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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國公府的冷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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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英傑在懷裏掏了掏,掏出了一紙皺巴巴的字帖</p>

甄妍見狀先在心裏搖了搖頭,這孩子是多麽排斥寫這東西,居然揉成了這個樣子,對一個背負著整個勇國公府期待的孩子來說,這可不是什麽好事</p>

她將字帖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攤平,仔細一看,確實是一篇臨摹書聖的手抄〈樂毅論〉起始幾句,而宋英傑夫子的字在她看來,確有書聖之形,字體美觀工整,不過意卻是差了一點</p>

不知怎麽地,甄妍就覺得自己能臨摹出更神似書聖字跡的字帖,雖然她十二歲以前的記憶都不在了,但就書法而言,她有自信不落人後,而〈樂毅論〉的內容她也早已嫻熟於心,畢竟這是習書法的稚齡髫兒們必學的入門之作</p>

“我再替你寫一帖新字吧,這次切莫再弄汙了,除非你的小真想討打”</p>

甄妍命春草備好紙筆,裁成宋英傑所用字帖的大小,執起狼毫小楷,正襟危坐地開始臨摹起〈樂毅論〉她運筆一氣呵成,書聖的氣魄與嚴謹似乎也在這短短的篇幅之中展露無遺</p>

“甄姨娘,我怎麽看你寫得比夫子還好啊!”宋英傑讚嘆著,不知是否因為人美,他看甄妍寫字也美,比起那留著一把山羊胡的夫子,光是姿態就勝過十萬八千裏</p>

甄妍微微一哂,娓娓說起樂毅的故事,那清脆如雨落窗欞的聲音,一下就吸引住宋英傑的註意,連春草都聽得入迷</p>

“樂毅是舊時燕國的大將軍,他好兵法,武功高強,領兵有道,在政事上也很有自己的見解,就像你爺爺在咱們王朝的地位一般受人敬重他最大的成就就是成功地合縱了秦、韓、趙、魏及燕五國,出兵伐齊,大敗齊軍於濟西他之後留居齊地,接連攻下齊國七十餘城,卻偏偏沒有拿下莒及即墨兩城,之後反被人施了反間計,丟官流亡,這件事成了他人生的汙點,後世人大加議論而這篇樂毅論就是在替他平反,說他不攻下莒及即墨兩城,是為了大局著想,可不是戰略錯誤”</p>

“怎麽說呢?”宋英傑瞪大了眼問</p>

連一邊的春草都點點頭,極想知道這個原因</p>

甄妍續道:“因為樂毅想做的,不是兼並齊魯,而是想推行仁道啊!他對城池圍而不攻,沒有動武,便是想將這樣的仁慈之心傳遞給百姓,同時影響其他諸侯一同推行仁道,這麽做的目的,是對於一統天下的高瞻遠矚”</p>

“這麽說起來,樂毅倒是個大丈夫了?”宋英傑若有所思地說道</p>

甄妍卻是沒有附和,手也沒有停下“樂毅此人在後世也是褒貶不一的,他的理想或許高遠,但他的行事也不是沒有可議之處所以寶兒,以你的出身,以後很可能位居高位,千萬要記著每件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不能隨波逐流,要有自己的見解,做個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好了!”</p>

話聲至此,她的〈樂毅論〉也告了一個段落,恰恰寫到夫子停下的那一句若有人能拿來書聖的真跡比對,一定會發現無論是筆跡或神韻,都極為相似,一個摹本能到這種程度,也算是出類拔萃了</p>

“哇!我就說來找甄姨娘準沒錯!不僅故事說得好,連書法都難不倒啊!”宋英傑頂著可愛的笑臉,讚嘆地看著上頭的字,怎麽看都覺得比夫子的好</p>

甄妍還沒說話,春草卻是得意地一笑“那可不!我們姨娘會得可多了,琴棋書畫都難不倒她,還飽讀群書,見識不凡,以後你就知道了”</p>

這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呼叫聲,卻是宋英傑的女乃娘在找人了</p>

之前多次讓女乃娘在這裏逮到他,所以這回午睡人不見,女乃娘第一個就是往甄妍這裏找</p>

宋英傑還想擡杠,但聽到女乃娘的聲音,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差點栽倒,幸好甄妍眼明手快地扶住了</p>

“甄姨娘,我要走了,下回再來找你聽故事!”語畢,他伸手往桌上一抽,就要把字帖收起來,但一看上面墨跡未乾,甄妍的字他也舍不得亂揉,索性一手抓著紙的一角,就這麽晾著,匆匆忙忙地準備爬窗逃跑</p>

