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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西雅圖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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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西雅圖夜未眠

早上的一切都順利得很。

一到班,小蝶就打開電腦,把今天所有病人的資料都快速過一遍,了熟於胸,然後去消毒室準備器械......

第一個病人是個住在附近的白老頭,一來就“不客氣”地告訴她:“愛娃,我可得警告你,我剛吃了午飯,還沒用牙線剔牙。”比較尊重牙醫和牙助的病人,來診所來之前都會刷個牙,用牙線把牙剔幹凈。

愛娃卻很老居地沖白老頭笑道:“沒事,進來唄,一會兒我幫你清潔。”

第二個病人是個五歲的印度小子,來的時候好好的,一進了治療室,看到那些器械,才後知後覺地哭鬧起來,當媽的有些束手無策。趙醫生挓挲著手,也有些不耐煩。

小蝶急中生智,用醫用手套迅速又吹又紮地鼓搗出只大象,還拿黑馬克筆點上鼻子眼睛,用流利的英文告訴那小子,只有配合治療,才能拿到這只活靈活現的“大象”,作為獎勵。小子立馬乖了,家長和趙醫生都向她投去讚許的目光。這還是以前共事的時候,馬虎熊不知從哪兒學來逗她玩的,她有片刻的恍惚,但是很快,她腦子裏的畫面就切換成了和路亞相擁著立在紅色的金門大橋下接吻的樣子......

吃午飯的時候,她收到一條短信提示——是馮愛。

“感恩節”過後的那個星期六,馮愛問過她怎麽不去“交流會”了,她借口加班,就搪塞過去了。後來她又問過一次,小蝶又搪塞加班,她便不再問了。她要麽是忙著跟阿蛋約會,要麽是察覺到了什麽,反正沒怎麽再找過小蝶,小蝶更不會主動去找她,只是偶爾想到,心裏不免空落落的,雖然她們相交時間不長,但確是一見如故的知音。

今天碰巧又是星期六,小蝶估摸著她可能是問自己要不要去交流會,可點開一看,馮愛確是問:“最近好嗎?我下周要回印尼,你想讓我給你帶點什麽不?”

她這樣毫無芥蒂,要麽是壓根沒發現小蝶刻意的疏離,要麽是大度求和,不管怎樣,所謂揚手不打笑臉人,小蝶當下心裏就有些活泛起來。還沒想好怎麽回,馮愛就又來了一條短信:“不知你有沒有聽過,我們那裏盛產咖啡,還有——燕窩!我知道中國女人都喜歡燕窩,我表哥就有個燕窩農場,我可以給你找到最好的燕窩。”

燕窩?小蝶不由瞪大了雙眼。她哪兒吃過燕窩?別說她沒錢從沒奢望過,就是有錢,也不知道上哪兒買得到不摻假的好燕窩。

之前,她陪二姑一起去華人區那些參茸行找過,當說著流利粵語的店家鄭重其事地托出一盒燕盞,說是馬來西亞的。她和二姑大眼瞪小眼地瞅了半天,也分不清那一盒牙黃的玩意兒是真是假,是好是歹。過後,二姑還自嘲:“以前沒錢,只能在老電視劇裏看那些太太小姐,動不動就吃燕窩。現在有點錢,想買又不曉得好燕窩長什麽樣子。”

後來她從網上學到,最好的燕窩都產自印尼。她納悶以前怎麽就沒想到馮愛和上等燕窩來自同一產地呢?

於是,她的心裏馬上沒出息地高興起來,腦子裏有片刻的猶疑:馮愛是不是要用燕窩收買她可人家就算真要收買她,還不是看中她這個朋友嗎?

這麽一想,她心裏便有些感動,又有燕窩的誘惑,便和馮愛你一言我一語地把斷了一個多月的對話和友情重又續上了,還約好等愛從印尼回來,見上一面。

一個上午加一個中午,她都是不亦樂乎,如魚得水的。

誰知午休一過,她正有點哈欠連天嘴大眼小的時候,忽然來了個中年婦女,勉強能歸類為白人,但白得又不是很徹底,像牛奶裏不小心點了幾滴醋。小蝶乍一見她,心裏立刻一驚——這女人和麗雅有幾分相像,都是一頭火紅的小卷,還長了一臉的橫肉,一看就不是善茬。

她壓制住心裏那點沒出息的畏懼,笑著用英文問:“你好!請問你有預約嗎?”她這麽問不過是緩解氣氛的托詞,因為下午預約的病人們一水兒的都是華人。

“沒有,甜心。”女人也像麗雅那樣稱呼她為“甜心”,帶著不知哪個國家的口音濃厚的英語跟小蝶說,“我是來問問關於我保險的事情的,我他媽真的太生氣了。我去年在你們這裏做過根管,我們公司的保險能報 80%,當時我是和你們這兒另一個前臺核實過的,我自己還額外掏了 20%。可是一個月前我的保險公司給我寄了一筆巨額賬單,快兩千刀了——他們拒絕幫我支付我在你們這兒做的根管治療。”

女人眼大的能吞人:“我震驚了,立刻給他們打了電話質詢,他們說,他們需要額外的什麽記錄,結果你們診所沒有提供。我趕緊又給你們診所打電話,接電話的那女的給我一查,保證給我找齊資料,替我寄回保險公司。我就把這事擱一邊了。可是兩周前,我又收到一份賬單,為同樣的事情!顯然你們沒寄,我打電話來留了言,沒人回我——昨天我收到保險公司的通知,說如果這筆錢我再不付,他們就要去找追債公司了。你們是怎麽做事的?我他媽太生氣了!”

