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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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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天極書院的弟子們按照舍房院落坐在蒲團上等待,這中間,幾人已經為遲笙簡單擦過藥了。早有準備的梁瀟時多帶了一套衣服給遲笙備用,如今灰撲撲的裴久夾在三位身穿黑色窄衫的少年中顯得有些突兀。

裴久不經感嘆,這小說作者描寫外貌的技術真不錯,這三個反派各有各的帥法。

梁瀟時餘光註意到病秧子一直在他們三人臉上游走的目光,他轉頭去看,裴久又飛快地移開視線,假裝在看風景。

梁瀟時:……

那張過分蒼白透露出明顯病態的臉上有一雙與整張臉格格不入的、泛著光的眼睛。此時那雙眼睛滴溜溜的轉著,帶著幾分偷看被發現後的心虛。

時間早已超過飯點,幹了一下午活的少年們餓的前胸貼後背,裴久本就比常人瘦弱,此刻整個人趴在桌子上苦苦支撐著。

就在遲笙準備起身去催促時,門被打開,秋湘書院的女郎們一個接一個的走了進來,她們手裏還端著餐盤。有的賣相極好、有的看不出是何物。

站在最前面的姑娘穿著一身火紅衣裙,頭上帶滿的金飾。她臉上帶著幾分羞澀,緩步停在梁瀟時面前。

裴久聽見動靜後便直起身規規矩矩的坐好,看到紅衣姑娘時她微怔。

這位不就是她剛穿來時撞到她的馬車主人嗎?

顧朝欣?

顧朝欣動作優雅的將手中餐盤放到梁瀟時桌前,目光灼灼地註視著他。

“梁哥哥,我特意為你做的,你快吃,一會就涼了。”

梁瀟時被這聲哥哥叫得蹙起了眉頭,看著桌上黑乎乎一片的東西,他閉上眼睛不願再看。

“我與你有仇嗎?”

對面的顧朝欣有些尷尬,但又不願離開,只絞著手看著他。

“梁哥哥這是何意?”

裴久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快要溢出來的愛意,她默默感嘆,大反派真是紅顏禍水啊。

梁瀟時註意到了裴久這副看好戲的模樣,心中生出一陣莫名的煩躁。

“不然你為何要毒害我?”

這話說出來就有些傷人了,不過梁瀟時可不是什麽會在意別人怎麽想的溫潤君子。遲笙這個小霸王自然就更不懂什麽憐香惜玉了。

宋祈只搖著折扇不言語,他卻徑直笑出了聲。

對面的顧朝欣咬了咬唇,一副受了極大委屈的表情。她擠開旁人站在第一位就是為了給梁哥哥送飯,畢竟這次規定是說一人只能收一份飯,且男子不能拒絕。結果梁瀟時並不領情,遲家這個祖宗更是直接嘲笑她,感受到身後其他女子的目光,顧朝欣覺得難堪極了。站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顧姑娘這飯菜看著尚可。”

這時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顧朝欣側過臉就看到一張有些熟悉的臉。

“是你?”

“梁公子說話向來如此,姑娘不必在意。”裴久不想讓人下不來臺,讓別人看到只會以為她是被大反派欺負了,於是便緩聲替人解圍。

顧朝欣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點,飛快地順著裴久給的臺階下了。

“劉公子那日受的傷可好了?”

“早就好了,多謝姑娘關心。”

臨走前顧朝欣沖著裴久點了下頭,頭上的金飾跟著晃了晃。她眼睛一直戀戀不舍的看著梁瀟時,可他沒看她,反而側身註視著旁邊的劉公子。

她咬著唇,有些不甘的走了。若她成了顧府的嫡女,梁哥哥是不是就會喜歡她了。

梁瀟時若有所思的看著裴久,直將她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註意到她的視線從那女子身上轉移過來,他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裴久原本看著顧朝欣離開時三步一回頭的樣子,在心中默默感慨一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卻被身邊人的視線看得毛毛的,不得不結束吃瓜,轉頭正視這人。

“你認識她?”

裴久反應了一會才明白過來他是在說顧朝欣,不好直說被人撞了的事,她只含糊道。

“有過一面之緣。”

說完,裴久搓了搓手臂,怎麽突然有些冷。

她臉上的燈光忽地被人擋住,有人站在了她面前。裴久擡起頭對上了一雙熟悉的杏眼,她沒想到顧大小姐會將飯菜給她,有些怔楞。對面的姑娘卻明顯會錯了意。

“劉公子已經與人約好了送飯菜嗎?”顧朝時抿著唇,神情有幾分忐忑。

“沒有沒有,我只是有些受寵若驚。”

短短幾個字就讓對面的姑娘展顏。裴久與遲笙中間隔著個梁瀟時,此時,遲笙探著頭無能狂怒,“劉十安,你什麽時候把我表妹拐走了!”

