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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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當老虎變得過於溫馴, 兔子就敢大膽地在他身上嬉玩。
符杉發現自己的劣根性，就像厲南棠所說，她就是挺喜歡招他。
開始是無意，後來是有意。
她喜歡他修長好看的手指, 喜歡他形狀姣好的唇, 喜歡微微泛著青筋的脖頸, 喜歡他垂眸看人時，脈脈含情。連他不爽或者忍耐時，微微蹙起顯得淩厲的眉, 或者瞳孔外疏離冷漠的一點兒冷光，都叫她心癢癢。
“你就折騰我吧, 你對別人也這樣嗎？”厲南棠叫她招惹急了, 想用強力鎮壓，又被她裝傻混過去，氣的輕擰她臉蛋一把。
“我真對別人這樣，你就急了。”
雖然這樣懟回去，但符杉在臉紅中，也開始懷疑, 自己是只對厲南棠有反應, 還是也能對別人產生這種奇怪的心情。
玉城長公主那裏全是青春年少的美男子。
文質彬彬或者孔武有力, 什麽類型的都有。
符杉看向溫馴跪坐在地上，給自己斟酒的美少年, 文雅秀美，擡眸含笑的時候，多情的眼睛裏似乎有無形的小鉤子。
符杉定定對著視線, 小鉤子甩過來，碰到無形的防護罩, 咕嚕嚕掉落在地上。
內心毫無變化，心跳也沒有快速半分。
看帶著面具，精壯赤膊的男子們跳破陣曲時也同樣。看見他們矯健的軀體，古銅色肌膚在陽光下泛起的薄汗水光，就像看春節聯歡晚會裏的舞蹈表演一樣，覺得力與美，但並沒有想去摸一摸。
厲南棠天生白皮，白皙的肌膚顯得幹幹凈凈，卻沒有柔弱感。
趴在床上時，寬肩窄腰，一覽無餘，寬闊的背部流暢的肌肉線條，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像一個慵懶的野獸，十分優雅，又在遇到危險時，隨時可以暴起。
符杉忽然不敢繼續往下想了，停頓半天，一氣兒連喝三杯果酒。
玉城長公主發覺她之前多看了侍酒美少年兩眼，今日喝酒，低著頭也能看出兩分春色，於是大方的想送給她，少年也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符杉拒絕了，她發現她根本不喜歡年紀比她小的，就喜歡年紀比她大幾歲，最好是大六歲的男人。
*
秋天，新宮殿主殿堂收尾的時候，國庫因為多了這筆浩大的支出，資金告急。
各地賦稅加緊送往長安，符杉的封地錢糧也隨著運到了。
得知自己今年收到的錢糧，比去年多了三分之一，完全可以安心過下半年，再加上西市兩個吸金店鋪補貼，符杉從未覺得這麽充裕過。
美滋滋的同時，過慣了窮日子的她也知道財不露白的道理。
貴族因為要講究排場面子，其實缺錢的很多。她要是表現出奢侈張揚的模樣，少不得借錢的紛紛登門。
自古以來借錢容易還錢難，且借了這個，不借那個，又容易惹人記恨。
符杉謹記她之前觀察到的幾家教訓，明白所謂表壯不如裏壯，有錢她就多買些祭田和普通田地，買內城外城的空房屋出租，多的就悄悄存起來。
有人哭窮借錢到她面前，貴族圈子講究一個人情世故，也不能完全一毛不拔。符杉在扣門與靡費中間盡力尋求一個新的平衡。
叫所有人加深對她的刻板印象——一個老實沒背景不擅長理財的公主，一個偏僻封地的主人，收入加上西市的店鋪，才勉強夠用。借點兒小錢應急可以，缺大錢的別找她，不是不借，是真沒有。
於是晉陽等大財主天天門庭若市，找符杉借錢的只有寥寥幾個。
別人同情她門庭寥落，看著不紅火，她心底可是滿意的很。
厲南棠現在越來越把公主府當家，體現在他開始把朋友往公主府上帶。
以前他可從不把朋友往公主府領。他能掙錢，物欲又不大，早置辦了一所宅院在外頭，地段還相當不錯。
以往和朋友們不是在酒樓聚會，就是在他外宅說古論今，品茗下棋。
這回除了在新宮殿忙碌，和必要的應酬以外，得空了他就回公主府，於是朋友們都驚詫的發現，往日誰都不看好的這段婚姻，似乎漸漸融洽升溫起來。
*
“開府了，不比以前住在宮裏，迎來送往，接待客人，好多事情堆在頭上，我又怕招待不周，叫人背後笑話，這幾日過的好累，覺都睡不好。”
安陽小大人一樣，嘆氣說。
臨近中秋節，宴會不斷。今日正節，大家濟濟一堂聚在皇後中宮。
剛開府沒多久的安陽見到姐姐們，就如掉隊的小企鵝見到浩蕩的企鵝群，小碎步沖過來擠進聊天群。
從少女步入成人的世界，安陽的小腦袋裏存著好多好多疑惑。
年節人情來往，本來就是女主人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大家就這個話題討論的熱火朝天。
