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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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香囊貼身佩戴，沾染了桑寧身上的暖香，此刻與龍涎香混在一起，少了些無害的馥郁，無端透著幾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桑寧不理解，謝三貴為皇子，但凡他想要，身份高貴、姿容絕麗的美人應有盡有，為何非要盯著自己不放？就因為她曾經流落邊關，是他從未見過的農女？
謝三眼神冷淡，上下打量著桑寧，“你的東西，收好了。”
語畢，男人伸出手，把棠梨香囊遞到少女面前，卻沒有松開。
眾目睽睽之下，桑寧根本不願與謝三有任何接觸，她想說，這枚香囊她不要了，偏生沒有這個膽子，落謝三的顏面。
桑寧悶悶不樂的道了謝。
她低垂著眼，仿佛木雕泥塑似的，動作僵硬至極，雙掌捧起，等待謝三將香囊扔在她手裏。
許是太過緊張的緣故，桑寧覺得自己的感知愈發敏銳，她能清楚聽見胸腔內砰砰作響的劇烈心跳，能聽見周圍人的竊竊私語，還能聽見謝三堪稱惡劣的低笑。
“孤久在邊關，第一次來別莊，由你來引路。”棠梨香囊已物歸原主，但謝三卻不打算放過桑寧。
站在不遠處的樊留光倏忽上前一步，沖著青年屈膝行禮，裙裾如振翅欲飛的蝴蝶，顫顫飄逸，美不勝收，她嗓音輕柔，“殿下，桑二姑娘剛從隴西返京不久，同您一樣，都是初次蒞臨此地，只怕不太熟悉、”
樊留光話沒說完，就被謝三不耐打斷，“不必，就讓桑二引路。”
樊留光面色微變，片刻間又恢覆如常，身為丞相唯一的女兒，她從未被人如此嫌棄過。
她轉頭望向桑寧，想不明白這個隴西鄉下的土包子有什麽好，除了一張臉還算過得去外，渾身上下哪能比得上自己？
樊留光肚子裏憋著火氣，桑怡心中也不好過。
三皇子在沙場征戰多年，死在他手下的匈奴數不勝數，不說別的，只說這人身上縈繞的那股煞氣，就足夠讓人膽寒，寧兒給他引路，萬一被嚇壞了該如何是好？
“怎麽，桑二姑娘不願？”謝三瞇起黑眸，語調拉長些許。
桑寧不敢得罪，也得罪不起他，臉色蒼白的搖頭，“殿下想去哪裏？臣女帶路便是。”
謝三隨手一指，道：“先去蓮池看看。”
桑怡快步走到妹妹跟前，藏在袖中的雙手早已被冷汗打濕，她強擠出笑容，“殿下好眼光，如今恰好是並蒂蓮開放的時日，並蒂蓮一莖生兩花，乃君子之相，最是難得。”
謝三瞥了桑怡一眼，知道是桑寧的養姐，平日裏待她不錯，便可有可無的點頭。
桑寧根本不知蓮池在何處，她大腦一片空白，只能亦步亦趨跟在姐姐身後，像被餓極了的野狼驅趕的羔羊，一直往前走。
即使沒有回頭，桑寧也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多灼熱，讓她冷汗津津，手足無措，恨不得奪路而逃，卻沒膽子。
她知道，只要自己敢跑，謝三會將所謂顏面徹底拋之腦後，不管不顧把她抓起來。
看著少女驟然蒼白下來的臉色，略微泛紅的眼眶，沈既白不由擰眉，剛想上前，卻被好友按住肩膀。
灰袍青年搖頭，壓低聲音道：“我聽聞，三皇子在邊關積威甚重，說一不二，最不喜旁人忤逆，他既挑中了桑二姑娘，必有因由，為其引路也無妨，但你若貿然上前阻止，只怕會惹怒了這位天潢貴胄，讓桑二姑娘也跟著受牽連。”
沈既白額角迸起青筋，胸膛不斷起伏，似有萬般不甘，可最終依舊歸於平靜。
他明白友人的意思，自己不怕被三皇子責罰，但寧兒呢？她是長夏侯府的姑娘，如若當眾被三皇子斥責，事情便不好收場了。
道理沈既白都懂，但他終究放心不下，望著即將消失在連廊盡頭的一行人，擡腳跟了上去。
見狀，樊留光猶豫片刻，與母親對視一眼，也往蓮池那邊走。
有謝三這麽個煞星待在身邊，桑寧根本無暇他顧，她下意識的咬住唇，思索著該如何支開姐姐，將自己定親一事告知謝三。
謝三也抱有同樣的想法。
桑怡就像護犢的牛羊，緊緊將桑寧護在身後，隔在二人中間，委實礙眼。
“桑大姑娘，涼亭附近的墨蘭不錯，你去搬一盆過來。”謝三不緊不慢吩咐。
