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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地雷陣裏刨松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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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地雷陣裏刨松露(完)

畢業作品展示日終於到了。

盡管是六月下旬,天氣還是很涼爽,白天的時候還下了幾滴雨。

一大早,陳颯就換上一身修身的連衣裙,外罩一件小西裝,帶著手提電腦,在密西沙加搭上一趟早班的“夠”,趕去學校,在課室臨時搭建的展廳裏,和同學們一起忙活著布置各自的作品展臺,調節顯示屏啥的,把作品——手機 APP 的原型圖提前錄制成視頻在顯示屏上循環播放。

這一天,是他們這一期學員的畢業作品——“頂點項目”的公眾展示日,上午只開放給各大公司的獵頭,下午就隨意多了,任何在網上註冊的人都能來參觀。

學校人脈廣,上午來了很多潛在雇主,其中不少還是科技大廠的招聘經理,可是陳颯的展臺最乏人問津。最傷自尊的是,竟然有雇主和她左手邊的同學攀談後,掃了一眼她顯示屏上的設計方案分析簡介和原型圖,沖她點了個頭,就直接去找她右手邊的同學去切磋了。

她靠著三十多年練就的厚臉皮,才做到一直保持微笑,硬是把一個上午撐了下來。

下午的時候,來的人多了起來,有正考慮報這個課程的未來學員,更多的是同學的父母朋友兄弟姐妹啥的來捧場。

安童和先武、蘭珍也前後腳進了展廳。

三人不知道陳颯早晨的遭遇——遭受的冷遇,聽她介紹完她的作品、和她自拍他拍了幾張照片後,就商量好了似的,開始損她。

蘭珍打的頭:“你的同學都是牛仔褲 T 恤運動鞋,你為什麽穿得這麽正式?”

安童馬上附和:“看吧,我昨晚就告訴你,別這麽穿,看著像來招聘的,不像是被招聘的。”

先武瞇著眼看了她一會兒,問蘭珍:“她今天這樣,像不像我們那個房屋經紀的正裝照?”

陳颯小聲呵斥:“都給我走開!別給我添堵!”

三人笑著走開去看別人的作品。

陳颯左手邊那個小她一輪帶拐彎的白妞安娜湊了過來,問:“那兩個男的都是誰呀?長得不錯,尤其那小辮兒——非常性感。”

“都有主了,靠邊站。”陳颯白她一眼,“沒看到小辮兒手裏牽著他老婆嘛!至於另一個,已被我收入囊中。”

安娜嬉笑著站回了自己的展臺。

這晚結束後,陳颯和老師同學告了別,然後和安童、蘭珍、先武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吧。

大夥兒看她興致明顯不太高的樣子,才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蘭珍於是問:“咦,畢業就脫離苦海了,你怎麽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陳颯喝了一大口酒,開始大倒苦水:“早上來了好多雇主,都不太喜歡我的作品,問都懶得問,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選題太冷門。你們也看到了,我的終端用戶是新移民女性,那些雇主好多都是土生土長的加拿大人,是不是沒法引起共鳴?我那個同學,尼日利亞剛來的,視覺設計轉行做用戶體驗,這次的‘頂點項目’,他設計了一款醫療方面的 APP,畢馬威那個總監一直在他那個攤子前跟他說話,還加他‘領英’來著。”

蘭珍和安童一個外行,一個是準科技行業的菜鳥,一時不知如何寬慰她。

倒是先武問了句:“那你做用戶測試的時候,是直接和新移民女性測試嗎?”

“對。”

“她們怎麽說?”

“很喜歡啊。”陳颯眼一亮,又有點眉飛色舞起來,“有一個做完測試,大晚上的又給我回了個電話,哭了,說如果真的有這麽一款產品,她來加拿大這麽多年就不會一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適應新生活,怎麽轉行了。”

“哦,所以說,你的設計解決了她的痛點。”

“對啊,她們這些人在自己的國家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有的英文也不錯,只是因為沒有所謂的加拿大經驗,很難回到原來的行當,比如什麽人力資源啊、市場營銷、銀行經理啊。就算想轉行,可加拿大這麽多行業,轉哪個呢?所以我這個 APP 裏頭就加入了一個職業技能測試......”