懷著孕，懶洋洋的晉陽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派，薛志寧的朋友知道他是耙耳朵，在公主面前擡不起頭，所以除了刻意討好，有求於人主動上門的，其餘男客人知道會跟著不受重視，寧肯不上門。
晉陽自由的同時，也失去了部分好名聲，被人議論驕矜無禮。
另一種是熱情好客賢良淑德派，追求完美的待客好名聲。
符杉聽她們說，甚至記得丈夫每位朋友喜歡喝什麽酒，品什麽茶，吃什麽菜，連喜歡聽家裏哪首曲子，哪段戲，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更不用說他們的婚喪嫁娶各項大事了。
——所以這一派的男人最幸福輕松，所有招待都叫妻子接手了，只管放開吃喝玩樂就行。
這類妻子的外界評價最高，最受追捧，丈夫的朋友們趨之若鶩，紛紛做客，但相應的也最費心勞累。甚至有累到經期不調，長年累月喝藥的。
接下來還有一邊熱情招待，一邊使勁抱怨派。
符杉情況特殊，單成裝傻無知，鹹魚擺爛派。
人家問她，“你怎麽招待駙馬的朋友？”
她就百轉千回“啊”一聲，微微睜大懵懂無知的眼睛，真誠地回問對方：“他們不是男的嗎？男女有別，自然是駙馬在外院招待就行，怎麽還需要我招待嗎？”
對方無語，“……他招待他的，你是女主人不得準備飯菜酒水，消遣玩意兒，絲竹歌舞，再見客寒暄嗎？”
“準備飯菜酒水，駙馬吩咐廚房就行了。他朋友愛吃什麽我也不知道呀？”
同理，他們喜歡什麽消遣，愛看什麽歌舞，符杉既不想知道，更不愛管。她是一點兒也不增加自己的工作量，隨著駙馬折騰。
總之，招待男子是在外院，跟內院隔著道垂花門。府邸大了就是好，外頭客人再多，她在裏面隨便“宅”。
別看她這麽偷懶，名聲還行，沒有墊底。
因為厲南棠知道她不愛招待客人，早和朋友們明說了，“公主文靜內向，不愛熱鬧”，他朋友都接受了，並不以為被故意怠慢。
朋友進府，肯定得給公主請安問好，符杉面子活做的特別好。
要是出來寒暄見一面呢，必然溫婉含笑，若是懶得出來，差人過來遞話，也客客氣氣的，讓客人覺得如沐春風。
所以她目前的名聲，是中等。這很符合她一貫韜光養晦的風格。
人人都知道她不勤快，不出力，不愛見客人，不管閑雜事情，但也都知道她禮貌和氣，只是天生內向不擅交際罷了。
安陽聽了這好幾大派，細細的眉毛緊皺，思考未來自己要皈依哪一派。
其實她的性格才是真正的害羞內向，符杉覺得自己這個人設，就蠻適合她的，不累，名聲也還行。
但是安陽跟她不一樣，年紀雖然小，卻有上進心。
“我還是學著怎麽人情來往，招待好來客吧。”
她深思熟慮後，下定決心：“人活一世，總得叫人說一聲好。累些也沒什麽，我不怕累。”
——你高興就好。
正說著閑篇，忽然聽見嬰兒咯咯笑的聲音。
兩名太子側妃擁簇著高貴文秀的太子妃過來了。
太子妃親自抱著胖嘟嘟的小世子，那個裹在喜慶的大紅織錦繈褓裏的奶娃娃，是真正的龍子鳳孫。
——太子唯一的嫡子，皇家唯一的長子嫡孫。
過中秋節，抱娃娃過來，當然是圖團圓喜慶，討皇後娘娘的歡心。
符杉知道這小子身份了不得，雖然可愛，也只敢圍觀，不敢像晉陽等人那樣動手逗他玩。
滿殿歡聲笑語的時候，她忽然感受到一股不友好的視線。
符杉不動聲色一轉頭，看見左手邊是娃娃的生母，太子側妃紀氏，正滿面春風。
右手邊，太子側妃之一的吳氏，掛著客套的笑容，眼尾掃見符杉看過來，卻順勢垂下冷冷的眸子。
符杉便稍微離吳側妃遠一些。
吳側妃容貌嬌媚，一口吳儂軟語，又唱的好曲子，很得太子寵愛。
她的兄弟，太子的便宜小舅子曾在新宮殿任職，因貪汙受賄，犯在厲南棠手裏。看來仍舊懷恨在心。
文皇後出現，慈愛和善逗弄大孫子，接著厲南棠隨侍著太子，進入中宮。
符杉聽見眾位皇子和駙馬到的通報聲，就不由得望向進來的人群。
她看見厲南棠擡眸間目光逡巡，似乎在尋找什麽。忽然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夫妻目光相遇，他一邊走，視線隨著她而轉，先是直直望著，接著轉到眼尾盯著。
符杉沖他眼眸彎彎，他也回了一個輕不可見的點頭。
皇子駙馬們參見皇後，恭祝她節日安康，福壽綿延。
眾人說了一會兒話，喝茶吃點心，等會兒就要一同起身，去擺好宴席的院落中入席家宴，並共賞明月。
正在這時候，意外突然發生。
三皇子的妻子，章王妃臉色慘白，看著手中少了一塊的鵝油松瓤卷，和噎得小臉通紅的小世子，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奶娃娃的小手實在太快了。
她方才只是手裏拿著松瓤卷，扭過頭和晉陽探討，以她肚子的尖圓預測她懷的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太子妃也摟著孩子笑著扭頭跟別人說話。
