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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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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蕓接著去找了楚憐湘,此時,楚憐湘已是布坊的掌事了,又帶了一批蘇繡的繡娘,蕓記的招牌能發揚光大,楚憐湘功不可沒。

林蕓講到前段時間在西南的見聞,楚憐湘笑意盈盈地看著她,當林蕓提到她在宮中不辭而別的時候,楚憐湘手一抖,有些憂心忡忡地看著她:“你畢竟是皇後,突然離開,皇上會不會動怒呀。”

林蕓搖頭:“晏大哥不會跟我計較的。”

“自古以來,一國之君的威嚴,從不容他人冒犯。蕓姑娘,你能如此篤定,是出於什麽呢?”

林蕓好像被戳中了一半,心神一蕩。

的確,她雖來自異世,從不為誰屈服,但也知道強權的可怕。而面對晏馳深,她卻從沒計量過,大概是知道...他不會用到她身上吧。

察覺到這一點,林蕓忽然意識到,自己對晏馳深的信任,可能超出了她所以為的。

不過一瞬間,又被她拋之腦後,還有好多事沒做,沒有給她胡思亂想的餘地。

如今蕓記布坊已經開遍了全城,連原先從她這進貨的兩家,也已並入蕓記,林蕓逛了幾個分店,並沒有什麽特別要註意的。她又去酒樓轉了轉。可能是受林蕓的影響,蕓記酒樓的廚子還會自行研發新菜式,每隔一段時間會將新菜式按小份放到酒樓門口,供來往的行人品鑒。

林蕓路過也嘗了嘗,有些似乎有黑暗料理的影子,有些卻也不錯。

比如用各種水果加以烹飪...

說到水果做菜最成功的一例,那必然是西紅柿炒雞蛋了。

也就是這時,林蕓突然意識到,好像她來到大啟這麽多年,還沒有吃過西紅柿炒雞蛋??

沒錯,林蕓反應過來了,目前大啟應當是沒有西紅柿的存在的,更不可能有西紅柿炒雞蛋這樣一道名菜。

這怎麽可以!想到大啟如今也算泱泱大國,大啟的百姓們竟然沒有吃過西紅柿炒雞蛋,林蕓不由得覺得這是一種何等的缺憾。

林蕓又收拾了一番,喬裝改扮,去疆外尋找西紅柿。

她又去了一趟邊境,尋找西紅柿的蹤影,卻一無所獲。

說來,番茄好像是從海外舶來的,要是能夠去海外尋找的話...

但是這樣一來,對航海的技術就有著極高的要求,她在啟國內通航的船隊都還沒影呢,更不用說航海了。

林蕓灰溜溜地回去了。

見到楚憐湘,楚憐湘好奇地問道:“蕓姑娘,你那口中所說的‘西紅柿’,找到了麽?”

林蕓搖搖頭。

“‘形如柿,細如橘’,可真是神奇,真有這樣的東西麽?”

林蕓兩眼放光地跟她描述西紅柿炒蛋的美味可口。

楚憐湘嘆氣道:“真如姑娘所說,這必定是一道名菜。可惜。”

話說,這次回來,發現運河的開鑿也開始動工了,看來晏馳深有仔細看了她的計劃書,讓林蕓松了一口氣。

聊得晚了,便在楚憐湘這裏睡下了。

晚上,有一不速之客趕到,進入了宅邸,楚憐湘給人開了門,恭恭敬敬地行禮,未敢擡頭。

晏馳深入府,也沒把目光放人身上。只是問道:“她如何了?”

楚憐湘回覆:“稟皇上,皇後精神頭不錯,就是沒找到想要的‘西紅柿’,似乎有些失望。”

西紅柿?晏馳深皺眉,林蕓果真奇思妙想,博聞多識,他也是領教過的。不知他若是發布懸賞,能否找到。

晏馳深開始認真考慮此事的可行性。

楚憐湘接著問道:“皇後現下睡了,皇上要去看一眼嗎。”

晏馳深道:“不用。”轉身毫不留戀地走了,仿佛來這,真的只是問問林蕓的近況。

...

林蕓一大早就醒了,洗漱了一番,發現楚憐湘起得更早,已經備好了早茶。

林蕓便坐下用餐,又發現這些早茶樣式跟她在宮中吃的差不多,而且全是她愛吃的。

她笑瞇瞇地道:“憐湘,你怎麽知道我愛吃這些。”

楚憐湘不敢說話,這哪是她準備的。

林蕓用完了早茶,心情也有了些起色。

既然西紅柿沒有著落,航海也無從談起,林蕓便想著調轉一個方向,去開客棧了。

客棧開了,還差一個賬房,她便張貼告示,找招個賬房來。

然而這封告示,卻被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撕下了。

人還沒招完,林蕓臨時充當了店小二兼賬房,正在櫃上奮筆疾書。

告示被人輕輕放到面前,林蕓一喜。

她一擡頭,卻呆若木雞:“皇...晏大哥...你怎麽來這了。”

晏馳深道:“來應聘賬房。”

林蕓迷糊了:“晏大哥你這是幹什麽,你是皇帝,怎麽能來做這個?”