陳颯滔滔不絕,那三人就啜著啤酒,吃著雞翅、烤玉米片等小食,讓她發揮。

等她發揮完,先武才給出中肯的意見:“我聽得出來,你的設計引起了這些用戶的共鳴,解決了她們的痛點。但是你在表述或是寫設計方案分析的時候,有沒有考慮到,雇主不是你的用戶,所以沒法對你的設計產生共鳴和認可。所以你需要調整一下你的表達方式,面對不同的觀眾,要講不同的故事,這也是一種用戶體驗,不是嗎?”

陳颯細細一品,醍醐灌頂,不由嘖嘖讚嘆:“矽谷幹過的確實不是蓋的哈。”然後豪爽地舉杯,“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先武笑著和她碰了杯。

蘭珍從旁笑:“我是不大懂這方面的東西,不過我很少見到有人有你那些奇葩的腦洞和思維,你這個又是創意類的工作,所以我覺得你一定會很快找到工作的。”

陳颯不領情:“嘿!你是安慰我,還是罵我?”

大夥兒又是一陣笑。

等陳颯吐完苦水,蘭珍和先武笑著相望一眼,然後宣布了一個消息:他們買到房子了,在喵兒屯,離安童的密西沙加倒是不那麽遠,半小時車程的樣子。

“太迅速了!”陳颯高興之餘,也有些困惑,“可一開始不是說奧克維爾和柏林屯嗎?”

“沒錯,一開始是這樣打算,而且柏林屯那裏還離安大略湖很近,很美。可是那裏實在太遠,房子也比較老舊。所以我們有天臨時起意,開車去喵兒屯,那裏未開發前有很多農莊農田,雖然不臨著安大略湖,可是自然風光一樣很美,房子都很新,就相中了那裏。”

蘭珍慢條斯理地解釋完,又拿出手機,給陳颯和安童看新房和周邊的照片。

看照片的二位驚訝地發現,蘭珍和先武買的竟然不是獨立屋,只是個小聯排別墅,後院倒是很美,一片綠色,還連著個很漂亮的小池塘。

“你們倆買個獨立屋應該綽綽有餘啊!”陳颯大為不解。

“最開始是這樣想,可是真的開始看房,我就發現,我不喜歡太大的房子,沒有什麽安全感,打掃起來也好麻煩。”蘭珍笑。

“喵兒屯自然風光倒是真好,就是有點偏。”安童說,“那你要換個近一點的工作嗎?不然每天都得坐一個多小時的‘夠’去上班呢。”

“其實我還是想在‘當燙’(市中心)上班,我蠻喜歡‘當燙’的那種活力,而且‘夠’非常幹凈,不像 TTC 捷運,倒是很像歐洲的那個小火車,來回車上還可以讀讀書。”蘭珍說。

陳颯嘆服:“本來挺懊糟的一件事,給你這麽一說,還挺詩情畫意的。”

安童又去問先武:“你呢?住那兒會不會太悶?你可是大都會長大的人。”

先武和蘭珍又是相視一笑,然後說:“其實我是在長島長大,不是曼哈頓,我們家周圍都是樹,鄰居都不大看得到的那種。”

“哦,原來這樣。”安童和陳颯也迅速交匯了一下眼神,彼此都讀懂對方眼中的意思:媽的,他家可能真有莊園。

酒過三巡,兩個男的開始聊“賽富時”,兩個女的也開始八卦。

陳颯伺機問蘭珍:“小丫頭怎麽樣?” 這是她近期生活中,除了畢業找工以外,最大的一塊心病。

蘭珍在心裏斟酌了一下,才開口:“還好,她考到 smart serve(可以售酒的證書),又找了份兼職,要去一家酒館做 server(服務員),她那個印尼的朋友引薦的,據說小費非常高。她是想趁開學前,多掙點學費和生活費,不要花爸爸媽媽太多的錢。哦, 對了,她還開了一個網路賬戶,打算做短視頻的播主,講多倫多的生活、教人怎麽保護牙齒什麽的,據說做得好,也蠻能賺錢的。”

陳颯一瞪眼,又咋呼起來:“她那牙,還敢在網上教人護齒?還不給那些噴子噴死?”

