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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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姌聽了這話, 眼底微微露出幾分詫異來，蕭衍竟是特意叫人將陶嬤嬤接回京城來，陶嬤嬤是先皇後身邊的老人, 自然也是東宮這邊的，哪怕和陶嬤嬤並不認識, 謝姌心裏頭不自覺就生出幾分親近來。
不等謝姌開口，傅瑩就站起身來，對著謝姌道：“表妹快些過去吧, 我也回我院裏去了。”
傅瑩說著, 就帶著自己的丫鬟出了屋子。
謝姌也帶著如意一路到了樨瀾院。
剛進屋子，她就見著屋子裏站著一個四十餘歲，頭發梳得格外齊整，穿著一身湖綠色杭綢褙子的嬤嬤，不用想這便是先皇後身邊的舊人陶嬤嬤了。
謝姌緩步上前, 對著魏老夫人福了福身子，叫了聲外祖母。
魏老夫人含笑對謝姌道：“這便是先皇後身邊的舊人陶嬤嬤了，太子殿下特意叫人將陶嬤嬤接回京城來教你宮裏頭的規矩，實在是有心了，姌丫頭你可要跟著陶嬤嬤好好學，莫要辜負了殿下對你的這番心意才是。”
魏老夫人說完這話，不待謝姌開口, 陶嬤嬤便對著謝姌福了福身子, 恭敬地道：“奴婢見過側妃娘娘。”
謝姌側身避了避，沒有全然受了她的禮，反倒是對著她微微福了福身子道：“勞煩嬤嬤親自來府上了。”
陶嬤嬤面上帶笑, 道了聲不敢，才又道：“殿下能記起奴婢來也是奴婢的福氣, 側妃娘娘若是這會兒得空，奴婢便隨側妃回住處，先給側妃說說宮裏頭的一些事情。”
陶嬤嬤這般說，謝姌自然不可能說她不得空，便點了點頭，視線朝坐在軟塌上的魏老夫人看去：“外祖母若是沒什麽別的吩咐，姌兒就帶著陶嬤嬤回碧蘅院去了。”
魏老夫人點頭應下，直到見不著謝姌和陶嬤嬤的身影，這才對著身邊的大丫鬟朝雲道：“這陶嬤嬤是伺候過先皇後的，倘若陶嬤嬤往後就留在姌丫頭身邊伺候，就再好不過了。若是如此，哪怕日後太子妃進門，姌丫頭既身為太子嬪，身邊又有這麽一個有體面的嬤嬤，也未必就不如太子妃這個正室。”
朝雲聽了魏老夫人這話，笑著點了點頭：“是這個理，咱們表姑娘最是有福氣的，性子也好，這陶嬤嬤之前在外頭榮養，又沒有主子要伺候，想來教姌姑娘一些日子的規矩，也就想留在姌姑娘身邊了。畢竟，陶嬤嬤雖是先皇後身邊的舊人，可在外頭榮養怎能比得過在東宮伺候，咱們表姑娘是太子嬪，身份又不差，又得昭陽長公主喜歡，她一個嬤嬤未必不動心思呢。”
魏老夫人聽著這話，眼底的笑意愈發多了起來，帶著幾分感慨道：“你說得對，更難得的是殿下這份兒心意，說句實在話，若是內務府隨便派個什麽嬤嬤來，咱們不得防著是不是慈寧宮或是景陽宮安排過來的人，若是教錯了姌丫頭規矩，叫姌丫頭失了禮數得罪了人，可就不好了。這陶嬤嬤一來，倒叫我這提著的心放了下來，總歸咱們姌丫頭是個有福氣的，進了東宮後日子差不了。”
魏老夫人正說著，就有丫鬟進門，走到她跟前兒回稟了幾句。
她先是一楞，許久才輕笑一聲，道：“我就說，怡丫頭是咱們安國公府嫡出的姑娘，哪裏會那般蠢笨，看不明白如今的情形。難得她能放下身段來和姌丫頭賠了罪，還是當著瑩丫頭的面，這往後呀她們表姐妹就再無隔閡了。接下來，待姌丫頭進宮，就該好好替怡丫頭選一門婚事，莫要委屈了她才是。”
魏老夫人心裏頭高興，便叫人開了庫房拿了一支貴重的簪子叫人送去了傅怡那裏。
這邊，謝姌帶著陶嬤嬤一路去了碧蘅院。
陶嬤嬤剛一進門，就見著了站在廊下的丫鬟如意，臉上也沒有露出什麽詫異的表情來，昨日殿下派人將她接回京城來，她便知道了如意早就到了這位安國公府的表姑娘身邊伺候。算算看，也有些日子了。
