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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何主簿把沈遇領到縣衙後堂, 把他領到一張放滿了雜亂紙張和冊簿的桌子面前。
“宋教諭也跟我誇過你細心周到，這樣吧，你先看看這些, 兩邊對照著，把少了的列出來, 回頭交給我, 我到時候再核對一遍。”
沈遇“嗯”了一聲應下來, 拿起一張看了看, 原來這上面是縣城經過此番人禍之後，由各處報上來的如今狀況。
何主簿交代完他，就又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沈遇低頭看著面前桌上這些放得亂七八糟, 字跡不同的紙張, 一言不發地開始動手收拾起來, 先按照上面所寫的地點，將他們按所處的位置分開, 比如東城，西城, 南城，北城這樣, 等都分類好了, 他這才將原來的登記冊子放到一旁, 鋪開一張紙, 提筆蘸墨, 開始對照著記錄。
嚴格來說，這項工作並不難做, 只是相當繁瑣，工作內容也不算是十足的機密, 畢竟城內有什麽損失，都是所有人都肉眼可見的，只不過除了縣衙之外，基本上沒有其他人會去將這些情況統計出來。
簡單卻繁瑣，並不機密，這也是何主簿把這項工作交給他來做的原因。
一旦專註起來，時間便過得很快。
沈遇放下筆，將剛剛寫滿的一張紙放到一邊，待上面的字跡幹透之後，與先前整理出來的其他清單放到一處。
他輕輕呼了口氣，環顧一圈，活動著因為一上午都在伏案工作而略有些僵硬的脖頸。
清早時分，何主簿領他過來的時候，後堂還只有他一個人，但此時一看，卻已經坐滿了人，有的是縣衙原本的小吏，有的則是如他一樣，被何主簿或是王縣丞找來幫忙的本地秀才或是童生，他還在裏面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
都是縣學的同窗。
每張桌子前面都坐著一兩個人，每人面前都堆著成堆的紙張或是冊簿，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專註於自己面前的活計。
有人正揉著眼睛滿臉疲憊，有人握著筆眉頭緊鎖，有人一手不停地打著算盤，另一只手在旁邊的紙上不停地寫著什麽，偌大的後堂，除了打算盤和翻動紙張的聲音，便只有寥寥幾人簡短的幾句交談。
沈遇很快收回視線，看向面前。
盡管他一個上午都沒有休息過，但也僅僅只整理出來了四分之一的內容。
做這樣瑣碎的工作，沒讓他感到半點不耐煩，內心反而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稍事休息之後，他便再次鋪開一張紙，重新拿起筆，繼續投入到工作之中。
臨近中午，到了也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候，但在場卻沒有一個人主動離開自己的位置，還是王縣丞過來看了一眼，揮揮手把他們都趕回家吃飯去了。
“去去去，都回家去，吃過以後再來，活兒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完的，身子搞垮怎麽辦？”
一群人這才腳步虛浮地踏出了縣衙大門。
沈遇回到家中，便發現婉寧與兩個孩子都不在，家中只有柳玉桂在廚房中給柳大娘熬粥，他楞了一下才想起昨天的對話，於是調轉方向，走到隔壁方圓家門口敲了敲門。
很快有人出來，正是方圓，見到是他，不由訝然，一邊領著他往裏面走，一邊隨口問了句：“你回來了？吃了沒？”
沈遇搖頭，“還沒。”
方圓“啊”了一聲，“你家娘子不是說你去給縣衙幫忙了嗎，怎麽連頓飯都不管啊？”
沈遇嘆了口氣，“縣衙原來的廚娘受了傷，這段時日便不來了。”
“原來是這樣。”方圓恍然，“那你也一道在我家這邊吃點兒吧，還好今個兒飯菜做得多，多出一個你來也夠吃了。”
說到這兒，他又用力拍了一把沈遇的背，“對了，不是我說，我家跟你家都是什麽關系，我跟你是什麽關系，你家娘子帶著孩子過來蹭幾天飯的事兒，還拿什麽錢啊，這也太客套了，搞得我們兩家多生疏似的，我說了她也不聽，回頭你給說說，把飯菜錢拿回去。”