桑怡嘴唇囁嚅，還不等出言拒絕，便察覺到一只手從背後輕撫著她的背脊。
正是桑寧。
她冷靜下來，無論三皇子有何用意，都不會在相府別莊貿然生事，自己防備太過了。
桑怡回頭看了桑寧一眼，見後者輕輕點頭，無聲嘆了口氣，隨即往斜側方涼亭所在的方向走去。
此時，樹蔭遮蔽的陰影處，只有謝三與桑寧兩個。
謝三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桑寧，鋒銳目光在她面上一寸寸游弋，掃過眉眼，鼻尖，最終落在紅潤潤的唇上，軟得像櫻桃，滋味也甜的出奇。
“別來無恙。”
留給桑寧的時間不多，她無暇唾棄謝三的無恥，也沒心情寒暄，“先前在邊關時，多虧了殿下庇護臣女，您的大恩大德，臣女沒齒難忘。”
旁人的阿諛奉承，謝三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完全不當回事。
但相似的話從桑寧口中說出來，怎麽聽怎麽順耳。
男人嘴角噙著笑意，伸出手，想要把少女摟進懷裏，卻被桑寧側身避開。
“但如今殿下與臣女身處京城，邊關的一切皆是前塵往事，再也不該提及。”桑寧不敢擡頭，如驚弓之鳥，一連串的吐出自己的想法。
“臣女已與沈既白訂了親，不日即將成婚，求殿下顧念舊情，成全我吧。”
謝三覺得無比諷刺，桑寧看似柔弱，卻生了一把硬骨頭，即使被自己欺負的狠了，也不過咬緊牙關默默流淚，什麽話都不說。
她只求過自己兩次，一次是不願被賣給徐員外當妾，第二次就是今天。
求他成全她和沈既白。
謝三面上笑意盡數收斂，眼底冰寒一片，高大身軀猶如朽木，瞬間被拔除所有生機。
“桑寧，你是不是忘了？當初是你一遍又一遍哀求我，把你帶回宅邸，如今沒了威脅，你就過河拆橋，未免太精於算計。”
高大身軀遮下的暗影徹底將桑寧籠罩其中，帶來極強的壓迫感。
換做以往，桑寧會盡可能避免與謝三正面產生沖突，但今時今日，她不t能退讓。
“殿下，一切都是臣女的錯，是臣女品行不端、卑鄙無恥。”桑寧一字一頓道。
聽到這話，謝三怒極反笑。
桑寧表面道歉，實際上卻是在諷刺他，兩人都很清楚，那個貪婪卑鄙，索求無度的人是他。
而在她眼裏，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趁人之危。
“沈既白真有那麽好，值得你一再違逆孤？”
“此事與沈既白無關，是我鐵了心想嫁給他。”
桑寧知道自己這麽說，會徹底激怒謝三，可她好不容易才和爹娘相認，好不容易才回到長夏侯府，就算她能將自己的尊嚴拋卻腦後，強忍著滿心厭惡繼續與謝三糾纏不清，也只會損毀侯府的百年聲譽，讓家人陷入到困窘之中。
她必須和謝三劃清界限。
謝三耳畔嗡的一聲響，腦海中翻湧起陣陣殺人的沖動。沈既白他何德何能，讓桑寧鐵了心想嫁給他？
當初她與自己成婚，哭了整整一夜，杏眼腫得像核桃，第二天連睜都睜不開，甭提有多可憐了。
少女哭得梨花帶雨的臉與如今這副冷漠無情的模樣漸漸重合，謝三擡起手，常年舞槍弄棒的掌心滿是粗繭，覆蓋住她雪白的脖頸，來回摩挲淡青色的血管，動作暧昧而又親昵。
桑寧嚇了一跳，忍不住想往後退，卻被謝三另一手攬住腰，動彈不得。
嬌甜的棠梨香氣湧入鼻間，味道熟悉，又隱隱透著陌生之感。
兩人闊別半載，謝三根本見不到桑寧，只能在午夜夢回之際，憶起這股令他興奮顫栗的香氣。
“你放開！”
桑寧隱隱約約聽見腳步聲，她怕被別人發現自己和謝三的關系。
“怎麽？惱羞成怒後，連殿下都不叫了？看來桑二姑娘的禮儀還需精進，否則忘了綱常名教，委實不妥。”謝三沒有松手，語氣裏透著濃濃譏誚。
桑寧心急如焚，慌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狠了狠心，用盡全身力氣推開謝三。
原本她沒抱任何希望，畢竟女子的力氣遠不能與常年習武的將領相提並論，誰知竟成功了。
“殿下，墨蘭就在此處，這些花卉皆由樊姑娘親自照料，她來介紹墨蘭的生長習性更為適宜。”爽朗平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桑寧回過頭，發現姐姐去而覆返，懷中抱著一盆墨蘭，還把樊留光和沈既白一並帶至近前。