她雖不知道這裏頭到底是有什麽緣故，想著依著太子殿下的性子，不至於瞧上哪個姑娘，還得迂回著將如意安排過來伺候。
可她到底出宮榮養也有好些年了，即便是先皇後身邊的舊人，也不好追問這裏頭的緣由。殿下若是想叫她知道，她自然會知曉，若是不想，她一個當奴婢的也不必生出那般多的好奇心來，這便是在宮裏頭生存下去最要緊的一點了。
陶嬤嬤對著如意點了點頭，跟在謝姌的身後進了屋裏。
如意奉了茶水和點心上來，陶嬤嬤坐在下頭的繡墩上，拿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潤了潤嘴唇，便開口和謝姌講起了宮中的情形來。
前世謝姌被裴太後一杯毒酒賜死後魂魄寄居在蕭衍手腕上戴著的紫檀佛珠上，所以她是知道宮中的一些情形的，可饒是如此，她也認真聽著陶嬤嬤講解，尤其是皇家宗室的一些人際關系，哪家和哪家是姻親，哪家和哪家祖上就有仇怨。
陶嬤嬤見她聽得認真，心裏頭暗暗讚了一聲好，謝側妃這般態度，她自然要更盡心些。畢竟謝側妃雖只是太子的妾室，可並非是低等的侍妾，而是太子妃以下的第一人，剛進宮就被封了太子嬪，這個身份實在是不低了，知道的越多也不會進宮後犯了忌諱，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如此想著，陶嬤嬤這一講就講了一個多時辰。
等到講完後，陶嬤嬤才對著謝姌道：“今個兒便是這些了，側妃怕是也有些累了，快去歇會兒吧，奴婢明日開始教側妃宮中的規矩。規矩雖多，可大體上也就幾個場合，側妃聰慧，想來兩三日也就學會了。”
謝姌聽她這樣說，便含笑點了點頭，吩咐了如意將陶嬤嬤帶下去安置了。
等到陶嬤嬤和如意離開後，她便站起身來走到案桌前，拿了筆將今日陶嬤嬤講解的這些寫了出來，細細整理起來。
青黛在一旁聽得腦袋暈乎乎的，瞧著自家姑娘竟還有精神做這些精細的事情，忍不住開口道：“陶嬤嬤說了那麽多，姑娘當真全都記下了？奴婢腦袋裏就暈乎乎的，像有一團亂麻似的。”
謝姌看了她一眼：“就是有些亂，這才趁著還沒忘掉整理一下，晚上再好好理一理，記在心裏。”
“你家姑娘我雖是太子嬪，可宮裏頭的日子哪裏是那般好過的，再如何準備都不為過，免得得罪了人或是錯了規矩，受了責罰是小，丟了性命就是大事了。”
青黛聽得後背一寒，表情也鄭重了些，連忙道:“姑娘放心，奴婢這幾日也會跟著姑娘好好學的。姑娘說得對，宮裏頭那樣的地方，咱們行差踏錯，說不得就要連性命都要丟掉了。”
謝姌見著青黛有些嚇住的樣子，可這回卻是沒有出聲寬慰她，在她看來，她雖能夠緩解蕭衍的頭疾，又是剛進宮就被封了太子嬪，性命應該不會有危險。可宮裏頭是個什麽地方她也是知道的，蕭衍哪怕需要她，也應該不會時時盯著她的舉動，她自己的性命還是要自己更在乎些才是。
就像前世，謝姌覺著蕭衍根本沒有心思想叫她去死，可偏偏，她死在了慈寧宮裴太後的手上。
所以，不管她對蕭衍有沒有用處，蕭衍的性子是好還是不好，不管他們私下裏相處過幾回也算是有些熟悉了，她還是覺著，不能想著靠蕭衍的保護。
她不犯錯，也不會給人挑錯的機會，盡可能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青黛這丫頭才是。
心中這般想著，謝姌筆下的動作就更快了些，腦子裏也更清明了幾分。
一邊寫，她還一邊給青黛講解，這一忙活就忙到了晚上。
如意從外頭回來，見著屋子裏已經掌了燈，謝姌卻是還沒有用膳，有些驚訝道：“姑娘怎麽還不用膳？”
等到她見著書桌上放著的一塌紙，看清楚了上邊寫著什麽時，心裏頭一陣詫異，饒是她見多識廣，也從未見有人像是考科舉一般這般下功夫理清這宮裏頭盤根錯節的關系。
