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1章 一場風花雪月的事

關燈
第81章 一場風花雪月的事

房東在“猛戳不浪”風花雪月地逍遙時,兩位房客的小日子卻過得很郁悶。

路亞最近告訴小蝶,不少美國的獵頭找他,領英、郵件無孔不入,還有一個給他發了短信。大概是春天要到了,很多公司新一年的規劃又開始了,招人的旺季到了。

小蝶一聽這些,就提不起勁,裝都裝不出來,便臉上訕訕地“哦”了一聲。

那位竟一點沒看出來,還在兀自喋喋不休:“不過都是一些中小型的公司,職位不錯,給的錢也還行,但是大多數都是幾個月一續的 contract(合同)。當然,最主要的是,地點都不在矽谷。”

就是說,如果是矽谷的大公司,如果是全職。他就會跳過去?她聽見心裏的“呱嗒”一響。

“你上回不是說想在多倫多先累積經驗嗎?”她盡量口氣如常。

“先跟 recruiter(獵頭)聊著唄,摸摸市場。”他的口氣裏都是春風得意。

“萬一哪天真有你想去的矽谷大公司找你,我怎麽辦?我們怎麽辦?”她想問他。可是一點可笑的自尊和深深的不安全感緊緊拴住了她的舌頭,她沒問,只是望著他興奮的臉和發亮的眼,心裏陰晴雨雪的。

這還不算完,晚上和媽電話時,媽又給了她一個當頭棒喝——馬虎熊又有對象了,是個上市公司的會計師,不出意外,“十一”就結婚。

“這麽快?”她握著手機,以為自己吃驚得問了一句,其實什麽聲也沒出。

當時,爸媽極力反對他們分手,馬虎熊在他們和許多周圍待嫁女青年父母的心目中,是個再理想不過的女婿。只是她人在國外,他們鞭長莫及,又有爺爺出面,他們只能忍痛接受現實。

時過境遷,媽的口氣裏還是深深的埋怨和不甘:“他工作那麽好,公立醫院的醫生——在國內就等於是公務員,婚房也是現成的,還是獨子,父母工作也好,吃香著呢。你一丟開手,馬上就有比你還水靈的小姑娘頂上!酒席也是以前給你們訂的那個,人家姑娘一點不嫌棄揀你剩下的,急吼吼地要跟他領證,人家知道撿了個大實惠。可你不要這樣的實惠呵!”

小蝶五心煩躁道:“媽,你別再說了,都老黃歷了,還翻!”

媽就只能一聲嘆息:“人家要結婚了,搞不好明年就要寶寶了。你這頭還沒個著落,我能不急嗎?”

“結婚又不是比賽,他結我就要結啊?”

“我們這裏地方小,你說你下次回來,要還是一個人,我和你爸這臉也沒地方擱!”媽哀哀嘆口氣,猶嫌不夠地絮叨,“我還聽你大伯說,小馬一結完婚,就去那個愛丁堡大學什麽矯正培訓班進修,醫院讓他去的。你大伯還說,那個培訓班的證書,就相當於牙科的 MBA,拿回來,在他們醫院是數一數二的。你以為自己出國混個破文憑,就瞧不上人家,人家現在不但出國,還是公派,以後醫院肯定重用他,估計等他進修完回來,就要讓他幹科室主任。以後開不開自己的診所,都是牛逼哄哄的......”

雖然明知媽可能故意誇大,讓她後悔。小蝶的心裏還是不爭氣地難受,一天都不大好過。

她這頭和路亞還不鹹不淡的,馬虎熊就已經梅開二度了?而且快結婚了?她還記得去年她在電話裏跟他提分手,說自己想學洗牙,喜歡加拿大,沒做好結婚的準備之類。

一開始他以為她是演苦肉計,想把他也逼去加拿大,所以苦口婆心地勸:“傻丫頭,我跟你掏心窩子講句老實話,這要是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我們的醫學水平追不上西方,基礎差不說、硬件、醫療設備比別人落後很多。要是現在跟那時候一樣,我願意跟你出來吃這個苦,加拿大醫學院再不好讀,我也給它啃下來。中國人到哪兒,別的不行,把書讀好沒問題!”