他這麽一說，沈遇便點頭應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只是他先前一直沒想明白。
見他答應下來，方圓這才滿意地笑了。
二人說話只見，堂屋也到了，吃飯的人多，就幹脆把飯桌擺到這裏來了。
沈遇剛進門，其他人便瞧見了，不等他們開口，方圓就主動替他解釋，“這不是縣衙不給管飯嗎，讓他們回家吃，我尋思著他們家也沒開火，不如就直接在我們家一塊吃點兒得了。”
方大娘和方嫂子自然沒意見，都已經多了三個，再多一個也沒關系，就是多做點兒飯的事兒。
方大娘便朝沈遇招了招手，笑笑招呼起來，“三郎快坐，你娘子那邊還能再塞一個凳子，你去那邊兒擠擠吧。”
掃了眼這個明顯不大的堂屋和飯桌，沈遇沈默地點了點頭，去旁邊搬了把凳子，放到婉寧與衡哥兒之間，他一入座，本就不寬裕的空間頓時更顯擁擠，胳膊碰著胳膊，人體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秋衫傳遞過來，婉寧端著碗的手頓時一僵。
沈遇卻毫無察覺，忙了一早上，他也的確是有些餓了，很快便將一小碗飯就著菜吃完。
等所有人都吃完，沈遇剛想帶著一家人告辭，卻被方大娘給叫住了。
“我聽說三郎你如今是秀才了？”
方大娘拉著他坐下，笑瞇瞇地問。
沈遇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道了聲“是”。
方大娘聞言，連連點頭，“秀才好，秀才好啊，你如今也算是有出息了，要是你那地底下的爹娘知道了，指不定得高興成什麽樣兒呢，對了，你去沒去墳前告訴你爹娘這個好消息？”
這件事……沈遇還當真沒顧得上。
他不由沈默了半晌，最後搖了搖頭，面帶慚愧，“暫且還沒去。”
“這可不行，這得去。”方大娘一拍大|腿，“這麽大的好消息，可得讓你爹娘知道，到時候帶上你家娘子還有倆孩子，再叫上你阿姐他們一家一塊兒去。”
沈遇“嗯”了一聲，“我記住了，謝謝您。”
方大娘又擺了擺手，“這有什麽好謝的，從前我跟你娘關系好，你跟我家阿圓關系又好，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見你有了出息，比誰都高興，也就是跟你提一嘴，你不怪我這個老婆子多嘴就行了。”
“怎會？”沈遇笑笑，“我年紀輕，有些事難免考慮不周，多虧有您提點。”
“那就好，那就好。”
方大娘點點頭，說完這句話，面上漸漸浮現出一抹猶豫之色。
沈遇看得分明，便主動開口問道：“您可有什麽為難之處？”
“也不是別的事兒……”方大娘敲了敲膝蓋，殷切地看著沈遇問：“那個，我聽別人說，如果成了秀才，不但能給自己家免徭役賦稅？還能幫別人家免？是不是有這麽回事來著？”
沈遇聞言先是一楞，然後才搖搖頭，“免自家的徭役是有的，但賦稅卻還不能免，包括您說的幫別人家免賦稅，那是過了鄉試，成了舉人才有的特權。”
所謂秀才，其實是生員的俗稱，代表有功名在身，這是進入士大夫階層的最低門檻，也有了一部分特權，比如見知縣不用下跪，比如免於差徭，知縣不可隨意對其動刑等等。
方大娘聽到這兒，頓時失望地嘆了口氣，但還是有點兒不死心，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真不能免啊？”
沈遇有幾分哭笑不得，“如今還不能。”
在一旁聽他們說話的方圓也是又氣又好笑，忍不住插了句嘴：“娘，您打聽這事兒幹什麽呢？”
方大娘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打聽這事兒還不是為了咱家裏，咱們在鄉下不是還有幾畝地嗎，每年也得交不少糧稅，我還想著三郎要是有這本事，到時候就把咱家的地掛在他名下，不就能免了這一筆嗎？這能省下多少，也好給錦娘攢嫁妝……”
沈遇這才明白過來對方在琢磨什麽。
方圓被自家阿娘忽然罵了一通，也不當回事兒，擺了擺手，剛想說話，就聽一旁的沈遇開了口，溫聲道：“伯母，您先別急，若是我能考上舉人，一定幫您這個忙。”
