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48.第四十八章

關燈
第四十八章

昏迷

李漠向這才正視那句“臥床不起”是怎麽個“不起”法。

李漠向實在沒想到狄含能病得這麽重,在他這裏,狄含應該永遠活蹦亂跳,屹立不倒,有道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他本就應該健健康康長命百歲的。

至少要比皇帝活得更久,等皇帝死了,他得給皇帝扶柩守靈,扶持新君,等盛世太平後,他再與世長辭。

李漠向又派了幾個太醫去狄府救治,可他就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好轉,高燒不斷,醒的時候少,昏迷的時候多,一連三天過去,衣帶漸寬,聽說手腕上的骨頭都瘦得支棱了出來。

狄含這一病,撂了很多挑子,許多機構運轉不開,朝中大事小事全壓在了李漠向一人身上,連洗澡的功夫都是從手縫裏漏出來的。

生病也要有個時間限度,一天,三天,十天,再往上數,再寬容仁慈的老板都要扣工資的。

考慮到狄相已經傾家蕩產給朝廷捐了三百萬兩,五花馬,千金裘,都能拿去換柴米油,這點俸祿他應該還是很在乎的。

然而就是在貧窮的刺激下,狄含仍然是沒能來上朝,他的位置始終空蕩蕩的。

狄含這一倒下,李漠向就要面臨很多困境,倘若狄含真有個三長兩短,各地藩王必定蠢蠢欲動,皇城以外的兵權更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歸中央所有。

李漠向給狄含寫信: “狄大人,你這是在碰瓷,撂挑子也要看時候好嗎”

寫信後的第二日,狄含終於上奏了一張密函:

“陛下,臣高燒已退,但身體遲遲不能好轉,想起年幼之時,曾被下過蠱毒,師父悉心調養才將蠱毒壓制下去,如今應當是餘毒未清,又反噬回來了,臣怕這一病,就再也起不來了,趁著還有口氣,臣去儋州一趟,儋州藩王割據嚴重,若不除,早晚是個禍害。

臣會將陛下失去的兵權,如數奉還。

若是有幸,開春則歸。

臣又寫了封請病假的劄子,此去儋州之事,陛下也莫要走漏風聲。”

風吹在密函上,字跡已幹,墨香猶在,狄含做事向來很有分寸,儋州之行非去不可,李漠向沒有理由阻攔,他將狄含的那封密函放進火盆裏,紙不經燒,一碰到火,瞬間化為黑灰。

當晚,李漠向親自去看望狄含病情,好決定是否能放他離開。

他站在窗外,見窗內燭光搖曳,玉樹臨風的身影倚在窗邊擦劍,看來狄大人已經是能下床了。

李漠向敲了敲窗戶,那人影轉過頭來微微一怔,推開窗子,屋內溫暖的燭光瞬間傾灑出來,狄含在這樣的燭光裏眉目溫柔,一如當年,令人心馳神搖。

人若是總被懷念兒時模樣,可見他長大後是越發混蛋了,讓人只能掛念著他兒時的好。

他微笑道: “陛下為什麽總是喜歡在別人窗外站著”他的臉色比上一次相見還要蒼白許多,好在雙眸明亮,看著不像中毒頗深的樣子。

李漠向道: “朕本不打算來的,後來一想,還是為你踐行的好,免得你到了儋州心神不寧,做不好事情。”

他拿起隨身攜帶的酒壺,飲了一口將酒壺遞到狄含手上: “餞行酒,速去速歸,別在外面耽擱時間。”

狄含: “遵命,陛下。”

他將酒壺中的酒一飲而盡,平日裏酒量很好的狄大人,竟然被猛地嗆了一口,他緩了緩,看向李漠向: “要進來嗎”

李漠向轉身離去,揮手道: “不了,狄大人一路保重。”

………………

當夜,狄含就趁著月色動身去了儋州。

在他離開的這段日子裏,李漠向與雲宦舟越發親近,只可惜,李漠向只要一去套他的話,雲宦舟就能不動聲色地回避過去。

李漠向又試圖給他灌酒,雲宦舟酒量確實奇差,稍微沾上一點就能醉,他耍起酒瘋來,就跟變了一個人的似的,什麽風度翩翩,什麽謫仙人,全都變成了一個酒瘋子,放肆地拉起皇帝的手,非要帶李漠向去看什麽大老虎。

李漠向很暴躁地問: “哪裏有什麽大老虎”

雲宦舟說: “我家啊!我養的。”