“你這個嘴,又來了。”蘭珍及時制止。略略後悔,剛剛不該把這個也告訴她。不過她知道,陳颯完全沒壞心。

“我不是嘲笑她,我是真為她擔心。生活安排得挺豐富的,累是累了點,不過這才是她那個年齡的女孩子該有的拼搏和生活。” 陳颯意味深長道,“哪怕是為了療情傷,也是一個很健康很積極向上的方式。年輕的時候多摔打摔打,以後就皮實了,等她到我們的年紀的時候,回頭看,她會感恩在這個年紀有過這樣的一道溝坎。”

小蝶把自己搞的日理萬機的,當然有療情傷的因素在裏頭。蘭珍也很讚同年輕的時候要多摔打的觀點,不過鑒於陳颯和小蝶現在的關系,她不願意深入探討小蝶的情感問題,所以只是點點頭。

“那天我又看了微信,死丫頭還把我跟黑名單裏擱著呢。”陳颯笑得有些失落。

“讓時間去解決一切。”蘭珍安撫。這回是純安撫。

“那可不行!她要十年不理我,我還得等十年?我頂多給她兩三個月,等我把 portfolio(作品集)搞好,找到對口工作了,我就去騷擾她。”

蘭珍警覺:“你又要幹什麽?”

陳颯一臉詭笑:“我在醞釀一個絕招,不相信她不搭理我。”

不等蘭珍細問那是什麽餿招,陳颯的耳朵裏就刮進點先武和安童的話,她馬上插進男人們的話題,一個勁追問:“誰?誰要做生意?”

“我正在考慮開自己的咨詢公司,幫助中小型企業安裝和管理雲系統。”先武笑道,“不過我剛來,對這裏的市場不是很了解,很多事情還在摸索。”

“不錯啊!”陳颯誇,“這裏的政府鼓勵創業,對中小型企業有很多優惠政策的,不過這兒的稅和美國可不一樣,夠你麻煩的。”

先武一摟蘭珍的肩:“所以我的 MBA 太太會幫我做賬。”

“你們倆開夫妻店呢?”陳颯來回望著他倆。

蘭珍閑閑一笑:“沒那麽誇張啦,只是幫他做一些簿記,研究一些生意稅、商業稅之類的東西,然後什麽可以抵稅。包括說,假如後期做得不錯,是不是可以在運營公司以外,再開一個控股公司,就是這一類的東西。”

她說這些的時候,先武一直望著她,帶著滿眼的自豪。

看來常家人都有開公司當老板的情結,聽說他們在紐約的那家人就有好幾個是做生意的。奇怪的是,常大哥這麽多年也是一直在商海沈浮,十來年了,也沒見蘭珍有這份閑心,去替他管賬規劃什麽的。陳颯心下慨嘆。

無意中一轉眼,看到安童對著蘭珍嘴裏一堆商業名詞充耳不聞,正專心致志、津津有味地啃一塊蜜汁雞翅,陳颯心裏一動,腦子裏又有了新的算計。

須臾,她眼珠一轉,沖先武道:“那什麽,對市場不熟是吧?我給你推薦個人唄。”

“你?”大夥兒都不太相信似的。

陳颯搭搭男友厚實的肩:“我不方便出面,你把賈思騰引薦給馬仁,反正他不知道咱倆在一起,應該會看在你倆過去共事的份上,給他點建議的。”

安童差點沒噴了嘴裏的雞肉,不可思議地瞅著女友。

“誰是馬仁?”先武問。

“我們以前單位外聘的雲系統顧問,在‘黑樓’幹了好多年呢。”陳颯大咧咧地說,“本來吧,我也能出面幫你找找他,但我以前跟他約會過,後來崩了,就不太方便,免得他對我舊情難忘,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一向見多識廣的先武眼都直了,來回看著安童和陳颯:“你們難道是開放式戀愛嗎?”

只有蘭珍見怪不怪。

……

這晚回去的路上,安童一進車就忍不住問女友:“你真讓我去找馬仁?”

陳颯一臉的理所當然:“是啊。我是為你考慮,你幫賈思騰一把,以後他生意真做上路了,搞不好能帶你一道玩,所以你要提前給他展示一下你的能力和人脈。” 安童小眼一大:“我...我做生意?!”

“瞅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兒!有我這樣能力爆表的賢內助輔佐呢,你怕什麽!”

安童默默地開著車,仔細咀嚼女友的話,像她過去的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一樣,乍一聽匪夷所思,但仔細一想,又不是全無道理。

快到家時,他忽然有些吞吐地告訴女友:“關於珍和賈思騰...我一直有個問題...沒問出口,覺得不厚道。”

“什麽問題?”