誰也不知，那娃娃怎麽就盯住了眼前的松瓤卷，在繈褓上面胡亂飛舞的小胖手，忽然閃電般揪下來一塊，塞進自己嘴裏，直接就噎住了！
女人群裏爆發恐慌，立即尖叫奔跑哭鬧起來。
文皇後和太子受驚，也忙圍了過來。
太子妃瑟瑟發抖，渾身發軟，癱倒在椅子上，更別說抱著懷裏這個要命的炸彈了。
孩子生母紀側妃悲鳴一聲，一下子從太子妃懷裏搶過來孩子，可光緊緊摟抱，心肝肉地叫喚，孩子繼續憋得臉色通紅，張著小嘴想嘔嘔不出來。
一群最有權利的大人，面對這個幼小脆弱的生命，都手足無措，似乎只能幹著急，眼睜睜看著他被活活噎死。
“快叫太醫！”
厲南棠第一時間厲聲吩咐嚇呆了的太監，那太監應了一聲，連滾帶爬拼命跑出去了。
文皇後盡力鎮定，聲音還是微微發顫，“拍他背，輕輕拍他背，看能吐出來嗎……”
太子急得劇烈咳嗽起來。他身子弱，本來就子嗣艱難，前面好容易生下來幾個，都幼年夭折了。唯獨這個娃娃身體強壯，才高興上天待他不薄，怎麽說嘴打嘴，偏偏在中秋佳節團圓夜，當著他的面，遇到這種災禍！
他簡直不知該怎麽辦了，難不成老天爺註定叫他此生絕後嗎？
三皇子對視著眼淚直流，惶恐的妻子，心裏也是一團亂麻。
縱然妻子一再急切解釋，說是孩子自己揪下來的，不是她故意的，可若是孩子真死了，遷怒下來，豈容辯解？
就在亂糟糟焦慮哀戚一片的時刻，忽然吳側妃慫恿愛子心切，已經無頭蒼蠅只知道流淚的紀側妃說：
“快把孩子給福安公主！她是神侍轉世，說不準神力保護，能救得了孩子！”
符杉：……？！
懵逼來不及推阻，軟軟的小炸彈就塞進她的懷裏！！
臥槽！
吳側妃是想害死她！！
符杉已經來不及推孩子了，眾人慌亂中，有的迷亂心智，惶然期冀地看著她，希望她果然能釋放神力，救得孩子，免得這金尊玉貴的小祖宗夭折，在場所有人怕都會受到遷怒。
有的人知道她沒有什麽所謂神力，擔憂之餘，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事到如今，誰也不敢把孩子從她懷裏接走。
那不是接孩子。
那是接死亡。
說不得孩子在懷裏咽氣，就得跟著人頭落地，抄家獲罪。
符杉幾乎死定了。
不，只有一個人。
厲南棠恨不得現在就殺了吳側妃，誰能預料到這個意外，誰能預測到她竟然狠毒至此，利用此事要害死符杉？
理智的做法，是推出符杉保住自己。左右符杉已經命搭進去了，不如想想怎麽讓身為丈夫的自己脫罪。
但是他現在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
她很膽小。
她陷入絕境了。
厲南棠沈重呼吸著，嘈亂中，清晰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
“杉兒，把世子給我。”
符杉茫然無措時，看見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
“別怕，給我。”
把危險給他，他比杉兒膽大，手穩，他試試能不能把食物從孩子嘴裏摳出來。
符杉看著那雙熟悉的大手，看著臉色血紅，快翻白眼的孩子，忽然蒼白著臉色使勁搖搖頭！
海姆立克急救法怎麽來著？
她在醫院裏長大，她見過無數次，別慌張，別害怕，按照正確的步驟，一步一步來。
眾人忽然看見福安公主起身，跪坐在地上，姿態十分虔誠。
把僅著肚兜，夾著尿布的娃娃從繈褓拿出來，素手托著孩子的頸側，讓孩子趴在她的手臂上，頭下腳上，整個小身體顫抖著傾斜，而後，用另一只手掌開始推孩子的背。
一下，兩下……推了五下。
紀側妃哭著說：“你在幹什麽呀？”
符杉不理會她。
符杉什麽也聽不見了，耳朵轟鳴，神情專註，世界上好像只剩下自己和趴在手臂上的嬰兒。她額頭上冒出汗，盡最大的意志力控制手臂不要顫抖。
推背五下，孩子沒有吐。
她繼續翻過來，開始兩指點孩子胸膛中心位置，力道不輕不重，一下，兩下……又是五下。
還是不行。
吳側妃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大聲叫道：“喲，你怎麽打小世子呢？”想過去推符杉。
厲南棠一下子擋住她。都這種地步了，死馬當活馬醫，他決不能讓這個女人嚇到符杉，再不小心摔著孩子！
“退下！公主正在全力施救，中間若有了差錯，全是你等攪擾作亂，不敬神靈！”
厲南棠聲音不大，吳側妃不知怎麽的，瞥見那俊秀男人眸中冷色，入耳涼薄的聲音，忽然不能控制，軀體抖了一下。
這姓厲的，好像輕描淡寫間就能殺人，她像是被天敵盯住的青蛙，有種來自靈魂的恐懼戰栗。
吳側妃楞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不對，憑什麽怕他呀？
一個皇室養女的駙馬。一個寒微出身。一個東宮的臣子。