怪不得她能成功，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只怕謝三早就知曉幾人所在的方位，放了她一馬。
桑寧有些緊張，附近雖栽種了許多枝葉繁茂的松柏，能遮擋成年男子的身形，但她與謝三交談的動靜不算小，也不知沈樊二人究竟聽見多少。
若沈既白察覺到自己與謝三間的糾葛，不願忍受這份屈辱，生出退親的念頭，該如何是好？
桑寧忐忑不安的看了沈既白一眼，杏眸波光流轉，柔柔怯怯，說不出的瀲灩動人。
這一眼，不僅讓沈既白心軟成一團，也令謝三怒火中燒。
他的理智仿佛被這股無名火焚燒殆盡，幾乎失去所有思考能力，恨不得立即拔出腰間佩刀，宰了那個礙事的東西！
樊留光暗暗留意謝三的神情，見他緊盯著桑二不放，不由咬了咬牙。
父親曾說過，三皇子戰功赫赫，是大業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最有可能被聖上立為太子，登上皇位，要是能嫁給他，將來或可成為皇後。
樊留光雖為丞相之女，身份貴重，卻也無法拒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那種與權力同出一源的誘惑讓她心動不已，每每一想，靈魂都在顫栗。
她只當未發現兩人之間湧動不歇的暗流，笑盈盈走到謝三身邊，塗了蔻丹的指尖撥弄墨蘭的花瓣，姿態悠然閑適。
“殿下喜歡墨蘭？”
謝三懶得理會樊留光，冷聲道：“不喜歡。”
樊留光氣急，做夢也沒想到三皇子竟如此倨傲，完全不將自己放在眼裏。
她哪裏比不過桑二？
即便被謝三落了面子，樊留光依舊不肯放棄，她示意侍女將墨蘭帶走，慢聲道：“您方才說想去蓮池瞧瞧，臣女恰巧想起了一樁趣事，早些時候，殿下率領大軍班師回朝，並蒂蓮恰好趕上那日盛開，此乃大吉之兆，也說明這株並蒂蓮與殿下有緣。”
桑怡眸底劃過一絲詫異，她與樊留光相識多年，雖然關系算不得融洽，但對彼此的脾性也有幾分了解。
樊留光目下無塵，驕矜氣傲，吃穿用度十分講究，連賞玩的鳥兒都要挑選品相最佳的，桑怡還是頭一回瞧見樊留光這般委曲求全，討好一名男子。
看來，她這個未來小姑對三皇子妃的位置勢在必得。
對此情景，桑怡很快便想通了，當今太後是樊留光的親姑母，有她在宮內精心籌謀，樊家才能走到這一步，為了確保往後二十年的富貴榮華，再送一個女兒進宮也沒什麽。
謝三挑了挑眉，仿佛被罕見的並蒂蓮勾起了興趣，他面色不變，“帶路。”
樊留光心跳快了些許，紅唇揚起燦爛笑容，主動替代桑怡桑寧，態度殷切的在前引路。
見狀，桑寧松了口氣，下意識用手按住心口，貓兒似的拍撫幾下。
這種狀況她以往也遇見過。那會謝三僅領了都頭一職，身份遠稱不上顯達，可他在邊關的權勢卻不小，連主官都得敬他三分，登門拜訪者絡繹不絕，其中想要討好逢迎的人更是數不勝數，每當此時，桑寧便會識趣的遠遠躲開，珍惜來之不易的閑暇。
這會兒謝三走在最前方，樊留光落後他半步，桑家姐妹則遠遠墜在後面，與沈既白並排而行。
乍一看，竟分為兩派，只不過他們的目的地相同，都往蓮池去。
沈既白看著桑寧，沈吟半晌，低聲問：“三皇子可有為難你？”
桑寧搖頭。
沈既白的才學雖說不俗，也在翰林院任職，前程似錦，但與手握重權的皇子相比，兩人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塹，輕易無法僭越。
桑寧不想讓沈既白為難，他忠君愛國，志向遠大，總不能因為自己開罪了謝三。
沈既白抿唇，沈默不語。
他生平頭一次痛恨自己這麽無能，連未過門的妻子都護不住。
他簡直不是個男人。
桑寧看出沈既白情緒不對，連忙出言安撫，“你莫要多想，今日之事只是意外，往後不會了。”
她暗自決定，在與沈既白成親前，輕易不能離開侯府，否則若撞上謝三，以那人的脾性，自己再想脫身，恐怕就難了。
“好。”沈既白應了一聲，忍不住多看少女幾眼。她的關切與掛懷讓他很是受用。
沈既白和桑寧見面的次數不多，也從未在景色如此秀麗怡人的別莊相處過，他非常珍惜這樣來之不易的機會，眼含笑意，言行適度，配上那張斯文俊雅的相貌，讓人如沐春風，驅散了桑寧心頭的陰霾。