安童沒立刻說,在心裏又過了一過,才說:“你覺得......他們這麽情投意合,會不會是因為,他們的愛——其實是‘禁忌之愛’,所以從某種意義上催化了他們的感情,讓他們覺得更刺激,更加義無反顧?”

女友動靜很大地轉過身瞅著他:“可以啊,劉安童。這個問題問得還挺有哲學意味。”她細細咂摸一番,笑道,“完全有這個可能。不過這又如何,中國人說,‘黃貍黑貍,得鼠者雄’。”

安童若有所思地咀嚼著女友的話。

“還有啊,”女友一臉八卦的興奮,手舞足蹈的,“你別看珍那一副安安穩穩的樣子,我告訴你,其實她內心特別狂野、好刺激,專愛幹‘地雷陣裏刨松露’的事,只是她自己沒意識到。我跟她住了五年,冷眼瞧了這麽多年,比她還明白她自己......”

那邊廂,先武和蘭珍也坐著地鐵先回“羊糞池”的臨時公寓——喵兒屯的新家要到下個月才過戶。

到了“玫瑰谷”站時,上來一位儀容優雅的白老太太,銀發梳得一絲不茍,兩道修得細細長長的眉,還抹了精致的紅唇,好像一九四零年代的好萊塢女星。

蘭珍望著她,忽然觸動往事,遂問先武:“對了,當時你是怎麽知道你阿嬤來找過我?”

先武望了她一眼,笑:“結婚都半個多月了,你才問這個問題?”

蘭珍也笑:“前段時間實在忙,沒顧上。”

最開始,他以為她是因為先勇的緣故,內心一直搖擺不定,所以給他發了那樣絕情的簡訊,他倒也能理解,先勇的狀態確實不太好。但她當時想那樣草草了結他們的關系,連個正經的電話都不願打的態度,又實在叫他心寒又懊惱,不論什麽原因,都只能說明她心裏還是不夠在乎。

那幾天,他心寒歸心寒,懊惱歸懊惱,還是百爪撓心地思念著她。

祖母生日那天,他坐在他們頭一回見面,聊伍迪艾倫和阿母死壯時坐的那張餐桌邊,喝了不少酒,就在祖母家的客房睡了一夜。

第二天中午才離開。

坐電梯下樓時,開電梯的門房胖老頭忽然問他:“常夫人的生日宴開心嗎?”老頭也有幸分到一塊蛋糕。

先武強忍住一個行將出口的呵欠,禮貌笑道:“哦,開心,我們只要回來她都開心。不過她最近身體不是很好。”

“唔,”老頭點頭,表示理解,“對像她那個年紀的老婦人來說,長途旅行完,確實需要一點時間恢覆精氣神。”

先武宿醉的腦子一團漿糊,快出電梯時才反應過來:“長途旅行?什麽時候?”老太太這個年紀,出趟遠門可是大事,而且這些時候精氣神也不大好,昨天晚宴,也沒聽誰提起過。

“呃......”老頭一下磕巴了,感覺自己多話了,他這份工作最忌諱搬弄住戶們的是非。這時候又不好不答,於是他抱歉笑笑,“我也不確定,就是前些天看她們帶著幾個行李箱,出去了幾天,所以我猜的。”

他只誠實了一半。

老太太出遠門,他也是聽南希說的。能跟著雇主免費坐飛機出游,南希很興奮,自然跟老頭私下裏嘁嘁喳喳了一番。但是這會兒不能提,不然也許要害南希丟工作的。

還好,電梯及時到了大廳,又有人進來,先武不便再折磨他,只得鎖眉離去。

老頭望著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氣。

曼哈頓的唐人街是紐約最早的唐人街,這裏並不只是一條街。

它是由東河皇後大橋附近的一個廣場,還有周邊幾條街道等組成的一個華人聚集地組成,也叫“華埠”。

在這裏買東西招工,不用會講英文,但一定要會普通話和粵語,以及——福州話。

事實上,整個東百老匯一帶都是福州人的天下,街頭隨便拉個人,都是來自長樂、連江、亭江,因此這條街也被稱為“福州街”。

走在“福州街”上,耳邊都是福州話。

雖然對福州話一竅不通,徐姐還是愛這一份異鄉中的故鄉的熱鬧,聽不懂福州話,知道那是中國話,心裏也是熨帖的。家裏不忙的時候,她就常來這裏逛逛,在大街上買點新鮮果蔬,好像在國內逛菜市場一樣。