李漠向立刻耐下性子問: “你家在什麽地方”

雲宦舟一手按著李漠向,一手指著蒼穹: “陛下,我的家在星星住的地方,我就是天上最亮的那一顆。陛下,你我都是天上最亮的星辰。”

這是李漠向在雲宦舟口裏最接近真相的一次,可惜他對這種感性的話,完全不敏感,他只覺得雲宦舟一身酒味兒,熏得他腦袋疼。

雲宦舟忽然側過頭,忽然蒙上了李漠向的眼睛。

這種危險的信號,讓李漠向如臨大敵,他站起身來,把雲宦舟拖到一邊,一腳踹進湖裏: “醒醒酒吧你。”

等到侍衛們把雲宦舟拖上來的時候,雲宦舟的酒已經徹底醒了,他渾身哆嗦地跪在李漠向面前,不停地請罪,眼睛裏閃著恐懼。

李漠向也開始反芻雲宦舟給他的那句話,他沈著臉問: “你是哪門子最亮的星辰啊,雲大人,再亮能亮過紫微星嗎”

雲宦舟翻來覆去地裝傻: “陛下,臣不記得了。”

李漠向覺得灌酒這件事兒確實能讓雲宦舟犯糊塗,於是他又不斷地請雲宦舟喝酒,可從次以後,只要雲宦舟一喝醉,他就變成了個端莊的啞巴,任憑李漠向如何威逼利誘,都不再開口。

李漠向也不好再打草驚蛇,雲宦舟就是個兔子,狡兔三窟的那種,略有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支棱起耳朵警惕萬分。

李漠向既然要裝作信任他,那諸如此類試探的舉動越少越好。

溫水煮青蛙,並不只是雲宦舟的專長。

元和十一年春,雲宦舟升為宰相,大衍徹底恢覆三宰制度,

三宰相中,韓松不管事,狄含在家“重病”,雲宦舟承起了所有的擔子,他確實是有治世之才,他幫皇帝解決貪汙腐敗,解決蝗災水害,建造機關防守,幫著訓練軍隊,全都是實打實的業績。

無論雲宦舟有什麽陰謀詭計,他這些日子以來的政策,變革圖新的思想,所給大衍子民所帶來的盛世根基,足以讓他青史留名。

他從不結黨營私,從不沾染官場惡習,兢兢業業為百姓謀福。

可是私下,他卻派赤勒渾軍隊屠城滅門,殺人不眨眼,要不是大衍軍隊及時趕到,還不知要造下多少殺孽。

乍一看,雲宦舟似乎從來沒有參與過赤勒渾的惡行,他的一雙手幹幹凈凈,白璧無瑕。

要不是李漠向掌握了他太多罪行,還真能被他騙過去。

李漠向派去監視雲宦舟的貓頭鷹金剛回來稟告: “陛下,雲宦舟私下見了赤勒渾大祭司。”

李漠向問: “哦他們說什麽。”

金剛: “雲宦舟似乎已經知道了狄大人去儋州的事情了,只可惜,他們猜錯了方向,以為狄大人去儋州是想要起兵造反,他們已經派人去探口風了,若是試探出狄大人有造反意願,赤勒渾有可能會支援儋州兵,進攻皇城。”

果不其然,十天後,主帥儋州將領成懷上奏捷報,詳細寫了他們如何假裝造反,引赤勒渾上當,最終發動兵變,控制了赤勒渾將領,一萬兵士歸降。

寫奏章的人署名是儋州將領成懷,可是筆跡,李漠向認得,是狄含的。

李漠向批覆上寫: “獎賞兵餉,另外,將軍身體可好些”

那邊回信: “無恙,陛下不必憂心,過年了,陛下記得看煙花。”

看個屁!他就記得煙花,沒事找事兒。

儋州軍此次看似得勝,實則讓狄含徹底失去他們的信任,再也無法安插到對方身邊發揮出更多的作用,但這並沒有什麽可惜的,赤勒渾這群蒼蠅軍隊數量有限,折了一萬將士,對他們而言絕對是一次巨大的重創。

雲宦舟好像過於篤定狄含一定會造反,此次失利,在他意料之外,雲宦舟的情緒看起來也越發暴躁,在朝堂之上懟天懟地,可惜他現在是朝中新貴,深受皇帝寵愛,大夥兒都怕他怕得要死,又膈應得要死,只好敢怒不敢言。