姑娘莫不是心裏頭太過緊張了，如意這般想著，連忙出聲寬慰道：“姑娘進了宮多半是待在東宮的，殿下今日既然派了陶嬤嬤到姑娘身邊來伺候，想來日後陶嬤嬤也會跟在姑娘身邊伺候的，姑娘寬心些，莫要太過緊張了才好。不然，若是病上一場可就不好了。”
謝姌聽如意這般說，心裏頭就有了計較，也輕輕松了一口氣，饒是她之前有猜測陶嬤嬤會留在她身邊，此時聽如意這般說了，她心裏有了底，也安穩了一些。
她笑了笑，對著如意道：“我還是自己知道才好，不然記不清楚，什麽都要再問陶嬤嬤，一回兩回陶嬤嬤肯定耐心教我，可若是次數多了，陶嬤嬤便是因著身份不會不耐煩，我自己心裏就要覺著對不住陶嬤嬤了。”
謝姌說著，將桌上的紙張收拾好，這才起身走到屏風後凈了手，吩咐青黛傳了膳。
如意一時未語，心裏頭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感慨來。
她到謝姌身邊伺候也有好些日子了，所以她是知道姑娘是個什麽性子的，可也是到了此刻瞧著案桌上厚厚的一塌紙，她才明白了姑娘真的是凡事都想著靠自己，一點兒也不怕辛苦。
若是換了旁人，此時到了姑娘這般位置，皇上一道旨意就成了太子嬪，還不知怎麽高興呢，哪裏能靜得下心來學習這個，便是學，也是做給陶嬤嬤看的。
可自家姑娘卻是實打實要記住這些，陶嬤嬤若是知道了，肯定會覺著欣慰的。
可她心裏不知怎麽卻是覺著有些酸酸的，有些堵得慌。
明明她是知道姑娘和殿下私下裏見過好些回，而且殿下待姑娘也是有幾分不同的。不僅如此，上回在崇法寺凈慈大師可是將戴了多年的紫檀佛珠送給了姑娘，姑娘還要拆下珠子來，分出一些送給殿下呢，甚至，連裏頭最貴重的那顆佛塔，都裝進了盒子裏。
姑娘怎能認認真真做這些事情，卻又一點兒都不想著進了東宮後殿下會護著她，不會叫她受了委屈的。
只能說，姑娘自小身邊就無人可靠，無人幫襯，只有青黛這麽一個打小跟著的丫鬟，主仆二人算是相依為命。
姑娘哪怕知道殿下待她有些不同，也不敢信殿下會護著她的。
這般想著，如意心裏頭輕輕嘆了一口氣。也不知姑娘這樣是好還是不好，興許還是好的吧。
畢竟，姑娘哪怕是太子嬪，可身份上也只是側妃。不管進了東宮後得寵不得寵，大抵也不會有資格當了太子妃的。
更何況，殿下原先註意到姑娘，就是因著姑娘能緩解殿下的頭疾。
姑娘心裏頭大抵是不清楚的，所以才沒那般安心，覺著殿下會護著她吧。
如意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到底是什麽都沒說。事關殿下的疾病，她縱是心疼姑娘，也不好對姑娘說的。只盼著日後姑娘到了殿下身邊伺候，得了殿下的信任，殿下親自將這事情告訴姑娘。
再說，她這會兒說了，姑娘心裏頭不定是個什麽想法呢，沒得加重了姑娘的負擔。
這般想著，如意壓下了心中種種覆雜的心思。等到膳房的丫鬟提了食盒進來，她親自上前擺好了飯菜，伺候著謝姌用膳。
牡丹院
傅瓊華也聽說了陶嬤嬤的事情，自打聽到這個消息，她的臉色就一直不大好。
傅瓊華放下筷子，看了一眼坐在面前也沒什麽精氣神，總共沒吃了幾口菜的女兒謝嬿，開口對康嬤嬤吩咐道：“叫人將菜都撤了吧，今個兒實在是沒胃口。”
康嬤嬤如何不明白夫人的心情，連忙吩咐了丫鬟將一桌子的飯菜都撤了下去，等到屋裏只有她們三人時，才開口寬慰道：“夫人也別想那麽多，殿下特意叫人將陶嬤嬤安排到謝姌身邊，哪裏是為著她，不過是比起內務府安排過來的嬤嬤，殿下更信任先皇後身邊的舊人陶嬤嬤罷了。殿下坐在那個位置上，不知有多少人想著要算計他，謝姌當了太子嬪，哪怕只是個妾也到底是東宮的人，殿下自然是要註意些的。”