她可是太子最寵愛的女人，她怕他做什麽？
吳側妃正要說什麽挽回場子，忽然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和全場倏然爆發，如釋重負的歡喜，打斷了她還未出口的話。
海姆立克急救法終於管用了。
再次讓孩子趴在手臂上，只推了三次，幾乎氣絕的娃娃，稚嫩肌膚憋得血一樣紅，終於吐出一塊濕潤的面食，隨即哇哇大哭起來。
紀側妃和太子妃一起沖過來，抱著失而覆得的孩子，喜極而泣。
一股臭味彌漫四周，原來是娃娃憋得太厲害，失禁拉了一尿布臭臭。
但這根本不算什麽了。
吳側妃張口結舌，不明白事情怎麽變成了這樣。
什麽有神力，只是她隨口說的，她根本不信符杉能救孩子，她就是想借這件事拖她下水，最好連帶上厲南棠，好為被解除官職的兄弟出口氣。
可現在，大功臣福安公主成了矚目的中心。
太子，太子妃，紀側妃等人百般感激不說，三皇子也因逃過被連累的一劫，熱切圍著她。
文皇後不住嘴大肆誇讚，還沒開宴席呢，稀世珍寶金銀絹布流水一樣不斷的賞賜。
文皇後太喜歡符杉了，這個所謂神侍，本來只是為說皇後轉世菩薩而立起來的，可現在她真覺得符杉就是她的福星。
要知道，不止這娃娃是多年以來，皇家盼望的長子嫡孫，今日還是最特殊的日子，中秋節。
若是孩子死在中秋節，那不止哀傷，簡直糟糕透頂。本來身體衰老的皇上，會更受打擊。且皇室黴運至此，議論紛紛，一年都不要過得好了。
符杉在她的中宮，在她主持的中秋節家宴上，救了她的金孫，她歡喜的簡直想親她一口。
符杉被皇後擁抱著，坐在上首，眾人矚目中，她下意識應答，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這時候才覺得後怕。手指隱藏在寬袖中，神經質地抖動著。
她腦子裏一片空白，脊背全是冷汗，下意識在人群中尋找。
倏然對上那雙沈沈的眸子，像是飄蕩無依的浮萍終於找到了同類。
厲南棠先是沒有笑，在過於喜笑顏開劫後餘生的人群中，擡頭定定看著她。
眼眸中滿是擔憂，關心。
符杉慌亂的心一下子就穩了。沖他彎彎眼眸。
笑容仿佛會傳染，他的擔憂消散了，俊朗的臉上露出淺淡的笑容。
吳側妃勉強同眾人笑著。紀側妃甚至還很感謝她，對太子說虧了吳姐姐想到福安公主有神力，把孩子給了福安公主，不然今天就完了。
太子稀奇，看向自己的愛妾時，就聽見得力幹將厲南棠淡淡笑著說：
“吳娘子還真是未蔔先知，我與公主結發夫妻，都不知道她會這種奇特的手法，能確保救下孩子。
公主素來內向膽小，不僅沒生過孩子，有一次抱朋友家的孩子，差一點兒因手生給摔著了呢。
更別說，一點兒醫術都不會。
這麽緊要的關頭，把瀕危的孩子塞進她手裏……幸而沒耽誤了，真得算太子殿下上蒼庇佑，後繼有人。”
吳側妃臉色一白，急得剛要反駁，便聽見素來寵愛自己的太子瞬間轉冷的聲音，陰惻惻地說：
“是嗎？孤倒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能未蔔先知了？”
沒生出男孩，嫉妒紀側妃，這種小事，太子能容忍。
在他耳邊抱怨厲南棠趕走她兄弟，他也能容忍。
可若是想害死他好容易得來的唯一嫡子，那就留不得了。
“吳側妃臉色不好，有些生病了，先回東宮吧。”
太醫成串連滾帶爬的跑進來，氣喘籲籲，沒趕到最關鍵時候，不過他們還可以替小世子檢查身體，發現孩子除了受驚哭泣，別的並無大礙。
幾位女郎嚇得心悸腿軟，也一並看了。
眾人劫後餘生，亂糟糟一通，終於平安正式舉行晚宴。
這次的座位，是高高幾案並在一起，拼成一個類似現代大會議桌那樣長長的桌子。
桌上鋪著錦緞，擺著高腳金盤，盛著鮮果，月餅，酒水，小菜。
皇後坐在上首，剩下的男女分開兩側坐。
太子和太子妃必然坐在前面。
符杉和厲南棠隔桌對望。
喝一杯酒，就不經意對望一眼。
再吃一口月餅，又不經意對望一眼。
玉城忽然胳膊肘捅了符杉一下，符杉偏過頭，奇怪地看著她，玉城袖子掩嘴笑道：
“小神官兒，你跟你駙馬，怎麽蜜裏調油，越來越好了？
瞧你倆的眼睛，隔著桌子都恨不得黏在一塊兒，就這麽一時片刻也分不開？”
“有嗎？”
“你再給我裝，什麽瞞得過我？”
厲南棠就看見符杉低下頭，雪白的臉頰染上一抹紅痕，用銀簽子插著果點，笑吟吟嘟囔一句：
“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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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老虎變得過於溫馴, 兔子就敢大膽地在他身上嬉玩。
符杉發現自己的劣根性，就像厲南棠所說，她就是挺喜歡招他。
