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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分陰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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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分陰陽

天地分陰陽,人心分善惡。

心魔則由此生。

貪嗔癡,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世人八苦,魔念難拔。

幻寐之音,迷心之境。

琴為暗聲,與笛音相配。

財,色,名,利。

問世有幾人能過。

當來到世間時,人本該是無黑無白,不帶一絲一毫天與地色。慢慢地,他們開始明白,他們應該有所追求。然而,這樣追求的,究竟是世人加之的,還是真的出於內心呢。

士人要求修身治國,商賈要求金銀財寶,為官者求權傾朝野,貴家求美人在側——若得之,則歡欣鼓舞,若不得之,則郁郁寡歡。

而真與假,黃粱一夢,誰又能直面真實。

幻魔音之下,人們或沈溺幻境,或自苦現實,若不能斬斷魔障,終將永墜心智。

心智堅韌?而何為心智堅韌呢?

千金散盡還覆來能夠稱之為堅韌嗎?

青名一朝如塵煙能夠稱之為堅韌嗎?

權位散盡從頭起能夠稱之為堅韌嗎?

芙蓉面枯紅顏骨能夠稱之為堅韌嗎?

何為堅韌?又何謂涼薄呢?

人會不會總有一處,他人不可觸碰。如無星之夜的明月,如蒼山之頂一抹花紅。

人會不會總有一處,自己不可觸碰。如平覆之下卻腐朽惡臭的暗瘡,如五臟六腑潰流的汙血。

笛音疊起,空靈蒼茫,又或低語輕吟。

如最古的蒼生如此一問。

它質詢於此。

長月看著那些隱元會的影子慢慢地,神色迷茫,悲痛與歡愉交雜,死寂與新生反覆。

——不,不要傷害她——

——住手,我聽你們的——

——不可原諒——

——等我——

——為什麽,要背叛我——

——不要死——

——我會殺了他們——

長刀砸在地上。

琴音不絕。

一把長刀,堪堪於她額前停滯。

韓非池眉目微冷,手下笛音一轉,化為平沙落雁的變調。

頃刻,側方另一抹寒刀利刃已抹上那人脖頸。

一抹血色已濺入眼睛。

帶著人體的溫熱,鮮紅而刺目。

控人心,行人願。

這是平沙落雁。

鮮紅之下,目中火辣辣的疼。長月琴音一揉,當即錯了一音,庭院腥風血雨,她閉目,略去異物入眼的刺痛,琴音重新跟隨。

劍影一出,世界化作黑白二色。

帶著無名面具的王毛仲見勢不妙,提著薛北辰往庭院外退去。

柳風骨緊隨其後。

“柳五爺何時也變得這樣耳根子軟了,只聽她三言兩語,就要對我們同行者出刀。”

柳風骨面色陰沈,“若無事,你跑什麽。”

“哈哈哈哈哈”

無名狂笑著,帶著薛北辰幾個掠身,沖上了墻頭。

柳風骨提刀緊隨其後。

長月琴曲之外,指尖又撥了兩弦,兩道氣勁轟然發出,砸在院中青瓦白墻之上,那道墻轟然倒了半面,阻隔了無名去路。

只一片刻的停步,柳風骨已追上前來。

笛音愈發高昂急促,如利刃般刺透人心。

二人相對而立。

……

解決了滿堂暗影殺手。

堂中幾人才飛掠而去,立於門前望著九天之間的對決。

明月之下,高墻之上。

“說!”柳風骨手中的長刀越握越緊,顯然已將近爆發邊緣。

“哈哈哈哈哈你想知道嗎”無名拋出了手裏的薛北辰,“……不如先問問自己,何為九天吧!”

