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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 if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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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 if線(7)

整場那達慕總共持續四天。

在餘下的幾天中, 但凡有哈日查蓋參加的比賽,勢必能在觀眾席第一排的位置發現一個清秀的身影,以與她外表極為不服的活力吶喊助威。

開始的時候周邊觀眾還會看兩眼, 後來也就習慣了,甚至有那種愛說的人, 見面還要跟她打個招呼:“小姑娘又來了啊?”

顧如意總會大大方方地點頭, 脆生生地“嗯”一聲。

她來給哈日查蓋加油,以朋友的身份,極盡親友團的職責。

而後者自然也不負其所望, 最終在射箭比賽中奪得第二名,為這一屆那達慕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比賽徹底結束, 同樣也就意味著顧如意的本次旅程走到了尾聲。

她要離開了。

離別總是伴隨著或多或少的覆雜情緒。

臨行那天早上, 自從起床開始, 顧如意的臉上就沒能見到個笑模樣,平時活潑開朗、管會撒嬌耍賴的人突然變得特別安靜。

就連吃早飯時,她都一言不發, 只顧埋頭吃飯,匆匆吃了兩個燒賣後便放下筷子,留下一句:“我先去收拾東西。”

然後就起身回房間了。

顧文山望著女兒離開的方向, 張了張嘴, 最終卻什麽都沒說。

房間內很安靜, 安靜到只餘下碗筷不時碰撞的輕微響動, 轉瞬便落。

夫妻倆掛念女兒,連帶著胃口都不大好, 平日裏剛剛好的早飯, 今天卻剩了一半。

吃完早飯,兩人也開始收拾行李, 結果整理完畢,眼看著就要到計劃好的離開時間了,卻遲遲不見隔壁有動靜。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顧文山斟酌開口:“要不你過去看看吧。”

“好。”

李美如輕叩兩下房門,喚道:“如意,收拾好了嗎?該出發了。”

無人回應。

“如意!”

她一下子就急了,一按門把手,發現沒鎖,於是徑直推門而入。

房間內,顧如意聽到動靜,趕緊抹了把臉,仰頭對上李美如的視線,勾了勾唇角,佯裝鎮定:“怎麽啦,媽咪?”

李美如假裝沒看到她微紅的眼眶,笑說:“爸爸說差不多該走了。”

“哦,好,我馬上就好。”

顧如意倉惶低頭,把箱子另一半擡起來遮蓋住,然後用膝蓋跪在上面,伸手去扣鎖。

突然間,有水珠從半空掉落,滴在淺綠色的箱子表面,隱入其中。

顧如意楞了一下,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手掌抹掉。

這有什麽好哭的呢?

她原本其實不想哭的,可眼淚就是很不聽話地往外流。

“如意啊。”李美如終究不忍心看女兒這副模樣,於是斟酌開口:“你...要不要去跟他道個別?”

“不用了。”

“我們還有時間,不著急的。”

“真不用了。”

顧如意仍舊低著頭,聲調聽不出太大起伏:“已經說過了。”

時間回到昨晚,兩人背靠背坐在水窪邊的那塊石頭上,不遠處,螢火蟲落在草葉間,星星點點。

破天荒的,顧如意今天格外安靜。

風自水面掠過,帶起粼粼波光,又吹動蘆葦,隨之輕輕搖擺。

同樣被擾亂的,還有顧如意那顆心。

她仰頭看了一會兒天上的星星,彎月墜在旁邊,散發盈盈柔光。

周遭很安靜,襯得人聲幽幽的,像是從天邊傳來的一樣。

“哈日查蓋。”顧如意說:“我明天要走了。”

“嗯,我知道。”

背後屬於少年人的灼熱體溫,實在很難讓人忽略。

顧如意屈膝用雙臂攏緊,說:“我會想你的。”

“你呢?你會想我嗎?”她反問道。

身後的脊背明顯僵直了一瞬。

在哈日查蓋看不到的地方,顧如意非常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故作輕松地解釋:“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我們應該是朋友吧?”

“當然。”

哈日查蓋這次回答地很快,只是不知道他是在指這個問題,亦或是上一個。

“那就好。”

顧如意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並不存在的土,然後轉身面向他,開口是一如既往地脆亮嗓音:“那就希望我們有機會再見吧!”

她甚至沒提出要交換個聯系方式什麽的,因為在她的潛意識裏再見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幾天的時光,無論是對她,還是對他來說,都只是段無關緊要的插曲,甚至不會在雙方的人生中留下任何痕跡。

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們會逐漸忘掉這段經歷,忘掉對方,頂多在很多年後不經意間想起,笑著感嘆一句當初的天真無邪。

僅此而已。

——

車再次開上來時的路。

顧如意獨自坐在後排,眉頭微皺,垂眸撥弄手機,界面在幾個APP間來回切換,每個定性,這場景簡直跟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但凡事總有不同。

顧文山不經意地瞥了眼後視鏡,看到斜後方有個人在騎馬奔馳。

他起初沒覺得怎樣,收回視線後突然感覺哪裏不對,再定睛一看,發現居然是熟人。

“老婆。”

顧文山喊李美如,用眼神示意她往那邊看。

李美如不明所以地看過去,猛然一驚:“那不是......”

“嗯。”

“快快,停車。”

顧文山一腳剎車停在路邊。

顧如意一時不察,差點撞到前排椅背,她擡起頭,心情看似不太妙:“怎麽了?車又壞了?”