開始是無意，後來是有意。
她喜歡他修長好看的手指, 喜歡他形狀姣好的唇, 喜歡微微泛著青筋的脖頸, 喜歡他垂眸看人時，脈脈含情。連他不爽或者忍耐時，微微蹙起顯得淩厲的眉, 或者瞳孔外疏離冷漠的一點兒冷光，都叫她心癢癢。
“你就折騰我吧, 你對別人也這樣嗎？”厲南棠叫她招惹急了, 想用強力鎮壓，又被她裝傻混過去，氣的輕擰她臉蛋一把。
“我真對別人這樣，你就急了。”
雖然這樣懟回去，但符杉在臉紅中，也開始懷疑, 自己是只對厲南棠有反應, 還是也能對別人產生這種奇怪的心情。
玉城長公主那裏全是青春年少的美男子。
文質彬彬或者孔武有力, 什麽類型的都有。
符杉看向溫馴跪坐在地上，給自己斟酒的美少年, 文雅秀美，擡眸含笑的時候，多情的眼睛裏似乎有無形的小鉤子。
符杉定定對著視線, 小鉤子甩過來，碰到無形的防護罩, 咕嚕嚕掉落在地上。
內心毫無變化，心跳也沒有快速半分。
看帶著面具，精壯赤膊的男子們跳破陣曲時也同樣。看見他們矯健的軀體，古銅色肌膚在陽光下泛起的薄汗水光，就像看春節聯歡晚會裏的舞蹈表演一樣，覺得力與美，但並沒有想去摸一摸。
厲南棠天生白皮，白皙的肌膚顯得幹幹凈凈，卻沒有柔弱感。
趴在床上時，寬肩窄腰，一覽無餘，寬闊的背部流暢的肌肉線條，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像一個慵懶的野獸，十分優雅，又在遇到危險時，隨時可以暴起。
符杉忽然不敢繼續往下想了，停頓半天，一氣兒連喝三杯果酒。
玉城長公主發覺她之前多看了侍酒美少年兩眼，今日喝酒，低著頭也能看出兩分春色，於是大方的想送給她，少年也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符杉拒絕了，她發現她根本不喜歡年紀比她小的，就喜歡年紀比她大幾歲，最好是大六歲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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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新宮殿主殿堂收尾的時候，國庫因為多了這筆浩大的支出，資金告急。
各地賦稅加緊送往長安，符杉的封地錢糧也隨著運到了。
得知自己今年收到的錢糧，比去年多了三分之一，完全可以安心過下半年，再加上西市兩個吸金店鋪補貼，符杉從未覺得這麽充裕過。
美滋滋的同時，過慣了窮日子的她也知道財不露白的道理。
貴族因為要講究排場面子，其實缺錢的很多。她要是表現出奢侈張揚的模樣，少不得借錢的紛紛登門。
自古以來借錢容易還錢難，且借了這個，不借那個，又容易惹人記恨。
符杉謹記她之前觀察到的幾家教訓，明白所謂表壯不如裏壯，有錢她就多買些祭田和普通田地，買內城外城的空房屋出租，多的就悄悄存起來。
有人哭窮借錢到她面前，貴族圈子講究一個人情世故，也不能完全一毛不拔。符杉在扣門與靡費中間盡力尋求一個新的平衡。
叫所有人加深對她的刻板印象——一個老實沒背景不擅長理財的公主，一個偏僻封地的主人，收入加上西市的店鋪，才勉強夠用。借點兒小錢應急可以，缺大錢的別找她，不是不借，是真沒有。
於是晉陽等大財主天天門庭若市，找符杉借錢的只有寥寥幾個。
別人同情她門庭寥落，看著不紅火，她心底可是滿意的很。
厲南棠現在越來越把公主府當家，體現在他開始把朋友往公主府上帶。
以前他可從不把朋友往公主府領。他能掙錢，物欲又不大，早置辦了一所宅院在外頭，地段還相當不錯。
以往和朋友們不是在酒樓聚會，就是在他外宅說古論今，品茗下棋。
這回除了在新宮殿忙碌，和必要的應酬以外，得空了他就回公主府，於是朋友們都驚詫的發現，往日誰都不看好的這段婚姻，似乎漸漸融洽升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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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府了，不比以前住在宮裏，迎來送往，接待客人，好多事情堆在頭上，我又怕招待不周，叫人背後笑話，這幾日過的好累，覺都睡不好。”
安陽小大人一樣，嘆氣說。
臨近中秋節，宴會不斷。今日正節，大家濟濟一堂聚在皇後中宮。
剛開府沒多久的安陽見到姐姐們，就如掉隊的小企鵝見到浩蕩的企鵝群，小碎步沖過來擠進聊天群。
從少女步入成人的世界，安陽的小腦袋裏存著好多好多疑惑。
