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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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太陽還沒完全從地平線跳出來，公路上已經有人活動的身影。
一位胡子上沾著紙巾屑的長發男人開著由物流車改裝的房車，在公路上走走停停。
每隔不到十米，他就從後車門搬出成箱的物資擱在路上，碼得整理齊齊，間隔有序，之間澆滿燃油。
如果有人稍稍留心，會發現物資堆放的每一處，都恰好在石墩承重的關鍵節點。
長發男人有時出神會開過頭，但反應過來又會倒車回去，執著地將東西鋪滿經過的路。
一直鋪到房車內物資只剩下一小半，他才停下，將剩餘的物資分做兩堆，一堆搬到車廂上面，一堆放在車尾附近，從左至右，橫貫整條公路。
他布置完一切，直起身子打量四周，又爬上石階高處往下確認，最後點點頭，為給自己選的位置感到十分滿意。
因為太開心了，他咧開嘴，先是前俯後仰，無聲大笑，幾次好似要一頭栽下去，擡起頭時，卻早已淚流滿面。
待淚幹臉疼，他長吐一口氣，走下去，開始走得很慢，爾後越來越快，幾乎要跑起來。
他跑回車前，打開油箱孔，找出一根吸管，用口大力一吸後松開，將吸管一頭紮在折疊桶裏。
等到折疊桶裏的燃油慢慢向上升，很快積滿一小桶後，他又抽掉吸管，隨手扔在地上，將桶中油四處潑灑，身上沾到一點也沒在意。
吸管在地上翻滾一圈，留下一串油痕，很快和更多的油混在一處。
方小瑜正納悶前邊怎麽有好多油桶，還在想是不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突然一聲巨響，車窗玻璃劇烈震顫，前方不遠處濃煙翻滾，火光沖天。
爆炸了？！
她嚇得差點兒跳起來，一腳剎車下去，飛快拿起望遠鏡、踩著座椅車門，三兩步爬到車頂。
鏡頭裏面，公路被炸出一個大坑，對面有一輛殘破的大車，車尾沒了一半。搖搖欲墜的車廂上站著一個長發飄飄的男子，胡子邋遢手舞足蹈，如同一出啞劇。
男人此時在瘋狂大叫：“既然都走出不去，又何必掙紮，大家一起死去吧！”
他已經渾身沒幾塊好皮，見路面並沒被炸斷，又吃力推了幾桶油下去，引發更大的爆炸，大坑終於被炸穿，露出底下洶湧的海水。
“哈哈哈哈——”
方小瑜聽不到聲音，只看到對方單臂大揮，行止無狀，狀若癲狂，接著被煙霧吞沒，多半難救了。
而隨著公路被炸斷，路面向前傾，貨車後滑，卡在斷截處，車廂上的油桶失了平穩，一個個滾下去，爆炸聲不斷。
望遠鏡再轉，路邊、路中的易燃易爆的東西盡收眼底。
油桶蓋子被掀開，半隱半現在隔音墻的陰影中。
面粉袋子被劃開。
透明的是什麽？酒精？已經開始在燒了。
還有礦泉水瓶裝的燃油，地上的油跡……
她不由地張開嘴，震驚到失聲。
瘋了嗎？
這場禍事很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男人預設的物資接二連三的燃燒、爆炸。連鎖反應下，公路一截帶著一截往下掉落，貨車早已在半空解體。
災難還在擴大，地面不停在震顫，連她附近的橋墩也開始輕微搖晃。
眼看著斷面在向自己的方向逼近，方小瑜心臟狂跳，爬著回到車裏開始倒車。
因為過於緊張，她一時沒註意控制距離，眼一花刷地一下又回到原地。
草（一種植物）。
第二次，她小心翼翼倒車，驚恐間看到百米前的公路已經開始緩緩下傾，即將被扯掉落下。
時間突然像變成慢鏡頭。
下面不知何時，由森林組成的綠海，變成深不見底的幽幽藍海，海水帶著能吞噬一切的力量在咆哮翻湧。
前面落下的斷石路塊高高墜下，濺起的水花肉眼不可見。
而此時自己已經回退近兩百米，不能再動。
退無可退，逃無可逃。
頭一次離死亡如此近。
人還沒跟著路面往下掉，就已經幻視失重而頭腦眩暈。
她還這麽年輕，還沒有活夠。
