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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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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府試考完之後, 沈遇待在家中好生過了兩天清閑日子。

每天看幾頁書,練幾張字,要不就是去廚房做幾個菜, 閑來無事時就逮住一個衡哥兒或者垣哥兒,隨即抽查他們的功課情況。

就這麽悠閑地過了兩日, 消失了一段時日的沈沂總算再次出現了。

這次上門時, 倒是沒穿上一身浮誇的衣裳, 平平常常的石青色直綴, 頭發也只用了一根布帶束起,腰間除了一塊玉佩之外沒掛其他東西,相較於上回, 整個人堪稱洗去浮華, 返璞歸真, 就是臉色著實有些憔悴,人看著也瘦了一圈。

沈遇新買了兩把躺椅, 放在院中陽光正好能照到的地方,兩把躺椅之間還放著一個不高的小桌, 上面擺了一盤他自己炒的瓜子和一壺茶。

此時正值午後,日頭正好, 閑來無事, 他正坐在上面曬太陽, 在看清沈沂面色之時, 他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 “你這是……”

沈沂走過來,一屁|股坐在另一把躺椅上, 整個人順勢就躺了下去,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然後才道:“三哥,你是不是想說,我怎麽看著比你這個剛從考場出來的人臉色還差?”

沈遇微微頷首,“正是。”

“可別提了。”沈沂嘴角微抽,用手蓋上眼睛,暖融融的日光照在身上,照得他昏昏欲睡,不過還是強打起精神,開口道:“你是不知道,我那個先生,當真讓人在院子裏蓋了一排號房,就跟你府試時候坐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然後給我們出了一套題,把我們這幾個學生在裏面關了三天兩夜……”

沈遇一聽,心道這不是模擬考試嗎?

旁邊,沈沂卻還沒說完,苦水越倒越多,“三哥,你考府試的時候,也不過在裏面帶了兩天一|夜,我卻是三天兩夜啊,吃、喝、拉、撒、睡都在裏面,最後出來的時候感覺整個人都臭了,我從小到大就沒吃過這樣的苦!”

沈遇任由他訴苦,等他全都說完,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來這位先生還是對他們手下留情了,若是沈沂這次能順利通過院試,下回的鄉試可不僅僅是三天兩夜,整整七日都要待在考場之中,更別提那時候還不是如四月這樣清爽的天氣,八月秋老虎的時節,又熱又悶,考試的難度又上了一個檔次。

而且,如果自己是這位先生,還會在正常的號房旁邊放幾個恭桶,也讓他們提前感受一番傳說中的“臭號”,以免當真在正式考試中遇到時不知所措。

一聽到他的笑聲,沈沂立馬從躺椅中坐了起來,控訴地看向他,沈遇收了笑,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認真地問:“既然你能過來找我,證明這次的考題答得不錯?”

“馬馬虎虎吧。”

沈沂摸了摸下巴,盡管想表現得謙虛一點兒,不過嘴角的笑沒能成功壓下去,“先生說尚可,若是到了院試的時候也能答成這般,十有八|九能考過。”

沈遇頷首,又問:“你的答卷帶來了嗎?給我看看。”

他的確有些好奇,被這位嚴厲的先生說能過院試的答卷是什麽樣的。

一聽這話,沈沂不由得無語,半晌才緩慢地開了口:“三哥,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是個這麽愛讀書的人呢?”

沈遇不由失笑,又喝了口茶,才調侃道:“像你這麽想的人很多,不過直接這樣說出來的,你還是第一個。”

沈沂嘆了口氣,重歸正題:“答卷還放在先生那邊,你要是想看的話,我去拿來給你。”

一邊說,一邊從椅中站起身來,理了理下擺上的褶皺,“我這會兒就去吧。”

說去就去,十分雷厲風行的樣子。

沈遇想了想,把茶盞放到小桌上,也跟著站起身來,“正好閑來無事,我同你一起過去吧。”

沈沂自無不可。

二人同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自大街小巷中穿行,約莫一刻鐘後,便到達了沈沂那位先生的住所——一處位於一片喧鬧之中的小院。

之所以說是一片喧鬧,原因在於在這個地方附近,聚集著許多擺攤做吃食生意的人,攤主都時不時大聲吆喝著,來往之間的客人也不少,有獨身一人前來的,也有拖家帶口而來的,人一多便愈發顯得熱鬧起來。

見他打量周圍環境,沈沂不由笑了,打趣道:“三哥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嗎?”

