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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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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姜言湛和燕舜華需得提前進宮覲見太後,姜厘便跟著姜珩川晚些一道進宮。

臨出門前,姜珩川站在馬車邊,看著姜厘歪歪扭扭地抱著山一樣的黃紙包出來,嘴角一抽。

“姜厘,你逃荒呢?”

姜厘把東西搬到車上,手指頭點來點去,“這些都是好吃的,粟米條酥蜜食、香糖果子蜜煎雕花,令初哥哥他們忙,不常吃到這些,這次進宮帶點給他們。”

姜珩川:“……”

他無語凝噎,翻個白眼就走。

姜厘瞳眸滴溜溜轉,跑過去把紙包塞進姜珩川懷裏,探出個腦袋看他,“別生氣嘛,我哥哥當然也有。”

他家妹妹就是這點好,懂得顧全大局。

姜珩川慢吞吞地嗯了聲,心裏那點不滿終於消失,咳了聲,方道:“時辰不早了,上車吧,我們該進宮了。”

見姜厘頭頂兩個啾啾轉過身,一蹦一跳就往後面的馬車跑,姜珩川又把她叫住,“等等。”

姜厘回頭,“啊?”

“今天不許給我們鬧事。”姜珩川嚴肅道。

姜厘望天,小聲老實道:“哦。”

等到姜珩川放心走上馬車,她悄悄走開,又嘟囔一句:“可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要看紀無因那討厭鬼……”

姜珩川聽見這一句,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轉身吼道:“姜厘!”

原地空空蕩蕩。

絳紅衣裙的嬌俏少女早已溜之大吉。

桃花綴枝,疏影清淺,三月初萬物覆蘇,一派朝氣勃勃。今日進宮的馬車頗多,姜家的馬車跟在隊伍裏,也晃晃悠悠進了宮。

偌大禦花園裏早聚集了許多世家貴女,皆是簪寶釵戴步搖,打扮得珠光寶氣,一個賽一個美艷。也有不少年輕少爺公子說說笑笑,插科打諢。

大家三三兩兩湊在一塊,卻都時不時心照不宣地朝某個地方投去一眼。

坐在白紋石桌邊的正是紀無因。

少年郎君容貌英俊,骨勻身直,人高腿長,一身光華意氣即便壓也壓不住,眼角眉梢攜著滄州金水削玉的冷然銳氣,紅發帶伴隨墨發迎風揚起,一身沈春袍更將他襯得出挑,極為惹眼。

可就是這樣天人一樣的少年郎,從一早進宮起臉色就沒好過,沈得厲害。

柳涵用餘光覷了眼不遠處頻頻朝這裏投來目光的趙家孫家曲家等世家小姐,鼓起勇氣正想勸說,轉頭看見紀無因的臉色,聲音又弱了下去,猶猶豫豫道:“無因,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啊?”

紀無因掀起眼皮看他,眼中鋒利的戾氣宛如一把無形的刀劍。

柳涵差點沒被這一眼看得直直跪下去。

他就是個和事佬,關他什麽事?

“無因,你別生氣了。”柳涵抹了把汗,絞盡腦汁努力勸道,“今天是春獵,三月初好日子,我們應當……”

說著說著他頭一轉,瞧見朱紅宮門外遙遙駛來幾輛馬車,啊了聲,立即如同周圍人一樣的反應——驚喜道:“姜厘小姐來了。”

話說完,周邊氣壓忽然又硬生生砍低了幾度。

柳涵一僵,身板都正了,趕緊收起笑容飛快道:“不是不是,我最近眼神不太好,可能看錯了,看錯了。”

紀無因略一揚眉,笑了聲:“來了?嗯,挺好的。”

挺好的?這話怎麽聽起來那麽奇怪。

柳涵看著自己頭頂滑下一滴汗,趕緊伸手擦擦,繼續勸說道:“無因,說不定姜小姐確實心悅於你,她在京城仰慕者眾多,你也不是不知道,所以你還是多擔待……”

心悅於他?

紀無因微微一笑。

當他傻的,沒看見她那天晚上幸災樂禍的眼神?

天知道他那天晚上站在福滿樓三樓,看著她抑制不住笑容的背影不甚雀躍離開之時,幾乎克制不住差些將欄桿扶手捏碎。

他紀小侯爺長這麽大,遇見的人,多了去了。

狡詐多端的敵人直接殺了,多嘴迂腐的老朝臣能被他懟得說不出話,那些個溫柔小意暗送秋波的姑娘他從未留意,賣弄風情的女人他一眼都不屑停留,就算對上當今聖上,他也不卑不亢狠話照說。

