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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祟亂(4)(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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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祟亂(4)(捉蟲)

太後婁氏坐在高演身邊, 冷冷的註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她並非不信鬼神,只是她這起伏跌宕的一生,看過太多人心的險惡, 她知道, 人比鬼可怕得多。

古老的部族總是迷信火,因為火可以驅散黑暗, 帶來光明。

方相用火把點燃鼎中的油, 怦然而起的熊熊烈火, 焚出黑褐色的濃煙, 渺然騰於幽寂的蒼穹, 高演空懸的心總算落下來一些。

然而下一刻,那濃煙如鬼魅的妖氣一般,緩緩纏繞上孤潔的朗月, 圓潤的邊際被血色一點點吞噬……

人群的私語之聲愈甚, 漸漸蓋過了儺人的歌聲, 舞者也俱停下來, 只盯著天上殘缺半邊的血月。

“天狗噬月,於君不吉!”終於, 有人高喊一聲, “臣請陛下速避之!”

驚魂未定的高演望著下面說話的人,好半天才辨出, 是前些日自請去鄴城重譜雅樂的著作郎祖珽。

左右王公這時也反應過來, 紛紛表示附議。

高演心神俱崩,他本是要禳厭驅鬼的,孰料惡鬼尚未凈, 又迎來天狗噬月這樣的大兇之兆。

難道上天真的要降下責罰嗎?

他不信!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來,一把推開毛夫人的扶持, 對著下面的群僚,高聲喊道:

“朕治天靜地,欽若昊天,區區天狗,何須避哉?明日,明日朕將於墠場講武!以鎮惡鬼!”

在往崇德殿的路上,孝瓘和尉相願同時看到了一個人影——白衣長發,兀然出現在幽暗的巷子裏,顯得格外紮眼。

尉相願才輕呼了一聲“鬼”,孝瓘便一把捂了他的嘴;豈料對方耳力極強,聞聲幾步上了圍墻。

“是……是楊尚書嗎?”尉相願舌頭都有些不利索。

“身形不像。”孝瓘眼睛望著人影的方向,手提酒袋往嘴裏猛灌了一口,然後把酒袋往尉相願懷裏一丟,深吸口氣,亦翻上了圍墻。

尉相願拿著酒袋,追了幾步,道:“殿……殿下,您……您的傷……行嗎?”

……

“要……要不還是我去追?”

……

聽見遠處悠悠飄來一句,“速去調遣禁軍!”

“哦!好!”他速速閉了嘴,果斷地往宣光門去了。

孝琬將二人帶至宣光門外,著人送癡巧歸樂署,自己則仍舊手持著宮燈,與清操一道往南宮走。

清操扭頭看了看孝琬,道:“前面就是綠竹院了,殿下快回去吧,切莫因妾身而耽誤了正事。”

孝琬停了腳步,將宮燈交與清操,“靜湖邊的小徑崎嶇不平,你拿燈照著些,莫摔了跤。”

清操躑躅著,並未接燈,孝琬用燈柄觸了清操的衣袖邊沿,“拿著吧。”

清操不得不伸指扣了燈柄,二指相碰間,孝琬感到一陣冰涼。

“冷?”孝琬挑眉,問了一句。

清操笑道:“怎麽會?天氣這麽熱……”

孝琬停住了去解披風的手,點點頭,轉身往回去。

清操站在南宮門口,她身上一點都不冷,卻還是手腳冰涼,瑟瑟發抖——“楊愔”的鬼影一遍遍在腦海中閃過,任她怎樣也揮之不去。

南宮門上懸著兩盞孤燈,燈下有一名打盹的老監。

老監聽見清操的腳步聲,趕忙醒神,他先是望了望清操,又擡眼看了看孝琬遠去的儀仗。

“是四王妃呀!怎麽就您一個人?老奴去喚綠竹院的人來接您吧?”

“不用麻煩了,此去不遠就是綠竹院。”清操這樣說,眼睛還是暗暗往值房中窺,可惜只此老監一人,她也不便請他在靜湖邊引路了。

老監做了個引導的手勢,還叮囑道:“湖邊濕滑,王妃慢走。”

清操只得一人走在靜湖邊的花/徑上了。

湖面幽黯無光,仿佛匿著什麽莫可言說的鬼物,偶有幾聲蟲鳴,聽在清操耳中亦如低回的咒語。

她這般走了不遠的距離,突然,迎面跑來一個披頭散發的白衣人。

清操的驚叫尚未來得及出口,只聽“哐啷”一聲,似有個什麽東西落在地上,咕嚕嚕地滾到清操的腳邊。

清操提裙躲開,前面的白影已縱身躍入湖中,掀起的浪花濺了清操一身水。

清操手中的宮燈也因著水而明滅不定,她正抖落著衣裙,前面又傳來鐵器墜地的聲音,緊接著又是“噗通”一聲,濺起好大一片水花。

她提燈往湖面上照,昏黃的燈火卻只能照亮岸邊的一小片光景,她沿著□□走了幾步,光亮中映出幾片銀色的鱗甲,還有一把佩劍——

清操一眼認出那把劍,她大急望著湖面,喊了聲:“四郎!——”

湖面沈默著,沒有半點回應。

“四郎!四郎!——”她又叫了兩聲,正要轉身去綠竹院中喚人,湖面上隱隱出現了一個黑點,那黑點似只蝌蚪般拖著個長長的黑尾,緩緩向岸邊游來。

她雙手抓起劍,對準岸邊的一棵細竹猛砍,細竹轟然倒落,清操把竹子拖到岸邊,可那湖中的黑點竟驟然消失了。

她已顧不得許多,將竹子一頭推進水中,心裏想著萬一上來的是歹人,她須備著拔腿就跑。

又過了一會兒,竹桿的那頭浮上一人,清操提燈照去,駭見一張布滿黑發的白臉,浮沈間露了眉眼,彎眉廣目,長得倒是不錯,只是清操不認識。

她正欲將竹子徹底推進水裏,那張臉被猛然按了下去,再浮上來的,卻是孝瓘。

清操用力拉竹桿,孝瓘與那陌生人一同隨竹桿漂浮過來。

眼見到了坡岸,二人伏滯,嗆咳了片刻,便又纏鬥起來。

清操回身找到佩劍,如砍竹般砍向那人,那人身上的白衣一下見了紅,他擡起頭,惡狠狠的望向清操,孝瓘縱身將他撲倒,一手扼住他的喉嚨。另一只手反擰對方的手臂,艱難地坐起身,將對方翻扣過來,然後氣息不繼地對清操道:“咳咳……咳……幫……幫……我把……褲上的繩帶解下來……”

清操看向他的腰,紅了臉道:“這……解下來,你褲子可就……掉了呀……”

孝瓘無奈扯了扯嘴角:“我的說是……是膝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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