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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碎瓊亂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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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碎瓊亂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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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阿予還喜歡什麽?”南珵正瞧著她視線挪在那半月茶壺上,他先一步給二人倒了桂花釀出來。

茶壺裏裝佳釀,每日這姑娘都要喝上兩口,桂花釀不醉人,只醉一心人。

陸綺凝打小沒撒過慌,她想要什麽便有什麽,不想要的東西甚至都不會出現在昭平侯府,這算是她第一次撒謊,令她空了一會思緒。

是以南珵跟她搭話,她腦海裏的一團麻線像被把火點著了,幸好沒被看穿,她把茶盞裏的桂花釀一口飲完,脫口而出:“我喜歡好看的。”

她剛想再給自己倒第二杯桂花釀時,乍然意識到這人利用她撒謊心慌之餘,來套她話,她目光談不上和煦,意識到她自己沒設防在先,只帶著少許鄙夷去看南珵。

日頭被四方院周遭的枯木攪的粉碎,落在南珵黃色圓領袍上,影影綽綽,這人面容落在陰影裏,笑意盎然,那雙明眸一笑,便像清澈見底的湖水面上,落了一葉扁舟,漣漪四起。

陸綺凝心中暗暗較著勁,這人坐姿不正,心術也不正,用著她帶來的好看的茶盞,悠悠哉哉喝佳釀,薄唇輕齒:“那你討厭什麽?”

她討厭弱點被外人握著,若這人問她討厭誰,她必定不假思索。

這跟她六歲那年討厭的那個偷聽她彈古琴的人一樣,令人討厭。

陸綺凝六歲那年,徐鴻越剛把那首《魚兒游》教會她,她手剛撫上琴,徐鴻越就在她身側蹲下身子,笑瞇瞇道:“外頭有人。”

那時小陸綺凝不願意把徐鴻越教她的曲兒,彈給外人聽,正想出去教訓那偷聽之人一番,徐鴻越沒讓她去,反過來告訴她一個道理。

徐鴻越摸著胡須道:“萬一出去後,外頭是個叫花子,郡主當如何?”

“把叫花子請進府裏,給他吃給他穿,再送他離開。”小陸綺凝坐在錦面圓杌上,雙手托著下巴,想了半晌,只想到這種解釋。

徐鴻越手輕輕拍她肩頭,本應語重心長之言,變得歡快了些,“郡主說的不錯,可如此做派,諸如此類,換而言之,叫花子皆如此,侯府又當如何?”

“都城裏的叫花子,有手有腳,行乞之事,我們自是管不著,可郡主無心之舉,免不得成為叫花子有心為之。”

“人自當自立,雙手勞作心暢快之,叫花子掌心向上要之,多為貪欲,懶惰作祟。”

“這兩年叫花子愈發年輕,多為壯年,打扮可憐兮兮模樣,惹富貴人家憐憫,難不成富人欠叫花子的?”

“富人為何富之,面善心狠手段重,與善人無二,施舍者故多為自己積福,然也不然,然之則得百姓愛戴;不然則福氣自來。”

小陸綺凝眼神懵懵懂懂,福氣也會天生嗎?她反問道:“行善積德,日行一善與福氣自來何不同?”

徐鴻越從地上站起來,耐心解釋:“世上之人不一,有人命裏勤奮加冕,日後必定富貴;也有人福氣自來,只需循規蹈矩財不請自來;還有人日行一善,四方財聚。”

“那些叫花子是精明的,他們抓著命脈,要之,討之,不給反罵之,是以裝聾作啞此為良策。”

“銀兩該留給真正需要之人,不該給不需要之人。”

小陸綺凝沒理解透,她卻聽懂最後一句,需慧眼瞧之,若叫花子真難,必慷慨之;若假難,需裝聾作啞之。

是以那會兒她很討厭那位不知名的叫花子。

陸綺凝盯著南珵的眼神慢慢溫和起來,她現在已經不討厭那叫花子了,南珵看她,她甚至還能輕抿個笑給這人。

討厭之人沒必要惡語相迎,畢竟狗急了都會跳墻;更沒必要避而遠之,人畢生所學是學會對自己開懷。

南珵自小愛慕眼前這姑娘,說來慚愧,這姑娘很多喜好他摸不透,自認為愛人深到骨子裏,卻不曾想竟都是些皮毛罷了,連她不喜歡花都不知,他飲了好些桂花釀,涼意溢出,也滅不掉他對陸書予的愧疚。

他愧疚自己沒對陸書予多些了解;愧疚他剛讓陸書予陷進了不好的回憶裏,這姑娘剛的眼神中分明有揪心之色,但他從不後悔早早喜歡她。

南珵堅定道:“為夫所討厭之人,皆是阿予所厭之人。”

“我沒有討厭之人。”

“那為夫也沒有。”

……

二人從亭子裏,一路別嘴到堂內,陸綺凝說不喜歡,南珵跟著她說不喜歡。

堂屋內多了把躺椅,這躺椅有人在上頭時,咯吱咯吱響個不停,是南珵托侍衛買的,買了個老古董回來,他睡得挺舒服的。

陸綺凝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長籲口氣,從手邊摸到了個引枕,朝躺椅上的南珵丟去,這躺椅離她不遠,引枕不偏不倚落在南珵腹上。

