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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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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無論貴族還是平民, 事情不順的時候就容易求神拜佛。

晉陽因為三哥的事情受到沖擊,懷孕八個月的時候,有些流血,嚇壞了眾人, 幸而禦醫齊齊上陣, 勉強穩住胎。三皇子名義上“死了”, 皇上則病體纏綿,不死不活。

文皇後覺得光拜皇宮裏的小佛龕已經不夠用了,於是禦林軍開道護衛, 皇族之人除了安胎的晉陽,和特殊情況的, 其餘人浩浩蕩蕩都去了終南山上的皇家寺廟上香祈福。

厲南棠隨侍身邊, 看皇後先虔誠跪拜上香之後,又輪到太子虔誠跪拜。

忽然心想,母子兩人所求的東西,可能截然相反。

皇後,因在太子栽贓逼“死”三皇子的事情上寒了心,對太子心生不滿, 只是事到如今, 騎虎難下, 七皇子沒出息,完全指望不上, 也只能等太子日後繼位。

所以,皇後求的應該是讓丈夫活的久一些,和女兒晉陽生產順利。

太子因晉陽和三皇子交好, 對這個妹妹的生死無所謂。他急等著上位,心裏絕不會求佛祖保佑父親長命百歲, 倒巴不得他馬上利索死了。

拜完神像後,皇後和太子起身,太子恭敬伸出手,讓母親把手搭在他手臂上,好一幅母慈子孝的模樣。

厲南棠心裏覺得諷刺,面上卻不顯。

目光掠過聖光普照的宏偉佛像,在肅穆和擁擠的人群中找了會兒,落到殿門東邊角落裏,清冷的眸光不禁變得柔和。

一身珊瑚紅色錦衣華裙的符杉,像一朵綻放的淩霄花一樣,美麗極了,素手合十,也虔誠閉著眼睛。

符杉什麽也不求,就求最近洶湧的結婚潮早點兒過去。

因為最近成親的人太多了,份子錢由兩個月一份,暴增成半個月八份。縱然錢財支撐的住,也實在花的肉痛。

為什麽最近成親的人這麽多呢?

還不是怕老皇帝身體不好,萬一掛了,百日國喪不能酒肉娛樂,整整一年不能婚喪嫁娶,所以年齡差不多的,能成親的就趕緊成親了,免得遲則生變。

連文皇後都為她女兒安陽公主的婚事發愁。安陽已經十六歲了,還沒找到合心意的駙馬。如果皇上駕崩,作為女兒,要守喪三年,那麽適齡的好青年不早就叫別人挑走了?

文皇後心裏發急,容不得女兒慢慢挑了。

給了適齡青年的畫像,叫女兒趕緊選個合適的當駙馬,最好兩個月內就成親——怕人說著急忙慌,於是還美其名曰,辦一樁婚事,為衰弱的老父皇沖喜。

玉城作為姑姑,符杉作為姐姐,都叫皇後支使著過來替安陽參謀,幫助她快點兒確定要點哪個駙馬。

皇後挑的,相貌家世自然都是好的。

畫像人物俊秀,俱是公卿世家出身,性情溫和,風評不錯,又沒什麽差事的閑散公子。

只是安陽懶懶的,畫像都懶得看,好像一個都沒看中。

“你怎麽了,最近瘦了好多,衣裳都顯得松了。”

符杉有陣子沒見安陽了,如今摸著她的小臉,瘦瘦的,倒像是大病過一場。

符杉開始以為她為晉陽擔心,或者是因為三皇子的事情黯然神傷,開解了一會兒,又不太像是。最後安陽幽幽嘆口氣,愁眉道:

“我沒事兒,就是覺得要成親嫁人,真的沒意思,不如死了來的幹凈。”

姐姐和姑姑聽得面面相覷。

原來是為了不想嫁人愁的。

玉城說:“你還沒成親,怎麽就知道沒意思?”

安陽反問:“姑姑,你成親了,你覺得有意思嗎?”

“剛成親時,是沒有意思,不過現在可太有意思了。”

玉城說:“為女兒時,母後管的嚴,做什麽都不許。現在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別人也管不著。”

“哼,我呀,和您說不到一塊去。”安陽抱著新枕頭,上床上躺著了,背對著她們,拒絕溝通。

“你看不中這些……是不是心裏有喜歡的人了?”

安陽身子一僵硬,符杉說話間已經坐在她的床邊,拿手輕輕拍打著她小臂。

符杉瞧出來端倪,知道安陽年紀小,臉皮薄,等玉城姑姑出去後,才輕聲問她。

安陽轉過身來,拉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欲言又止。

符杉笑著說,“跟不喜歡的人成親,是沒意思。跟喜歡的人成親,難道還沒意思嗎?

你也知道,母後向來說什麽,就定要辦到什麽,她一定要你現在點駙馬,你不趁著這時候說喜歡誰,還想等什麽時候呢?”

