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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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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裴久默了默,在心中唾棄自己的卑鄙。

黎絨還在繼續說著,像是在討論別人的故事一般犀利的點評著。

“兩個不相愛的人的故事,很少會有讀者喜歡。就像我,我就只喜歡大團圓結局。我和他從任何一個角度都不可能大團圓。”

“對不起,阿絨”,裴久看向黎絨,輕聲道。“我剛剛其實是在試探你,我…”

“我知道,你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一樣。我們是老鄉,我媽說了,出門在外要和老鄉相互照應。你幫了你這麽多,我當然也要幫你啦。我可不是沒用的人。”

裴久感動得不行,真是應了那句‘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裴久將她與梁瀟時的計劃大致說了一遍,他們的計劃是在緊要關頭用黎絨來亂元亦的心,軟肋之所以為軟肋,不在傷其身,而在亂其心。

阿肆跑回來時手裏還抓著幾只白兔,裴久見狀下意識問道。

“今晚吃兔子嗎?給我做個麻辣的唄。”

“麻辣的做不了,只能給你做個毒藥味的”

裴久:……

黎絨:……兔兔那麽…口水流出來,算了。

紫衣少女洗了手便走過來為裴久拔針,看著幾乎變得全黑的銀針和面不改色的裴久,黎絨不自然咽了咽口水。

老鄉也太慘了。

銀針被一一拔出,裴久的手臂上開始滲出暗色的血。黎絨站在一旁小心看著兩人的神色,裴久看著不斷往外冒的黑血,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什麽。阿肆更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拔針的動作沒有片刻猶豫。

真厲害,黎絨暗暗的想,這種劇情一般都出現在女主身上,看來她抱到大腿了!

正在想怎麽求阿肆給她做麻辣兔頭的裴久忽然打了個冷顫,嗯,天這麽冷就該吃點辣的。

……

公主府內,梁瀟時、元濟、裴幼生、柳劭還有幾位將軍坐在書案前垂眸沈思,書案上擺著一張極為精細的地圖。

若是有人仔細看就能認出來,這是大元皇宮的地圖,精細到每一條地道、每一棵樹的地圖。

“如今皇宮內暗衛多了數十倍,到時我們的人只能走地道。”

裴幼生指著其中一條地道,直接道。

“這裏離大典最近,擒賊先擒王,我們先抓元亦要緊。”

元濟道,“元亦此人陰狠狡詐,雖然他這幾十年都沒出過手,但其身手也必然不會簡單。”

“打我跟在他身邊,就從未見到他出過手。”裴幼生看了眼元濟,鋒利眉眼中的敵意幾乎要溢出來。“不過,這五年來他的身體倒是越來越差了。你們真沒給他下毒?畢竟這招你們常用。”

裴久身上的蠱毒是怎麽來的,他們三人都清楚。

聞言,元濟的唇角微扯,如今的男主還沒成長到喜怒不形於色的程度。

“柳首輔知道我們的意圖,又不願加入我們。難保他會將我們的計劃告訴元亦,斬草要除根。既然決定走上這條不歸路,就要斬除所有後患。”

“你敢動他試試”,裴幼生皮笑肉不笑的盯著元濟。“他不會告密,但你要是動了他,我一定會殺了你。”

元濟身後的幾人聞言紛紛拔出腰上的佩劍,裴幼生身後的親信也拔出手中的刀。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起來。

“要給你們留個地方打架嗎?”

就在這時,梁瀟時低沈的聲音響起,語氣幾乎沒有什麽起伏,只像是平靜的敘述,卻讓所有人都收了刀劍。

“我們只有三天時間了。”

三天後,不是元帝死就是他們亡。

“我夫人還在家等我,所以我們能聊些正事嗎?”

一句話讓兩位兄長沈默下來,裴幼生主動道。

“知宴不會告密,宮變失敗對柳家沒有任何好處。我們畢生的願望不過是輔佐一位明君,讓大元越來越好罷了。”

元亦不是明君,這點所有人都知道。

“那好,我之前安插在宮裏的暗線都已經準備好了。元亦身邊暗衛無數,但近來都被他打發去找東西了,他身邊只剩不到10人。”

“鷹師目標太大,此次只能先派1000人潛入皇宮,伺機而動。”

“到時你我……”

梁瀟時回來時已是天黑,他手裏拎著大大小小好幾樣包裹。

剛走進月華宮,就看到裴久一人坐在房檐上不知在想些什麽。即使早已開春,但她身上仍裹著厚厚的披風。整個人坐在那,像一個圓潤的球。

今日的月亮格外的圓,她盯著看得出神,完全沒註意到梁瀟時回來了。

直到身旁傳來瓦片翻動的聲音,裴久側頭就對上梁瀟時的目光。

“梁乙安,今日的月亮真圓,我剛剛許了一個願望。你猜是什麽?”