停了一停,他話鋒一轉:“但問題是我們現在不比西方差啊,你看,中國現在是最不差錢的時代,別的科室我們不講,各大醫院的牙科的硬件設備,是世界上最頂級最高端的,比很多西方國家——包括加拿大都強。中國的醫生又刻苦肯鉆研,同行間的競爭又激烈,所以我們現在的醫學水平,真的只比發達國家好,不比他們差。為什麽一定要出去遭罪呢?”

她那時候聽得很不耐煩,只想速速了結一切,便戳他的痛處:“是啊,那些設備公立醫院是買得起,可你開的是私人小診所,要多少年才買得起!”

“好好奮鬥,以後就買得起了呀。”

“你別給我餵雞湯了,以後的事眼不見摸不著的,誰知道呢。再說我也不單是為這一件事,我們倆各方面都不合拍,何必強扭在一起。”

他楞怔了片刻,方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現在是鬼迷了心竅,我說什麽都沒用,是吧?”

她不語,算是默認。

他很男人地說:“行,胡小蝶,我尊重你的選擇,你記住你今天講的話,不要後悔。從此,我們大道朝天,各走一邊。”

然後便掐斷了視頻。

一切結束得那麽利落,她倒對著突然空落的手機屏幕恍然了半天。

她以為他多有骨氣,誰知道沒過幾天,他喝了個爛醉。

在電話裏,大著舌頭,痛哭流涕,先求她回頭,又罵她絕情,還捎帶著問候了她的兩位年長的室友,叫囂:“就是那兩個不結婚的老女人,把你的心帶野了呀......”

她沒見過他那麽失態,當時又氣又怕,渾身發抖,但是自知理虧,什麽都認了。

但是現在,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他當時心裏有多痛。心裏痛,才會罵得那麽狠。可是那麽痛,那麽狠,還是說走過去,就走過去了。時至今日,她依然不後悔當初的決定,不愛了就是不愛了,她有什麽辦法?但是她的心頭還是爬滿了莫名的心酸。

陳颯的課上得也是焦頭爛額的,整天想薅頭發。

畢竟離開學校久了,上的又是個突擊班,很快心力、體力就都有些跟不上。就像當年初三的暑假,腦滿腸肥了幾個月,轉眼進了高一,同學的臉都沒認全,馬上就被一輛大巴裝去了炮兵學院,開始了哭爹喊娘的軍訓。但是軍訓的時候,偶爾還能發揮一下女性優勢,“痛經”,不去出操。

突擊班可不行,翹一天的課,費錢不說,落下的可是一整塊知識點,後面追趕會更加吃力。因此只能拿出敢死隊的精神,硬著頭皮、咬碎銀牙接著往前沖。所以這段日子,她荷爾蒙嚴重不調,脾氣也見長,屁大的事可以演變為雷霆之怒。

還好,安童逆來順受慣了,就很“賢惠”默默接著受。

此外,上這個課,因為要用 sketch(畫圖設計軟件),只適用於蘋果電腦。所以全班同學都要自備蘋果電腦。

她的這一臺是全班最落後的,幾年前出的一個老款,安童去年為學 iOS 淘的二手貨,她之前學習這款軟件時,跟他說“借我用一下”,然後就據為己有了。她本來以為加拿大孩子都窮,上大學還得拿助學貸款,父母要資助一個就謝天謝地的。上了這個課才知道大錯特錯,一屋孩子都拿著最新款的蘋果電腦。

就連班上唯一一個比她老,英語比她差的土耳其糕點師,也敲打著自己的最新款蘋果電腦,炫富:“我老公是做開發的,有自己的公司,跟‘皇家銀行’有合同的,所以派我來學‘用戶體驗’,以後給他幫忙......” 用戶體驗設計是幫著開發打前站的。

“你的鼠標呢?”一天課堂作業時,巡視指導的老師問。

陳颯尬笑:“我沒有鼠標,我習慣用觸板。”

別的同學用的都是配套的蘋果鼠標,安童淘二手貨的時候,沒有順帶淘個蘋果鼠標。

“哦,做設計,老是用觸板,對你的手腕不好。”老師委婉地勸。

坐她旁邊的一個沒心沒肺的九五後小孩把臉湊過來,然後新奇地告訴大家:“挖我(wow,表示驚嘆),颯布裏娜的這款電腦還能放 CD 呢。”