年節人情來往，本來就是女主人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大家就這個話題討論的熱火朝天。
懷著孕，懶洋洋的晉陽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派，薛志寧的朋友知道他是耙耳朵，在公主面前擡不起頭，所以除了刻意討好，有求於人主動上門的，其餘男客人知道會跟著不受重視，寧肯不上門。
晉陽自由的同時，也失去了部分好名聲，被人議論驕矜無禮。
另一種是熱情好客賢良淑德派，追求完美的待客好名聲。
符杉聽她們說，甚至記得丈夫每位朋友喜歡喝什麽酒，品什麽茶，吃什麽菜，連喜歡聽家裏哪首曲子，哪段戲，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更不用說他們的婚喪嫁娶各項大事了。
——所以這一派的男人最幸福輕松，所有招待都叫妻子接手了，只管放開吃喝玩樂就行。
這類妻子的外界評價最高，最受追捧，丈夫的朋友們趨之若鶩，紛紛做客，但相應的也最費心勞累。甚至有累到經期不調，長年累月喝藥的。
接下來還有一邊熱情招待，一邊使勁抱怨派。
符杉情況特殊，單成裝傻無知，鹹魚擺爛派。
人家問她，“你怎麽招待駙馬的朋友？”
她就百轉千回“啊”一聲，微微睜大懵懂無知的眼睛，真誠地回問對方：“他們不是男的嗎？男女有別，自然是駙馬在外院招待就行，怎麽還需要我招待嗎？”
對方無語，“……他招待他的，你是女主人不得準備飯菜酒水，消遣玩意兒，絲竹歌舞，再見客寒暄嗎？”
“準備飯菜酒水，駙馬吩咐廚房就行了。他朋友愛吃什麽我也不知道呀？”
同理，他們喜歡什麽消遣，愛看什麽歌舞，符杉既不想知道，更不愛管。她是一點兒也不增加自己的工作量，隨著駙馬折騰。
總之，招待男子是在外院，跟內院隔著道垂花門。府邸大了就是好，外頭客人再多，她在裏面隨便“宅”。
別看她這麽偷懶，名聲還行，沒有墊底。
因為厲南棠知道她不愛招待客人，早和朋友們明說了，“公主文靜內向，不愛熱鬧”，他朋友都接受了，並不以為被故意怠慢。
朋友進府，肯定得給公主請安問好，符杉面子活做的特別好。
要是出來寒暄見一面呢，必然溫婉含笑，若是懶得出來，差人過來遞話，也客客氣氣的，讓客人覺得如沐春風。
所以她目前的名聲，是中等。這很符合她一貫韜光養晦的風格。
人人都知道她不勤快，不出力，不愛見客人，不管閑雜事情，但也都知道她禮貌和氣，只是天生內向不擅交際罷了。
安陽聽了這好幾大派，細細的眉毛緊皺，思考未來自己要皈依哪一派。
其實她的性格才是真正的害羞內向，符杉覺得自己這個人設，就蠻適合她的，不累，名聲也還行。
但是安陽跟她不一樣，年紀雖然小，卻有上進心。
“我還是學著怎麽人情來往，招待好來客吧。”
她深思熟慮後，下定決心：“人活一世，總得叫人說一聲好。累些也沒什麽，我不怕累。”
——你高興就好。
正說著閑篇，忽然聽見嬰兒咯咯笑的聲音。
兩名太子側妃擁簇著高貴文秀的太子妃過來了。
太子妃親自抱著胖嘟嘟的小世子，那個裹在喜慶的大紅織錦繈褓裏的奶娃娃，是真正的龍子鳳孫。
——太子唯一的嫡子，皇家唯一的長子嫡孫。
過中秋節，抱娃娃過來，當然是圖團圓喜慶，討皇後娘娘的歡心。
符杉知道這小子身份了不得，雖然可愛，也只敢圍觀，不敢像晉陽等人那樣動手逗他玩。
滿殿歡聲笑語的時候，她忽然感受到一股不友好的視線。
符杉不動聲色一轉頭，看見左手邊是娃娃的生母，太子側妃紀氏，正滿面春風。
右手邊，太子側妃之一的吳氏，掛著客套的笑容，眼尾掃見符杉看過來，卻順勢垂下冷冷的眸子。
符杉便稍微離吳側妃遠一些。
吳側妃容貌嬌媚，一口吳儂軟語，又唱的好曲子，很得太子寵愛。
她的兄弟，太子的便宜小舅子曾在新宮殿任職，因貪汙受賄，犯在厲南棠手裏。看來仍舊懷恨在心。
文皇後出現，慈愛和善逗弄大孫子，接著厲南棠隨侍著太子，進入中宮。
符杉聽見眾位皇子和駙馬到的通報聲，就不由得望向進來的人群。
她看見厲南棠擡眸間目光逡巡，似乎在尋找什麽。忽然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夫妻目光相遇，他一邊走，視線隨著她而轉，先是直直望著，接著轉到眼尾盯著。
符杉沖他眼眸彎彎，他也回了一個輕不可見的點頭。
皇子駙馬們參見皇後，恭祝她節日安康，福壽綿延。
眾人說了一會兒話，喝茶吃點心，等會兒就要一同起身，去擺好宴席的院落中入席家宴，並共賞明月。
正在這時候，意外突然發生。
三皇子的妻子，章王妃臉色慘白，看著手中少了一塊的鵝油松瓤卷，和噎得小臉通紅的小世子，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奶娃娃的小手實在太快了。