“憑什麽你睡得著,睡什麽睡!”她不加掩飾朝人發火。

躺椅上的人,吃痛一聲,才驚醒過來,睡夢中南珵覺著有個什麽東西被丟在自己身上,醒來發現是個引枕,他這痛意倒不打緊,他瞥了眼床上姑娘。

那姑娘側著臉,長發被攬在一側前肩,明黃色補服愈發襯她明朗清爽,不像是剛被吵醒的姑娘,那眼中怒火早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屑瞧他。

南珵左右看著自己這把躺椅,他起身想把引枕還給陸書予,這躺椅咯吱咯吱響個不停,他擰眉一瞬,當真吵鬧不堪,他睡得比較熟。

床上就一個引枕,陸綺凝還把這唯一一個扔到南珵身上,她沒得睡,是以南珵把引枕送到床邊時,她還道了句謝給人家。

南珵抱臂而立床邊,打量著已經再次躺下準備睡的陸書予,不懷好意道:“為夫睡不著了。”

他語調帶著寵溺,懶懶散散。

陸綺凝頭朝外側,一睜眼便能看到這人立在床頭,她瞅著他,沒好氣回:“買躺椅被騙了罷。”

她雖不懂躺椅這個行當,但人躺上面不咋動,聲響也不停歇,就是被騙了。

她只看了南珵一眼,轉著身子朝向床裏側,不再看他。

眼不見心不煩。

南珵睫眉半落,始終都習慣性溫和的目光在這姑娘身上停留,輕描淡寫:“可不是說,那把躺椅青墨足足花了二十兩。”

陸綺凝剛闔上的鴉羽趨於平靜,一下再也平靜不下來,陡然坐起身,指著那把還有聲響的躺椅,“二十兩,他買古董嗎?”

就算她錦衣玉食,養尊處優,那躺椅也值不得二十兩,怎麽不去銀票號子鋪搶呢。

南珵攤攤手,順著她心意道:“阿予說的何嘗不是呢,青墨該罰,阿予回家可得好生教教。”

陸綺凝徹底失了睡意,坐在床沿邊,平靜望著他,直截了當地問,“待會兒的事有多棘手。”她的性子溫和,不會輕言在外人跟前兒生氣,南珵越如此,她心中對下午之事越不安。

這些事上了心,便不是瑣事,是大事,是衛朝闖的禍事,基本上百姓提的要求若不無理,她會有求必應的。

只要她做得到。

但南珵絕不是不謹慎之人,這人年長她幾歲,變通能力絕對在她之上,瞧著是在惹她生氣,變相的是在多囑咐她些。

這會兒還能俏言兩句,待會兒恐連客氣笑都笑不出來。

南珵第一反應就是他自己又讓這姑娘猜到了,怕不是學了讀心術,須臾,輕笑一聲,讀心術也讀不到他的喜歡之意,是他做的還不夠好罷。

“工,刑房的兩位大人,得空各自去了一些無辜被抓進牢裏,且被毒啞的百姓家裏。”南珵沒接著說,搖搖頭,往後的話他恐臟了陸綺凝的耳。

“天子不作為,任憑官員欺壓,上蒼為何不降到雷將天子給劈了,留著不作為的官家何用。”

“百姓雙手耕織,家中男丁更是勤奮刻勉,活生生的人被毒啞,不就是官家眼瞎,派了不中用之人來嗎,官家高高在上,百姓就該處處忍讓嗎?”

陸綺凝言語溫和,給這話轉了語調,讓原本戾氣十足的話有了平緩。

這話她偶然間聽到的,事到臨頭,總不得用知人知面不知心搪塞。

這話陸綺凝聽著,亦不知該如何做之。

*

未時三刻,街道上人群熙攘,販夫走卒,熱鬧非凡,一馬車緩緩拐進長柳巷,這巷子日頭足,家家戶戶門前都種著一棵柳樹,每到冬日,樹上的葉子也不會完全掉落,倒是難得的春色。

馬車只在一家門口前停留一瞬,待馬車裏下來兩位妙齡姑娘,便不回頭的走開,去了另一條巷子。

打頭的這位姑娘著明黃色補服,草綠色馬面,巧與這巷子融為一色,後頭這位姑娘手中拿著一拜帖樣式的折子和筆墨,還有一罐糖。

這巷子裏住著的都是以田耕為主的平頭百姓,木質的大門銹跡斑駁,陸綺凝提著裙擺上臺階,雲笑在後頭跟著她。

她上門的這戶人家姓楊,家中三口,丈夫兩年前被衛朝派人來抓走,近日方才無罪釋放,還成了啞巴,妻子去年獨自操辦了公婆後事,與幼女相依為伴。

陸綺凝親扣了幾聲門,裏頭沒聲,停了一會兒,剛打算再扣兩聲時,門一下從裏面開了。

開門的是個不足四歲的女幼童。

這女幼童穿著方便的衣裳,手上不知沾了什麽,黑乎乎的,眼睛亮亮的,仰著頭聲音帶著稚氣問:“大姐姐,你找誰?”

陸綺凝蹲下身子,擡手將女幼童把蓬亂的鬢發別在耳後,溫聲道:“你阿爹、阿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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