他順風順水慣了,無倫何人都不在話下,平生頭一次遇上這麽難對付的。

要是這人樣樣比他出色他倒也不會說什麽,甘拜下風。

可偏偏是個十五六歲平日吃糖葫蘆總撒嬌,還紮兩只兔子頭發的小姑娘。

糖葫蘆……可笑,那種玩意,他三歲就不吃了。

紀無因看過去,盯著那輛馬車越駛越近,唇邊弧度逐漸冷下。

他壓抑不住心中憋悶,將身旁斜伸出來的花枝扯過來握進手裏。

花枝折斷,花骨朵被他納入掌心摩挲。

柳涵沒來由一陣背後發涼毛骨悚然,縮了縮脖子,正巧旁邊有人過來寒暄,當即二話不說跟人家走了。

“小小姐,咱們到啦。”車廂外,知鷺拉開簾子。

姜厘光坐在馬車裏,都能察覺到四面八方如刀子般頃刻刺過來的視線。

她也不怕,捋了捋耳邊發絲彎腰出去,輕盈跳下馬車,如同落葉悠然落地,一點聲響都沒有。

原本還在議論的、偷偷腹誹姜厘的人都霎時一呆,那些撚酸吃醋故意抹黑的聲音也突然停了。有那麽一刻,禦花園裏,安靜得只剩下風吹樹葉的嘩嘩聲。

那些個平日很少踏進宮,對這個傳聞中的姜家小小姐懷抱質疑的深閨小姐們也不動了。

她們剛才一直還在冷笑,說這種驕縱女子自恃美貌家世,早有一日會把自己作沒……沒、沒這可能啊!

——她們要是也長成姜厘這樣,她們比她更作好嗎!

不僅作,皇帝她們都敢使喚了,為什麽天底下有這種長得讓人一見就討喜的漂亮姑娘啊?

不僅是姑娘,不少頭一次赴宴的小郎君也看直了眼。

該說不說,姜厘長得是真美。她並不是美得很有攻擊性的長相,不會讓人見了離得遠遠不敢接近,她長得很甜。

額心一點花鈿,杏子眼兒很亮很清,琉璃似的泛著星光,睫毛濃密卷長。含笑時梨渦淺淺,仿佛鮮嫩的迎春小花,在陽光底下舒展眉眼,讓人情不自禁想將這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捧到她面前,好哄她一笑。

姜厘一出馬車就感覺到了人群中的某道視線。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她沒往紀無因那兒看,環顧四周一圈,隨即從馬車上抱下幾個紙包,興沖沖朝池塘跑了過去。

“令初哥哥,近舟哥哥,我給你們帶好吃的啦!”

她奔向的地方,正有幾個錦衣玉帶的男子臨池而立,談笑風生。

站在最前面那兩人聞言,都回過頭來。

穿青衣的叫宋令初,文采內斂,是科舉入仕,如今在翰林院任侍講,前途一片大好。他曾拜姜言湛為師,為人溫文爾雅,幼時也教過小姜厘念書,可惜比起書卷上累眼的文字,小姜厘對他更感興趣,時不時看著他發呆,每每將他看得面紅耳赤教不下去,結果到後來才知道,是因為他那陣子晝夜勤勉讀書,每次裏衣都穿反……

穿紫衣的叫易近舟,是京城四大家之一易家大公子,家中做藥材生意,同姜家交情不錯,他為人爽朗。不過,說到怎麽和姜厘認識……嗯,是因為姜厘數年前在街上玩燈戲兒的時候,一不小心把澄球燈一腳踢到了他的臉上。

除了他們,池塘邊其他人也多是世家有權有勢的公子,或是任文武小官職位。除了紀無因那兒,也有不少人想過來這邊攀附結交,無奈他們站在一塊兒氣場甚壓人,幾乎比得上紀無因,所以沒人敢過來。

沒想到姜厘喊了一聲就這般熟稔地沖過去,絲毫不需客套寒暄,直接把不少人給看紅眼了。

整個京城在世家公侯圈子如此放肆的,也就這位姜家小小姐了吧。

宋令初看見姜厘,原本略顯冷淡的神情化為繞指柔,“小厘來了。”

姜厘咣咣往他懷裏塞了幾個紙包,“近舟哥哥平日忙得都沒時間出門,整日在翰林院給我皇帝舅舅幹活,太辛苦了,這裏頭是蜜煎雕花棗泥雲糕和芝麻團,都是我給你帶的。”

眾目睽睽之下被姑娘塞東西,宋令初這般斯文人當即鬧得紅了臉,推拒道:“為聖上做事是我應當,小厘你不用……”

姜厘一癟嘴,誇張得好似兔子耳朵都耷拉下來,“我專門給你買的。”

她一委屈,好似天都要塌了。

宋令初忙道:“好好,我收著。”

一旁的易近舟冷眼瞧著宋令初手裏大包小包的東西,“許久不見,小厘真是厚此薄彼啊。”

姜厘也不含糊,把知鷺手上的紙包接過來塞給他,“這是你的。你平日都在京城裏,這些東西你都吃膩了好吧,你和令初哥哥比什麽。”