她方才只是手裏拿著松瓤卷，扭過頭和晉陽探討，以她肚子的尖圓預測她懷的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太子妃也摟著孩子笑著扭頭跟別人說話。
誰也不知，那娃娃怎麽就盯住了眼前的松瓤卷，在繈褓上面胡亂飛舞的小胖手，忽然閃電般揪下來一塊，塞進自己嘴裏，直接就噎住了！
女人群裏爆發恐慌，立即尖叫奔跑哭鬧起來。
文皇後和太子受驚，也忙圍了過來。
太子妃瑟瑟發抖，渾身發軟，癱倒在椅子上，更別說抱著懷裏這個要命的炸彈了。
孩子生母紀側妃悲鳴一聲，一下子從太子妃懷裏搶過來孩子，可光緊緊摟抱，心肝肉地叫喚，孩子繼續憋得臉色通紅，張著小嘴想嘔嘔不出來。
一群最有權利的大人，面對這個幼小脆弱的生命，都手足無措，似乎只能幹著急，眼睜睜看著他被活活噎死。
“快叫太醫！”
厲南棠第一時間厲聲吩咐嚇呆了的太監，那太監應了一聲，連滾帶爬拼命跑出去了。
文皇後盡力鎮定，聲音還是微微發顫，“拍他背，輕輕拍他背，看能吐出來嗎……”
太子急得劇烈咳嗽起來。他身子弱，本來就子嗣艱難，前面好容易生下來幾個，都幼年夭折了。唯獨這個娃娃身體強壯，才高興上天待他不薄，怎麽說嘴打嘴，偏偏在中秋佳節團圓夜，當著他的面，遇到這種災禍！
他簡直不知該怎麽辦了，難不成老天爺註定叫他此生絕後嗎？
三皇子對視著眼淚直流，惶恐的妻子，心裏也是一團亂麻。
縱然妻子一再急切解釋，說是孩子自己揪下來的，不是她故意的，可若是孩子真死了，遷怒下來，豈容辯解？
就在亂糟糟焦慮哀戚一片的時刻，忽然吳側妃慫恿愛子心切，已經無頭蒼蠅只知道流淚的紀側妃說：
“快把孩子給福安公主！她是神侍轉世，說不準神力保護，能救得了孩子！”
符杉：……？！
懵逼來不及推阻，軟軟的小炸彈就塞進她的懷裏！！
臥槽！
吳側妃是想害死她！！
符杉已經來不及推孩子了，眾人慌亂中，有的迷亂心智，惶然期冀地看著她，希望她果然能釋放神力，救得孩子，免得這金尊玉貴的小祖宗夭折，在場所有人怕都會受到遷怒。
有的人知道她沒有什麽所謂神力，擔憂之餘，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事到如今，誰也不敢把孩子從她懷裏接走。
那不是接孩子。
那是接死亡。
說不得孩子在懷裏咽氣，就得跟著人頭落地，抄家獲罪。
符杉幾乎死定了。
不，只有一個人。
厲南棠恨不得現在就殺了吳側妃，誰能預料到這個意外，誰能預測到她竟然狠毒至此，利用此事要害死符杉？
理智的做法，是推出符杉保住自己。左右符杉已經命搭進去了，不如想想怎麽讓身為丈夫的自己脫罪。
但是他現在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
她很膽小。
她陷入絕境了。
厲南棠沈重呼吸著，嘈亂中，清晰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
“杉兒，把世子給我。”
符杉茫然無措時，看見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
“別怕，給我。”
把危險給他，他比杉兒膽大，手穩，他試試能不能把食物從孩子嘴裏摳出來。
符杉看著那雙熟悉的大手，看著臉色血紅，快翻白眼的孩子，忽然蒼白著臉色使勁搖搖頭！
海姆立克急救法怎麽來著？
她在醫院裏長大，她見過無數次，別慌張，別害怕，按照正確的步驟，一步一步來。
眾人忽然看見福安公主起身，跪坐在地上，姿態十分虔誠。
把僅著肚兜，夾著尿布的娃娃從繈褓拿出來，素手托著孩子的頸側，讓孩子趴在她的手臂上，頭下腳上，整個小身體顫抖著傾斜，而後，用另一只手掌開始推孩子的背。
一下，兩下……推了五下。
紀側妃哭著說：“你在幹什麽呀？”
符杉不理會她。
符杉什麽也聽不見了，耳朵轟鳴，神情專註，世界上好像只剩下自己和趴在手臂上的嬰兒。她額頭上冒出汗，盡最大的意志力控制手臂不要顫抖。
推背五下，孩子沒有吐。
她繼續翻過來，開始兩指點孩子胸膛中心位置，力道不輕不重，一下，兩下……又是五下。
還是不行。
吳側妃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大聲叫道：“喲，你怎麽打小世子呢？”想過去推符杉。
厲南棠一下子擋住她。都這種地步了，死馬當活馬醫，他決不能讓這個女人嚇到符杉，再不小心摔著孩子！
“退下！公主正在全力施救，中間若有了差錯，全是你等攪擾作亂，不敬神靈！”
厲南棠聲音不大，吳側妃不知怎麽的，瞥見那俊秀男人眸中冷色，入耳涼薄的聲音，忽然不能控制，軀體抖了一下。
這姓厲的，好像輕描淡寫間就能殺人，她像是被天敵盯住的青蛙，有種來自靈魂的恐懼戰栗。