樊留光腳步微頓，用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對謝三道：“殿下，桑二姑娘確實美麗，但她已經定親，不日將嫁給探花郎，就算是您，也不好奪人所愛，對您而言，名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那又如何？”皂靴踏過滿地落花，碾出艷紅的汁水，浸潤青石板鋪就的小路，香氣濃烈。
樊留光以手掩唇，繼續道：“依臣女看，與其強占臣妻，鬧到無法收場的境地，還不如等獵物主動送上門。”
樊留光厭惡桑寧不假，但若是能利用後者，得到三皇子的青睞，她亦不會介懷。
她要的是三皇子妃的位置，是未來皇後的尊榮，是至高無上的權柄。至於三皇子眼裏心裏究竟藏著哪個女子，並不在她思慮的範圍內。
若是桑寧日後礙了她的事，再做打算也不遲。
謝三未曾言語。
樊留光看著他，緩緩扯唇笑了。
“殿下，臣女聽聞沈探花家境貧寒，多年來與寡母相依為命，侍母至孝，如若其母不同意他與桑二姑娘的婚事，即便郎有情妾有意，二人也註定逃不過鳳孤鸞只的結局。”
謝三神情微動。
樊留光鳳眼劃過得色，她找到了三皇子的軟肋，這是今日最大的回報，也不枉她與母親費心費力操辦一場賞花宴，當真收獲頗豐。
一行人走了半刻鐘功夫，終於抵達蓮池。
蓮葉碧綠，蓮花粉濃，下方的水面泛起陣陣漣漪，仔細一看，是各色錦鯉在其間嬉戲，咕嘟嘟吐出氣泡，看到來人，錦鯉絲毫不懼，反而擺動軀體游至近前，翻騰著躍上水面。
樊留光擡手指著一個方向，揚聲道：“殿下您看，並蒂蓮就在那兒，合跗同莖，花瓣如雪，無一絲雜色。”
桑寧循聲望去，果然瞧見了那株寓意上佳的並蒂蓮。
樊留光又道：“此等珍稀寶物，闔該為殿下所有，您喜歡的話，臣女這便派人將並蒂蓮移栽到您府上，如何？”
“是嗎？”
謝三不覺得眼前這株並蒂蓮有何珍貴之處，不過是打著吉兆的幌子，博人眼球罷了。t
比起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他更想把桑寧帶回那座皇子府。
因功績出眾，曾殺過無數匈奴，還將敵軍的主將斬於馬下，父皇特準他提前出宮，並耗費重金修建皇子府。這座宅邸與當初寒酸簡陋的謝宅不同，無論亭臺樓閣，磚墻片瓦，器具擺設，樣樣都堪稱用心，挑不出任何瑕疵。
他還記得，桑寧最是怕冷，往日在邊關時，整日縮在燒了地龍的屋舍內，似懶散的貓兒，讓他稀罕的不得了。
見謝三沒有明確回絕，樊留光便以為他喜愛並蒂蓮，揮手喚來匠人，吩咐他們盡快移栽此物。
匠人們劃著小舟往湖心行去，這檔口有不少賓客來到蓮池，瞧見被鎬頭攪渾的池水，一個個都楞住了。
“你們在胡鬧什麽？”
守在池邊的侍女恭聲回答：“匠人準備將並蒂蓮移栽至三皇子府。”
“如今正值花期，京城氣候又頗為炎熱，移栽成活幾率不算太大，這不是糟踐東西嗎？”愛花惜花的賓客捶胸頓足，覺得樊留光太過胡鬧，偏生並蒂蓮屬於相府，主家都同意了，旁人也插不上手。
“沒想到三皇子竟對並蒂蓮感興趣。”
“只怕這位殿下感興趣的不是花，而是相府千金。據聞樊姑娘之所以未定親事，就是為了選個貴不可言的夫婿，太後娘娘一直將目光放在幾位皇子身上，先前屬意四皇子，眼下趕上三皇子歸京，那位的心思說不準又變了。”
“聽君一言，恍然大悟。”
樊留光絲毫不在意旁人的非議，她盯著桑寧的背影瞧了半晌，忽然走到後者身畔，挽住纖細柔膩的手臂，道：“寧兒，要不了幾時，你姐姐便會嫁給我兄長，屆時咱們就是一家人，早該親近些才是。”
桑寧不太習慣與人接觸，她渾身僵硬，飛快掙脫了女子的鉗制，慌亂頷首。
樊留光也不著惱，試探道：“你自幼在隴西老家長大，可口音卻軟糯嬌甜，與隴西人士不太相似。”
隴西與邊關相距不遠，但桑寧從未去過，這會兒難免有些心虛，生怕自己既往的經歷被樊留光揭破。
桑怡眉心微蹙，狀似無意的擋在妹妹面前，辯駁道：“照料寧兒的婆子都是從京城跟過去的，哪裏有什麽隴西口音？”