全班哄堂大笑。

“老阿姨”陳颯只得對著一屋子“九六、九七”強作歡顏。

但是就算強作歡顏,就算樓花賣了個好價錢,她也不要有任何虛頭巴腦的花銷。等結業找到工作後,讓雇主給她配備一個最新款的蘋果電腦——帶鼠標的!她“霸氣”地想。

“他媽的,我忍,再忍兩個多月,畢業了,找到工作,我就滿血覆活了。”她敲著那臺笨重的老電腦時,給自己打氣。

所以,“綠帽子節”這天,雖然是個星期六,她倆誰也沒心思去泡吧喝酒狂歡。

蘭珍是第二天晚上到的家。

兩人早早在廳裏候著,等不及要聽一聽房東荷爾蒙噴發的“八點檔”。她倆都沒意識到,和誰打心眼裏真要好,她的喜事,你也能跟著高興;她的哀愁,你也能跟著唏噓。

誰知出乎她們意料的是,她們見到的竟是個神情有點蕭索的房東,眼睛也有些紅腫,顯然哭過。

“我給你們帶了那個‘是我吃(Schwartz)’的熏肉三明治,放在冰箱裏你們各自的那一層。”房東囑咐。

“你去蒙特利爾啦?不是去‘猛戳不浪’嗎?”陳颯問。

“哦,回來的時候,順便拐過去的。——不好意思,我實在太困了,先去洗澡睡覺了。明天和你們說。”她把行李箱在客廳的角落裏擱下,就開門進房了。

兩位房客不約而同看看微波爐的時間,才晚上七點多而已,不由面面相覷,又不好公開探討,只能各自在心裏揣測。

我去!難道剛分開,這麽快就害相思病了?不像。那是她又哪根筋搭錯,說了什麽決絕的話?她真幹得出來!陳颯想。

完了,難道我最擔心的事發生了,那個小男人玩完她以後,露出真面目了?男的都不是好東西!小蝶心底發出一陣老氣橫秋的嘆息。

天已經黑了,只有羊街上紅黃藍綠的燈光在熱鬧地閃爍。

蘭珍回到黑漆漆的房裏,也不開燈。

外套一脫,背包一扔,人就散了架似的,往床上一倒。她是那種不到睡覺,不會往床上坐的人,更不會穿著外衣外褲往床上坐,這時候卻不管不顧起來,穿著牛仔褲就歪倒在床。

今天是她和先武在“猛戳不浪”的最後一日,十點就得退房,所以他們一大早就起來收拾東西。本來應該昨晚收拾,但兩人都沒心思。

都是過來人,又兩情相悅的,還在這麽一個詩情畫意的所在,因此跨越最後一道柵欄後,就糍粑似的粘在了一起,黏糊得要命。本來這種事一嘗到甜頭,馬上像新打開的一盒巧克力,一顆一顆吃下去,停不了嘴。何況是最後一晚,兩人都有些離愁萬千的。

今天早起,天氣好得令人發指,溫度也一夜飆升到了零度。隔著塑料“落地窗”,舉目遠眺,天朗氣清,澄靜空明,嵐霧穿梭在雪還沒融盡的山林間,如仙境一般。

蘭珍隔著“窗”都看迷了。

空氣裏忽然飄來一陣耳熟能詳的旋律,還有路易阿母死壯那煙熏似的嗓音:

我看見樹木青翠,玫瑰艷紅

我見證了它們的盛開,都是為了你我

我在心中對自己說

這世界何其美妙

……

像一年前在紐約的那座戰前合作和公寓裏初遇一樣。

她莞爾,是他用隨身帶來的一個小型智能音箱放的。

很快,一陣須後水的味道由遠及近,然後一雙孔武有力的胳膊從背後攬住她。

“春天要來了。”他附在她一側耳邊說。

她把頭靠進他懷裏。

路易阿母死壯還在那裏唱: ……

彩虹絢爛地懸在天際

像路人們幸福陶醉的面容

友人們握手問好

他們實際要告訴彼此的是,我愛你

…...

