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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感恩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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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感恩遇見你

先武是一個小時後到達的。

一進門,就遞給她一個充滿感恩節色彩的小花束:橙色的玫瑰,秘魯百合花,還有向日葵......托在一個精致的南瓜狀的小花盆裏。

選這個禮物,他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

畢竟,她這擁擠了三個女孩的小公寓送什麽都有些累贅。他本來要兜攬酒水,喝完了瓶就可以扔掉,又能幫她分擔部分開銷,但她不讓,他知道她是不願意讓他破費,只得作罷,幾次接觸下來,他已經知道她是個最不習慣客套和推讓的人。一番思索,決定送花,不但應景,謝了也能扔掉。

這個禮物還真送對了。

蘭珍驚艷地接過小南瓜花盆,輕輕擱在隔離廚房和客廳的那道窄窄的大理石臺子上,她從來不知道有橙色的玫瑰。

他真周到,還知道額外買個花盆,不然這麽一捧花,我就只能插到那只大號的“老幹媽”瓶子裏了。她心說。

“哦。對了,颯布裏娜今天回不來,另一個室友去親戚家了,所以只有我們兩個人吃晚餐。”她的眼睛不看他,看著花,臉上漸漸熱起來,為被迫在陳颯一手打造的荒誕劇當主角。

他略略一怔,馬上會意了陳颯的“惡作劇”,心裏不免有些歡喜:“不要擔心,兩個人也可以過感恩節的。”

二人各懷心事,又明確知曉接下來的數小時內要單獨面對彼此,不免都有些窘迫,具體表現在他們又說起了英文——他們熟慣的溝通語言。

一起準備要塞進火雞肚子裏的填餡時,他略略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兜裏掏出一張折得方方正正的紙,鋪展在臺子上方。

蘭珍定睛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烤火雞的步驟,連烤箱溫度設置都有。

“咦,你不是會做嗎?”她很詫異。

“好久沒做,忘了。”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了,“這是瑪莎斯圖爾特的食譜。”他沒告訴她,他的人生中,只做過一次火雞,還是十幾歲的時候,跟著堂兄弟姐妹們一起在廚房湊熱鬧。

“不要告訴我,是她的那個經典食譜?”蘭珍驚訝。

“對。”

“這麽巧,我也準備了。”蘭珍笑著拿出手機,點開裏面的一份筆記給他看,“我是想,‘經典’應該就是‘很容易’的意思。”

“我也是這麽想的。”

兩人相視一笑,心下稱奇,氣氛輕松了一些。

“既然你做過,那比照一下食譜,應該很快會記起來。我真的從來沒有做過,所以今天都靠你了,我給你打打下手。”她說。

“好,那我是主廚,你是副主廚。”

他們分工協作,他切面包丁,她切洋蔥。

“有芹菜嗎?”把切好的軟面包丁送進烤箱後,他問。

“我沒有買,因為颯不裏娜對芹菜過敏。”

“哦,那下次她惹你生氣,你就知道怎麽懲罰她了。”

“我可能真的會考慮,因為明明就是她的提議,結果她居然不回來。”

先武笑了。

他心裏感激陳颯給他制造機會,還煞費苦心地給他輸送信息,只是她那些信息支離破碎的,他盡了最大的努力,也只拼出個輪廓:蘭珍和先勇可能分手了,因為她不願意回臺北,先勇一氣之下,把她拖入黑名單,斷絕往來,而且這一切跟他有關!為什麽跟他有關?難不成她對他也有心思了,所以不願意回臺北?

他馬上對這個可能性一笑置之。

那麽就是為了他幫她修東西?她在先勇那裏誇他了?誇得先勇心裏不舒服?......他今天一定要找機會問問清楚。

此刻,蘭珍從冰箱裏搜羅出半個青木瓜,說是陳颯燉湯剩下的,問他可不可以用這個代替。他說行。她馬上在砧板上給青木瓜刨皮,臉上帶著點笑的餘韻。

他估摸著這是個好時機,便故作不經意地問:“對了,先勇知道我們一起過節嗎?”

她手下的動作沒停,臉上的笑卻凍住了,頓了一頓,也是不經意似的說:“他不知道。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講話了。”

“發生了什麽事?”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把削下的皮一點一點都轉移進了一旁專門裝廚餘的桶,方告訴他:“還是老生常談,他要我回臺灣,我想留在這裏,只是這次他非常堅持。我一開始同意了,可是後來想了想,還是反悔了。他很生氣,很失望,所以就不再跟我聯絡了。”她把他這個導火索整個地切除,並且盡量說得寡淡如水,希望他就此打住。

這個原委乍一聽沒毛病,可他還是找出了毛病:“我記得你提到過,你們這樣已經十年了,怎麽這次這麽突然就鬧翻了?”

