門票,隨後通過一小截走廊進入展館後,最先看見的是阿特米希亞於1610年創作的《蘇珊娜與二長老》——

兩個老頭挑逗著坐在石階上的女子。她滿臉厭惡,整個身軀因抗拒而扭曲,脖子快擰成九十度望向地面,完全不看身後的老頭。她以一種逃離的姿勢雙手擡起擋住自己的身體,呈現出一種防禦姿勢,其中一只手放在耳邊,拒絕聽老頭的任何言語。

“這是聖經舊約裏的故事,說的是兩位長老覬覦貌美的蘇珊娜(Susannah),偷窺她沐浴並要挾蘇珊娜做不道德的事。因為她嚴詞拒絕,拼死不從,所以長老誣告蘇珊娜不檢點。結果她百口莫辯,被判死刑。但先知以理出現並為她辯護,使真相大白,長老被處死,蘇珊娜也洗刷了冤屈,恢覆清白。”

“這算是西方繪畫的一個重要題材,可以說當畫面中出現兩個老頭和一個裸女時,表達的就是這個故事。”

以音桓對手塚的了解,昨天回去後他肯定查閱了這位女畫家的相關資料,只是對一副作品的了解有時也是需要結合當時的社會背景和畫家的個人經歷的。

如果只是單純的從技法、筆觸、色彩、構圖去分析,當然是可以的,不過要是能進一步了解畫作背後的故事,那對作品的理解肯定會更加深刻,而且她本身也是個樂於和他人分享知識的人。

“在她之前,男性畫家筆下的蘇珊娜給人的感覺常是欲拒還迎的,可以說他們創作的蘇珊娜是完全背離了聖經裏那個勇敢反抗者的故事。說起來當時的教會是不允許畫家們繪制裸體畫的,你猜猜看為什麽還是會有這麽多畫流傳於世?”

手塚知道西方繪畫中有很大比例的裸體畫,但他的確從未想過這其中的原因,當然也是因為他本身也沒有特別關註。

他搖頭:“不知道。”

“群眾的智慧是無限的,為了完成委托人的訂單,他們就在聖經裏尋找有裸女的故事鉆空子,這也是夏娃(Eve)、大利拉(Delilah)、拔示巴(Bateseba)等女性常常出現在畫作中的原因,怎麽樣,很意外吧?”

“啊,這倒是未曾想過。”

音桓兩手背到腰後,偏過頭笑瞇瞇的看向手塚:“說起來,之前在學園祭的時候有看到你畫的野草速寫,是有學過嗎?”

“沒有學過。”手塚如實回答。

“欸?真的嗎?”

“嗯。”

“看來手塚你在繪畫上也蠻有天分的欸,要不要考慮和我學幾天吶?”接著,音桓又擺手笑道,“開玩笑的啦,以我的水平教你估計是要誤人子弟的,再說了,網球對你才是最重要的,也沒必要分出精力特意搞這個,對吧?”

“嗯。”

插科打諢了幾句,音桓繼續說:“在當時,女性是不允許看裸體的,更不用說畫裸體畫了,而作為女性的阿特米西亞,她的第一幅作品無疑引起很大的爭議。這些爭議讓17歲的她有了些名氣,卻也成了一種不祥的預言。”

“因為一年後,她就變成現實版的蘇珊娜。”

回想起昨天翻閱的資料,手塚不禁眉頭微皺:“你是指她的老師?”

“嗯,”音桓點頭,後退半步指向距離他們一米左右的畫,“那之後她就在1612年到1613年間創作了她的第一版《朱迪斯斬殺赫羅弗尼斯》。”

“作為卡拉瓦喬的追隨者,你看,她用光和影的強烈對比,在畫中加了上朦朧與寫實的效果。像這幅,就已經能看出很強的戲劇性與個性化的表現力。”

接著,音桓又指向面前的畫:“像這幅畫,采用的是T字形豎構圖,兩名長老和蘇珊娜對話的場景集中在了畫面上方,她的身軀則占據了整個畫幅的下方,就能很明顯的體現出長老對蘇珊娜的壓迫……”

