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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雪寒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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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雪寒泉(二)

周問月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在輕輕地擺弄自己背上的背包掛墜,伴隨而來的還有一陣濃烈的腥臭味。

她感到,自己的後脖被輕輕碰了一下。

什麽東西在她的身後?在她和許岱都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周問月閉了閉眼,就在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惡寒隨著感官爬上她脊背的時候,鋒利的刀光如雷霆般劃開了眼前的水霧。

“小心!”伴隨而來的是許岱的一聲低喝。

他的刀出鞘的時候,周問月擡眼,眼前只見閃起一瞬雪亮,再後便是他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一瞬間,只見許岱猛地跳了起來,踏上櫃子用力一蹬,身子騰空而起,他的膝蓋淩空往下一壓,手上的刀便轉了個方向,直直切入濃霧之中。

伴隨著一陣輕微的破空聲,霧氣被整段劃開,周問月只來得及看見一個忽閃而過的影子,緊接著,一聲不知從何而來的清脆爆裂聲響起,聽得人直牙酸。

四周重新歸於寂靜。

過了好一陣,許岱才慢慢從霧氣中直起了身子。

他拔起了穿透青石地板的長刀,面色平靜地從霧氣中向周問月身邊走去,額發有沾濕的幾縷,都軟軟搭在他的額頭上。

這一瞬間,周問月仿佛又看到了那幅掛畫。

“怎麽了?”許岱提著刀,側頭問。

“沒事。”周問月搖了搖頭。

整個打鬥過程其實她只能看見許岱溶在霧裏的影子,但也因此,那個畫面看起來特別震撼離奇。

“剛剛那是什麽?”周問月問道,她還有些突然遭遇險情的惴惴不安。

“不知道。”許岱頓了一下,垂下眼睛,盯了一眼在他們腳邊微微蕩漾著的溫泉水,然後又擡頭看周問月,“你呆在這裏。”

他說完話便轉頭,捏著刀擡步要走向另外一邊。

“剛才那個……不會再來嗎?”周問月緊跟兩步,問道。

簡直是現實版白日驚魂,不管是人是鬼都嚇了她一跳。

“沒事,我去看看,你不要亂走。”話音未落,許岱身影一糊,轉了個彎便從周問月眼前消失了。

“今天真是開眼了。”周問月深呼吸,快速平覆好心情,然後從背包裏掏出了自己的微型手電。

嗯,活還是要幹的。

現在周圍都是濃濃的水汽,光線打進來,乳白色的墻壁被池水反射出微微的金黃,波光慢慢蕩漾著,四周看起來並沒有特殊要留意的東西。

而剛才趴她包的那個玩意,周問月仔細想了想,覺得那似乎不太可能是雪原上的野獸。

它的身形似乎非常靈活,周問月只瞥到了它纖長的身形,而且它的速度快的幾乎已經閃出了殘影。

如果不是野獸,會是人嗎?

剛剛它在周問月的身後,後脖一瞬間碰觸到的感覺雖然十分模糊,但是至少確實能感覺到,它的皮膚是光滑的。

但是她也難以解釋聞到的那股劇烈的臭氣。

如果那是一個人,那要在雪山上呆多久才能悶出來這樣的氣味。

“希望許岱沒什麽事。”周問月搖了搖頭,蹲下身來,將手電往溫泉池裏打了一下。

就是這一下,一點銀光閃過,她發現了溫泉池壁上若隱若現的石雕花紋。

這花紋的紋路隱藏的很深,若非周問月隨意掃過的這束燈光,在現在環境裏的自然光下幾乎不能察覺到,她關了手電,順勢蹲身到濕漉漉的地上,將手在溫泉壁上摸了一下。

手感有些粗糙,但是能摸到有規律的凹凸起伏,這些確實是人工雕鑿的。

她打開手電筒,將光束調節到最強,然後重新照射到溫泉石壁上,令人驚訝的是,原本辨認不出形狀的石雕,竟然在這樣的光線下聚集起了細細的線。

“這些石頭的凹凸是為了反射光線麽……”周問月湊近了一點。

這些由聚光組成的銀線在此刻的光影下似乎有了生命,它們蜿蜒著在浮雕上勾勒出圖案的線條,隨著周問月手電的移動,一幅幅不同的抽象圖畫出現在了周問月眼前。

“這是?”周問月瞇了瞇眼。

一隊小人擡著另一隊小人在路上行走,路程的最開始,他們經過了一面上有無數洞窟的石壁,然後,是一個冒著氣的水池。

等周問月把手電再往下挪,卻發現那一塊地方的紋路似乎就沒有了,浮雕直接跳到了最後一片。

周問月把手電光打去。

“消失了?”她不可思議地又照了一照,然後皺皺眉,繼續往溫泉池邊趴。

被擡起來的那些小人們消失了,剩下的小人團團圍坐在一起,他們的中間畫了一朵杜鵑花。

這又是什麽祭典嗎?周問月的腦袋裏此刻繞滿了線團。

那個石壁的抽象圖畫讓周問月想到了來時路過的那一扇巨大的洞窟墻。

“那這個水池代表的應該是寒泉寺。”周問月念叨著,手電繼續外移,“中間缺了一段,而到最後,這些被擡著走的小人卻消失了。”