方大娘就等著他這句話呢，聽了頓時喜笑顏開，“那感情好，大娘我可記住了啊，到時候你成了舉人，可不能賴賬，我就知道你這孩子會讀書，指定能考上！”
她不知道童生試的難度與鄉試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只看著沈遇都連著考了三個頭名，都是那什麽“小三元”了，就覺得對方再考個舉人也不在話下。
“娘……”方圓欲言又止。
他對這懂得也不多，但是看沈廉考了這麽多年還是個秀才，都沒考上舉人，就能猜到舉人不是那麽好考的，自家阿娘這麽說話，不是為難人嗎？
沈遇卻不覺如何，笑著應了，“您放心，定然不會賴您的賬。”
……
從方家出來，婉寧帶著兩個孩子回家去，沈遇則又回到縣衙繼續忙。
這一忙，便一直忙了好幾日。
一個活兒剛剛幹完，何主簿便立馬給了他另一個活兒，就這樣連軸轉了好幾日，才算是把那些雜亂的活兒忙得差不多了，同一時刻，縣衙又征了一次徭役來修補破損的城墻，因為又給工錢又管飯，雖然不是強制的，但主動過來報名的人還是不少，忙得如火如荼。
沈遇也找了個往鄰縣去的人幫忙給沈柔娘帶了封信，信上所寫的便是那日方大娘所提醒的事。
信送到的第二日，沈柔娘與孫富便帶著孫元寶過來了。
見到對方微微隆起的小腹，沈遇不由微頓，“元寶要有弟弟妹妹了？”
孫富小心翼翼地扶著自家娘子，生怕對方磕著碰著，聞言便樂呵呵地笑起來，主動應話：“是，不過我跟你阿姐還是想要個女兒，元寶這小子太吵了，再來一個可受不了。”
婉寧在一旁聽著，忍不住笑道：“兒女雙全自然好，那就祝阿姐和姐夫得償所願了。”
沈柔娘方才一直沒出聲，此時聞言，才將視線從沈遇身上移開，露出一抹笑意，“多謝五娘。”
待到她與婉寧去房中說話，孫富這才嘆了口氣，拍拍沈遇的肩膀。
“你們沒事就好，前些日子聽到消息，你阿姐跟我都嚇壞了，她當時臉都白了，立馬就動了胎氣，要不是大夫醫術好，這孩子差點兒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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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遇“嗯”了一聲應下來, 拿起一張看了看, 原來這上面是縣城經過此番人禍之後，由各處報上來的如今狀況。
何主簿交代完他，就又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沈遇低頭看著面前桌上這些放得亂七八糟, 字跡不同的紙張, 一言不發地開始動手收拾起來, 先按照上面所寫的地點，將他們按所處的位置分開, 比如東城，西城, 南城，北城這樣, 等都分類好了, 他這才將原來的登記冊子放到一旁, 鋪開一張紙, 提筆蘸墨, 開始對照著記錄。
嚴格來說，這項工作並不難做, 只是相當繁瑣，工作內容也不算是十足的機密, 畢竟城內有什麽損失，都是所有人都肉眼可見的，只不過除了縣衙之外，基本上沒有其他人會去將這些情況統計出來。
簡單卻繁瑣，並不機密，這也是何主簿把這項工作交給他來做的原因。
一旦專註起來，時間便過得很快。
沈遇放下筆，將剛剛寫滿的一張紙放到一邊，待上面的字跡幹透之後，與先前整理出來的其他清單放到一處。
他輕輕呼了口氣，環顧一圈，活動著因為一上午都在伏案工作而略有些僵硬的脖頸。
清早時分，何主簿領他過來的時候，後堂還只有他一個人，但此時一看，卻已經坐滿了人，有的是縣衙原本的小吏，有的則是如他一樣，被何主簿或是王縣丞找來幫忙的本地秀才或是童生，他還在裏面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
都是縣學的同窗。
每張桌子前面都坐著一兩個人，每人面前都堆著成堆的紙張或是冊簿，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專註於自己面前的活計。