沈遇搖搖頭,“賣吃食的地方自然見過,但在這樣的地方上課的倒還當真沒見過。”

“大隱隱於市。”沈沂搖頭晃腦的,“先生說,在鬧市之中讀書,能鍛煉到我們,等我們什麽時候不被外物所影響,才算是勉強踏入做學問的門檻。”

這番說法……

沈遇不由陷入沈思。

“他瞎編的。”

沒等他思考多久,旁邊忽然傳來一道冷靜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循聲看過去,只見側前方正站著一位穿著月白色廣袖大衫的青年,面容俊秀,只是神情有些冷淡,見他看過來,禮貌地頷了頷首,自我介紹道:“在下蘇元祺,沈師弟口中的先生,正是家父。”

沈沂也看到了對方,立馬喚了聲:“蘇師兄!”

想到他方才的話,沈遇也對他點了點頭,權當見禮,“在下沈遇,是七郎的堂兄,敢問蘇兄方才的話是何意?”

蘇元祺:“在下並非是說沈師弟瞎說,而是這番說辭本就是家父瞎編的。”

見對面二人面帶不解,他便再次開口,主動解釋道:“在下的意思是,家父剛來府城時,囊中羞澀,府城內寸土寸金,自然買不起城內的環境清幽又安靜的住處,看來看去,無奈之下只能買下此處這間小院。”

“但家父又好面子,不願將真實情況告知學生,於是才編出了先前沈師弟口中的那個解釋。”

沈遇:“……”

沈沂:“……”

沈遇還好,只是覺得不管是這位蘇先生還是蘇元祺,都頗為有趣。

不過話說回來,蘇先生有一個像這樣專註於給自家親爹拆臺的親兒子,一時說不好是幸還是不幸。

而另一邊,第一次聽到真相居然是這樣的沈沂,只覺得自家先生那嚴肅偉岸的形象在心裏略有崩塌,不禁開始懷疑人生,不自覺地思索先生平時還說過什麽十分有道理的話,那些話的背後是不是也另有一番緣故?

正在他逐漸陷入呆滯時,沈遇與蘇元祺已經說了一會兒話了。

“沈兄想看沈師弟的答卷?”蘇元祺思索了一瞬,然後主動相邀:“正好在下也要回去,不如一道前去,在下去幫你們拿過來。”

沈遇有所心動,但還是多問了一句:“也好,不過不知蘇先生是否同意讓外人進出?”

蘇元祺搖搖頭,“家父並不介意,而且他今日與友人相約踏青,並不在家中,也正是因為如此,才給師弟他們放了一日假。”

另一邊的沈沂剛回過神來,就聽到了這句話,不由再次陷入沈默:“……”

跟著蘇元祺進入小院,沈遇一眼便看到了自家堂弟提過的那排號房,不得不說,真實的號房幾乎一模一樣,不管是大小,還是簡陋程度,都如出一轍。

一瞬間,沈遇似乎再次感受到了前兩日考試時那種腰酸背痛。

見他的視線落在號房上,蘇元祺“哦”了一聲,再次主動開口,為他介紹起了這排號房的來歷,“家父經歷過許多次科考,生平一大恨便是號房之狹窄,因而為了讓學生們多體驗幾番他所經歷過的,故而讓人蓋了這排號房。”

沈沂跟在他們身後,聽到這番話,已經完全感受不到意外了。

蘇元祺毫無疑問是個好向導,雖然長了一張不近人情的臉,帶著生人勿進的氣質,但話卻意外的多,且每句話中必帶一個“在下”,他們三人一邊往前走,蘇元祺所介紹的東西也逐漸增多。

在他的話語之中,蘇先生也在沈遇心中逐漸飽滿起來。

一個學問豐富,為人風趣,又有幾分促狹的中年人形象漸漸顯現出來。

終於走到蘇先生平日批閱存放學生考卷和文章的書房之外,沈遇自覺停住步子,“蘇兄且去,在下與七郎在門外等便是。”

不知不覺間,他也被蘇元祺傳染上了一口一個在下的習慣。

沈沂深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決定不提醒自家堂兄。

沈遇自己倒是還沒察覺,安安靜靜地站在廊下等蘇元祺出來,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一株正含苞欲放的花木之上。

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兄弟二人同時擡起頭看過去。

只見一位衣袂飄飄的中年人正朝這邊走來,自然也看到了他們,眼中訝然一閃而過。

此情此景,沈遇下意識想到了這位的身份。

果不其然,身邊的沈沂趕忙上前,拱手行禮,恭敬地喚了聲:“學生見過先生。”

來人正是蘇元祺的父親,沈沂口中的蘇先生,只見他停下步子,捋了捋長須,矜持地點了點頭,態度還算溫和地問:“是七郎啊,平日裏總惦記著放假,今日放了假怎麽又回來了?還想再寫幾篇文章?”

不等沈沂開口,他又看向沈遇,“這位便是你提到過的堂兄吧,興安縣今年的縣案首,沈遇沈三郎?”

沈遇不曾想沈沂居然提到過自己,更沒想到蘇先生人在府城,卻也知道自己是興安縣的縣案首,忙拱手施禮,“見過蘇先生,晚輩正是沈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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