不知道為什麽,這總是讓她產生一些不太舒服的聯想。

寒泉寺的外觀構造和鏡宮寺幾乎一模一樣,這裏不得不讓人產生一些想法。

鏡宮寺最初設立的初衷是大越開國皇帝要求法師鎮壓外域俘虜的死魂,法師因而采用了這樣獨特的方式設計寺院,采上為陽,采下為陰。

如果寒城的宗教機構的目的只是為了在溫泉池裏搭一座廟宇,怎麽想他們也不應該用鏡宮寺這一套。

“真奇怪。”周問月努力地探出身子去,試圖再多看一點。

“砰!”不遠處響起了巨大的撞擊聲。

“啊?!”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櫃子突然被掀飛了出來,周問月連忙躲閃,卻腳底打滑沒勾住固定物,整個人保持趴著的姿勢撲通一聲摔進了溫泉池子裏。

周問月的第一想法是還好這溫泉水不燙。

但是這個溫泉比它表面上看起來要深多了!

“咕嚕——”周問月的腳劃拉了兩下,發現踩不到池子底,她吐了個泡泡,奮力伸出手,試圖將腦袋探出水面。

可是接連不斷地有櫃子被砸進水面,將整個池壁包圍了起來,這期間周問月只能縮著腦袋躲避,再然後,周問月聽到一個更大的落水聲。

“撲通!”

隨即,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周問月轉過頭去,許岱和她一樣現在在溫泉池水裏飄著。

“嗚嗚?(許岱?)”

她憋著氣,而許岱按著她的肩膀搖了搖頭。

他的神情嚴肅,對著周問月用另一只手又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好吧。

周問月徒生出一幅悲壯的感受,忍住想死死揪住什麽東西的沖動,兩眼一閉,開始全力憋氣。

在水裏,她的鼓膜轟隆隆的聽不見任何聲音。

在她覺得已經在水下呆了一個世紀,肺馬上要爆炸了之後,許岱終於松開了她的肩膀。

周問月如蒙大赦,趕緊在水裏劃拉幾下,把腦袋伸出了水面。

水池邊一片狼藉,由於原本的建築體是鑲嵌在山裏面的,而面向山體的那一側窗戶被砸破了,露出黑黝黝的山石雕刻,不時有呼呼冷風灌進來。

而看通向其他房間的路,上面比起之前多出來很多明顯的拖痕。

依舊是那股刺鼻的臭味,殘留在拖行過後的水跡裏。

“呼——”周問月深深吸了一口氣,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忙不疊問道,“剛剛發生什麽事了?”

許岱在她身後,也漂在水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全身濕漉漉的,紮頭發的紅繩也不知道丟去了哪裏,黑發在水中四散開來,聽到周問月的問話,他才輕輕呼出一口氣,說:“是癲奴。”

“癲奴。”周問月跟著重覆了一遍。

“癲奴”特指一類人群,這也是白瀧地區飽受後世詬病的一類習俗。

白瀧人當中曾經有人被惡意地從人類社會隔絕,貴族像養家畜一樣圈養他們,並刻意培養他們兇殘嗜血的行為,最終,這些人會變成貴族手裏比狼還兇猛的野獸。

茹毛飲血,殺人如麻。

他們已經被折磨地喪失了正常人的思考能力,只是一堆被本能和指令驅使的行屍走肉。

養癲奴,這是一種相當殘忍原始的做法,但是對殺傷恐嚇敵人很有效,在現在的白瀧地區或許都還不少見。

“他們從哪裏來的?寒城裏嗎?”周問月手一撐,一把跳上溫泉池壁,腦中思維一轉,“總不可能——”

她反應過來,突然住了嘴。

鏡宮寺底下是做什麽的?

陰宅,埋人的。

既然寒泉寺外觀做了鏡宮寺的翻版,那為什麽寒泉寺底下不能有一個類似的地方藏人呢?

“寒泉寺底下有地宮。”許岱擡眼望向她,把她的想法說了出來。

周問月看著許岱安靜的神情。

“你想去那個地宮?”她擡頭,直視許岱。

對方也望著她,但是沒有回應。

但是周問月覺得,如果不是她在這,很可能這個人已經在發現有地宮的第一時間就自己進去了。

隨即她又問:“你去地宮裏做什麽?”

“你不用知道。”

許岱搖了搖頭,和周問月一樣坐上溫泉池壁,他手上的紗布浸透了水,被他一圈圈繞下來放在了一邊。

還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那你下去唄,我又不攔你。”周問月看著他的神情,突然笑了起來,“你去你的,我走我的。”

許岱側頭看她。

女孩的表情有點奇怪,那種笑容比起開心,更多的是被某種事物吸引起了極大興趣的興奮。

從沒有見過的神情。

而此刻,周問月的心裏像是燒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在後來的草原上被歌頌的神王,曾經是困囿於雪山裏的一縷孤魂,而鎖住他的人,他們既害怕他,但似乎又需要他。

他看起來和她這個外來者一樣,對太多問題沒有答案。

現在,周問月的學術興致被極大地吸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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