柳風骨出了一刀。

隔著劍影的眼光,看到那淩厲如雪的一刀,將人攔腰斬做兩半。

斬做兩半。

鮮血崩裂。

他又劈了一刀。

無名化作道黑色煙塵,裊無人跡。

“哈哈哈哈哈哈哈”

隨著一串恐怖的笑聲,原地落下血色和黑塵。

最後一個劍影的視野消散之後,長月正抱著琴瞇著染血的眼睛跟出來。

隔著朦朧的血色,隔著無名的面具,對上了王毛仲那道視線。

意味深長。

幾個金燦燦的藏劍弟子轉著無敵大風車破墻而來。

遠遠就看到她額角眼睛上一片鮮血,葉潛收劍,幾步跑過來,“你……”

“讓她長長記性。”乍看到她一臉血,韓非池也不禁眼皮跳了一下,等看到只是表面外人的血色,他收起幻魔笛板著臉繼續斥道,“生死之際,豈能動心搖神。”

早先門中之時,師父就曾叮囑過,師妹哪裏都好,只是過於柔善,要他多加指教。未曾想來長安多年,風雲詭譎,她都還沒點改善。

楊長月抹了一把眼睛的血色,她要去拿琴,感到手中黏膩的熱血,又不禁收了一下,在衣角攥了又攥,攥的青色裙衫染的發紅,她有些恍惚的用手臂環抱住了自己的琴,不被血跡再沾染,嘆了口氣,“學生知錯了。”

按道理她早已不該如此。從阿薩辛那一遭之後,就該學會殺伐果斷。可是……無論是從人世,還是陰間……太多的人們死就死的無名,活卻活的不甘……

她往往明確自己所作所為的有理,卻也知道對手所作所為的有理。

由此,明明江湖風雨客,卻不想以刀光劍影輕易了事。

葉潛抿唇,遞過來一張手帕,韓非池多看了一眼。

“眼睛。”

那雙一向溫柔的眼睛此刻淚水不止,於臉上一片血色沖出一道微紅的淚痕。

很難說,只是因為鮮血入眼的刺疼。

青藍色的幽魂暴露著刀劍橫斜的恐怖死相,從一個個四分五裂的屍體上飄出。

它們在血色繚繞的庭院中游蕩。

仍維持著生前廝殺的姿態。

陰風怒號,惡鬼垂泣。

隔著那片紅,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神空洞。

葉潛為她擦了擦血,手下一點血跡蓋住了額間冒出來的紅色印記。

長月垂眸,一手接過他的手帕捂住了青色的瞳仁,用力的眨著異物刺痛的眼睛。

輕輕道了句,“……真是失禮了。”

葉潛默然無聲。

……

《呂氏春秋》:天有九野,何謂九野,中央曰鈞天,東方曰蒼天,東北曰變天。北方曰玄天,西北曰幽天,西方曰顥天,西南曰朱天,南方曰炎天,東南曰陽天。

“前輩想問我,究竟是誰。”

“……”

“或者想問我,長月如何見到趙神算的。”

長月坐在軟椅上,捂著眼睛。

“絲路之上,有昭武九姓,康、史、安、曹、石、米、何,陸,盧。據說三十年前商貿最大的行商,正出於陸,盧二家。

兩方互有來往,而少主年幼,久為玩伴,私交甚好。盧延鶴時為九天朱天君,掌商貿之路。而後,陸危樓出師來長安傳明教,與盧延鶴相遇。二人久別重逢,舊情仍在,盧延鶴傾力相助。可惜。”

“在此之前,陸危樓所在祆教中還有位長老。其名伊瑪目,後奉祆教教主之命尋回陸危樓。偶然發現盧延鶴朱天君的身份,殺之取而代之。”

周墨若有所思。

“以你之意,是算出那一卦後,伊瑪目心中有鬼,才設計變天君,而後幽天君無名順手推舟的。”

柳風骨牙齒磨得咯咯作響,“此話當真。”

他能問出此話,心中自然是當真的。不過是不可置信罷了,實在無法接受好友一家,竟因這種荒謬之事而喪命。

長月點頭。

“……試問現在的九天,還是當年的九天嗎。”

天裂陽不足,地動陰有餘。上有九天,下轄十地。

由是天地浩劫之時,九天出,平地亂。

而今在太平盛世,某些人卻用著一個平衡江湖勢力的噱頭,攪弄風雲。

周墨咳了咳,端茶望天出神。“……”我們陽天君只喜賺錢,政治江湖雨我無瓜。

“小友。你當真見到趙賢弟了?”