樊留光幽幽道：“是嗎？我還以為寧兒沒在隴西生活過呢，畢竟三皇子剛回京不久，便與寧兒頗為熟稔，兩人又是在何處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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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囊貼身佩戴，沾染了桑寧身上的暖香，此刻與龍涎香混在一起，少了些無害的馥郁，無端透著幾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桑寧不理解，謝三貴為皇子，但凡他想要，身份高貴、姿容絕麗的美人應有盡有，為何非要盯著自己不放？就因為她曾經流落邊關，是他從未見過的農女？
謝三眼神冷淡，上下打量著桑寧，“你的東西，收好了。”
語畢，男人伸出手，把棠梨香囊遞到少女面前，卻沒有松開。
眾目睽睽之下，桑寧根本不願與謝三有任何接觸，她想說，這枚香囊她不要了，偏生沒有這個膽子，落謝三的顏面。
桑寧悶悶不樂的道了謝。
她低垂著眼，仿佛木雕泥塑似的，動作僵硬至極，雙掌捧起，等待謝三將香囊扔在她手裏。
許是太過緊張的緣故，桑寧覺得自己的感知愈發敏銳，她能清楚聽見胸腔內砰砰作響的劇烈心跳，能聽見周圍人的竊竊私語，還能聽見謝三堪稱惡劣的低笑。
“孤久在邊關，第一次來別莊，由你來引路。”棠梨香囊已物歸原主，但謝三卻不打算放過桑寧。
站在不遠處的樊留光倏忽上前一步，沖著青年屈膝行禮，裙裾如振翅欲飛的蝴蝶，顫顫飄逸，美不勝收，她嗓音輕柔，“殿下，桑二姑娘剛從隴西返京不久，同您一樣，都是初次蒞臨此地，只怕不太熟悉、”
樊留光話沒說完，就被謝三不耐打斷，“不必，就讓桑二引路。”
樊留光面色微變，片刻間又恢覆如常，身為丞相唯一的女兒，她從未被人如此嫌棄過。
她轉頭望向桑寧，想不明白這個隴西鄉下的土包子有什麽好，除了一張臉還算過得去外，渾身上下哪能比得上自己？
樊留光肚子裏憋著火氣，桑怡心中也不好過。
三皇子在沙場征戰多年，死在他手下的匈奴數不勝數，不說別的，只說這人身上縈繞的那股煞氣，就足夠讓人膽寒，寧兒給他引路，萬一被嚇壞了該如何是好？
“怎麽，桑二姑娘不願？”謝三瞇起黑眸，語調拉長些許。
桑寧不敢得罪，也得罪不起他，臉色蒼白的搖頭，“殿下想去哪裏？臣女帶路便是。”
謝三隨手一指，道：“先去蓮池看看。”
桑怡快步走到妹妹跟前，藏在袖中的雙手早已被冷汗打濕，她強擠出笑容，“殿下好眼光，如今恰好是並蒂蓮開放的時日，並蒂蓮一莖生兩花，乃君子之相，最是難得。”
謝三瞥了桑怡一眼，知道是桑寧的養姐，平日裏待她不錯，便可有可無的點頭。
桑寧根本不知蓮池在何處，她大腦一片空白，只能亦步亦趨跟在姐姐身後，像被餓極了的野狼驅趕的羔羊，一直往前走。
即使沒有回頭，桑寧也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多灼熱，讓她冷汗津津，手足無措，恨不得奪路而逃，卻沒膽子。
她知道，只要自己敢跑，謝三會將所謂顏面徹底拋之腦後，不管不顧把她抓起來。
看著少女驟然蒼白下來的臉色，略微泛紅的眼眶，沈既白不由擰眉，剛想上前，卻被好友按住肩膀。
灰袍青年搖頭，壓低聲音道：“我聽聞，三皇子在邊關積威甚重，說一不二，最不喜旁人忤逆，他既挑中了桑二姑娘，必有因由，為其引路也無妨，但你若貿然上前阻止，只怕會惹怒了這位天潢貴胄，讓桑二姑娘也跟著受牽連。”
沈既白額角迸起青筋，胸膛不斷起伏，似有萬般不甘，可最終依舊歸於平靜。
他明白友人的意思，自己不怕被三皇子責罰，但寧兒呢？她是長夏侯府的姑娘，如若當眾被三皇子斥責，事情便不好收場了。
道理沈既白都懂，但他終究放心不下，望著即將消失在連廊盡頭的一行人，擡腳跟了上去。
見狀，樊留光猶豫片刻，與母親對視一眼，也往蓮池那邊走。
有謝三這麽個煞星待在身邊，桑寧根本無暇他顧，她下意識的咬住唇，思索著該如何支開姐姐，將自己定親一事告知謝三。
謝三也抱有同樣的想法。
桑怡就像護犢的牛羊，緊緊將桑寧護在身後，隔在二人中間，委實礙眼。
“桑大姑娘，涼亭附近的墨蘭不錯，你去搬一盆過來。”謝三不緊不慢吩咐。
桑怡嘴唇囁嚅，還不等出言拒絕，便察覺到一只手從背後輕撫著她的背脊。
正是桑寧。
