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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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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請命

時值即將進入九月,天氣變得晝短夜長。

朝廷上不甚安寧。

京都的淮南之地爆發了匪患。

淮南是大齊朝收覆不足十年的失地,因地處偏僻,民風彪悍,一直游離於大齊朝的管度之外。

朝廷十年來給淮南派了不下十個巡撫和知州,要麽病死,要麽被當地的流民殺害,要麽關起衙門來不理政事……

淮南,是順宣帝的一塊心病。

自上一個淮南知州上書給順宣帝,痛哭流涕請求調動後,淮南這個地方缺父母官已近半年有餘,若幹的政事根本無人打理。

今年又是個兇年,淮南土地貧瘠,位處長江流域又極易滋生水患,莊稼歉收,百姓吃不上飯,民不聊生,由此爆發了饑民暴動,到處打劫搶掠,聽說還有不少匪徒蹲點,劫掠取道淮南水域去往江南的船資。

順宣帝不是不想派人去整治淮南,但朝中卻無人敢攬這個爛攤子。

聽聞順宣帝在金鑾殿上大發雷霆,“匪患耽誤不得,百姓們吃不上飯必定流離失所,背井離鄉,不得已便會朝富庶之地轉移,屆時江南,甚至京都都會有大量的流民湧入,這於整個大齊朝來說都是隱患啊!可你們!朕的好臣子,竟無一人願意前往淮南平匪亂,朕養你們有何用?”

順宣帝將奏折“啪”地一聲扔在桌案上,滿腔的怒火四溢。

滿金鑾殿的大臣鴉雀無聲。

淮南那個鬼地方,誰願意去呀,天子龍威在那個地方還不如地頭蛇有威信,要進入淮南境地還需要給層層關系打點,繳納足夠數量的買路錢。

聖人許諾只要有人願意去淮南任父母官,官職可連跳兩級,誘惑是大,可也得有命回來領功才行。

順宣帝坐在龍椅上,閉了閉眼,覆又睜開:“左相,你怎麽看?”

周庸出列,上前一步道:“臣願前往淮南平匪患!”

周庸的話一落,陸陸續續有四五位臣子出列,紛紛道:“微臣願意代左相前往淮南平匪患!”

順宣帝坐在龍椅上,眼眸無波,不斷摩挲著手中的翡翠扳指。

左相周庸,在朝中有一呼百應之效,遠比他這個聖人還要來得有威信。

偌大的朝廷,已是周家的天下,他貴為帝王,竟也百般受掣肘。

順宣帝面色如常,淡淡道:“左相乃國之重器,朕的京都可離不得左相。”

這時,有人往前走了兩步,腳步是肉眼可見的微瘸:“兒臣願親自前往,為父皇分憂,還請父皇應允。”

滿殿頓時嘩然,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小,又變得鴉雀無聲。

請命的是太子李景玄!

有一顫巍巍的聲音響起,“不可!”

竟是一年近七十的老臣,頭發已發白,他手執笏板道:“太子殿下乃一國儲君,國之根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千金之體,坐不垂堂,萬不可以身犯險,請陛下三思!”

另外還有幾道稀稀拉拉附和這老臣的聲音,除了幾個是太子母族背後的臣子,剩下的皆是老臣,在朝中早已沒了存在感。

其餘人則心思各異。

順宣帝看了一眼太子,又看向裴湛:“裴將軍,說說你的意見!”

裴湛出列,沈聲道:“臣認為,淮南之患若再不除終將成附骨之疽,凡事都有兩面性,太子殿下若能親自舉兵前往,不僅能鼓舞士氣,震懾綠林悍匪,還能安撫當地百姓,揚我大齊朝之威。臣提議,請陛下派一支得力的精兵隨太子殿下前往淮南平匪患。”

擲地有聲,眾人心中各有思量。

順宣帝眼眸沈沈,思慮了半晌,點點頭,看向太子李景玄:“淮南災情緊急,朕命你明日啟程,不得耽擱。”

李景玄領命道:“兒臣領旨。”

一時朝會散了。

***

亥時,月色清冷,東宮。

李景玄身邊的王內侍掌著燈道:“殿下,裴將軍來了。”

李景玄道:“快請!”

裴湛走了進來,他穿了一身玄色衣裳,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見到李景玄忙行禮。

李景玄將他一扶,領著往隱秘的書房而去。

二人坐定,李景玄笑道:“孤收到澈之的密報,讓孤自薦去淮南,想來其中大有關竅。”

裴湛直入主題:“淮南多灘塗,古鹽場多,有‘鹽城'之美譽,是絕對的風水寶地,在前朝時,淮南控制了天下近半的食鹽,成為了當時朝廷重要的財政來源之一。後來受邊境戰亂的影響,淮南被南蠻奪去,南蠻人粗笨野蠻,並無制鹽技術,淮南近百個鹽場俱已荒廢。到了當今聖人手裏,總算將淮南奪了回來。可如今淮南收覆已有十年光景了,奇怪的是,無論派下去多少官員,都做不出任何業績,南蠻早已不足為慮。制鹽產鹽原本是當地鹽民守身立命的根本,可鹽場已荒廢,鹽民終日無事可做,百姓種糧食的土地被擠壓,饑民漸生,便滋生打家劫舍的匪患。殿下,您說,這是什麽原因呢?”