吳側妃楞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不對，憑什麽怕他呀？
一個皇室養女的駙馬。一個寒微出身。一個東宮的臣子。
她可是太子最寵愛的女人，她怕他做什麽？
吳側妃正要說什麽挽回場子，忽然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和全場倏然爆發，如釋重負的歡喜，打斷了她還未出口的話。
海姆立克急救法終於管用了。
再次讓孩子趴在手臂上，只推了三次，幾乎氣絕的娃娃，稚嫩肌膚憋得血一樣紅，終於吐出一塊濕潤的面食，隨即哇哇大哭起來。
紀側妃和太子妃一起沖過來，抱著失而覆得的孩子，喜極而泣。
一股臭味彌漫四周，原來是娃娃憋得太厲害，失禁拉了一尿布臭臭。
但這根本不算什麽了。
吳側妃張口結舌，不明白事情怎麽變成了這樣。
什麽有神力，只是她隨口說的，她根本不信符杉能救孩子，她就是想借這件事拖她下水，最好連帶上厲南棠，好為被解除官職的兄弟出口氣。
可現在，大功臣福安公主成了矚目的中心。
太子，太子妃，紀側妃等人百般感激不說，三皇子也因逃過被連累的一劫，熱切圍著她。
文皇後不住嘴大肆誇讚，還沒開宴席呢，稀世珍寶金銀絹布流水一樣不斷的賞賜。
文皇後太喜歡符杉了，這個所謂神侍，本來只是為說皇後轉世菩薩而立起來的，可現在她真覺得符杉就是她的福星。
要知道，不止這娃娃是多年以來，皇家盼望的長子嫡孫，今日還是最特殊的日子，中秋節。
若是孩子死在中秋節，那不止哀傷，簡直糟糕透頂。本來身體衰老的皇上，會更受打擊。且皇室黴運至此，議論紛紛，一年都不要過得好了。
符杉在她的中宮，在她主持的中秋節家宴上，救了她的金孫，她歡喜的簡直想親她一口。
符杉被皇後擁抱著，坐在上首，眾人矚目中，她下意識應答，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這時候才覺得後怕。手指隱藏在寬袖中，神經質地抖動著。
她腦子裏一片空白，脊背全是冷汗，下意識在人群中尋找。
倏然對上那雙沈沈的眸子，像是飄蕩無依的浮萍終於找到了同類。
厲南棠先是沒有笑，在過於喜笑顏開劫後餘生的人群中，擡頭定定看著她。
眼眸中滿是擔憂，關心。
符杉慌亂的心一下子就穩了。沖他彎彎眼眸。
笑容仿佛會傳染，他的擔憂消散了，俊朗的臉上露出淺淡的笑容。
吳側妃勉強同眾人笑著。紀側妃甚至還很感謝她，對太子說虧了吳姐姐想到福安公主有神力，把孩子給了福安公主，不然今天就完了。
太子稀奇，看向自己的愛妾時，就聽見得力幹將厲南棠淡淡笑著說：
“吳娘子還真是未蔔先知，我與公主結發夫妻，都不知道她會這種奇特的手法，能確保救下孩子。
公主素來內向膽小，不僅沒生過孩子，有一次抱朋友家的孩子，差一點兒因手生給摔著了呢。
更別說，一點兒醫術都不會。
這麽緊要的關頭，把瀕危的孩子塞進她手裏……幸而沒耽誤了，真得算太子殿下上蒼庇佑，後繼有人。”
吳側妃臉色一白，急得剛要反駁，便聽見素來寵愛自己的太子瞬間轉冷的聲音，陰惻惻地說：
“是嗎？孤倒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能未蔔先知了？”
沒生出男孩，嫉妒紀側妃，這種小事，太子能容忍。
在他耳邊抱怨厲南棠趕走她兄弟，他也能容忍。
可若是想害死他好容易得來的唯一嫡子，那就留不得了。
“吳側妃臉色不好，有些生病了，先回東宮吧。”
太醫成串連滾帶爬的跑進來，氣喘籲籲，沒趕到最關鍵時候，不過他們還可以替小世子檢查身體，發現孩子除了受驚哭泣，別的並無大礙。
幾位女郎嚇得心悸腿軟，也一並看了。
眾人劫後餘生，亂糟糟一通，終於平安正式舉行晚宴。
這次的座位，是高高幾案並在一起，拼成一個類似現代大會議桌那樣長長的桌子。
桌上鋪著錦緞，擺著高腳金盤，盛著鮮果，月餅，酒水，小菜。
皇後坐在上首，剩下的男女分開兩側坐。
太子和太子妃必然坐在前面。
符杉和厲南棠隔桌對望。
喝一杯酒，就不經意對望一眼。
再吃一口月餅，又不經意對望一眼。
玉城忽然胳膊肘捅了符杉一下，符杉偏過頭，奇怪地看著她，玉城袖子掩嘴笑道：
“小神官兒，你跟你駙馬，怎麽蜜裏調油，越來越好了？
瞧你倆的眼睛，隔著桌子都恨不得黏在一塊兒，就這麽一時片刻也分不開？”
“有嗎？”
“你再給我裝，什麽瞞得過我？”
厲南棠就看見符杉低下頭，雪白的臉頰染上一抹紅痕，用銀簽子插著果點，笑吟吟嘟囔一句：
“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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