玄衣男人坐到她身旁,隨後自然的牽過她的手——即使穿得這般厚,她的手還是有些涼。

“想遲笙他們了嗎?”

“我剛剛做了一個夢”,裴久看向梁瀟時,輕聲道。“我夢到我在那個世界的好朋友在哭,梁乙安,我有點傷心。”

牽著她手的力道加重了些,裴久看到他的桃花眼中閃過幾分無措。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梁乙安,等一切都結束了,我們也要個孩子吧。”

梁瀟時親了親她的額頭,“好。”

“梁乙安,還有三天了。我們都會好好的,對吧?”

“對,我們都會好好的。”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梁瀟時站在大殿門口等著裴久梳妝。元濟還是一身玄色勁裝,侍衛打扮站在梁瀟時身後。

“兩邊的兵馬都布置完成,只待大殿禮成那一刻。”

梁瀟時一瞬不瞬的盯著殿門口,他今日穿了一身與裴久相襯的棗紅色禮服,裏面的勁裝被完全遮住,聞言他點了點頭,“鷹師也準備好了,到時鷹師從正面進攻,你與裴幼生從側面。”

話音剛落,大殿被人從裏面打開。

裴久穿著一身大紅色華服,頭戴金冠,額間點了一朵牡丹花鈿。臉上的妝容也是偏明艷,將她臉上的病氣遮了個十成十,顯得她整個人明媚又張揚,很符合她為自己打造的人設。

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清澈明亮。

方才還在討論計劃的兩人紛紛噤聲,梁瀟時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便再也沒有離開過。

這不是她第一次打扮的這般莊重,但每次都會惹得梁瀟時悸動。

他的小姑娘就該是這般明艷美麗的。

裴久沒錯過他眼中的驚艷之色,她沖著梁瀟時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來,緩緩伸出自己白皙纖細的手。

過去所有的一切都會在今天結束,梁乙安,我們一起努力吧。

梁瀟時幾步上前牽住她,兩人緩步走出月華殿,除了阿肆,長生和黎絨都跟在他們身後。

一旁全程被他們忽略的元濟直接氣笑了,看著遠去的眾人,心不甘情不願的擡腳跟上。

裴久被人扶著上了屬於公主規制的轎輦,按規矩梁瀟時是不能上轎的,他只跟在轎輦旁。裴久回頭看到轎輦後長長的隊伍,明白這是元帝給她的體面。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到了正殿,大典的規矩很多,一行人先是去祭拜了祖先,聽著內監尖聲的唱詞,裴久站在祖宗祠堂裏註視著最下方的牌位。

那是她這一世的生父,死在宮變上的先皇。

那年空心大師的話還在她耳邊環繞,與她血脈相連之人用永不入輪回為代價為她換來了新生。

那人若是看到她跪在此處叫旁人父親,一定會很難過吧。

爸爸,你會保佑我的,對嗎?

冰涼的指尖被人握住,裴久側頭對上梁瀟時的眼睛。殿內正說著唱詞的內監頓了頓,隨後在梁瀟時攝人的眼神下接上祝詞。

他這一動作不符合大典禮制,一旁的嬤嬤想說什麽卻一玄衣少年攔下。

元濟止住嬤嬤想要上前的動作,他明面上是長公主的侍衛,所有動作在其他人看來都是長公主的意思。

那嬤嬤與一旁的幾位宮女內監對視一眼,默契的裝作沒看到駙馬爺的逾舉行徑。

陛下如今偏心這位剛找回來的長公主殿下,而且這位的脾氣屬實不算好。大家都沒必要為這點小事去觸公主的黴頭,皇宮就是這麽勢力的地方。誰可以得罪誰不能得罪往往就在於陛下的一句話。

沒人敢上前勸阻,在祭拜儀式上梁瀟時便一直拉著裴久的手,今日日頭晴朗,但她的手依舊冰涼。

“你怎麽上來了?”

脾氣不好的長公主殿下小聲問道,方才還有些暗淡的眼睛此刻又變得明亮起來。雖是問句,卻絲毫沒有質問的意思。

“我怕你一個人難過。”

剛剛裴久空洞的眼神看得梁瀟時心疼。

之前十幾年都是自己一個人挺過來的,如今遇到他倒是變得越來越嬌氣了。

“我剛剛在想我父親,他看到我在這裏祭拜別人會不會傷心?”

“阿久,他一定知道你在想他。”

裴久對裴臨河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她幾乎忘記了那人的臉,只記得他的聲音。他會溫柔的叫她的名字,“阿久,來爸爸這裏。”

“阿久,吃飯好不好?”

“阿久考這麽高的分數,真厲害。”

“我的女兒世界上第二漂亮。”

“阿久,照顧好媽媽。”

這是那個男人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裴久記得最深的一句話。因為這句話,她不斷忍受那女人對她的遷怒、謾罵和無窮無盡的惡意,直至,她死。

爸爸,這輩子我先照顧我自己,好不好?