她冷靜下來，無論三皇子有何用意，都不會在相府別莊貿然生事，自己防備太過了。
桑怡回頭看了桑寧一眼，見後者輕輕點頭，無聲嘆了口氣，隨即往斜側方涼亭所在的方向走去。
此時，樹蔭遮蔽的陰影處，只有謝三與桑寧兩個。
謝三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桑寧，鋒銳目光在她面上一寸寸游弋，掃過眉眼，鼻尖，最終落在紅潤潤的唇上，軟得像櫻桃，滋味也甜的出奇。
“別來無恙。”
留給桑寧的時間不多，她無暇唾棄謝三的無恥，也沒心情寒暄，“先前在邊關時，多虧了殿下庇護臣女，您的大恩大德，臣女沒齒難忘。”
旁人的阿諛奉承，謝三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完全不當回事。
但相似的話從桑寧口中說出來，怎麽聽怎麽順耳。
男人嘴角噙著笑意，伸出手，想要把少女摟進懷裏，卻被桑寧側身避開。
“但如今殿下與臣女身處京城，邊關的一切皆是前塵往事，再也不該提及。”桑寧不敢擡頭，如驚弓之鳥，一連串的吐出自己的想法。
“臣女已與沈既白訂了親，不日即將成婚，求殿下顧念舊情，成全我吧。”
謝三覺得無比諷刺，桑寧看似柔弱，卻生了一把硬骨頭，即使被自己欺負的狠了，也不過咬緊牙關默默流淚，什麽話都不說。
她只求過自己兩次，一次是不願被賣給徐員外當妾，第二次就是今天。
求他成全她和沈既白。
謝三面上笑意盡數收斂，眼底冰寒一片，高大身軀猶如朽木，瞬間被拔除所有生機。
“桑寧，你是不是忘了？當初是你一遍又一遍哀求我，把你帶回宅邸，如今沒了威脅，你就過河拆橋，未免太精於算計。”
高大身軀遮下的暗影徹底將桑寧籠罩其中，帶來極強的壓迫感。
換做以往，桑寧會盡可能避免與謝三正面產生沖突，但今時今日，她不t能退讓。
“殿下，一切都是臣女的錯，是臣女品行不端、卑鄙無恥。”桑寧一字一頓道。
聽到這話，謝三怒極反笑。
桑寧表面道歉，實際上卻是在諷刺他，兩人都很清楚，那個貪婪卑鄙，索求無度的人是他。
而在她眼裏，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趁人之危。
“沈既白真有那麽好，值得你一再違逆孤？”
“此事與沈既白無關，是我鐵了心想嫁給他。”
桑寧知道自己這麽說，會徹底激怒謝三，可她好不容易才和爹娘相認，好不容易才回到長夏侯府，就算她能將自己的尊嚴拋卻腦後，強忍著滿心厭惡繼續與謝三糾纏不清，也只會損毀侯府的百年聲譽，讓家人陷入到困窘之中。
她必須和謝三劃清界限。
謝三耳畔嗡的一聲響，腦海中翻湧起陣陣殺人的沖動。沈既白他何德何能，讓桑寧鐵了心想嫁給他？
當初她與自己成婚，哭了整整一夜，杏眼腫得像核桃，第二天連睜都睜不開，甭提有多可憐了。
少女哭得梨花帶雨的臉與如今這副冷漠無情的模樣漸漸重合，謝三擡起手，常年舞槍弄棒的掌心滿是粗繭，覆蓋住她雪白的脖頸，來回摩挲淡青色的血管，動作暧昧而又親昵。
桑寧嚇了一跳，忍不住想往後退，卻被謝三另一手攬住腰，動彈不得。
嬌甜的棠梨香氣湧入鼻間，味道熟悉，又隱隱透著陌生之感。
兩人闊別半載，謝三根本見不到桑寧，只能在午夜夢回之際，憶起這股令他興奮顫栗的香氣。
“你放開！”
桑寧隱隱約約聽見腳步聲，她怕被別人發現自己和謝三的關系。
“怎麽？惱羞成怒後，連殿下都不叫了？看來桑二姑娘的禮儀還需精進，否則忘了綱常名教，委實不妥。”謝三沒有松手，語氣裏透著濃濃譏誚。
桑寧心急如焚，慌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狠了狠心，用盡全身力氣推開謝三。
原本她沒抱任何希望，畢竟女子的力氣遠不能與常年習武的將領相提並論，誰知竟成功了。
“殿下，墨蘭就在此處，這些花卉皆由樊姑娘親自照料，她來介紹墨蘭的生長習性更為適宜。”爽朗平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桑寧回過頭，發現姐姐去而覆返，懷中抱著一盆墨蘭，還把樊留光和沈既白一並帶至近前。
怪不得她能成功，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只怕謝三早就知曉幾人所在的方位，放了她一馬。