在光影、構圖等技法的解讀下,手塚頭一次清晰明了的感受到,一幅好的作品下藏了多少創作者的巧思。

原本空曠的方形場館被臨時改建成“S”形,40幅畫被均勻分為八份,掛在凸起的白色長墻上,兩人向前走了幾步,繼而停在音桓剛剛提到的《朱迪斯斬殺赫羅弗尼斯》前——

兩名年輕女性按住正在掙紮的男子,其中一名女性神情果斷,壯碩的手臂肌肉緊繃,她一手按住男子的頭,另一只手拿著劍砍進他的喉嚨,鮮血從傷口湧出。男子仍有意識,清楚的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無能為力,在女人殘暴的行徑下,床單被鮮血浸透。

“這也是取自聖經舊約,講的是古代亞述帝國侵占以色列時期,猶太寡婦朱迪斯(Judith)與女仆潛入敵營,利用美色灌醉並殺害了軍隊主帥赫羅弗尼斯(Holoferne),最終幫助猶太人擊敗敵軍,拯救國家的故事,”音桓介紹道,“像是撲克中紅桃Q的形象來源就是她。”

“不過嘛,作為一個色訁秀斬殺敵軍將領的女英雄,在以往男性畫家的筆下,因常被強調其美貌,她本身的光彩自然也被弱化,成為了一位優雅瘦弱的女性,描述的場景通常也是斬首後的畫面。”

“當然了,在女性是男性附屬的時代下,這種情況也很正常。因為社會不會允許女性背離柔弱溫柔這類詞,這自然也就導致在這種價值觀成長下的男性畫家,難以跳脫出女性等於柔弱的思維定式。即便他筆下的是一位女英雄,也會被困在時代刻板印象的條條框框中。”

說著,音桓伸出手指上擡,指向處於畫面最高位置的人:“你看那個穿紅衣的女仆,以往都會被繪制成站在一旁等著收集頭顱的老婦人形象,借此襯托出朱迪斯的美貌。”

“但在她的筆下,女仆的形象被顛覆成一個年輕強壯的人,從正上方死死按住赫羅弗尼斯,參與了這場處決,我想這應該也是阿特米希亞希望女性之間能夠互相幫助。”

“對於這幅畫,有學者解讀是畫家自傳體式的陳述,他們認為阿特米西亞將自己代入了朱迪斯,將她的老師阿戈斯迪諾·塔西(Agostino Tassi)繪制成赫羅弗尼斯,當然也有學者認為這一解讀過分簡單,並且存在一定問題:即為什麽女畫家的全部作品和身份都要被性侵所定義。”

“不過我個人還是蠻認同自傳體的說法。因為這件事就是實實在在的發生了,並且深刻的影響了她之後的人生,可以說這幅聖經題材的作品是她將悲憤轉化為了藝術。而那個時候,她二十歲。”

“當年關於這場審判的相關文件,目前還能在羅馬斯塔托檔案館裏查閱到,其中詳細記錄了阿特米西亞的證詞以及審判過程,從記錄下的文字來看,十八歲的阿特米西亞是勇敢、冷靜的。”

“在那時失去童貞的女性會被當作殘次品,被害者嫁給施暴者,進行修覆性婚姻是彌補名聲的唯一“救贖”途徑,因此塔西謊稱他會娶阿特米西亞,但之後他又用相同的借口多次侵犯了她。”

“在阿特米西亞的父親得知這件事後,他將塔西告上法庭,希望法院強制讓塔西與自己的女兒結婚,保住家族名譽,”

“說實在的,一開始我完全不明白她父親為什麽會這麽做,但很多時候看待一件事絕不能脫離當時的社會背景,因此在我翻閱資料後明白,這種“修補婚姻”的陋習甚至是被政府明文寫進了法條裏的。”

“一直到1981年,意大利政府才在越來越大的反對浪潮中廢除了“修補婚姻法”,也就是說即便放在20世紀的意大利,人們都會認為她父親的做法是最靠譜的“保護”。”

音桓眼睛微咪,忍不住輕嘆一聲,尊敬的註視著畫面中長相酷似阿特米西亞的朱迪斯:“十七世紀的意大利,女性社會地位低下,法庭證詞也不被信任。”

