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久溺

萬華山，重光寺。

池玉昭下了馬車，一步一步走上臺階。

蕭疏梧桐葉響，片片飛來盡是秋。

山道兩旁樹樹金黃，有小沙彌在前頭拿著笤帚，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掃著鋪在石階上的落葉，風中是獨屬於秋天的氣息。

她的視線繞過青黃的銀杏樹，看向連綿的遠山。

已經三個月未曾有他的音信，可惜思念無法八百裏加急，也不知顧如琢在玉泉是否一切安好。

他送的那盆醉芙蓉今年也早早開了，不知花謝之前，他能否歸家。

慶安長公主常帶著穿雲到她院子裏來玩，穿雲被她餵胖了許多，懶懶散散的也不愛動，不知道顧如琢回家後，還能不能認得出它來。

她聽慶安長公主說了許多顧如琢兒時做的趣事，越聽則愈發想要了解他。

更想見他。

而她在府中按捺不住，曾拜訪過裴夫子兩次，卻也總想著出來做些什麼。

所以，她來了重光寺。

為他點上一組解厄燈。

寺裏安靜肅穆，鍾磬音陣陣。引路的小沙彌將她領進正殿，寺中住持正在閉目做禱告。

她安安靜靜的等了一會兒，看著寺中香客人來人往。

求財求運求平安，眾生所求不外乎這些。她起初不信佛，也不大愛踏入寺院，可能因為她從未在林惜雲那兒得到哪怕一枚平安符，而她前世對著神佛的禱告也並未顯靈。

但她幾何時開始願意對神佛做起禱告？或許是兄長拿出那一整盒母親為她求的平安符時，也或許是在枕下看到顧如琢給她留的護身玉牌時……

好歹有個寄托。

悟惠大師做完禱告，手撚佛珠喚她進殿。

“施主為何人供燈？”

“為我夫君。”

“解厄燈九盞一組，上書渡厄人姓名。施主若是有心，長期供奉，自然能為渡厄之人消災彌難。”

池玉昭對著殿內神像深深一拜，一筆一劃寫下他的名姓，格外認真。

“每七日我都會來寺中供奉。”

唯願神佛保佑，護他戰無不勝，平安歸來。

住持看向她，喃喃道了句佛號。

池玉昭供了九組解厄燈，每一盞燈上，都刻著她所掛念之人的姓名。

她跟著住持將燈一盞一盞點燃布置好，卻發現了偌大一個偏殿，裏面整整齊齊擺了一百零八盞三寶燈，燈座上寫的無一例外居然都是她的名字。

托著燈盞的手一頓，她摸了摸那刻著她名字的八寶燈，心尖一顫。

她抿了抿唇瓣，聲音有些發抖，又有些不可置信，“這些燈……住持可否告知是何人所供奉。”

住持轉過身來，看向她。

“施主為誰所求？”

是顧如琢啊。

他總是背著她把所有事都給做好，總是不告訴她。

每次她都想著自己要更喜歡他一點才行，不想落下他太多，卻才發現自己早已溺在以他為名的深潭，並久陷於此。

互相為對方所求的供燈把這處偏殿映成流動的星河一般，星星點點的寄願落入她的眼眸，灼灼如火。

她想，等顧如琢回來了，她得問問他到底還有什麼事在瞞著她。

……

悟惠大師與她一路出了偏殿，眼見方丈還有要事要忙，她便一個人在這寺中逛了起來。

而她又見到了那棵菩提樹。葉子仍舊青綠，枝上紅綢飛舞。

她知道那最高的枝頭，承著她的願望。

長風起，秋葉落。她已自願成為留在人間的一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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