雲宦舟的聰慧是百年裏也出不了一個的,可他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他的軍事才能並不算頂尖,更不擅長以少勝多的戰事。

他懂地理,懂兵法,也懂得變通,與李漠向研究模擬戰棋時,很少會輸,然由於缺乏實際經驗或者說性格所致的太過理想化,一旦碰到實際的戰鬥,赤勒渾便十打九輸。

儋州一事後,赤勒渾像是狗急跳墻了一樣,集中軍力大大小小又進攻了幾十餘次,都沒有討到什麽好果子吃,敗仗連連,損兵折將。

小國無兵無權又無才,只能搞一些上不得臺面的陰謀詭計,一遇到戰事,就是一群無頭蒼蠅,潰不成軍。

就在李漠向以為雲宦舟要轉入更猛烈的攻勢時,他卻忽然停手了,一切都歸於風平浪靜。

李漠向嗅到了一絲不太對勁的味道。

笠日,儋州八百裏加急給皇帝呈上一封密函,密函裏只有四個字。

“狄相病急。”

李漠向將那密函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不是已經好轉了嗎怎麽又病急,狄含這種報喜不報憂的性子,究竟是病急到什麽程度需要八百裏加急專程告訴自己

李漠向連夜派貓頭鷹去探查消息,清晨傳來驚人的消息,說狄相已經病逝,屍體正擡往京城。

李漠向不相信。

他死也不相信。

他預想過很多困境,並且為此未雨綢繆,但他預設的困境裏從來沒有“狄含會死”這一項。

他迫不得已放下了一切事物,專心等狄含的屍體被運回來。

又三日,棺材擡進了狄府,李漠向趕到狄府,只見院子裏擺放著一張黑漆漆的棺材,丫鬟仆役們痛哭流涕,春寒料峭,冷得人直打哆嗦,將手指放在棺材上,輕輕挪動了一下棺材板,他忽然回過頭問身邊的侍衛: “今日是哪一天。”

“陛下,是二月初七。”

元和十一年春二月初七,上一世李漠駕崩的日子。

李漠向回過頭,他只覺得自己的天靈蓋被掀開,一種陌生而又強烈的情緒直沖上頭頂,就像是站在茫茫雪原上的人,忽然被一道閃電劈成了碎片,僵硬的身體與思維在瀕死前一起蘇醒,他驀地吐出一口血來,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視角漸漸模糊。

【任務失敗,李漠駕崩,死因情緒過激無覺癥發引起心梗。】系統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清晰與準確,還帶著一絲嘲諷。

李漠向蹲在地上,他一只手扶著棺材,一只手扶著心口: “還沒有,我還活著。我不能死。你別瞎說,朕沒有駕崩。”他眼前一黑,在周圍人哭天搶地的聲音中,失去了知覺。

……………………

“還有最後一點調試就成功了。”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站在破舊的桌子前說。

他用細長的手指推了推眼鏡,將一塊有些老舊的核心擺放到金屬架上,金屬架發出了尖銳的滴滴聲,然後站起來看了一眼滿是風沙的世界,將窗戶緊緊關上,沙子從窗縫漏進來,落在已經堆積了厚厚泥垢的窗臺上,他將暖壺裏的水倒進破舊的瓷缸裏,坐下來。

“從現在開始,你叫李漠向。”

“你是一個AI,你的任務是拯救大衍王朝,改變哀帝的結局,活下去。”

“這一切並不容易,世界的融合會有很大阻力,你極容易會在同一個時間點再次死亡,導致歷史改變失敗,你的機會只有一次。”

“你可以百分百模擬哀帝的性格,能力,氣質,但我會無限調低你的情感值,從此以後,你再不能感情用事,去做一個真正的薄情寡義的帝王。”

金屬架上的核心發熱發燙,在一陣劇烈的震顫之後,憑空消失了。

他摘下掛在鼻梁上的眼鏡,露出一張清澈明亮的眼睛,他將瓷缸拿起來放到嘴邊,一飲而盡,窗外北風呼嘯,夾雜著微弱的呼喊聲: “李漠!”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站起來將窗戶推開一個縫隙,風立刻灌進來,在風與沙的間隙中,他看到了一輛卡車朝這棟房子的方向駛來。

這裏是大沙漠,地廣人稀,沒有多餘信號幹擾,是做研究最好的地方。

他們一路開車到房子面前,跳下卡車,風風火火地將門推開: “李漠,這個地方不能呆了,沙塵暴要來了,快走!真不知道你天天研究這個玩意兒幹什麽,還能有命重要嗎!”