“塔西因此利用社會對女性固有的偏見與不公,造謠阿特米西亞行為不檢點,是個邪惡的□□,加上她之前畫裸體畫,名聲本就不太好,這導致羅馬法庭假定阿特米西亞是為誣告老師而作的偽證。”

“她詳細、清晰、準確地描述了被□□的過程,她將自己的痛苦一遍又一遍的展現在眾人面前。”

“當時,一旦失去名譽是無法繼續從事繪畫相關的工作。阿特米西亞為表示自己說的是真話,接受了法院對她的身體檢驗,甚至接受了隨時都有可能被夾斷手指的酷刑,這對一個用十指來呈現才華的畫家而言,無疑是噩夢。”

“原告反被審判,荒唐吧。好在她足夠堅強,用半年多的時間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塔西也被人扒出大量黑料:已婚,偷竊,與嫂子通奸,殺妻,弓雖女幹妻子妹妹。

“但塔西最終被定罪行的緣由是他盜竊了阿特米西亞父親奧拉齊奧(Orazio)的畫。”

“只可惜在教宗保祿五世的賞識與力挺下,塔西所有罪名都被一筆勾銷,並在當地仍享有很高的名望,一直活到了六十多歲。”

“至於聲譽受損的阿特米西亞,在庭審結束沒多久,被安排嫁給了佛羅倫薩一個不知名畫家,然後她帶著這幅畫搬去了佛羅倫薩。”

“朱迪斯的故事本來就是巴洛克藝術家極為喜愛的一個題材,在她之前,作為暴力畫家的卡拉瓦喬,就描繪過朱迪斯砍頭的瞬間,但他筆下的朱迪斯就不如阿特米西亞的朱迪斯有力量感、壓迫感。包括她後來也創作了不少以女性覆仇為主題的繪畫,我想都逃不開這段經歷。”

“面對這樣的境遇,能堅持下來,很強大。”手塚輕推眼鏡,由衷敬佩。

“過去漫長的歲月中,所有文化和社會資源都基本將女性排除在外,在現代以前,視覺藝術幾乎完全是男性產業。那時想要堅持自我的女性,全世界都要擋她的路,但凡差池半步,就會滿盤皆輸,再無翻身的可能。”

少女的眉宇間夾雜著惋惜和無奈:“無論是阿特米西亞,還是其他優秀的女性,她們就在那裏,但在歷史的發展中,她們一點一點的被悄悄抹去,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性別嗎?”

“嗯,在過去,男性學者們很難相信那些他們認為優秀的作品是女性完成的,因此許多女性藝術家的作品都被認為是男性創作,而這些偏見的源頭,僅僅因為,她是一位女性。”

凝望著面前的油畫,音桓長長吐出一口氣:“好在她的努力沒有白費,越來越多權貴找她訂畫,包括當時歐洲權勢最大的美第奇家族。在1616年,阿特米希亞更是成為了首位進入佛羅倫薩繪畫學院的女性,這是史無前例的事。”

“作為一個女性,她在那個有著魯本斯、委拉斯開茲、倫勃朗等群星璀璨的時期,得到了當時所有藝術權威的認可。”

“這不僅是榮譽,更因為學院的會員資格賦予了她獨立於行業和家庭男性成員的自治地位,這是此前女性都未曾得到的權力,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比起疑問這更像是自問。

手塚不語,只是靜靜註視著身旁的少女。

“往後,她購買畫材無需男人允許,可以用自己的名義與讚助人簽署合約,甚至,她能像男人一樣為傭金討價還價。”

“因為她能這麽做。”

“可以說學院給了她最想要的東西:處置自己生活的權利。”

“你看,她將光源打在三個人對抗的中心,從而令所有不重要的細節都消失在黑暗中,凸顯了這個神聖的斬殺時刻,”音桓伸出雙手比了個正三角形,“假使這幅畫用的是當時最流行的正三角構圖,你覺得會怎麽樣?”

手塚認真思考後,輕推眼鏡:“會和諧許多。”

“那如果把女仆的位置和朱迪斯的位置調整到一個水平狀態,表現的左右對稱,你感覺會怎麽樣呢?”