傅瓊華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可她心裏頭就是怎麽想怎麽不痛快。不僅是因著謝姌能有福氣當了太子嬪，更因著太子對謝姌這個妾室似乎有那麽一些不一樣。
她寬慰自己這都是因著昭陽長公主喜歡謝姌的緣故，殿下最是敬重昭陽長公主這位姑母，這才給了謝姌幾分體面。
可今個兒殿下派了陶嬤嬤過來，她心裏頭就突然有些不確定了。她隱隱有些不安，覺著太子殿下莫不是對謝姌有了好感，要不然，怎會特意叫人將陶嬤嬤接回京城來，派到了謝姌身邊。
殿下那樣的身份，身邊難道除了陶嬤嬤就沒有可以信任的？自然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有一個緣由，就是太子殿下做這一切都是為著謝姌，他這是給謝姌撐臉面呢。
哪怕不像她想的那樣，陶嬤嬤一進府，謝姌這個太子嬪的身份就更有些不大一樣了，旁人也會高看她一眼。畢竟，陶嬤嬤可是先皇後身邊的舊人，就連在皇上那裏也是有幾分臉面的。
傅瓊華越想越是不痛快，覺著事情全然脫離了她的掌控。
早知如此，當初她就不該將謝姌帶到京城來，甚至該給她早些定下一門親事，也就不會有今日的事情了。
傅瓊華心裏頭後悔，屋子裏的氣氛也壓抑的厲害。
謝嬿有些受不住這壓抑的氛圍，起身對著傅瓊華道：“娘，我回我院裏去了，順便去外頭透透氣。”
傅瓊華看了一眼她難看的臉色，提醒道：“不管你心裏怎麽想，面兒上也別露出來，沒得叫人看去生出疑心來。再說，府裏上上下下都熱鬧高興著，你別耷拉著臉，叫你外祖母知道了又要說你！”
謝嬿沒好氣點了點頭：“知道了，女兒又沒那麽傻。”
她臨走時，又沒忍住嘀咕道：“不過一個妾室，鬧得倒像是她要當了太子妃一樣？我倒要看看，日後等太子妃進門，她有什麽好日子過？”
謝嬿說完這話就擡腳往外走去。
傅瓊華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康嬤嬤張了張嘴，卻是不知如何寬慰，話到嘴邊轉了個彎兒，道：“夫人，這事情既然改變不了，不如先觀望一陣，謝姌再如何貌美，聽說殿下性子清冷也不是那等喜好美/色的。她進了東宮，也未必就能得了恩寵呢。”
“您不如先想想咱們少爺的世子之位吧？如今大少爺身邊可多了位丹姨娘，大奶奶生不出孩子來，這丹姨娘若是有了子嗣，說不得國公爺就要給大少爺請封世子了。到時候，還有咱們緒之少爺什麽事兒？”
傅瓊華聞言，臉色一僵。這幾日她將心思都放在了謝姌身上，倒是忘了傅賀之和丹姨娘的事情。
“這丹姨娘可服侍過大少爺了？”
康嬤嬤搖了搖頭：“不知道呢，青松院裏的丫鬟嘴巴緊得很，實在是不好打問。不過這丹姨娘貌美，又是大奶奶親自擡舉的，大少爺雖身子有些不好可又不是柳下惠，哪裏能放著這麽個嬌滴滴的美人兒不碰呢？無非是遲一日早一日的事情。若真叫她得了寵有了身孕，大少爺子嗣艱難的流言蜚語就全都不作數了，國公爺怕是很快就要請旨冊封大少爺為世子了。”
康嬤嬤說著，小心瞅了瞅自家夫人的臉色。
傅瓊華臉色一沈，恨恨道：“我瞧她那樣子，也沒福氣有什麽身孕。更不可能因著她一個狐媚子，阻礙了緒之的世子之位。”
傅瓊華臉上露出幾分算計和狠色來，低聲道：“沈氏肚子不爭氣，這丹姨娘也別妄想著生出孩子來！我瞧著母親也很是不喜這丹姨娘呢。”
康嬤嬤見著她的話將傅瓊華的註意力吸引了去，心裏頭輕輕松了一口氣。
她實在是覺著謝姌這姑娘有些邪乎，但凡遇上她的事情，夫人每每都不順當。更別說，謝姌眼看著就要進東宮當了太子嬪了，身邊還有個伺候過先皇後的舊人陶嬤嬤在，她們便是再不想叫謝姌進宮，也實在想不出什麽法子來阻止謝姌。
如今，只能先將謝姌的事情放在一邊，將夫人的心思引到緒之少爺世子之位的事情上來。
不然，夫人因著謝姌的事情怕都要魔障了。
......