“凡事都是有限度的,也許我們這段關系的大限到了吧。”她本來是為了把他搪塞過去,說出口後,心裏卻忽然有些恍神:也許她和先勇的大限真的到了,和別的誰都沒有關系。

“那你——還好嗎?”他關切。

“還好。”她領情地笑笑。片刻,又有點難為情地叮囑他,“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不要把這個告訴別人?”

別人還能有誰?他和先勇共同的家人唄。他馬上寬她的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他還想追問一句:“你是在等他回頭,還是已經朝前看了?”然而問題在心頭縈繞了半天,終於還是沒問出口。他怕他問出一個讓自己心碎的答案,而且隱隱覺得,問了可能就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掐滅了。

等把填完餡、蓋上浸飽了黃油和白葡萄酒的奶酪紗布的火雞放進烤箱中後,他照著小紙片上的指示設置烤箱的溫度,她則開始準備奶油南瓜濃湯。

她買了一整只綠皮南瓜,所以得先把南瓜破開。她用那把法式廚刀試了一下,誰知一刀下去,只紮了一條小縫,使出吃奶的勁,才把刀拔出來:“這個皮真的很硬。”她後悔沒有買那種切成小塊的南瓜,這裏的超市常把冬瓜、南瓜都切成塊賣,她怕不新鮮。

他已經給烤箱設置好了溫度,說:“我來試試。有大點的刀嗎”

“這是最大的了。”她平時圖省事,很少做這樣的大件食品。

他接過刀,一刀下去,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他把刀拔出來,又試了兩三次,最後一次,終於把南瓜劈開了一條大口子,同樣劈開一條口子的,還有他壓住南瓜的右手的中指。

血烏央一下湧了出來。

他立感一陣鈍痛,蘭珍大驚失色,幫著他把手挪到水池裏,放開冷水龍頭,對著傷口一個勁地沖洗,誰知沖凈不到一秒,就又有新的血烏央出來,但已經能看出是中指尖那兒劃開的半拉口子,去醫院不免小題大做,但家裏常備的小“創口貼”又實在止不住。

蘭珍趕緊去翻箱倒櫃,不知找什麽給他止血的時候,還是他自己問了句:“你們這個公寓樓裏有健身房嗎?”

蘭珍一楞,然後馬上會意:“有,你等我下。”

她匆匆換了鞋,飛奔去電梯,下到二樓健身房。

感恩節的下午,健身房裏空無一人,她的眼四下裏在各式健身器材上逡巡了一圈,終於看到了釘在拐角墻上的急救箱,她打開急救箱,一口氣拿了三盒醫用紗布墊,然後飛奔回家。

在用紗布給他止血前,她忽然想起來,問:“是不是應該先用酒精給傷口消個毒?”

“你家裏有醫用酒精嗎?”

“沒有。喝的酒可以嗎?”她的眼睛在她擱在角落裏的酒水上掃了一圈。

“有烈性酒就行。”他的眼睛也跟著掃了一圈,那裏紅的白的啤的都有,就是沒有烈性酒。

沒想到她忽然去拉開了櫃子,變戲法一樣從拿出一瓶十二年的單一純麥的“格蘭菲迪”(蘇格蘭威士忌),問:“這個可以嗎?”這瓶酒是今天所有酒水中最貴的,她特地買給他的。

“當然。”他看著那瓶子,心裏悠悠一動。她是買給他的嗎?可是為什麽放進櫃子裏?

她像是聽到了他肚裏的話似的,說:“我怕我們三個女孩子走來走去的,不小心踢翻了。”她說得很含蓄,其實,她就是怕陳颯冒冒失失的,出來進去的一腳踢翻了,所以暫時放進了櫃子裏。

她擰開蓋子,把酒倒進一只小碗裏,讓他把傷口處放在裏頭浸泡一會兒。他照做了,一股熱辣的疼在傷口周圍蔓延開來,他不由皺了眉,但是當著心儀的女孩的面,沒好意思“嘶”出來。

“是不是很疼?”蘭珍問。

“還好。”他故作輕松。

“你怎麽知道我是讓你去健身房找這個?”她拆封紗布墊時,他問。

紗布墊很給力,按上去不一會兒就止住了那汩汩的鮮血。她把紗布墊的兩頭順著他的手指小心窩過去,裹住他的手指,另一手拉開抽屜,一面找透明膠帶,一面說:“我是我們單位那個‘健康和安全委員會’的成員。”

“哦,那是幹什麽的?”

“就是這裏的政府規定的,每個工作場所都必須有這麽一個委員會,員工自願義務擔當委員,定期查一查工作場所有沒有什麽危害性的東西,比如電線沒放好會不會絆倒同事,會不會引起火災,還有滅火器有沒有過期,急救箱裏的東西是不是齊全......反正就是很無聊。”她終於翻找到一個小的透明膠帶,讓他自己捏住裹手指的紗布,然後摳到透明膠的源頭,“刺啦”一下撕扯開,給他一圈一圈地纏上,固定住紗布墊。

“無聊你怎麽還參加?”