梁瀟時被遲笙抓著衣袖,表情從無奈轉變為怔楞。宋祈聽到這邊的動靜,也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水杯。

裴久沒聽懂,裴久反應過來,裴久大驚失色。

!!!

大傻春,你在說什麽啊!

對面的顧朝欣反應最快,她忙搖頭。

“劉公子幫過我一個大忙,我…我只是想感謝一下她。”

裴久也跟著附和,“對對對,我之前幫過顧姑娘一些小忙。”

遲笙這才松開梁瀟時的衣袖,重新懶洋洋的靠回椅背。梁瀟時衣袖下的緊攥著的手緩緩松開,剛剛不自覺前傾的身體又往後仰了仰。宋祈拿起桌上的水繼續喝了起來。

兩人默默的想,遲笙這個一驚一乍的毛病該改改了。

遲笙也收到了一位姑娘送的飯,裴久看那飯的賣相判斷應該是能吃的,就沒再管小傻子。

她找了個幹凈的碗,將自己盤中的飯分出大半。

梁瀟時靜靜的註視著她,面上有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柔和,看著病秧子將那個碗放到自己面前。

“顧三姑娘那份你別吃了,吃這個吧。”

他淡淡的點頭,唇角卻在人看不見的地方勾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裴久剛吃了一口飯,就看到一位明眸皓齒、十分可愛的姑娘走向了宋祈——她手中端著一份全黑的、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的餐盤。

裴久默默又將自己的飯菜分出一些。

小姑娘神情倨傲的將飯菜放到宋祈面前,然後雙手環胸、十分驕傲的開口。

“哥哥,這是我親手做的。”

宋祈:看出來了。

“要全部吃完哦。”

宋祈:……

說完,小公主又看向梁瀟時。“哥哥、梁哥哥…再見哦!”

視線瞥見梁瀟時旁邊的裴久,她停頓了下。少年臉色帶著病態的白,五官確是極好的。此刻正低著頭,但宋願看到了她的眼睛,那雙丹鳳眼為少年原本有些雌雄莫辨的臉上加了點淩厲,這麽一中和正正好符合小公主心中的文弱書生的形象。

梁瀟時註意到她的視線在病秧子身上停留了一下,他不著痕跡的側了側身,擋住了正低頭分飯的裴久。

遲笙大咧咧的沒註意到這邊的情況,他大聲叫嚷,“宋願,你有沒有禮貌?怎麽不和我打招呼?”

小公主對著遲笙吐了吐舌頭,轉身走了。

見她走了,宋祈默默將餐盤推遠了些。

梁瀟時看著裴久的動作,明白了她的意圖。一聲不吭的將裴久分好的飯倒回她的盤中,裴久怔了下,擡起頭不滿的瞪著梁瀟時。

她這眼神在梁瀟時看來沒有任何殺傷力,反而有點可愛。

“你剛剛不是喊著要餓死了嗎?現在又把這點飯分來分去。”

“我胃口很小的,吃不了多少。”

梁瀟時看著裴久那比常人蒼白許多的臉,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近來病秧子的臉色似乎好了一些。

“把這些飯全部吃完,一粒都不許剩。”

裴久本想反駁,但視線觸及到大反派那雙深邃的眼眸時又不敢說什麽了。

只低頭沈默扒飯。

她又吃不出味道,這麽好吃的飯菜給她也是浪費。

另一邊,遲笙早將自己的飯分出一半給了宋祈。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兩人看著宋願的作品,只覺得碗裏沒什麽味道的飯菜香極了。

顧朝時做了排骨,梁瀟時給遲笙和宋祈夾了一些,隨後獎勵似的摸了摸遲笙的狗頭。

孩子懂得分享了,應該鼓勵一下。

……

農舍房間不多,書院給每個舍院分了一間房。房間不大,僅有一個大炕,不過睡下4個人也是足夠的。

裴久默默選擇了最右邊的位置,她將自己的小包袱打開,裏面有一套幹凈的衣物。隨後她拿著衣物悄悄走出房間,打算找個無人的地方換個衣服。

遲笙坐在裴久旁邊的床鋪上仔細地整理著自己的吃食和衣物,從袋子中拿出一袋梅子幹吃著。宋祈倒是無所謂睡在哪裏,但是想起遲笙的睡相,他走向了最左邊。

梁瀟時剛被遲夫子叫走說了下關於中秋夜宴的事,回來就看到遲笙翹著二郎腿躺在炕上吃東西。環視了一圈沒看到那人,他皺著眉走上去拍了拍遲笙翹著的腿。

“不要在床鋪上吃東西。”

他不著痕跡的瞥了眼最右邊那個小小的包袱。

“你去左邊,我們換個位置。”