還沒能回家，家裏人都不知道她在這兒。
難道今天，就在此刻，就要止步在這裏了嗎？
就在方小瑜腦子一片空白，手腳無處安放時，奇跡發生。
公路突然被一鍵還原。
地面不再晃動，斷石、海水不見，連空氣中的爆炸粉塵和海水腥味，也隨著爆炸留下的痕跡一同消失。
方小瑜眨了眨眼，慢了一拍反應過來，手腳發軟，再一次爬上車頂，往外眺望。
公路地面一路平坦，還是遠遠延伸到目光的極限，再也不見之前的殘垣斷壁。
她又爬上隔音墻遠眺。
排排石墩整齊劃一沒有缺根少石，公路“巨龍”身軀完好，下方目之所及是廣闊無垠深不見底的海水。
剛才那是什麽？！
怎麽又突然消失了？
跟其他人的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是一樣的嗎？
那些肯定不是幻覺。
想起剛剛的兇險，那瞬間直面生死的沖擊，方小瑜微紅的眼角仿佛再次被朝霞暈染。
不過灼熱的陽光很快將人喚回人間，她從墻頭下來，決定就地休息，先用些早餐，休息一會兒，遲些再出發。
電飯鍋工作的時候，方小瑜在自省。
每天開車的時長和裏程再降，不超過六小時，不超過四百公裏。
梯繩的進度要加快，可以的話找個目標一致的隊友。
學習鍛煉休息娛樂的時間延長，不能過於內耗，要保持樂觀。
愛心禮包還是要放，燃油可以少但不能沒有，多數人是剛需，他只是個例。
以後遇到落單的人，多給個笑臉，不要成為壓死別人的那根稻草。
……
方小瑜喝了兩口稀粥，因為心理的不適導致沒什麽胃口。
她打算放一部綜藝轉換心情，喚醒正常食欲。
隨便點開一個，是男團跳舞，出場的剛好有位是長發，年輕有活力，處處張顯著力和美。
以前只圖個樂，但現在再看，只會聯系到那人身上。
同樣的長發，同樣的身姿纖細。
聯想到那人身上焦黑的血皮，她關掉手機，捂著胃，決定趁著隔音墻的陰影還在，能遮住大半輛車，再多開一段路，最好離開這裏，不要再產生任何聯想。
發動機轟鳴，車身震顫，小白車咆哮上路。
隨著時間的推移，地上的陰影從狹長變得窄小，慢慢退縮到墻腳根，再也不能給沿途的趕路人遮擋烈日。
溫度一步步升高，車窗早已降下，過快的車速帶來的強風吹走車裏的熱氣和汗水。
胎噪聲和風聲遮蓋了音樂，方小瑜不得不把音樂聲調得很大，炸街一樣一路招遙而過，加上車身的特殊改造，不明所以的過路車聽到聲音，遠遠只看了一眼就避開。
因為方小瑜一直沒有感覺餓意，又在中途按掉提醒一日三餐的鬧鐘，不知不覺走了很遠。
一直開到方向盤從發燙到降溫，開到地上的影子從墻根挪到路中央，又到另一頭，重新鋪滿整條道路，開到沿途的路燈一一點亮，開到看見新的服務區提示，這才突覺身體發出抗議。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
她開進服務區，裏面只有一個沒有桶裝油的小加油站和不到十平米的小便利店，以及帶著一個沐浴隔間、兩個馬桶和一個洗手池的公共衛生間。
這是她遇到的最小的一個服務區，就叫它微型服務區吧。以此類推，前面遇到的服務區再分一分，一個叫小型服務區，一個叫中型服務區。
微型服務區裏燈光很亮，裏面空無一人，貨架物品滿滿。
方小瑜對此很滿意。
車上物資還算充裕，她給油箱加滿油，備了更多的水和小巧方便的零食，例行準備一堆愛心禮包放在路邊。
今日就忙到這兒，可以開始休息了。
她吃完晚飯洗完澡，回到車上窗戶半降，放下座椅又泡起腳，雙眼半睜，看投屏到液晶屏上的電視劇。
腳泡在熱水裏很舒服，渾身懶洋洋的，又聽著熟悉的劇情對話，意識漸漸有些朦朧。
“叩叩叩”，一陣敲窗聲突然出現，將方小瑜好不容易醞釀出的睡意驅散。
腳下的水已變涼，她心裏也是一涼：怎麽這麽不警惕，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擡頭往窗外一看，一個斯文俊秀的青年正對她露出一口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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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還沒完全從地平線跳出來，公路上已經有人活動的身影。