當女人說出第一個“我他媽真的太生氣”時,小蝶心裏就已經“咚咚咚”跳得十分厲害,她在女人濃重的口音和強大的氣場下卑微地徜徉了許久,精神保持了高度的緊張。那點困意早就去了爪哇國。

好在這段時間的英語不是白練的,她竟然無障礙地聽懂了事情的原委,馬上擺出一張事關重大、苦大仇深的臉,代替診所沖那女人道歉。她這一招是過去的幾個月摸索來的,要讓病人感到她對他們有同理心,讓他們相信自己是真心地關心他們處境。

女人果然緩和了口吻,說:“不是你的錯,但是我今天一定要把這事解決。”

“當然,我完全理解。”小蝶要了她的姓名和健康卡,在系統裏一查,是愛馬,很顯然她之前在電話裏囑托的對象是愛馬。

小蝶沒處理過這麽覆雜的保險問題,而且也不是她的疏忽造成的,便趕緊去後面的辦公室找趙醫生,小聲匯報了事情的原委,滿懷期待,趙醫生自己來處理,或是等愛馬周一回來上班自己把這泡屎鏟了或吃了。誰知——

趙醫生頭也不擡地來了句:“那你去給她的保險公司打個電話問問情況,把事情解決一下唄。”

“我?”小蝶倒吸一口冷氣。她其實想問的是:憑什麽是我?

趙醫生像她肚子裏的蛔蟲似的,反問:“對呀,難道你休假的時候,你沒處理完的事,我要打電話把你叫回來嗎?”

小蝶無路可退,只得魂飛魄散地往回走,保險這一塊專業的詞匯太多了,她能聽懂已經實屬不易,現在還要打電話給保險公司協調這麽覆雜的問題?看來今天不是趙醫生把她吃了,就是那個女人把她吃了。

她硬著頭皮回到了前臺,灌了一大口桌上的涼水,然後開始給保險公司打電話,這期間,女人就一直虎視眈眈地立在前臺盯著她,連人帶影像一座燈塔似的,籠罩得她透不過氣來。

在保險公司“喀刺喀刺”的流行歌曲的無限等待中,她忽然想起了第一天在這裏上班回去的那天晚上,她因為被愛馬欺負,英文又差而心情低落。陳颯開導她“把每天接電話當成一個英文的魔鬼訓練營”,把魔鬼同事當成“魔鬼訓練官”,這時候一想,她繃緊的神經松弛了些,就把這當成雅思口語考試,把“燈塔”當成考官好了。她暗暗決定。

約莫二十分鐘後,終於有個男客服接起了電話:“哈嘍?”然後是一串簡短自我介紹,他說他叫泰勒,和那位個高腿長、金發紅唇的美國歌星一個名,當然這是個男的。

小蝶立刻就記住了。她也趕緊“哈嘍”回去,也做了自我介紹。

雙方寒暄了兩句。

泰勒很快把女人的資料調了出來,告知小蝶他們一直在等診所或病人自己給他們寄 X 光片和那個手術記錄,可他們一直沒收到。

就這麽兩樣東西?小蝶心裏一陣狂喜:“我馬上就能給你們發過來。”

“哦,恐怕不行。”泰勒有些為難道,“如果你去我們的網站上,就能看到,我們的規定是,必須在治療後的 365 天內提交。而且之前我們還給這個被保人寬限過一次,可是她兩次都錯過了。”

小蝶看看投射在電話上的“燈塔”的陰影,知道不能把這個結果告訴她,否則“燈塔”搞不好當場把她撕巴撕巴,當愛馬吃了。

正絞盡腦汁的時候,一個年輕的華人媽媽帶著七八歲的小男孩走了進來——是預約在下午的另一個病人,小蝶的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沖電話那頭的客服很真誠地說:“泰勒,你的名字叫泰勒,對嗎?”

“對。”

“我太理解你剛剛說的話了。我非常非常抱歉,確實是我們的疏忽,我想跟你解釋一下怎麽回事,我處理這個問題的同事去年回家生孩子去了,可能在工作交接上出了點問題。總之,現在這個問題交在我的手上,而我還在試用期,能把這件事處理好真的對我至關重要。”

她頓了一頓,電話那頭的泰勒“OK”了一句,表示他一直在聆聽。

小蝶換了一種略微無助的口吻說:“老實告訴你,我不能丟掉這份工作,因為我有個三歲的兒子要養,他爸爸和我分居了。而且這對你們也並不是額外的錢,你聽起來是個很好的人,可不可以幫幫我想想辦法?通融一下?拜托!”