晏馳深一派悠然:“皇後開得了客棧,我自然也能做得了賬房。

“你的政務呢。”

“處理得差不多了。現下無緊要之事。”

林蕓聽出了晏馳深對於這份工作的決心。

她敢拒絕嗎?

當然...是不敢的。

於是一個由皇帝當賬房,皇後當掌櫃的客棧就莫名奇妙地開了業。

客棧規模越做越大,林蕓又聘了人打理,而後背著個小包袱,默默地走了。

若說是躲晏馳深,是也不是,畢竟她實在琢磨不透晏馳深要做什麽,晏馳深也未再有進一步動作,與其思來想去的,不如離開一陣換個地方散散心,理清一下思緒。

往前是一條江,要渡這江,便要坐船。而岸邊,剛好有一條船只停著。

林蕓上去跟船夫打招呼,卻見船夫擡起臉,鬥笠下,是一張熟悉的面龐。

林蕓:???

真搞不懂晏馳深一個皇帝,為什麽天天能這麽閑?

晏馳深道:“不上船嗎。”

這附近就這一條船只,似乎也別無他選。

林蕓上了船。

既然晏馳深都有這個閑情逸致,就拿他當作一個普通船夫也罷。

這是一只烏篷船,晏馳深帶著鬥笠在船頭,船行進得很穩。

說來林蕓也奔波了一陣,如今坐在這船中,感受著船微微搖動,漸漸地也困了。

外面似乎下起了蒙蒙細雨,林蕓看著船頭晏馳深模糊的身影,入了夢鄉。

醒來的時候,身上披著一件長衫。

應當是晏馳深的。林蕓把從身上滑落的長衫拿在手上,想著一會兒怎麽歸還。

晏馳深跨進船內,還帶著微涼的水汽。

然而他第一句問的卻是:“是落雨了,所以沒睡好麽。”

林蕓正視著他,突然覺得他很好懂。

正當看得晏馳深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林蕓突然問道:

“晏馳深,你是皇帝,你能跟我到幾時。”

晏馳深鎮定下來:“你不喜呆在宮中,便不在宮中,無論去哪,我都用餘生相伴。我只怕你不願意。”

晏馳深一米九上下的大高個,現在看起來竟然可憐巴巴的,搖著尾巴怕被拋棄。

林蕓還是被觸動了一下。

也罷,晏馳深既然都能如此行事,她便拿他當船夫當夥夫,這又如何?

船只一路駛過萬重山。

在岸邊上停靠了,晏馳深先下了船,而後向林蕓伸出手。

林蕓沒有拒絕,搭上那只手,借力下了船。

兩人的手沒有再松開。

...

他們走了一陣,此處並無太多人煙,只有一處農家,雞犬相聞。

如今天色也已完,兩人便想在農家裏借宿一宿。

開門的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晏金池楞神地看著他們牽著的手。

如今的晏金池抽條了不少,皮膚也不似從前的蒼白,不是從前病弱公子的模樣。

晏金池除了一開始的楞神,沒有對他們做出很大反應,而是把門打開了。

“進來吧。”

晏馳深和林蕓相視一眼。

晏馳深能感覺到,周圍沒有其他人在,似乎沒有什麽危險,只是不知晏金池現下的反應是何狀況。

兩人進去了。

只見晏金池從屋中走出,拿了一把大刀出來。

兩方對立,僵持了一會兒。

晏金池轉身走向院子,“貴客上門。殺只雞嘗嘗吧。”

林蕓和晏馳深面面相覷。

院中傳來晏金池的磨刀聲。

晏金池一下下地磨著刀,心裏想著...要是當初將林蕓殺了就好了,至少也讓晏馳深感受一下,他當初感受到的痛苦。

憑什麽晏馳深就如此順遂...而他...就是那一年,天一下子就變了。護衛將他送出宮,母後在宮門另一頭,看著他離開...路上不斷有人折損,最終,都知道了大勢已去,他將身上的所有的金子玉器銀兩都取下來,將所有人都遣散了,而後找到一處僻靜的地方,閉門不出。

晏馳深沒有下殺手,就是知道這一點,晏金池更加深惡痛絕。

手裏的刀,磨得光亮,似乎只要一轉頭,就能拼個你死我活。

但是,他做不到。一路上,他知道了原來並不是所有人都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原來普通人家裏一年也不過吃一回豬肉,原來邊關的戰事打勝了,對百姓來說是那樣安心,而肉眼可見的,在晏馳深的治理下,啟國不僅安定,而且富庶,漸漸地,吃飽穿暖都變得尋常了。

於公上,晏馳深無可指摘,而於私上——晏馳深在位數年,依舊潔身自好,後宮中除了皇後林蕓再未多加一人,甚至還大赦宮女出宮,遇上重大慶典,皇後不喜出席,晏馳深也從未有怒色。

他的確比不上晏馳深,難怪輸得徹底。

晏金池手起刀落,斬了一只雞,滿手鮮血,麻木地走進廚房,開始烹飪。

還是林蕓看不過去,搭了把手。

最終幾人坐在一張桌前吃飯,三人皆是無言,平靜中又帶著點詭異。

林蕓開口道:“我們就在此叨擾一日就走了,你保重。”

晏金池往嘴裏塞著飯,眼中卻有大滴的淚珠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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