有人正揉著眼睛滿臉疲憊，有人握著筆眉頭緊鎖，有人一手不停地打著算盤，另一只手在旁邊的紙上不停地寫著什麽，偌大的後堂，除了打算盤和翻動紙張的聲音，便只有寥寥幾人簡短的幾句交談。
沈遇很快收回視線，看向面前。
盡管他一個上午都沒有休息過，但也僅僅只整理出來了四分之一的內容。
做這樣瑣碎的工作，沒讓他感到半點不耐煩，內心反而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稍事休息之後，他便再次鋪開一張紙，重新拿起筆，繼續投入到工作之中。
臨近中午，到了也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候，但在場卻沒有一個人主動離開自己的位置，還是王縣丞過來看了一眼，揮揮手把他們都趕回家吃飯去了。
“去去去，都回家去，吃過以後再來，活兒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完的，身子搞垮怎麽辦？”
一群人這才腳步虛浮地踏出了縣衙大門。
沈遇回到家中，便發現婉寧與兩個孩子都不在，家中只有柳玉桂在廚房中給柳大娘熬粥，他楞了一下才想起昨天的對話，於是調轉方向，走到隔壁方圓家門口敲了敲門。
很快有人出來，正是方圓，見到是他，不由訝然，一邊領著他往裏面走，一邊隨口問了句：“你回來了？吃了沒？”
沈遇搖頭，“還沒。”
方圓“啊”了一聲，“你家娘子不是說你去給縣衙幫忙了嗎，怎麽連頓飯都不管啊？”
沈遇嘆了口氣，“縣衙原來的廚娘受了傷，這段時日便不來了。”
“原來是這樣。”方圓恍然，“那你也一道在我家這邊吃點兒吧，還好今個兒飯菜做得多，多出一個你來也夠吃了。”
說到這兒，他又用力拍了一把沈遇的背，“對了，不是我說，我家跟你家都是什麽關系，我跟你是什麽關系，你家娘子帶著孩子過來蹭幾天飯的事兒，還拿什麽錢啊，這也太客套了，搞得我們兩家多生疏似的，我說了她也不聽，回頭你給說說，把飯菜錢拿回去。”
他這麽一說，沈遇便點頭應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只是他先前一直沒想明白。
見他答應下來，方圓這才滿意地笑了。
二人說話只見，堂屋也到了，吃飯的人多，就幹脆把飯桌擺到這裏來了。
沈遇剛進門，其他人便瞧見了，不等他們開口，方圓就主動替他解釋，“這不是縣衙不給管飯嗎，讓他們回家吃，我尋思著他們家也沒開火，不如就直接在我們家一塊吃點兒得了。”
方大娘和方嫂子自然沒意見，都已經多了三個，再多一個也沒關系，就是多做點兒飯的事兒。
方大娘便朝沈遇招了招手，笑笑招呼起來，“三郎快坐，你娘子那邊還能再塞一個凳子，你去那邊兒擠擠吧。”
掃了眼這個明顯不大的堂屋和飯桌，沈遇沈默地點了點頭，去旁邊搬了把凳子，放到婉寧與衡哥兒之間，他一入座，本就不寬裕的空間頓時更顯擁擠，胳膊碰著胳膊，人體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秋衫傳遞過來，婉寧端著碗的手頓時一僵。
沈遇卻毫無察覺，忙了一早上，他也的確是有些餓了，很快便將一小碗飯就著菜吃完。
等所有人都吃完，沈遇剛想帶著一家人告辭，卻被方大娘給叫住了。
“我聽說三郎你如今是秀才了？”
方大娘拉著他坐下，笑瞇瞇地問。
沈遇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道了聲“是”。
方大娘聞言，連連點頭，“秀才好，秀才好啊，你如今也算是有出息了，要是你那地底下的爹娘知道了，指不定得高興成什麽樣兒呢，對了，你去沒去墳前告訴你爹娘這個好消息？”
這件事……沈遇還當真沒顧得上。
他不由沈默了半晌，最後搖了搖頭，面帶慚愧，“暫且還沒去。”
“這可不行，這得去。”方大娘一拍大|腿，“這麽大的好消息，可得讓你爹娘知道，到時候帶上你家娘子還有倆孩子，再叫上你阿姐他們一家一塊兒去。”
沈遇“嗯”了一聲，“我記住了，謝謝您。”