片刻,電話那頭的泰勒終於嘆了口氣,說:“好吧,那你等下,我去請示一下我的經理。”

又聽了十五分鐘的劣質流行樂後,小蝶終於聽到泰勒喜悅的聲音——他從經理那裏拿到了重新計算有效期的許可。

小蝶舒了一口氣,感激地保證:“掛了電話,我馬上就著手把相關文件發給你,太感謝你了,謝謝你,泰勒。”一面說,一面擡眼笑著沖“燈塔”擺出一個“搞定”的手勢。

等“燈塔”心滿意足地笑著離去時,她舒了一口氣,她以為自己會很恨愛馬,可是完全沒有,相反,她的心頭只有滿滿的成就感和舍我其誰的自豪感。

忙裏偷閑時,她在三人群裏給室友們發了一條微信問:“‘西雅圖不睡覺’好看嗎?”

她們三人很久沒一起去 AMC 看六塊錢的日場電影了。 前兩天晚上,陳颯問大夥兒:“你們聽過 Sleepless in Seattle 這部片子嗎?AMC 這周六有。——我靠,二十多年前看的,好多情節我都忘了。”

蘭珍說:“那部片子真的蠻久的了,我也不太記得了。所以大陸那時候也有上映哦?”

陳颯嘿嘿一笑,占了便宜似的:“不是,我租的盜版 VCD,兩塊錢一晚,人民幣哦。”

小蝶來回瞅著她倆,一臉的不知所雲:“Sleepless - ‘不睡覺’ 西雅圖不睡覺?”

蘭珍和陳颯相視笑了出來,小蝶質問:“笑什麽?我不是沒聽過嗎?”然後自己也掌不住笑了出來。

蘭珍告訴她:“我不知道大陸怎麽翻,可是那時候臺灣是譯作《西雅圖夜未眠》。這個電影是九零年代初上映的,所以你那時候可能還沒出生。”

陳颯說:“大陸也一樣,我們也叫《西雅圖夜未眠》。哦,我想起來那個電影是講什麽的了。男主老婆死了,他要帶著兒子離開傷心之地,就搬去了西雅圖,但每天還是沈浸在喪妻的痛苦中拔不出來,他兒子都看不下去了,小屁孩就在聖誕前夜給一個叫‘西雅圖夜未眠’的電臺節目打熱線電話,要他們給他爸找個新對象。結果女主碰巧聽到了那晚的電臺——”

小蝶忙軋斷她的話:“別劇透別劇透,我還沒看過呢!”

蘭珍也說:“對啊,小姐,我碰巧忘掉了大部分情節,給我留點懸念好嗎?”

小蝶要加班,當然去不了,因而非常羨慕兩位室友能正常地享受周末。

她發微信時,“西雅圖不睡覺”剛放完,蘭珍和陳颯是最後離場的幾個人,想看看片尾曲後有沒有什麽所謂的“彩蛋”——就是額外的情節或場景。誰知耐心地聽完那首《當我墜入愛河》後,沒等到“彩蛋”,倒是等來了另一首片尾曲——像很多好萊塢電影一樣,這部片子有兩個片尾曲。

聽了一會兒,陳颯拿胳膊肘杵杵房東:“這是不是那什麽——就你喜歡的那個阿姆死壯?”

“對,是他的‘A kiss to build a dream on’。”蘭珍如數家珍地報出歌名。

陳颯“啪”地拍了一下座椅扶手:“我就說嘛!這煙熏火燎的‘痰’味嗓子,也就他了。”

她們把歌聽完,“特別鳴謝”也看完,還是沒等到“彩蛋”,只得頗為遺憾地起身離場——整部電影,男女主角一直在錯過,在片尾才終於相識。一相識,電影就人神共憤地完事了!

雖然多年前都看過一遍了,兩人下扶梯的時候,還是有些意猶未盡的。

“嘿!”陳颯忽然眼前一亮,“你說這電影是不是給你什麽暗示啊?”

“什麽意思?”蘭珍不解。

“你看啊,女主在巴爾的摩,男主在西雅圖,兩地時差正好三個小時。你在多倫多,賈思騰在舊金山,時差也是三個小時。而且你們都是女的比男的快三個小時。這也太巧了吧?看著絕對不合適、八竿子撈不著的倆人,最後還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為什麽?不就是你追求的那種頻率共振?有這種‘頻率共振’,什麽距離、時差、年齡統統不叫事!而且三個小時算什麽呀?也就是他起床刷牙蹲坑的時候,你已經開始上班了;他吃晚飯的時候,你睡覺了唄。”

蘭珍沒搭腔,一臉認真地埋頭查看手機,然後把話題岔開,問她要不要去皇後西街看“哈德森灣”的聖誕櫥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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