易近舟接過東西,雖然沒說什麽,唇角卻翹了翹。

姜厘又給池塘邊的男子都分了點吃食,偌大的禦花園,大家居然都詭異地沈默著,看姜厘忙來忙去。

見她分的都是男子,一道酸氣沖天的女聲忽然響起來,嘀咕道:“只分給男子,姜厘此人居心可見一……”

話還沒說完,她的面前忽然刮過一陣香風。

少女頭頂白絨小花,紅發帶微微飄蕩,站在她面前,一雙眼睛期待地看著她。

譚妙芙到口的惡言猛地一噎,說不下去了。

姜厘正要說話卻似乎忘了詞,悄悄掀開紙包上貼的字條兒,偷偷看了一眼,這才正襟道:“妙芙姐姐,聽說你最近為了美膚不怎麽吃甜食,所以我去買栗子糕的時候特地讓老板少放了糖,你放心吃!”

譚妙芙呆了呆,低頭看著遞到面前的栗子糕。

“哦、哦,好……謝謝你啊。”稀裏糊塗地接了。

等姜厘走了,譚妙芙身邊丫鬟急道:“小姐!您不是同範小姐一塊的嗎,怎麽能拿姜厘的東西……”範寧楹是紀無因的一個嬌嬌弱弱的遠方表妹,一直很不喜歡姜厘,最近受了風寒,今日沒到場。

否則恐怕今日不太安生了。

譚妙芙把栗子糕往旁邊一挪,生怕丫鬟搶走。

她自己先背過身去,揭開紙包嘗了一塊,眼神都放光了。好好吃啊!她從前吃過的栗子糕從來都是滋味平平,沒想到姜厘這麽會買東西!

“可是,可是姜厘她給我吃的哎,”譚妙芙的立場開始動搖,小聲道,“而且她還……她還沖我笑得那麽甜。”

無論是誰都拒絕不了甜妹好嗎?

丫鬟:“……”

就這麽的,禦花園裏的人,不僅是姜厘熟悉的,就是姜厘一次照面都沒打過的人都分到了吃食,除卻一些不喜姜厘或是不吃零嘴的小姐拒絕了,其他人都欣然接受。畢竟這宮裏的東西就那麽幾種,他們老早就吃膩了,宮外的吃食,他們又沒姜厘那麽會搜羅,自然都想嘗嘗。

姜厘帶著知鷺繞了一大圈,最後,忽然停在了一處。

眾人正喜滋滋地吃東西,感覺到空氣中奇怪的氣壓,擡起頭。

——那道嬌小身影,此刻走到了紀小侯爺的面前!

看見這一幕,吃東西的女眷們心裏急急砰跳,屏住呼吸擱下糕點,一些男子一口把糕點吞下,聚精會神地看過去。

京城裏,誰不知道前幾日百花宴的事情?

在百花宴紀小侯爺當場拒婚姜厘之後,不知怎麽的,紀小侯爺忽然莫名其妙被姜厘的一堆仰慕者纏上,說是——

姜厘愛慘了紀小侯爺,聲稱除非有人能打敗紀小侯爺,否則她非紀無因不嫁。

這一消息出來,當夜就轟動了京城。如今京城大街小巷人們茶餘飯後議論的都是這事兒,除了千燈節那天晚上蜂擁而去福滿樓挑戰的,漸漸的,居然越來越多人登門找上了紀無因。

這幾天,紀無因都快被煩死了。

他想去酒樓吃酒聽戲,讓人叫了柳涵,可人家柳涵都磨磨唧唧到酒樓吃完三盞酒了,他還被水洩不通地堵在家門口。那些人為了專門堵他,還叫來孩子,個個爭先恐後嘰嘰喳喳把好吃好玩的遞到他面前,紀小侯爺恐怕生平第一次受到如此熱情,臉黑得快拉到地上。

他想去官署領馬到京郊練習弓箭,人前腳才騎著馬悠哉游哉出來,後腳連人帶馬被圍堵在官道上。那馬恐怕平生頭一遭如此受歡迎,睜著眼睛不知所措,戰戰兢兢,當場就嗷一聲跪了。騎了十幾年貴馬的紀小侯爺差點因為騎了匹跪馬而出名。

他想去畫船聽小曲兒,好不容易繞無人小道到了春風渡口,才愜意地在畫舫上枕著手悠哉躺下,下一秒從河水裏“唰”一聲飛出前來挑戰他的男子,他猝不及防,被兜頭大水嘩啦澆了一頭一臉,把畫舫主嚇得差點沒撅過去。

……

那些人生生把他逼得只能關門躲在家裏。

天知道他紀無因這輩子張揚驕縱,從來只有他逼得人下不來臺的分,什麽時候輪到他吃癟?

這一切,都是因為姜厘。

今日這兩個人在這兒碰面,可不得掀起一場大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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