方大娘又擺了擺手，“這有什麽好謝的，從前我跟你娘關系好，你跟我家阿圓關系又好，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見你有了出息，比誰都高興，也就是跟你提一嘴，你不怪我這個老婆子多嘴就行了。”
“怎會？”沈遇笑笑，“我年紀輕，有些事難免考慮不周，多虧有您提點。”
“那就好，那就好。”
方大娘點點頭，說完這句話，面上漸漸浮現出一抹猶豫之色。
沈遇看得分明，便主動開口問道：“您可有什麽為難之處？”
“也不是別的事兒……”方大娘敲了敲膝蓋，殷切地看著沈遇問：“那個，我聽別人說，如果成了秀才，不但能給自己家免徭役賦稅？還能幫別人家免？是不是有這麽回事來著？”
沈遇聞言先是一楞，然後才搖搖頭，“免自家的徭役是有的，但賦稅卻還不能免，包括您說的幫別人家免賦稅，那是過了鄉試，成了舉人才有的特權。”
所謂秀才，其實是生員的俗稱，代表有功名在身，這是進入士大夫階層的最低門檻，也有了一部分特權，比如見知縣不用下跪，比如免於差徭，知縣不可隨意對其動刑等等。
方大娘聽到這兒，頓時失望地嘆了口氣，但還是有點兒不死心，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真不能免啊？”
沈遇有幾分哭笑不得，“如今還不能。”
在一旁聽他們說話的方圓也是又氣又好笑，忍不住插了句嘴：“娘，您打聽這事兒幹什麽呢？”
方大娘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打聽這事兒還不是為了咱家裏，咱們在鄉下不是還有幾畝地嗎，每年也得交不少糧稅，我還想著三郎要是有這本事，到時候就把咱家的地掛在他名下，不就能免了這一筆嗎？這能省下多少，也好給錦娘攢嫁妝……”
沈遇這才明白過來對方在琢磨什麽。
方圓被自家阿娘忽然罵了一通，也不當回事兒，擺了擺手，剛想說話，就聽一旁的沈遇開了口，溫聲道：“伯母，您先別急，若是我能考上舉人，一定幫您這個忙。”
方大娘就等著他這句話呢，聽了頓時喜笑顏開，“那感情好，大娘我可記住了啊，到時候你成了舉人，可不能賴賬，我就知道你這孩子會讀書，指定能考上！”
她不知道童生試的難度與鄉試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只看著沈遇都連著考了三個頭名，都是那什麽“小三元”了，就覺得對方再考個舉人也不在話下。
“娘……”方圓欲言又止。
他對這懂得也不多，但是看沈廉考了這麽多年還是個秀才，都沒考上舉人，就能猜到舉人不是那麽好考的，自家阿娘這麽說話，不是為難人嗎？
沈遇卻不覺如何，笑著應了，“您放心，定然不會賴您的賬。”
……
從方家出來，婉寧帶著兩個孩子回家去，沈遇則又回到縣衙繼續忙。
這一忙，便一直忙了好幾日。
一個活兒剛剛幹完，何主簿便立馬給了他另一個活兒，就這樣連軸轉了好幾日，才算是把那些雜亂的活兒忙得差不多了，同一時刻，縣衙又征了一次徭役來修補破損的城墻，因為又給工錢又管飯，雖然不是強制的，但主動過來報名的人還是不少，忙得如火如荼。
沈遇也找了個往鄰縣去的人幫忙給沈柔娘帶了封信，信上所寫的便是那日方大娘所提醒的事。
信送到的第二日，沈柔娘與孫富便帶著孫元寶過來了。
見到對方微微隆起的小腹，沈遇不由微頓，“元寶要有弟弟妹妹了？”
孫富小心翼翼地扶著自家娘子，生怕對方磕著碰著，聞言便樂呵呵地笑起來，主動應話：“是，不過我跟你阿姐還是想要個女兒，元寶這小子太吵了，再來一個可受不了。”
婉寧在一旁聽著，忍不住笑道：“兒女雙全自然好，那就祝阿姐和姐夫得償所願了。”
沈柔娘方才一直沒出聲，此時聞言，才將視線從沈遇身上移開，露出一抹笑意，“多謝五娘。”
待到她與婉寧去房中說話，孫富這才嘆了口氣，拍拍沈遇的肩膀。
“你們沒事就好，前些日子聽到消息，你阿姐跟我都嚇壞了，她當時臉都白了，立馬就動了胎氣，要不是大夫醫術好，這孩子差點兒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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