“不不。”李美如回身,拼命朝斜後方努嘴:“囡囡,你快看,看外面!”

相比她的激動,顧如意的反應可謂冷淡,壓根沒分出一絲一毫的註意力,覆而又低下頭,淡淡地說:“都待了這麽多天了,您還沒看夠呢?”

大白天的,草原上除了牛羊馬,就是蒙古包,哪有什麽值得看的東西。

“哎,你這孩子!”李美如有點惱了,半個身子探到後排拍她大腿:“我讓你往外面看,看看誰來了!”

因為姿勢問題,這一下沒控制好力道,加上夏天醫療單薄,顧如意被拍疼了,秀氣的眉毛徹底擰成麻花。

她不情不願地擡頭往外看,嘴裏還念叨著:“誰啊?”

只一眼,頓時傻了。

“別楞著了。”李美如推她,催促道:“快去,快去,跟人家說幾句話。”

話音未落,顧如意依然拉開車門,迎著哈日查蓋追來的方向飛奔而去。

淡粉色的防曬服隨著她的動作在半空中翻飛,宛如綠色海洋間一朵美麗的花朵。

李美如重新坐回去,輕嘖兩聲,半是欣慰半是感慨:“年輕真好啊。”

隔著幾米距離,哈日查蓋勒馬,不待停穩,直接從馬背上翻了下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可他顧不得這些了,馬也不管了,滿心滿眼都是少女纖細的身影。

“你!”

“你......”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而後對上對方的眼睛,楞怔幾秒。

不知道怎麽回事,顧如意就是覺得很想笑,她當然也這樣做了。

哈日查蓋不明所以,但也開始跟著笑。

一高一低,一粗一細,兩道笑聲盤旋交織,隨著風的腳步,游蕩在這片曠野之中。

顧如意笑夠了,擡手抹掉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淚水,幾次深呼吸平覆情緒,而後問他:“你怎麽來了?”

突然被這麽一問,哈日查蓋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沒有太多理由,更多源自內心的那股沖動,他只是覺得還想再見她一面而已,所以就追過來了。

事實上,他甚至不知道她們一家人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也不確定自己到底能不能追上,但就是來了。

沒等到回答,顧如意歪了歪腦袋:“嗯?”

“我......”哈日查蓋感覺耳朵隱隱發熱,擡手抓兩下頭發,胡亂扯著借口:“嗯...我就是...那個...我想......”

半天也沒能說出個子午卯酉來。

顧如意懶得糾結這些,揚手一擺:“算了算了。”

一時間,兩人看著對方,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最終還是顧如意先開口,她提議道:“要不我們...拍張合照吧?”

她突然改變想法了,覺得無論如何也該給這段旅程留下點什麽,哪怕是一張照片呢,到老了拿出來還能做個證明。

說完,也不等哈日查蓋反應,顧如意轉身就跑。

夫妻倆時刻在關註女兒的動向,見她回來,李美如不禁奇怪道:“這麽快就說完了?”

顧如意搖了搖頭,俯身鉆進後排,扯過背包,從裏面翻出相機:“我馬上就回來!”

哈日查蓋站在原地,看著她去而覆返,白皙的臉龐因為劇烈運動而染上一層淡紅。

“你......”

他剛要說點什麽,顧如意徑直站到了他旁邊,高舉起相機,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蹲下來點。

“一、二、三,茄子!”

顧如意端詳幾眼照片,覺得還算滿意,於是直接選擇打印。

隨著一陣機器運轉的聲響,相機吐出一張小小的長方形紙片。

這是哈日查蓋第一次看到這種相機,他眼睜睜看著有人影從卡片上顯現,感覺有點神奇。

顧如意再次確認照片無誤後,遞到他面前:“喏,給你的,就當是個紀念吧。”

“謝謝。”

哈日查蓋接過來,總覺得該回禮,可他摸遍全身,也只找到一塊奶糖,還是昨天比賽時,主辦方擺在休息區供選手補充體力的。

他猶豫半天,終究還是掏出來了,吞吞吐吐道:“我...只有這個。”

“嗯?”

顧如意像是沒看到他的窘迫,毫不客氣地拿過來,剝皮,塞進嘴裏,然後朝他燦然一笑:“很好吃,謝謝。”

哈日查蓋摸了摸後腦勺,也咧開嘴笑了。

......

分別是人生中永恒的課題。

車再次上路了。

顧如意扒在車窗邊,看著那一人一馬逐漸退去,直到變成一點,最終消失不見。

饒是如此,她也不肯收回視線,遙遙望著這片草原,看牛羊不時從面前閃過。

顧文山幾次透過車內後視鏡觀察,發現她的姿勢始終沒有變過,最終忍無可忍,酸溜溜地說了句:“行了,還沒看夠吶!”

顧如意沒吭聲,默默地靠回椅背上,只腦袋依舊側向窗外。

嘴裏那顆糖早就融化了,只留下滿腔濃厚的奶香味,久久未能散去。

而另一邊,哈日查蓋同樣也在目送她遠去,汽車總是跑得很快,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拐到山的另一邊去了。

他突然覺得心裏說不出來的空蕩,恍然意識到手裏的照片,於是低下頭,定定地看著。

照片上,少女的笑容依舊明媚如初。

看了又看。

最後,哈日查蓋把它妥帖地塞進袍子裏,隔著衣料用手捂住。

而那裏,是他心臟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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