長月沈默了下,“當年前輩曾托我日後相逢,定要照顧好多多姑娘。”

“……”

柳風骨心神一震。

多多,多多便是趙涵雅。他過去與老友趙明空相聚,巧遇涵雅出生。神算世家因竊奪天機之故,一向子嗣艱難,這孩子小名多多,取多子多福之意……

沒想到,多多竟是神算世家最後的香火了。

他既然知道,莫非“他……還活著麽……”

即使是親手收斂的屍首,多年摯友,也難免會抱有著,他有可能還活著的微渺冀望。

哪怕是像無名王毛仲一樣,假死脫身,暗中隱藏以求自保也好……

楊長月搖搖頭,“我見到他時,他已死了。”

“……”

柳風骨的大刀插在地上沒入半截,後起身向外而去。

周墨慢斯條理的抿了抿茶,嘖了嘖唇,嘆道,“多年未見,我們這些老友,也得好好聚聚了啊。”

“對了,小姑娘為何突然想起來告訴我們這些了。”

“……”

周墨一笑,眸底冷意卻微妙的隱藏,“要說實話哦。世伯我呀,可不覺得小姑娘單憑一腔熱血為了正義來的。”

“……除此之外,確實還有一個原因。當年與變天君相見,他曾允諾我請多多相助去拿一枚玄晶。”

“哎?你還真見過趙明空?”

“……見過。”合著您剛才都沒帶信她啊。

那還一句一個世伯,笑的比她門主爹都慈祥。

周墨笑道,“畢竟東北神算與你千島長歌還隔了千山萬水,未免難以置信嘛。”

“……恐怕是神算有些不同尋常的手段罷了。”

不同的手段。確實,神算世家確實挺特別的。

“……玄晶啊……玄晶乃是霸刀山莊風雷刀谷所產,神兵利器之必備,與唐門萬年寒冰齊稱神物,至陽至陰至極。即使是有神算世家的情面,老莊主作為霸刀之主,仍要考慮家族規矩,恐怕不一定會給你啊。”

“盡人事而已。”

“……何況,九天之亂,影響到的,卻不會只是九天本身。”

周墨難得給他們組織說了句好話,“須知九天作為或有偏差,卻也多是為天下大治,平亂安民。”

偏差是肯定的了。他早就有所預料了。

試問江湖中哪家門派門人弟子散落天涯時不會分崩離析的。不過是早晚而已。

要他來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九天平時基本毫無聯絡,唯有傳人更疊或者天下要事,才能見上一面,本就毫無共同利害可言。世上沒那麽多路不拾遺的聖人,手握至大的權利,總有些克制不住的。

距離九天初代,已有三百年。三百年前的九天乃是志同道合,互為摯友,為絕南北朝亂世而立,而如今卻相互隔絕,代代相傳下來,互不熟悉性情各異的九天,僅因三百年前之約勉強維持當初共治天下的理想,已堪稱奇跡了。

今非亂世,九天無宿敵,自身造詣又常常是天下行業至極,自然容不得旁人來分一杯羹。唯風波無瀾的天下,才符合高居首位者的利益。

九天也是人,人下意識就會維護自己的利益。

“我知師伯之意。”

“九天心懷天下,這長月無可置疑。然天下終非一人之天下,人皆避不開私情。九天自比為天,操縱天下命脈。天子帝王,仍有百官察查規勸,九天有什麽呢。”

“九天隱於暗中,凡一人心有偏私,或誘騙或威逼或利誘,足以引動其餘者無知覺中共助,覆滅一場盛世。”

“……所以,長月不覺得,現今的九天利於萬民。”

我不覺得,九天存在,有利於江湖。

“不愧是李青蓮的學生。”

說的話與他一模一樣。

“而你又能如何呢?”周墨垂眸含笑道,“可知當年李青蓮入京,為何卻失落而走嗎?”

九天之下,不需要這麽有想法的人。

唐簡是,太白亦是。

只消九天之手稍加撥弄,他們自然在這長安呆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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