“我感覺朱迪斯的力量會被削弱。”

“不愧是學生會會長,”音桓豎起大拇指,誇了一句,又伸手比了個倒三角,“所以為了讓整幅畫的氛圍顯得緊張又刺激,她特意將構圖設計成一個不對稱的倒三角,又讓女仆比朱迪斯高,使得整個畫面有種要朝朱迪斯方向傾倒的感覺。”

“對了,分享一個冷知識,”音桓順手拉住手塚的手腕往前移動了幾步,指著墻上1614-1620間完成的《朱迪斯斬殺赫羅弗尼斯》,笑問,“你看這幅畫,能不能猜的出阿特米西亞和哪位大名人是好朋友?”

認認真真的望著墻上的畫作,手塚眉頭微皺,想不出個答案。

音桓抿唇偷笑:“給你個提示吧,她是世界上第一個學會拋物線方程的女性。”

“你是指伽利略?”

“bingo,答對了,”伸手在手塚面前打了個小小的響指,音桓笑道,“比如卡拉瓦喬畫的血就是筆直噴出來的,而她在認識伽利略之前畫的第一版,血也是直接留在床單上。”

“但在接下美第奇家族科西莫二世(Cosimo II de' Medici)的委托前,已經學會拋物線方程的她,在創作第二版《朱迪斯斬殺赫羅弗尼斯》中,將軍被斬首的血脈噴張出完美的拋物線,這可是藝術史上第一次科學準確的畫出噴血的樣子,怎麽樣,這知識夠冷吧?”

“的確。”

“再和你分享一個沒什麽用的冷知識,西方第一位知名女畫家安古索拉(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Sofonisba Anguissola)是文藝覆興三傑中誰的學生?”

“達芬奇?”

少女搖頭。

“拉斐爾?”

少女再次搖頭。

“米開朗基羅。”

音桓輕拍手塚的肩膀:“恭喜,答對了。”

隨後她指向畫面:“你看這版的尺寸是不是比第一版的尺寸大了不少?”

“嗯,構圖、色彩和細節都做了調整,感覺更有活力……”手塚思索後,繼續說,“更有真實感、沖擊感和暴力。”

“不錯嘛,手塚,”音桓頗為欣賞的瞧了眼身旁的少年,又指向畫面,“她通過將主體人物比例縮小,畫面重心下移,讓兩位女性的姿態更具力量感和壓迫感,將軍垂死前掙紮的張力也被她放大。”

“你看,畫面中所有人物肢體的朝向將觀眾拉近動作中心,“說著,音桓忍不住在空中比劃,”在加上由女仆的手臂、劍和流到地上的血構成一條中軸線,通過這些強烈的視覺引導,加強了刺殺的力度和行為的殘暴。”

“而且為了突出朱迪斯,初版藍裙被改為黃色,又將原先有些搶鏡的紅衣女仆換成藍衣,而籠罩在將軍身上的紅布和兩位女性袖口的紅色裝飾,床上鮮血,在色彩上構成一個三角形的呼應,也強調出人物之間的關聯性。”

“她經常把自己當作模特,一方面是因為方便便宜,另一方面則是代表著她自己就是女英雄、是勇敢的聖人。”

順著音桓手指的方向,手塚的目光落在了朱迪斯的手臂上。

“你看那裏,為了暗示自己就是畫中人,她加了一串寶石手鏈,上面鑲嵌著希臘神話的狩獵女神阿爾特彌斯(Artemis),因為在拉丁文中,阿特米西亞(Artemisia)這個名字是由阿爾特彌斯(Artemis)延伸而來的。”

“而且阿特米西亞為了暗示手鏈的重要性,還特意用將軍噴出的血跡與之形成一條平行的弧線。”

少年望著畫,沈默不語。

在他的印象中,油畫上的女性角色總是優美的、是典雅的、是溫和的。

但今天,他看到了不同於男性視角的另一面——

女性視角。

在女性的筆下,人物恢覆了自己本該就有的模樣,恢覆了她們本該就有的堅定與勇敢的力量。

“當時‘女人的名字會引起懷疑’這一觀念深入人心,但決心成為‘和男性藝術家平等’的阿特米西亞堅信作品‘會為自己說話。’”