宋祈略微詫異的從書中擡起頭,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梁瀟時在這種小事上提要求,不過他目前的心思都在書上,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如果裴久在這看到他手中書的名字一定會驚訝——這本書名叫《京都啟示錄》。

遲笙胡亂擦了擦剛拿過果幹的手,搖頭拒絕了梁瀟時的要求。

“不要,瀟哥你睡這邊。”說著,他伸手拍了拍左側,這位置在他和宋祈中間。

梁瀟時看著遲笙這副渾不在意的模樣,磨了磨後槽牙。剛想再說什麽,裴久便抱著換下來的衣物走了進來。

她換了一身玄色衣衫,這顏色襯得她的臉色更加蒼白。梁瀟時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梁公子為何怎麽還不洗漱?”她隨手將換下來的衣物放回包裹中,轉頭瞥見梁瀟時還沒來得及換的黑色窄衫,衣衫袖口處有幾道劃痕。

梁瀟時沒說話,拿起桌上的包裹走了出去。

他最近…真是失心瘋了,為何總想靠近病秧子。

等他收拾好回來時,屋內只剩下一盞燈還亮著,炕上那三人正躺在炕上閑聊。聽到動靜,遲笙和裴久齊齊擡起腦袋看過來。

裴久已經脫了那件玄色衣衫,只穿著雪白色的中衣。昏黃的燈光照在她臉上,襯的她整個人都變得柔和了些許。至於旁邊的遲笙被他忽略了個幹凈。

等梁瀟時規整地躺到炕上,遲笙便朝他這邊湊了湊,他臉上沒有一絲困倦反而帶著幾分興奮。

“瀟哥,我們剛剛在聊小時候覺得最開心的事,大家都說了,就差你了。”

聞言,梁瀟時越過遲笙看向裴久模糊的身影,他不動聲色的套小傻子的話。

“但是我還沒聽到你們的回答。”

遲笙果然上當,他繪聲繪色的開始覆述幾人剛剛的對話。

“我說的最開心的是過生辰,因為那天所有人都會由著我,不管我做多過分的事,我爹都不會打我。祈哥說的是和今上偷偷跑出去玩的那次,就是咱們不小心進了青樓,事後被先皇追著抽的那次。阿九說的是幼時她阿爹帶她爬樹掏鳥窩,事後她高燒,她娘罵了她阿爹好久。”

病秧子身體這麽差,幼時也是活潑的嗎。

梁瀟時沈默著聽完。

“幼時我劍意每次精進,我娘親都會做桃花酥給我吃。”梁夫人的廚藝並不算好,但她做的桃花酥卻格外好吃。幼時他不知為何,後來才知道母親為了做好承諾他的糕點,一連幾日都泡在廚房,婢女一遍一遍的教,她一遍一遍的學,終是學會了。

裴久恍然,原來他愛吃桃花酥還有這層原因。

遲笙和宋祈都是和梁瀟時幼時就玩在一起的夥伴,自然知道梁夫人的事。室內一時無言,遲笙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你們可有極其印象深刻的事?就是那種這輩子都忘不了的事。”

這問題有些深刻,室內一時寂靜下來。

宋祈緩緩開口,“我母後薨時,太醫說母後之所以這麽早離世,是因為常年心緒不佳,郁郁寡歡所致。我那時將一切過錯怪在父皇身上,我怪他只顧著所謂的國事,從不關心母後的身體;怪他不能從一而終,將那麽多人納入後宮;怪他不愛母後卻還是將她困在深宮中。”

“那晚,我偷偷跑進朝華殿,看到父皇在哭。”

“現在我長大了才明白,皇室中人,要顧及的太多了。”

房間內再次沈寂下來。

過了一會,宋祈感覺自己的腦袋被人揉了揉。

梁瀟時接過話題,他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我母親早年征戰時中了毒箭,身體一直不太好。”

“那種毒一直折磨著她,慢慢的,她變得越來越虛弱。”

“但是她依舊鐵打的堅持每日練武,最後還跟著我父親去了戰場。”

“她說,她是大宋的將軍,她要死在戰場上。”

“但她臨死前卻一直抓著我的手,讓我發誓這輩子都不做將軍。她不要我當將軍,不要我上戰場,不要我掙功勳。”

“她只要我好好活著。”

可他還是成了乘榮將軍。

他違背了誓言。

裴久看向大反派的方向,卻正對上一副深藍色的瞳孔。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絲幾乎微不可察的脆弱。心跳驀的慢了一拍,她抿著唇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小說的故事裏沒有記錄他們的過去,只因他們與男主角立場不同就被冠上反派的標簽。越深入了解這些人,裴久越無法將自己與這個世界區分開。她原本不想摻和書中既定的結局,但現在她更不想讓他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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