桑寧有些緊張，附近雖栽種了許多枝葉繁茂的松柏，能遮擋成年男子的身形，但她與謝三交談的動靜不算小，也不知沈樊二人究竟聽見多少。
若沈既白察覺到自己與謝三間的糾葛，不願忍受這份屈辱，生出退親的念頭，該如何是好？
桑寧忐忑不安的看了沈既白一眼，杏眸波光流轉，柔柔怯怯，說不出的瀲灩動人。
這一眼，不僅讓沈既白心軟成一團，也令謝三怒火中燒。
他的理智仿佛被這股無名火焚燒殆盡，幾乎失去所有思考能力，恨不得立即拔出腰間佩刀，宰了那個礙事的東西！
樊留光暗暗留意謝三的神情，見他緊盯著桑二不放，不由咬了咬牙。
父親曾說過，三皇子戰功赫赫，是大業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最有可能被聖上立為太子，登上皇位，要是能嫁給他，將來或可成為皇後。
樊留光雖為丞相之女，身份貴重，卻也無法拒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那種與權力同出一源的誘惑讓她心動不已，每每一想，靈魂都在顫栗。
她只當未發現兩人之間湧動不歇的暗流，笑盈盈走到謝三身邊，塗了蔻丹的指尖撥弄墨蘭的花瓣，姿態悠然閑適。
“殿下喜歡墨蘭？”
謝三懶得理會樊留光，冷聲道：“不喜歡。”
樊留光氣急，做夢也沒想到三皇子竟如此倨傲，完全不將自己放在眼裏。
她哪裏比不過桑二？
即便被謝三落了面子，樊留光依舊不肯放棄，她示意侍女將墨蘭帶走，慢聲道：“您方才說想去蓮池瞧瞧，臣女恰巧想起了一樁趣事，早些時候，殿下率領大軍班師回朝，並蒂蓮恰好趕上那日盛開，此乃大吉之兆，也說明這株並蒂蓮與殿下有緣。”
桑怡眸底劃過一絲詫異，她與樊留光相識多年，雖然關系算不得融洽，但對彼此的脾性也有幾分了解。
樊留光目下無塵，驕矜氣傲，吃穿用度十分講究，連賞玩的鳥兒都要挑選品相最佳的，桑怡還是頭一回瞧見樊留光這般委曲求全，討好一名男子。
看來，她這個未來小姑對三皇子妃的位置勢在必得。
對此情景，桑怡很快便想通了，當今太後是樊留光的親姑母，有她在宮內精心籌謀，樊家才能走到這一步，為了確保往後二十年的富貴榮華，再送一個女兒進宮也沒什麽。
謝三挑了挑眉，仿佛被罕見的並蒂蓮勾起了興趣，他面色不變，“帶路。”
樊留光心跳快了些許，紅唇揚起燦爛笑容，主動替代桑怡桑寧，態度殷切的在前引路。
見狀，桑寧松了口氣，下意識用手按住心口，貓兒似的拍撫幾下。
這種狀況她以往也遇見過。那會謝三僅領了都頭一職，身份遠稱不上顯達，可他在邊關的權勢卻不小，連主官都得敬他三分，登門拜訪者絡繹不絕，其中想要討好逢迎的人更是數不勝數，每當此時，桑寧便會識趣的遠遠躲開，珍惜來之不易的閑暇。
這會兒謝三走在最前方，樊留光落後他半步，桑家姐妹則遠遠墜在後面，與沈既白並排而行。
乍一看，竟分為兩派，只不過他們的目的地相同，都往蓮池去。
沈既白看著桑寧，沈吟半晌，低聲問：“三皇子可有為難你？”
桑寧搖頭。
沈既白的才學雖說不俗，也在翰林院任職，前程似錦，但與手握重權的皇子相比，兩人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塹，輕易無法僭越。
桑寧不想讓沈既白為難，他忠君愛國，志向遠大，總不能因為自己開罪了謝三。
沈既白抿唇，沈默不語。
他生平頭一次痛恨自己這麽無能，連未過門的妻子都護不住。
他簡直不是個男人。
桑寧看出沈既白情緒不對，連忙出言安撫，“你莫要多想，今日之事只是意外，往後不會了。”
她暗自決定，在與沈既白成親前，輕易不能離開侯府，否則若撞上謝三，以那人的脾性，自己再想脫身，恐怕就難了。
“好。”沈既白應了一聲，忍不住多看少女幾眼。她的關切與掛懷讓他很是受用。
沈既白和桑寧見面的次數不多，也從未在景色如此秀麗怡人的別莊相處過，他非常珍惜這樣來之不易的機會，眼含笑意，言行適度，配上那張斯文俊雅的相貌，讓人如沐春風，驅散了桑寧心頭的陰霾。