李景玄目光微動:“如今父皇治下的鹽業以江南為主,魯地為輔,只有魯地的鹽務被朝廷把控,而江南一帶的鹽務幾被外戚周家把持,難道是周庸故意派人擾亂淮南鹽場開荒大計?怕的是影響他們周家在江南的鹽務?今日他請命難不成是故弄玄虛?”

裴湛道:“原本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可轉念一想,江南的鹽務一直為周家源源不斷地輸送著金錢,這是一本萬利的好生意,他難道不想把淮南鹽務再攬入懷中,而非要去行攪亂之事?若能把江淮盡攬懷中,何愁富貴?”

李景玄聽得入迷,他不由道:“那就是有人不想讓他得到淮南這塊肥肉,因此行障眼之法,若再讓他得手,周家無異於只手撐天……那這個人是誰呢?”

二人對視,李景玄忽地面色大變,渾身都似起了雞皮疙瘩,他猛地站起:“難不成是父皇!”

裴湛微微點頭。

李景玄猶不可置信般,片刻道:“父皇,用心良苦。”

裴湛嘆道:“大齊近些年來天災四起,到處是要用銀子的地方,國庫早已空虛,聖人多次想將江南鹽務歸攏朝廷,以壯國庫,但周家勢大,聖人不敢輕舉妄動,此舉也是迫不得已。今日殿下也見到了,周庸深耕布局朝野,朝中重臣無不看他臉色行事,就連聖人都……淮南鹽務足足耽誤了十年,西北已止戈,聖人開始著手整治南地了。”

李景玄眼中迸出了絲絲光芒:“所以,父皇是想借機讓孤下淮南,以剿匪的名義將淮南牢牢掌控在李家人自己手中。”

裴湛笑道:“我看,聖人更是想讓殿下以此立功,冒出頭來,牽制周家一派。淮南離嶺南不遠,嶺南也出井鹽,價位比海鹽還要低,屆時若能打通嶺南與淮南的陸路,那麽淮南與嶺南的鹽務必定暢銷於大t齊,周家掌控的鹽務也就無法做到一家獨大了,必定受到打壓,鹽務是周家的根本,一旦撬動,必定傷筋動骨。”

李景玄面色沈凝。

裴湛繼續說道:“此舉一是為了松懈周家的心防,二也是悄悄給殿下立功的機會。等到殿下從淮南安全歸來,淮南則盡在掌控之中了。”

歷朝歷代,為了天下安定著想,天子和儲君作為國之根本從不離京都,亦不以身範險,李景玄的毛遂自薦,天子的應允,無異於給左相一派釋放了一個信號:李景玄已無緣於儲君之位。

雖說李景玄這兩年一直遠離朝政核心,三皇子已開始接手國事。但不管怎麽樣,他還是掛名的太子,只要聖人一直不開口,三皇子一派也只有幹著急的份。

而此次李景玄外派兇險之地,只會讓有心人猜測,聖人已完全放棄了太子。

整個朝廷,誰等著太子讓位?不言而喻。

周庸再能揣測人心,也絕對想不到,聖人並未放棄一個破相跛腳的皇儲,而是抱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想法,要重新將太子殿下推到眾人面前。

李景玄頓時心潮澎湃,幾年來刻在臉上的失意原本讓他整個人略顯頹喪,但此刻就連他眼角的細紋都變得生動起來。

裴湛接著道:“所以,殿下當知聖人心思,之前讓您擔太子的虛名,遠離朝政,想來對殿下行的也是保護之舉,免受周家一派的迫害。太子殿下請放下,除了聖人親派的精兵,微臣也會挑選府上玄甲軍的精兵強將暗中保護殿下。”

李景玄擡眼看向裴湛,語氣略顯激動:“澈之,孤……不知該如何對國公府言謝。”

裴湛站起來,鄭重作揖:“殿下嚴重了,裴氏百年來保家衛國,效忠大齊皇室,殿下乃未來儲君,裴氏捍守大齊正統乃是使命,殿下何須言謝?”

二人禮讓了一番。

裴湛又道:“微臣一直心有疑慮,宮裏這麽多禦醫,為何卻治不了殿下臉上的傷疤和腳疾?”

李景玄臉色一黯:“此事,孤也懷疑過,中途換過多少禦醫,甚至找了民間的大夫偷偷瞧,也是沒有好轉,孤身邊的侍衛婢女都換過一茬了,就連熬藥這樣的事也從不假於他手,都是太子妃親手熬的,就這也是沒有找到原因。”

裴湛微微點頭:“無妨,臣已尋了一位山野名醫,此人醫術精湛,專攻疑難雜癥,治病開藥常常劍走偏鋒,出其不意,很有幾分本事。他是微臣的至交好友,會在出京都的地界候著太子殿下,並隨著殿下一同去往淮南。”

二人聊至深夜,最後,裴湛說道:“不打攪殿下了,天亮後殿下就要啟程了,臣祝殿下凱旋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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