“寶兒,要做個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啊!”甄妍突然不疾不徐地道</p>

宋英傑一腳都快跨上窗了,猛地停下,小臉上出現了猶豫,最後居然像個壯士般,帶著悲壯的神情,轉頭向著大門,擡頭挺胸地朝著女乃娘的方向去了</p>

春草見狀,這回真的笑了出來“姨娘,還是你對這寶貝少爺有辦法啊!”</p>

入夏之後,氣候就熱得快了,記得春天的衣服才收起來沒幾日,這天兒就熱得令人直冒汗,就連外頭的蛙叫蟬鳴聽起來都那麽令人煩躁</p>

偏偏勇國公夫人徐氏心寬體胖,最是苦夏,已經命兩個婢子在後頭不斷搧風了,面上流下的汗水卻幾乎糊了她的妝,那黏糊糊的感覺並不好受,令徐氏更加不耐煩</p>

她知道自己不是被那些炎熱或蟲鳴給擾了心情,而是眼前負責教導宋英傑的李夫子叨叨絮絮個不停,讓她越聽越悶屋子裏風吹不進,若非接待李夫子這等人物非在正廳不成體統,她都想問問能不能將整個陣容搬到院子的那棵重陽木下,至少還涼快些</p>

“……一旬的正課,令孫就逃課了三次,若是國公夫人認為老夫教得不好,那麽老夫可以自請離去,絕不與國公夫人為難”李夫子餘怒未消地道</p>

突然間話就說到這個分上,脾氣大的徐氏差點沒拍桌,想把宋英傑那兔崽子抓來揍一頓,但多年來位居國公夫人的高位,也讓她培養出了幾許氣度</p>

“夫子何出此言?我們從沒嫌棄你教得不好啊!”徐氏連忙安撫著</p>

詎料李夫子卻是搖了搖頭,這回表情卻成了沮喪“以令孫在老夫這裏的學習情況,按理說應是什麽都沒學到,頂多會幾個大字罷了,可是令老夫驚訝的是,令孫習經卻是熟讀強記,已遠超過老夫所教授的,甚至問他問題還能舉一反三,要知道他才七歲啊!”</p>

李夫子露出了個不知道是慚愧還是不滿的神情“令孫固然天姿聰穎,但據老夫觀察,他卻不是會主動讀書的類型,只怕是府裏替他請來了新的夫子,才讓他學有所獲既然如此,老夫也當知情識趣,卸下這夫子的職位”</p>

徐氏知道這是李夫子埋怨府裏嫌他教不好了,不過她卻是越聽越迷糊“李先生,別的我不敢說,但府裏是當真沒有替寶兒另聘夫子,是不是哪裏搞錯了?”</p>

李夫子堅決地道:“老夫絕無可能搞錯夫人請看——”他由袖裏取出了一張紙,在徐氏面前攤了開來“前幾日,老夫寫了一帖書聖的〈樂毅論〉讓令孫回去臨摹,之後他交上來的摹本卻是比老夫想像得好了太多,卻叫老夫內心生疑……”</p>

“這有什麽不好的?”徐氏納悶,心裏頭也月覆誹著這老頭說話自相矛盾,不乾不脆,好或不好都讓他說完了,偏偏還說不清楚</p>

李夫子自然不知徐氏所想,他只顧自己汗顏,說話也顯得拖沓“如果令孫是依著老夫的字帖,是決計寫不出那麽好的字,老夫由令孫手上取回字帖,卻發現……這根本不是老夫的手筆!”</p>

“什麽?”一番話,說得徐氏也懵了</p>

“這字帖上的字,一樣是仿書聖字體,但寫得卻比老夫好得太多,筆力剛健,神韻十足,老夫自嘆不如”李夫子嘆了口氣“若是令孫另有明師,老夫也無顏屍位素餐,今日便掛冠而去”</p>

“等等等一下,夫子你也別開口閉口就要走,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說”</p>

徐氏已自認屬於沒有耐心那類人,這李夫子倒是比她還性急,而且還是急著把一頂無能的帽子扣在自己頭上,她真有點遲疑是否還要讓這迂腐的夫子繼續教自個的愛孫,怕不被教壞了腦袋</p>

徐氏望向了宋英傑的女乃娘“寶兒最近有什麽奇怪的舉動嗎?他真的像夫子說的那樣……呃,去和別人學習了?”</p>

女乃娘也是一頭霧水“沒有啊!孫少爺和以往一般作息,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倒是他最近時常趁著午憩時間,偷偷溜到三爺那新納姨娘的院子……”</p>