樊留光腳步微頓，用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對謝三道：“殿下，桑二姑娘確實美麗，但她已經定親，不日將嫁給探花郎，就算是您，也不好奪人所愛，對您而言，名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那又如何？”皂靴踏過滿地落花，碾出艷紅的汁水，浸潤青石板鋪就的小路，香氣濃烈。
樊留光以手掩唇，繼續道：“依臣女看，與其強占臣妻，鬧到無法收場的境地，還不如等獵物主動送上門。”
樊留光厭惡桑寧不假，但若是能利用後者，得到三皇子的青睞，她亦不會介懷。
她要的是三皇子妃的位置，是未來皇後的尊榮，是至高無上的權柄。至於三皇子眼裏心裏究竟藏著哪個女子，並不在她思慮的範圍內。
若是桑寧日後礙了她的事，再做打算也不遲。
謝三未曾言語。
樊留光看著他，緩緩扯唇笑了。
“殿下，臣女聽聞沈探花家境貧寒，多年來與寡母相依為命，侍母至孝，如若其母不同意他與桑二姑娘的婚事，即便郎有情妾有意，二人也註定逃不過鳳孤鸞只的結局。”
謝三神情微動。
樊留光鳳眼劃過得色，她找到了三皇子的軟肋，這是今日最大的回報，也不枉她與母親費心費力操辦一場賞花宴，當真收獲頗豐。
一行人走了半刻鐘功夫，終於抵達蓮池。
蓮葉碧綠，蓮花粉濃，下方的水面泛起陣陣漣漪，仔細一看，是各色錦鯉在其間嬉戲，咕嘟嘟吐出氣泡，看到來人，錦鯉絲毫不懼，反而擺動軀體游至近前，翻騰著躍上水面。
樊留光擡手指著一個方向，揚聲道：“殿下您看，並蒂蓮就在那兒，合跗同莖，花瓣如雪，無一絲雜色。”
桑寧循聲望去，果然瞧見了那株寓意上佳的並蒂蓮。
樊留光又道：“此等珍稀寶物，闔該為殿下所有，您喜歡的話，臣女這便派人將並蒂蓮移栽到您府上，如何？”
“是嗎？”
謝三不覺得眼前這株並蒂蓮有何珍貴之處，不過是打著吉兆的幌子，博人眼球罷了。t
比起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他更想把桑寧帶回那座皇子府。
因功績出眾，曾殺過無數匈奴，還將敵軍的主將斬於馬下，父皇特準他提前出宮，並耗費重金修建皇子府。這座宅邸與當初寒酸簡陋的謝宅不同，無論亭臺樓閣，磚墻片瓦，器具擺設，樣樣都堪稱用心，挑不出任何瑕疵。
他還記得，桑寧最是怕冷，往日在邊關時，整日縮在燒了地龍的屋舍內，似懶散的貓兒，讓他稀罕的不得了。
見謝三沒有明確回絕，樊留光便以為他喜愛並蒂蓮，揮手喚來匠人，吩咐他們盡快移栽此物。
匠人們劃著小舟往湖心行去，這檔口有不少賓客來到蓮池，瞧見被鎬頭攪渾的池水，一個個都楞住了。
“你們在胡鬧什麽？”
守在池邊的侍女恭聲回答：“匠人準備將並蒂蓮移栽至三皇子府。”
“如今正值花期，京城氣候又頗為炎熱，移栽成活幾率不算太大，這不是糟踐東西嗎？”愛花惜花的賓客捶胸頓足，覺得樊留光太過胡鬧，偏生並蒂蓮屬於相府，主家都同意了，旁人也插不上手。
“沒想到三皇子竟對並蒂蓮感興趣。”
“只怕這位殿下感興趣的不是花，而是相府千金。據聞樊姑娘之所以未定親事，就是為了選個貴不可言的夫婿，太後娘娘一直將目光放在幾位皇子身上，先前屬意四皇子，眼下趕上三皇子歸京，那位的心思說不準又變了。”
“聽君一言，恍然大悟。”
樊留光絲毫不在意旁人的非議，她盯著桑寧的背影瞧了半晌，忽然走到後者身畔，挽住纖細柔膩的手臂，道：“寧兒，要不了幾時，你姐姐便會嫁給我兄長，屆時咱們就是一家人，早該親近些才是。”
桑寧不太習慣與人接觸，她渾身僵硬，飛快掙脫了女子的鉗制，慌亂頷首。
樊留光也不著惱，試探道：“你自幼在隴西老家長大，可口音卻軟糯嬌甜，與隴西人士不太相似。”
隴西與邊關相距不遠，但桑寧從未去過，這會兒難免有些心虛，生怕自己既往的經歷被樊留光揭破。
桑怡眉心微蹙，狀似無意的擋在妹妹面前，辯駁道：“照料寧兒的婆子都是從京城跟過去的，哪裏有什麽隴西口音？”
樊留光幽幽道：“是嗎？我還以為寧兒沒在隴西生活過呢，畢竟三皇子剛回京不久，便與寧兒頗為熟稔，兩人又是在何處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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