一位胡子上沾著紙巾屑的長發男人開著由物流車改裝的房車，在公路上走走停停。
每隔不到十米，他就從後車門搬出成箱的物資擱在路上，碼得整理齊齊，間隔有序，之間澆滿燃油。
如果有人稍稍留心，會發現物資堆放的每一處，都恰好在石墩承重的關鍵節點。
長發男人有時出神會開過頭，但反應過來又會倒車回去，執著地將東西鋪滿經過的路。
一直鋪到房車內物資只剩下一小半，他才停下，將剩餘的物資分做兩堆，一堆搬到車廂上面，一堆放在車尾附近，從左至右，橫貫整條公路。
他布置完一切，直起身子打量四周，又爬上石階高處往下確認，最後點點頭，為給自己選的位置感到十分滿意。
因為太開心了，他咧開嘴，先是前俯後仰，無聲大笑，幾次好似要一頭栽下去，擡起頭時，卻早已淚流滿面。
待淚幹臉疼，他長吐一口氣，走下去，開始走得很慢，爾後越來越快，幾乎要跑起來。
他跑回車前，打開油箱孔，找出一根吸管，用口大力一吸後松開，將吸管一頭紮在折疊桶裏。
等到折疊桶裏的燃油慢慢向上升，很快積滿一小桶後，他又抽掉吸管，隨手扔在地上，將桶中油四處潑灑，身上沾到一點也沒在意。
吸管在地上翻滾一圈，留下一串油痕，很快和更多的油混在一處。
方小瑜正納悶前邊怎麽有好多油桶，還在想是不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突然一聲巨響，車窗玻璃劇烈震顫，前方不遠處濃煙翻滾，火光沖天。
爆炸了？！
她嚇得差點兒跳起來，一腳剎車下去，飛快拿起望遠鏡、踩著座椅車門，三兩步爬到車頂。
鏡頭裏面，公路被炸出一個大坑，對面有一輛殘破的大車，車尾沒了一半。搖搖欲墜的車廂上站著一個長發飄飄的男子，胡子邋遢手舞足蹈，如同一出啞劇。
男人此時在瘋狂大叫：“既然都走出不去，又何必掙紮，大家一起死去吧！”
他已經渾身沒幾塊好皮，見路面並沒被炸斷，又吃力推了幾桶油下去，引發更大的爆炸，大坑終於被炸穿，露出底下洶湧的海水。
“哈哈哈哈——”
方小瑜聽不到聲音，只看到對方單臂大揮，行止無狀，狀若癲狂，接著被煙霧吞沒，多半難救了。
而隨著公路被炸斷，路面向前傾，貨車後滑，卡在斷截處，車廂上的油桶失了平穩，一個個滾下去，爆炸聲不斷。
望遠鏡再轉，路邊、路中的易燃易爆的東西盡收眼底。
油桶蓋子被掀開，半隱半現在隔音墻的陰影中。
面粉袋子被劃開。
透明的是什麽？酒精？已經開始在燒了。
還有礦泉水瓶裝的燃油，地上的油跡……
她不由地張開嘴，震驚到失聲。
瘋了嗎？
這場禍事很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男人預設的物資接二連三的燃燒、爆炸。連鎖反應下，公路一截帶著一截往下掉落，貨車早已在半空解體。
災難還在擴大，地面不停在震顫，連她附近的橋墩也開始輕微搖晃。
眼看著斷面在向自己的方向逼近，方小瑜心臟狂跳，爬著回到車裏開始倒車。
因為過於緊張，她一時沒註意控制距離，眼一花刷地一下又回到原地。
草（一種植物）。
第二次，她小心翼翼倒車，驚恐間看到百米前的公路已經開始緩緩下傾，即將被扯掉落下。
時間突然像變成慢鏡頭。
下面不知何時，由森林組成的綠海，變成深不見底的幽幽藍海，海水帶著能吞噬一切的力量在咆哮翻湧。
前面落下的斷石路塊高高墜下，濺起的水花肉眼不可見。
而此時自己已經回退近兩百米，不能再動。
退無可退，逃無可逃。
頭一次離死亡如此近。
人還沒跟著路面往下掉，就已經幻視失重而頭腦眩暈。
她還這麽年輕，還沒有活夠。
還沒能回家，家裏人都不知道她在這兒。
難道今天，就在此刻，就要止步在這裏了嗎？
就在方小瑜腦子一片空白，手腳無處安放時，奇跡發生。