“啊!”女乃娘突然叫了一聲,讓徐氏與李夫子都嚇了一跳,她察覺自己此舉不妥,尷尬地告了罪,才急忙說道:“奴婢想起來了!夫子拿的那張字帖,好像就是從甄姨娘那裏拿來的!那日奴婢見孫少爺不在房裏午睡,連忙到甄姨娘那裏去尋,果然就見孫少爺從裏頭走出來,手裏拿著的就是一張剛寫好的字,墨跡都還沒乾透呢!奴婢覷到了上頭寫著樂毅、即墨什麽的,現在看見,八成就是夫子手上的字帖了!”</p>

“會是她?”那個鄉下土包子?說實話,徐氏是不信的她想像中的甄妍,除了那張臉還有點看頭,其餘都不值一提“叫寶兒過來,我來問問”</p>

而李夫子一聽到尋到了寫字之人,眼睛先是一亮,有心想求見討教一番,但聽到對方居然是個女眷,那就不方便如此冒然求見了,火熱的心不由涼了一半</p>

女乃娘立刻下去,不一會兒便將宋英傑帶到正廳之中</p>

宋英傑原還以為祖母尋他是有什麽好處,笑嘻嘻地小跑進來,但一看到嚴肅的夫子也在場,那張可愛的笑臉立刻垮了一半,心忖八成沒好事了</p>

“寶兒你過來”徐氏見孫子不開心,對李夫子就更有意見了她喚來宋英傑先是親昵地摟了摟,也不嫌熱,這才步入正題“寶兒,你告訴祖母,這張字帖你從哪裏得來的?”</p>

宋英傑看著徐氏向他攤開的字帖,心裏想的卻是東窗事發自個兒要遭罪了,便低下頭懺悔道:“是寶兒不小心弄糊了夫子寫的字帖,才去求甄姨娘幫忙重新寫一張的!但夫子派發的作業,寶兒都完成了,只不過字帖換了,祖母可不要罵寶兒”</p>

還真是她!徐氏訝異地看著宋英傑,訥訥說道:“甄妍……那甄姨娘很會寫字嗎?”</p>

“何止會寫字啊!她還很會說故事呢!就是甄姨娘跟我說了很多詩經上的故事,我才能把詩背起來的”提到這個,宋英傑居然得意地揚起小臉,好像誇的是自己媳婦似的</p>

徐氏卻是皺起了眉,那甄妍如果只是會寫字就罷了,居然教起了寶貝孫兒讀詩經,這孩子一張白紙似的,萬一讓個鄉下土包子……好吧,會寫字的鄉下土包子給教壞了,那還了得?</p>

於是徐氏心中有了計較,難得嚴厲地對宋英傑說道:“以後乖乖的和夫子學習,不許你去找甄妍了!天知道她都教了你什麽玩意兒?”</p>

“為什麽?甄姨娘有什麽不好?”宋英傑氣鼓鼓地反問</p>

有什麽不好?徐氏一下子被問住了,她根本不太認識甄妍這個人,又哪裏知道她好不好了?對這人的印象也不過出於成見罷了</p>

“甄妍來歷不明,誰知是忠是奸呢……反正你要聽大人的話,這是為你好”徐氏端起了祖母的架子,但聽起來卻很有耍賴的成分</p>

“祖母,你覺得三叔可能讓一個壞人進我們勇國公府嗎?”這下倒是換成宋英傑用一種看呆子的眼光看著自己祖母</p>

徐氏再一次啞口無言要說這府裏城府最深、最有心計的,就是她的三兒子宋知劍了,她身為母親都覺得這兒子的心思深不見底,如此深謀遠慮的人,會放一個禍害在自己家裏?</p>

連她都說服不了自己</p>

宋英傑的聰穎本就超過一般孩童,尤其遇到他堅持的事,可是什麽理由都能搬出來他見祖母辭窮,居然搖頭晃腦地掉起了書袋子,“亂之又生,君子信讒君子如怒,亂庶遄沮祖母啊,你一定是聽了他人的讒言,君子必須怒言遏止,才能很快的制止禍亂所以府裏有人散布甄姨娘的壞話,肯定是要禍亂咱們國公府,這件事必須讓三叔知道,寶兒去也”</p>

說完,他眼底閃過一絲淘氣,抽走祖母手上的字帖飛也似地跑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徐氏,最後只能無奈地望向了李夫子,像是在埋怨他教的都是什麽東西</p>

李夫子卻是苦笑了起來“夫人,這《詩經.小雅.巧言》,已超過老夫教的進度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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