東西收拾得七七八八,他倆做了在“豆沫”裏的最後一頓早餐——班尼迪克蛋。飯後,蘭珍把鍋碗瓢盆放進了洗碗機,然後開始清理屋內的各類垃圾。

“我們待會兒不用給保潔員留小費了,因為你把她的活都幹了。”先武笑。

蘭珍也笑道:“我是怕這裏垃圾太多,他們可能會扣額外的垃圾處理費或服務費。——這次你是私人度假,不可以報銷不是嗎?”她來之前,就細細查過網評,確實有住戶抱怨過,被扣垃圾處理費。

“對對,還是你考慮周到。”先武陪她一道,把分成幾包的垃圾,運到戶外的垃圾桶。

退房後,他們沒舍得馬上回多倫多,而是開著車,放著席琳迪翁的歌,把周遭山水又走馬觀花了一遍。他們都發現前兩天錯過的奇景:此地有不少一人兩人高的矮山,壁上盡是些嶙峋的深色怪石,偶爾的,還有一線不知源頭何處的清泉傾瀉而下,把怪石上尖削如劍的冰淩沖刷得透亮,要掉不掉的樣子,像一塊一塊的水晶。

“有沒有發現席琳迪翁的歌在這裏聽,特別應景?”歸途中,他望著遠山近水,問。

“對。尤其那首 Falling Into You(為你傾倒),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這首歌的音樂錄影帶,最開始有個小男孩拿著花送給女主角,也就是席琳迪翁本人,嘴裏嘰裏咕嚕地說著一串法語。可能我腦中有這個印象,所以一聽這首歌,總覺得有點法式風情,雖然它是英文。”

“我也看過。那個錄影帶的拍攝地點也和滑雪場旁邊的步行街一樣,是那種上上下下的石階,確實很有法式風情。——對了,聽說她和她的亡夫在魁北克入股了一個東歐猶太人的熏肉店?很火。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什麽分店?”

“哦,那個‘是我吃’?據我所知這附近是沒有,只有蒙特利爾才有。”

兩人心下都有些遺憾。

“你吃過嗎?”他問。

“吃過,去年就有。當時颯布裏娜的朋友去蒙特利爾玩,給她帶回來超大的一塊熏肉,連我和另一個室友都跟著沾光。”

他含笑點點頭。

她繼續回味無窮:“那家熏肉三明治非常美味。因為我在多倫多也吃過別的猶太人開的熏肉店,一對比,別家味道就差很多。而且他家的肉沒有任何額外的醬料,就是一點黃芥末。我覺得只有非常自信,才會不需要額外的贅飾吧。”

他但笑不語,到了一個加油站,忽然把車拐進去停下。

蘭珍以為他要加油或是用洗手間,誰知他停下來後,人卻沒下車。而是往導航系統裏重新輸入一個地址——“是我吃”。

“這是要幹什麽?”她駭笑。

“既然人都在魁北克了,我們就拐個彎去吃,不然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我是沒關系,可是你晚上還要搭飛機啊。”

她也喜歡這份想做就做的利落,可是他開回多倫多後,還要趕飛機回舊金山,她不想他太辛苦。

“不要緊,去蒙特利爾也就一個多小時,來得及。”他撤出一只手,捏捏她的手。

“而且我也想賄賂一下你的室友們。”重新把車開上公路後,他打趣。

她笑笑,隨他去,待會兒吃完三明治,回多倫多時,換著幫他開開。

都有點吃貨基因,兩人一路充滿期待地開進蒙特利爾,這裏和紐約一樣,紅燈不能右轉。

兜兜轉轉開到“是我吃”附近時,已經過了午後了,遙遙就看見店門口排了一條小長龍,還有各類帽子罩住的後腦勺。

他們把車在路邊停好,就相擁著往店門口走,小小的兩爿門臉,一間堂食,一間專做外帶。不細看,還真像兩間小便利店。據說,這家店是有意維持這個小打小鬧的局面,保持原汁原味的特色,有了國際大歌星的入股投資也不例外。

“這裏讓我想起了紐約的‘清真夥計’。”蘭珍說,“就是第六大道和五十三街交叉口的著名餐車。”

“哦,讓我猜猜。”先武笑道,“你是不是想說,這兩家明明都有錢開店或擴充店面,可是有意維持小作坊一樣的經營模式和特色?還都是在鬧市區。”

“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饑餓營銷’。不然開了大的店,哪裏會有這麽多人排隊?給他們做免費的市場營銷?”蘭珍欣喜,“奇怪,你怎麽知道我是這麽想的?”

“我感應到的。”他提溜起她帽子上的一只白毛球,蹭蹭她的臉,蹭得她臉上癢癢酥酥的。

“小長龍”中段的一個男人,驀地轉過一張蒼灰的臉來望著他們,正和一臉笑意的蘭珍四目相對。

蘭珍乍一和他對上眼,腦子裏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轟然一聲。

是先勇。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