安陽猶豫半天,面色掙紮,“姐姐,我喜歡的那個人,他當不了駙馬。”

事情還要從年初獵宮刺殺說起。

當時前朝餘孽刺殺,眾人各自逃命。安陽混亂之中扭傷了腳,又和隨從們擠散了。坐在地上疼的冷汗直流,惶然無措間,就看見畜生們受驚,一齊朝她這個方向奔跑過來。

滾滾煙塵,馬蹄踏空,在她的視線中,只能看見樹林一樣多的馬腿。眼看就要被踩於馬下,被踩跺成肉泥,正嚇得神魂出竅,不敢動彈時,忽然被人淩空拽了起來。

他的手臂有力,他的胸膛寬厚,一瞬間安陽扭頭看到那張永生難忘的臉。粗獷,冷硬,戴著金色頭盔,一雙鷹眼像是刀刃反光一樣冰冷。

“末將救駕來遲,還請恕罪。公主殿下,您沒大礙吧?”

“我沒大礙……你叫什麽名字?”那一瞬間,安陽把腳疼都忘的一幹二凈。

“末將虎賁中郎將,蕭鴻文。”

……

“所以,打那天起,你就喜歡他了?你之前一直看不中其他人做駙馬,也是因為喜歡他?”

“喜歡,有什麽用。”安陽用桃紅薄紗帕子蒙著臉,悶悶說:“他看起來比我大好幾歲,一定早已經娶親生子了。”

“這話的意思,就是你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娶親生子?”

符杉轉念一想,啞然失笑,小姑娘臉皮薄,怕人家知道她喜歡他,所以根本不敢打聽,就光自己一個人在這兒內耗呢。

“別光在這兒猜了,我幫你打聽打聽吧。”

“哎,姐姐……別,別叫外人知道是我要打聽的。”

“放心,我找你姐夫打聽,你知道他嘴最緊,肯定不和外人說。只是,萬一他要是沒成親,你打算怎麽著?”

“我,我不知道。”安陽一臉迷茫,緊緊抓著符杉的手,

“姐姐,我真的不知道。哪怕……就算他沒有成親,他又願不願意被點駙馬呢?

虎賁中郎將手下管著好多士兵,要是當駙馬,就不能夠幹了。他……我怕他怨恨我。”

就像當初厲南棠怨恨符杉一樣。

“他不會怨恨你的,”符杉輕輕拍著驚慌的少女的臉頰,認真說:

“因為你還沒強點他做駙馬呢。

要不咱們這樣吧,先打聽打聽他家庭情況和人品,如果兩頭都合適,他也願意閑雲野鶴,那自然是最好。

如果他條件不合適,或者不願意,你明白了也好死心,總比這樣懸著心不上不下的強,對不對?”

安陽同意了,又一再求她保密,也托她讓姐夫保密。

符杉和厲南棠嘴緊是出了名的,從不在背後說三道四,要不然她這麽害羞,也不敢托她們了。

符杉抽空找厲南棠一說,厲南棠還真認識虎賁中郎將蕭鴻文,不僅認識,還算是舊相識,曾經在幾年前一起參加過州府之戰。

蕭鴻文今年二十四歲,還未成親。

他父親是楚國公蕭睿,文人的兒子,不愛念書,十五歲就外出闖蕩,到年紀後,憑借父蔭當了皇宮的親衛,一路憑本事晉升到虎賁中郎將,算得上出身高貴,有所作為。

對於安陽公主,他是有些好感。

“不過,當了駙馬,就得從我現在的位置上調離,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像厲兄你這樣。”

厲南棠的暫時住所,兩人對桌而坐,每人面前一盞清茶。

“我這樣怎麽了?”厲南棠笑著品了一口雨前龍井,不以為杵。

“厲兄不要誤會,我不是說你不好。實際上,咱們兄弟背後早說了,要不是這駙馬的名頭壓著你,憑借你的本領功績,莫說是兵部侍郎,就算更高的職官你也當的上。

可如今……檢校兩個字還掛著,那群人迂腐得很,就壓著不叫你上去,我們看了,都替你抱屈。”

蕭鴻文捏著天青色茶盞,喝酒一樣,把茶水一飲而盡。

“那現在,你們不用替我叫屈了,我這個駙馬當的還挺樂意的。”

厲南棠閑閑替他新斟上一杯,沒隨著他的話說下去。

蕭鴻文看他一眼,根本不信,只以為他嘴上逞強。

厲南棠說,“你的意思,是只要不影響職位,你就喜歡安陽公主,願意當她的駙馬?”

“厲兄別說笑了。怎麽可能不影響呢?”

厲南棠沒說話,掀開薄薄的眼皮,靜靜看他一眼。

蕭鴻文只覺得那目光冷冽澄凈,似乎能看穿他的肺腑,一時心悸,竟不敢在這雙眼睛面前撒謊。

“是,確實如厲兄所說,蕭某自己也倍覺慚愧。”

“那就好辦了。”

厲南棠一直想除掉自己身上“檢校”兩個字,這回機會來了。

安陽公主喜歡虎賁中郎將蕭鴻文,希望點駙馬的同時,能保留蕭鴻文的職位。那幫老古董們自然不願意。

安陽公主不願意耽誤心上人前程,只能默默傷懷,臥病不起,茶飯不思。

文皇後看了心急上火,又聽得什麽權貴子弟多不願意娶公主,說毀前程,不好伺候之類,更是火冒三丈。

“他們的前程,莫忘記是誰給的了?我天家女兒,竟叫他們挑三揀四起來!”