“李漠!你聽見沒有。”

“陛下!”

“陛下!”

焦急的呼喊聲僅在耳畔,風沙太大,他閉上眼睛再次睜開,就看到了頭頂明黃色的紗帳,和神色焦急的太監們。

剛才有什麽混混沌沌的記憶一閃而過,但又記不清楚了,手上有刺痛的感覺,擡起手,手上盡數都是抓痕,那是剛才他與這具身體情緒爆發時相抵抗所留下來的痕跡。

李漠向坐起來,又想起來那具黑漆漆的棺材。

他身體裏那股將死的情緒又一次爆發出來,他渾身顫抖,腦袋發懵,喉嚨一陣陣地發甜,他將手指插進自己的頭發裏,大口大口地喘氣,就這樣,天昏地暗地不知過了幾個時辰,他終於平靜下來,癱倒在龍床上。

“狄含為什麽會突然病死蠱毒發作不是都治好了麽,難道說,是他生病的這段日子裏,又被人下了黑手”

過了許久之後,李漠向從龍床上爬下來,親手穿上朝服,被趕走的宮女們見皇帝又回過神來,連忙簇擁過來服侍皇帝穿衣洗漱包紮傷口。

李漠向扭過頭看了一眼鏡子,除了面色發白一些,並沒有太過憔悴,穿好衣服後,他對身邊的內侍用沙啞的聲音道: “棺材裏的人看過嗎是狄相嗎”

內侍啜泣: “是狄相沒錯,陛下節哀,這是狄相的扳指。”

李漠向接過那枚翠綠水透的扳指戴在手上,又將手揣進袖子裏,面無表情道: “停棺三日,擬詔追封狄淩君為宸王,下葬皇陵。”

他往外走了兩步,冷冷地回過頭: “對了,狄府所有人禁足家中,狄府所有家眷仆從均記錄在冊,一個都不許少,嚴加看管,等朕親自去審問。”

李漠向說完接著往外走,路過門檻時,一時不察,摔了過去。

狄含的死訊被及時封鎖,然而小徑消息卻以更快的方式走漏了出去,雲宦舟接到消息匆匆進宮見聖,他看到皇帝形單影只地坐在涼亭前下棋,寂寞如雪。

雲宦舟悄悄走過去,準備坐在皇帝對面,卻被李漠向輕飄飄地喝止: “不許坐,那是淩君的位子。”

雲宦舟跪下來,眼圈泛紅: “陛下節哀。”

李漠向: “節不了。”

雲宦舟道: “狄相能得到陛下如此寵愛,臣羨慕非常,但陛下,狄含他狼子野心,功高蓋主,此次前去儋州動機不純,若非他突然發病,後果不堪設想。”

李漠向回過頭眼睛通紅: “你滾!”

雲宦舟擡起頭笑道: “陛下知道,大權盡落一人之身的後果是什麽嗎狄含到現在都未曾將兵符還給陛下,他將兵符給誰了他從來都沒有忠於過陛下,他也沒有替陛下打算過,如今他一死,地方兵權無主,各地藩王定然會趁勢而起,憑陛下手裏這點兵,能抵擋得了幾時”

李漠向將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 “朕怎能無兵瀚州武安侯的兵力都是朕的,雲大人不必過於杞人憂天。”

雲宦舟挑眉: “武安侯莽夫而已,即使加上他,陛下又能多抗幾日”

李漠向回過頭看著他: “你的意思是,要朕等死”

雲宦舟深深叩首: “陛下,您還有臣,臣願為你誓死效忠。”

李漠向冷笑: “你一介文官,戰爭面前,又有何用”他說完,猛地咳嗽了一聲,做勢要嘔,雲宦舟立刻上前,從袖子裏拿出一塊綢布放在手上去接,綢布上灑滿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雲宦舟嘆氣: “看來狄相這一死,陛下也要跟著去了,臣又怎麽忍心能棄之不顧,陛下,臣還有兵,您可願用”

李漠向看著他蹙眉: “你說什麽”

雲宦舟俯首道: “臣赤勒渾將領雲宦舟,願為陛下效勞!”

若是雲宦舟擡頭,便會看到李漠向的嘴角劃出一抹淡淡的得逞的笑意。

————————

求生欲極強的作話

快到尾聲了

狄含沒死,詐死的(兩個主角都會活到壽終正寢。)

下章狄大人挨揍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