“在為一幅畫的價格做辯護時,她向讚助人保證:‘與我同在,你顯赫的主位必不喪失,你必在女人的靈魂中找到凱撒的靈’,之後她又對這位讚助人宣言:‘我將向你展示一個女人能做什麽,事實是最好的證明。’”

《扮演琵琶演奏者的自畫像》《亞歷山大聖加大肋納自畫像》《雅億和西西拉》《蘇珊娜和長老》《抹大拉的瑪利亞的狂喜》《朱迪斯和她的女仆》《以斯帖站在亞哈隨魯前》《作為繪畫寓言的自畫像》《埃及艷後》……

少女如數家珍的講述著墻上的每一幅畫,手塚也聽得入了迷,只是偶爾側目看向音桓時,她雙眸裏散發出的熾熱光亮,叫人移不開眼。

一如她跳舞時那般耀眼奪目。

這是發自內心的熱愛,一如他對網球的熱愛。

站在最後一幅畫前,音桓說:“這件1652年完成的《蘇珊娜和長老》是目前所知阿特米西亞的最後一件作品。”

只見畫中的蘇珊娜,姿態和目光都不再回避,她直視兩位長老的汙言穢語,擡起的手臂不再是為了遮羞,而是為了保護自己,同時也學會為自己辯解。

“蘇珊娜與長老這一題材作為她第一幅和最後一幅畫,在這40年間,無論是構圖還是人物關系,並無太大變化,但在她一次次的塑造中,蘇珊娜的姿態,從回避、躲閃,到最終直面反抗邪惡。”

說話間音桓嘆了一聲,語氣中多少有些遺憾:“只可惜,這次展覽只有這兩幅,如果能齊全,也可以看出阿特米西亞的思想轉變。”

便是現今,女性仍因性別被偏見。手塚明白,他作為男性,是完全無法體會到女性的困境,因此也絕無可能真正理解女性所背負的枷鎖,更不用說那個時代了。

他若有所思:“阿特米西亞如同薔薇,不屈服於命運,直面了時代對女性的審視,賦予畫中人突破束縛的力量,她也突破重重枷鎖,在枷鎖之上盛放,她強大、堅韌、獨立。”

音桓頗為詫異,轉頭看向身旁的少年,很是意外他會說出這番話來,頓了頓,她問:“還記得嗎?我和你說阿特米西亞在庭審後嫁了個畫家。”

“嗯,記得。”

“她這個丈夫既不成器,又亂花她賺的錢。以至於讓她負債累累,連買顏料都只能賒賬,生的五個孩子也只有一個活到成年,於是在十幾年後,她決定不再維持這樣的生活,帶走唯一的女兒和丈夫分居。”

“果然她的生活一下子就變好了。”

“而且這也讓她少了很多生育上的痛苦,在她之前,作為第一個畫宗教畫、裸體畫,和莎士比亞同時代的女畫家拉維妮婭·豐塔納(Lavinia Fontana),她生的11個孩子只有3個活了下來……”

……

離開展館,兩人在公交車站等車時,手塚忽然開了口:“以前母親是一名芭蕾舞者,因為生育,身體機能大不如前,於是母親選擇離開舞團,成為了一名主婦。”

“而母親之所以能和冷泉阿姨成為好友,也是因為對舞蹈的熱愛。”

“這樣啊。”音桓心下了然,明白那時手塚彩菜為什麽會用那種眼神看自己了。

那天,她比平時要早些到了冷泉家,碰巧手塚彩菜在和冷泉聊天還沒走,於是音桓第一次在冷泉家上課的時候有第三個人在場。

跳舞時,音桓就留意到,手塚彩菜看她的眼神裏,交織著遺憾、羨慕與懷念,當時她還不大明白,今天手塚這麽一說,她恍然大悟。

正好公交車在此時駛進車站,兩人紛紛上車,坐在後排。

蔚藍的天空澄澈無雲,幾只鳥雀不時從空中掠過,順道丟下幾聲婉轉的鳥鳴,微鳳卷著日光的暖肆意在大地上飛馳。六月的天,雖然已經熱了不少,但和七八月的溫度相比,還是要好上不少。

公交車上,兩個人並肩而坐,觸碰著相同的陽光,卻沈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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