“因為別人都不願意幹,然後我的老板就問我要不要幹,說了一堆誇我的話,讓我沒法拒絕,我就只能同意。”她很無奈地說。

他想著她一面討厭著,一面不失原則地認真履行職責的樣子,忍不住哈哈笑起來。她的老板找了個絕對負責的冤大頭。

他們決定放棄南瓜濃湯。

“你有沒有覺得,感恩節很像中秋節?”陪著她拌五顏六色的希臘沙拉的時候,他倚在冰箱上,看著她那一頭烏亮的波波頭隨著她兩只胳膊的動作,往前很有韻律地一動一動的。

她細細一思索,笑了:“還真是。都是秋天,都是慶豐收,親朋好友也會團聚。——你們家每年都會慶祝中秋嗎?”

“小的時候會,都是在奶奶家。現在我們都大了,各奔東西。除非碰巧在紐約,而且有空,就去奶奶那裏吃個飯。”

“哦。”蘭珍不敢問得太深,她擔心問深了,又會扯到先勇的身上。

“你們家呢?也會每年慶祝中秋嗎?”先武問。

他看到她手上的節奏慢了一拍,然後聽見她說:“算是。但只是我和我的阿嬤,因為我爸爸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他們後來各自又有了家庭——”她省去了一大截子晦暗的人生,說,“所以我和阿嬤一起住,所有的節日都和她一起過。”

他心裏有些驚,有些痛。片刻,他問:“那你阿嬤現在好嗎?她也在臺北?”

她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然後輕輕地說:“我來加拿大的第二年,她就去世了。在臺北。”她把後一句話吞了回去:“這是我人生最大的遺憾。”因為她不確定說出這句話,會不會給自己的淚腺開閘,而且她忽然醒過神來:她怎麽跟他話起家常來了?這不是讓他們的關系更加深化嗎?那樣就沒完沒了了。

他卻“不知趣”地追問了句:“這也是你不願意搬回臺北的原因之一吧?”他還記得她上次說的,不願意回臺北,是因為不好找到稱心如意的工作。

她倒被他問得心裏一楞,她從來沒這麽想過,也沒人像他這樣問過她,包括先勇。但是難道不是嗎?除了生計問題,她可不就是不願意呆在那個觸景生情,連最後一個親人都沒有了的傷心之地嗎?

“我想是。”她把認真思索後的答案告訴他,然後接著去拌沙拉,他看著她那一動一動的波波頭,忽然猛來一陣沖動,想摸一摸,但卻極力克制住了。

幾個小時後,他們把烤好的火雞搬出烤箱,放在竈臺上,因為餐桌太小,他們直接切了幾片火雞,放進各自的盤子裏,盤子裏還有五顏六色的希臘沙拉、土豆泥和白醬意大利面。

兩人對面而坐。他為她面前的高腳杯裏半滿上”黑品諾”(一種紅葡萄酒),卻只為自己倒上一小杯“格蘭菲迪”。

她看他只倒了平時一半的量,不由好奇:“你今天喝很少。”

“對,我今天是開車來的。”

“那待會兒把酒帶回去,我是給你買的。”她微笑。

“好。”他也微笑。

要幹杯的時候,他提議,既然是感恩節,兩人可以各自說一些感恩的對象和祝詞。

蘭珍是主人,自然要先開口。她由衷地望著客人,道:“首先,我要謝謝你今天能來。然後,我非常感恩你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幫助了我。我不知道怎麽報答你,所以以後如果你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也許你並不需要,但是如果有,請一定讓我知道,我一定會全力以赴。”

他靜靜地聽著她說,目光熱炭一樣燙在她身上。

她規避了那份有些燙的註視,視線落在他裹了紗布的手指上,故作輕松地笑道:“哦,對了,還要謝謝你,今天願意幫我切南瓜,不然現在手指流血的可能就是我。”

他也笑了。

“謝謝你,賈思騰。”話畢,出於禮貌,她重又凝視著他。

他們認識這些時候,除了修地板的時候打的幾次電話,她並沒直呼過他的名字,不論是“先武”,還是“賈思騰”,他只覺得有什麽東西溢滿了他的胸膛,要沖出來似的。

輪到他致感恩辭了。

他啜了一小口“格蘭菲迪”,人沒醉,眼睛卻已經提前醉了。他拿一雙醉了的眼瞅住她,說:“我只有一件事要感恩,”他一字一句道,“我感恩遇見了你。”

她一臉錯愕地望著他,還沒把那幾個字吃進去,腦子裏就已經一塌糊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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