公路突然被一鍵還原。
地面不再晃動，斷石、海水不見，連空氣中的爆炸粉塵和海水腥味，也隨著爆炸留下的痕跡一同消失。
方小瑜眨了眨眼，慢了一拍反應過來，手腳發軟，再一次爬上車頂，往外眺望。
公路地面一路平坦，還是遠遠延伸到目光的極限，再也不見之前的殘垣斷壁。
她又爬上隔音墻遠眺。
排排石墩整齊劃一沒有缺根少石，公路“巨龍”身軀完好，下方目之所及是廣闊無垠深不見底的海水。
剛才那是什麽？！
怎麽又突然消失了？
跟其他人的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是一樣的嗎？
那些肯定不是幻覺。
想起剛剛的兇險，那瞬間直面生死的沖擊，方小瑜微紅的眼角仿佛再次被朝霞暈染。
不過灼熱的陽光很快將人喚回人間，她從墻頭下來，決定就地休息，先用些早餐，休息一會兒，遲些再出發。
電飯鍋工作的時候，方小瑜在自省。
每天開車的時長和裏程再降，不超過六小時，不超過四百公裏。
梯繩的進度要加快，可以的話找個目標一致的隊友。
學習鍛煉休息娛樂的時間延長，不能過於內耗，要保持樂觀。
愛心禮包還是要放，燃油可以少但不能沒有，多數人是剛需，他只是個例。
以後遇到落單的人，多給個笑臉，不要成為壓死別人的那根稻草。
……
方小瑜喝了兩口稀粥，因為心理的不適導致沒什麽胃口。
她打算放一部綜藝轉換心情，喚醒正常食欲。
隨便點開一個，是男團跳舞，出場的剛好有位是長發，年輕有活力，處處張顯著力和美。
以前只圖個樂，但現在再看，只會聯系到那人身上。
同樣的長發，同樣的身姿纖細。
聯想到那人身上焦黑的血皮，她關掉手機，捂著胃，決定趁著隔音墻的陰影還在，能遮住大半輛車，再多開一段路，最好離開這裏，不要再產生任何聯想。
發動機轟鳴，車身震顫，小白車咆哮上路。
隨著時間的推移，地上的陰影從狹長變得窄小，慢慢退縮到墻腳根，再也不能給沿途的趕路人遮擋烈日。
溫度一步步升高，車窗早已降下，過快的車速帶來的強風吹走車裏的熱氣和汗水。
胎噪聲和風聲遮蓋了音樂，方小瑜不得不把音樂聲調得很大，炸街一樣一路招遙而過，加上車身的特殊改造，不明所以的過路車聽到聲音，遠遠只看了一眼就避開。
因為方小瑜一直沒有感覺餓意，又在中途按掉提醒一日三餐的鬧鐘，不知不覺走了很遠。
一直開到方向盤從發燙到降溫，開到地上的影子從墻根挪到路中央，又到另一頭，重新鋪滿整條道路，開到沿途的路燈一一點亮，開到看見新的服務區提示，這才突覺身體發出抗議。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
她開進服務區，裏面只有一個沒有桶裝油的小加油站和不到十平米的小便利店，以及帶著一個沐浴隔間、兩個馬桶和一個洗手池的公共衛生間。
這是她遇到的最小的一個服務區，就叫它微型服務區吧。以此類推，前面遇到的服務區再分一分，一個叫小型服務區，一個叫中型服務區。
微型服務區裏燈光很亮，裏面空無一人，貨架物品滿滿。
方小瑜對此很滿意。
車上物資還算充裕，她給油箱加滿油，備了更多的水和小巧方便的零食，例行準備一堆愛心禮包放在路邊。
今日就忙到這兒，可以開始休息了。
她吃完晚飯洗完澡，回到車上窗戶半降，放下座椅又泡起腳，雙眼半睜，看投屏到液晶屏上的電視劇。
腳泡在熱水裏很舒服，渾身懶洋洋的，又聽著熟悉的劇情對話，意識漸漸有些朦朧。
“叩叩叩”，一陣敲窗聲突然出現，將方小瑜好不容易醞釀出的睡意驅散。
腳下的水已變涼，她心裏也是一涼：怎麽這麽不警惕，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擡頭往窗外一看，一個斯文俊秀的青年正對她露出一口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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