四月裏的這一天,她在菜攤子前挑了幾顆青菜小番茄,然後在初春暖融融的陽光裏朝林則徐廣場走去。

廣場上有個三米多高的林則徐銅像,是香港回歸那年建的,銅像的背景就是紐約市政廳。

徐姐路過時,林則徐的帽子頂上忽然飛來一只歇腳的鴿子,她不由仰臉看住了。

再收回目光時,赫然發現銅像下立著個眼熟的高個男子,還沖她笑著招了招手。

她又定睛一看,是先武。

“姑姑,奶奶前些天是不是去了多倫多?”陪著她在街邊長椅上坐下時,先武開門見山。

徐姐吃了一驚,然後躲避了他的眼神:“沒有的事,聽誰說的。”

先武雙手抱頭,往後一仰,耍起了無賴:“大伯和爸爸要是知道你偷偷帶奶奶坐飛機——”

徐姐馬上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嗔罵:“這孩子!你還要告我的狀啊!”

這就是默認了。

那一切就解釋得通了。先武雖然還不知道內裏細節,但總算打開了條口子,於是摟著徐姐一陣哄:“我當然不會告姑姑的狀,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真的很愛她。”

徐姐不解地望著這個年輕不羈的表侄:“不是我說你,孩子,這世上那麽多好姑娘,為什麽一定要是她呢?”

表侄也很認真地望著姑姑:“因為她是住在我心裏的那個人。”

這中不中洋不洋的情話,聽得徐姐心下很是觸動,她這輩子是沒機會聽到這樣的話了,倒有點不好意思,一時也不知說什麽。

先武看出她似乎有所松動,使出攻心術:“姑姑,我跟你一直很好是不是?這次你幫了我,我會好好報答你。將來等你老了,奶奶也不需要你陪了,我會照顧你。你知道我這個人,說話算話的。”

這話果然奏效,晚年要是能跟著先武兩口子——徐姐想想心裏就踏實,那位蘇小姐,雖然話不多,看著倒不像不容人的人,換了個跟先武門當戶對的什麽洋派世家小姐,或者洋婆子,就是先武有這份心,她也伺候不了。

想到這裏,她在表侄身上嗔怪地拍了一下:“盡揀我愛聽的說。”

然後嘆了口氣,把老太太和蘭珍碰頭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先武聽得直皺眉:“奶奶為什麽不直接來找我?”

“本來要找你,忘了?有一天給你打電話,可是接通了,又不打算跟你講了,因為知道你犟!說了也不聽,到時候還要置一肚子氣,她說你這孩子,是‘一條道走到黑’。”

“什麽是‘一條道走到黑’?”先武對這句中文俗語不是很通。

“奶奶說,你這孩子從小就 rebellious(叛逆),越不讓你幹,你越要幹,反而適得其反。所以只能從容易的下手,就去找了蘇小姐。”

徐姐沒告訴先武,她還問了老太太一句:“那你不怕蘇小姐不答應?”

老太太很篤定地說:“以前那麽多難對付的,我都對付了,這一個還算通情達理的。”

她也不確定,先武到底知不知道,老太太從前對付過的那些“難對付的”。

……

出地鐵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羊糞池還是一片人煙稠密、燈火輝煌的。

等紅綠燈時,先武掃了一眼幾位路過的亞裔紅男綠女們的腳,問懷裏的蘭珍:“你有沒有發現,最近這裏忽然多了好多‘巴黎世家’的老爹鞋,差不多人腳一雙,而且各種顏色都很齊全。”

“因為這裏是羊糞池啊,你千萬不要小看中國新生代留學生的消費能力,他們真的好有錢,這條街上你看到的豪車,十有八九都是他們的。”蘭珍的手伸上去,抓住他從她肩上垂搭下來的手,晃晃,“你讀書的時候,家裏人會給你這麽多錢嗎?”

先武搖頭笑笑:“不會,我從高中時,周末和假期就要自己找工打的,不會有和自己的收入能力不匹配的消費。那才是一個年輕人該有的生活,不是嗎?”

“哦,原來和我這種貧家女的學生時代一樣哦。”她仰臉睨他一眼,調侃。

一陣風過,吹起蘭珍那頭順滑烏亮的波波頭,他忍不住拿手去撩了一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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