在皇後盛怒的時候,太子聽厲南棠的,忙趁熱打鐵給皇後出了一個主意。

這些老古董不是拿祖制來壓人嗎?權貴子弟不是挑剔他妹妹嗎?

行,沒關系,就按著老規矩來,只是,給公主挑選的畫像,從權貴們的閑散次子,庶子等人選,改成了嫡長子,繼承人,或者最有出息的那個青年。

公主隨便點,點到哪個是哪個,點到誰,誰就擼去職位唄。

之前叫的最歡的那位老太傅,他家的麒麟子首當其沖,第一天宮廷畫師就上他家叫大公子出來畫像。

老太傅臉都綠了。這叫刀不紮在自己身上不疼。

厲南棠圍魏救趙,所有既得利益者都被拉下水,而且皇家聲明,不止安陽公主點駙馬這樣,連剩下的所有公主點駙馬,從此全這樣了。

躲得了這次,躲不了下次。你們就成天提心吊膽等著吧。

你們還敢挑剔公主?

我天家女兒挑剔你們還差不多!

其實文皇後平時脾氣沒這麽暴。這不剛好寸上了,前頭她一堆糟心事,心裏正窩火,碰上這個火星子,可不就一下子炸了。

這點事情都不能如意,如此憋屈,她還做什麽皇後?!

老古董們在皇室的怒火之下,紛紛啞火。

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別叫嫡長子或有出息的孩子當了駙馬就完蛋,那條從開國綿延到現在的規矩終於改了。

駙馬,亦可以出任要職。

所以,蕭鴻文既保住了官職,又被點為安陽駙馬。

他抱著幕後之人厲南棠的手,對他十分感激。

厲南棠本人也十分滿意,借著這股風,他身上的“檢校”二字終於除掉了,從此就是貨真價實的兵部侍郎。日後再有升遷,也不會被舊規矩束縛。

為自己謀取利益,還得到別人感謝,何樂而不為?

終南山,玉泉寺外,銀杏林。

秋高氣爽,入眼一片金黃,連地面也鋪著不知多少層的銀杏樹葉。

踩上去,厚厚的,軟軟的,像綿延數裏的金色地毯。

“安陽有了如意郎君,托我謝謝你。”

珊瑚紅的錦衣女子,和墨青色深衣男子並肩在銀杏林裏散步。

“小事一樁。只是如意不如意的,也不好說。”

符杉停住了腳步,偏過頭去問他:“什麽意思?你不是說蕭鴻文人品不錯嗎?”

厲南棠也停住腳步,背靠著一株粗壯的銀杏樹說,

“人品不錯,和如意郎君是兩回事。夫妻二人都是好人,但性格不一定相合。蕭將軍不是溫和細膩,能善解女孩心意的那種人,他或許不是安陽公主想象出來的完美模樣。”

“倒也是,人哪有完美的呢。反正蕭將軍,已經是她在這些人中,最喜歡的那一個了。安陽也只願意和他成親,如此便是最好的安排了。”

符杉點點頭,厲南棠的手搭在她肩膀上,輕輕捏了她一下。

“別老提別人了,你不是說要感謝我嗎?”

“我是替人家感謝你。再說,你不是說這只是小事一樁嘛?”

“什麽意思?”厲南棠逼近她,符杉後退一步,也背靠在大樹上。

“白使喚完我,想不認賬呀。”

符杉手抵著他的胸膛,笑道:“誰白使喚你了,我又不傻,難道你沒借此機會,給自己謀求利益。我還沒恭喜你呢,厲侍郎,恭喜你以後仕途順暢。”

“少給我說官話,一碼歸一碼……親一個。”

他捏著下巴,就想低頭。

親到了白嫩的掌心。

“別把我胭脂弄花了,大白天的,出去叫我怎麽見人呢?我走了!”

“別走呀!”

厲南棠把人抓過來。

符杉轉了個身,面對著大樹,胸膛擠壓在褐色粗糲的樹皮上,稍微有些疼。

“幹嘛呀,別亂來……啊……”

後領被扒開,後頸那塊兒肌膚,暴露在微涼的秋風中後,立馬又被呼吸的熱氣覆蓋上。

符杉心跳如鼓,感受到後頸肌膚被男子氣息籠罩,呼吸噴在上面癢癢的,溫熱,潮潤。

“厲南棠,別……人家要看見了……”她輕聲求饒。

“沒人看見,你別動。”

大手從後領這裏,逐漸撫摸著細肩,手指和粗糲的樹皮一起壓制著她。

厲南棠細細吻著她後頸,慢條斯理,聲音克制,但是呼吸是灼熱滾燙的,幾乎要燙傷她的肌膚。

“親這裏,又沒弄花你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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