祭拜儀式結束,裴久聽從禮儀嬤嬤的話陸續完成了其他繁覆的禮儀,即使有些儀式過於繁覆她也沒說什麽。

禮儀嬤嬤見狀松了一口氣,笑容也真切了幾分。

繁覆的儀式結束,裴久終於到了太和門,長長的石階直通乾清宮。千階石階出現在眾人眼前,長生和易容後的黎絨齊齊倒吸一口涼氣——這麽長的石階,穿著華服、頭戴金冠的裴久要獨自走上去,敲響乾清宮前的金鐘才算禮成。

“這是最後一步了,在百官的註視下敲響金鐘才算禮成。殿下在加把勁兒,很快的……”

嬤嬤的勸說聲在耳邊回蕩,裴久的目光落在那個金鐘上。

那是他們商議的,宮變開始的訊號。腰間別著的匕首觸感慢慢變大,裴久雙手提裙一步一步往上走。

太和門每一個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包括裴久身後親信和宮人。長生的眼角慢慢湧上淚珠,如今一步一步上階的裴久和多年前那個稚嫩的小女孩重合。

前夜裴久找到她,那時她穿著一身素衣,臉色泛著不正常的白。與今日張揚明艷的模樣完全不同。

她輕輕揉了揉長生頭上的雙髻,眼神像是在看自家妹妹。

“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兗州。”

宮變兇險,若此事不成,大家都要死。長生哭著搖頭說自己不走,上次就是去宋國的時候她被小姐拋給阿肆姑娘。這次她不要在被拋下了。

那晚長生哭得放肆,什麽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小姐最後嘆了一口氣。

“長生長生,總能長生的。”

黎絨看著每一步都走得端莊的裴久,緊張的扶了扶頭上的發釵,裴久昨夜的話還回蕩在耳邊。

“若是事情有變,你不必管我們,先回家便是。若是…若是有緣遇到名叫寧壹的女生,你就告訴她,我在這裏過得很好。”

“有夫君相愛、好友成群、父母和諧、兒女成群。”

“我很開心。”

元濟看著莊重嚴肅中的一抹艷紅,不由抿了抿嘴角。想起這人昨夜說過的話。

枯黃的樹下,是兄妹兩人相認後的第一次談話。

“我不能說自己從未怪過你,畢竟給你當了這麽多年替死鬼。但我相信你是個好人、是個明君。”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的存在的?”

“我與常人有些不同,出生時的事我都記得。你呢?”

“我有次偷聽到她和別人的對話,才知道此事。我…我想派人去接你…但是…”

裴久收回看向天邊明月的視線,轉頭去看身旁的男人。這是她血緣上的兄長、是這個世界的主角、是還沒來得及成長的男主。

“我們都太年輕了。”

她的出現讓故事線提前,男主和反派都還沒來得及成長,因此這一戰勢必艱難。

“你想見見她嗎?”

裴久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口中的人是溫念晚。

“我們總會見面的。”

她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元濟垂眸看著她,他的眼睛和裴久很像,此刻眼眸微閃,看著裴久的目光滿是愧疚。

這就是裴久想要的效果,用男主對自己的愧疚謀求一絲利益。

微風吹過,她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元濟下意識側了側身體,為裴久擋住了風口。

“元濟兄長,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聽到兄長二字的元濟腦袋轟然炸開,只楞楞的說好。

“明日幫我多照顧一下我夫君好嗎?我很害怕會失去他。”

“好。”

果然,沒成長起來的男主還挺好騙。裴久偷偷勾了勾嘴角,一臉激動的抱了下元濟。

“謝謝你。”

這是她為梁瀟時求的最後的保障,元濟畢竟是書中的男主,他的氣運已經到了能影響整個國家的程度,照拂一下大反派應該也沒什麽問題。

當然,裴久的這些小心思元濟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妹妹叫他兄長了。

笑死,他一定要和裴幼生炫耀。

梁瀟時緊緊攥著手中的黑玉,看著臺階上的裴久,一雙桃花眼微閃。

“明日若是不敵,你就往元濟身邊躲。梁乙安,你要好好活著,你活我才能活。知不知道?”

想到這,他小心將黑玉放到胸前的勁裝中。

裴久一直沒有回頭看,她的步子越來越快,金色發冠在陽光中發著光。周圍熟悉的、陌生的人都在看著她,看著這位流著皇家血脈的公主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位置。

千階臺階說長也長、說短也短。裴久走上去的時候,面上依舊清爽,表情依舊淡然。

她隔著人群看了坐在龍椅上的青年,青年目光帶笑,像是早已洞悉一切。

裴久沒由來地覺得不安,站在皇帝下首的柳知宴看著她的目光覆雜難辨。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裴久拿起一旁的木槌,在眾人的註目下敲響金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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