日子過得很快，接下來幾日謝姌跟著陶嬤嬤學規矩，因著安國公府的表姑娘成了太子嬪，京城裏有不少勳貴人家送來了賀禮，說是添妝，十多日下來，禮單也有了厚厚一本。
這些都是大夫人周氏忙活，等到進宮前一晚，周氏才將禮單連同府裏準備好的嫁妝銀票都裝了一個盒子拿給了謝姌。
“你雖是太子嬪卻也是側妃，到底不方便一臺臺的嫁妝往東宮去，大舅母就都給你換成了銀票，還有一盒子零碎的銀子，叫你進宮後打點。”
周氏說著，看著坐在軟塌上，燈光下顯得格外好看的謝姌，在心裏頭輕輕嘆了一口氣，拉過她的手道：“好孩子，事已至此大舅母只盼著你盡心伺候殿下，不求有多少寵愛，可總要能借著這份兒寵愛叫自己在東宮地位穩固才是。咱們女兒家雖要矜持一些，可既然進了宮，總要爭一爭恩寵的，要不然往後太子妃進宮，姌丫頭你這個太子嬪若沒有恩寵，還不知被怎麽欺負呢。”
周氏說著，又從袖子裏拿出一本小冊子來，臉上帶著幾分不自在塞到了謝姌手裏：“這個你今晚看一看，這種事情本該你母親教你的，只是你母親那人，不說也罷。”
周氏說著，有些不大自在，拍了拍謝姌的手，便起身離開了。
謝姌看清楚了手裏的冊子是什麽的時候，一張臉羞得通紅。前世她嫁給傅緒之時也無人給她這個，便是給了，她那時那種處境，旁人都說她狐媚貨色勾/引了傅緒之，便是將這冊子遞到她手中，她怕也是覺著是故意來諷刺她的。
謝姌面紅耳赤，等到了內室卻是沒忍住翻開看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謝姌猛地將冊子合上，將頭埋在枕頭上，覺著心撲通撲通跳得格外的厲害。
都說蕭衍性子清冷，身邊連個侍妾都無，這樣的人，應該不重/欲吧？
謝姌心裏頭暗暗想著，摸了摸自己的臉，覺著臉頰燙的格外的厲害，對於明日要進東宮，更是生出幾分緊張和不安來。
翌日一早，天才剛亮，謝姌便被陶嬤嬤和如意叫了起來，一番沐浴打扮後，穿上了內務府送來的側妃的嫁衣，是件胭脂色拿金線繡著玉蘭花的嫁衣，繡工繁覆，瞧著便格外的貴重。
謝姌梳好了頭，臉頰上敷了脂粉，看著銅鏡中的女子，她幾乎要有些不認識了。鏡中的女子比她平日裏要明艷不知多少，肌膚白裏透紅，唇上的色澤也鮮紅許多，叫她微微有些失神。
“側妃可真是好看，奴婢在宮中多年，從未見過哪個娘娘有側妃這般容貌。”陶嬤嬤在一旁忍不住稱讚道。
謝姌聽著這話，露出幾分羞澀的樣子來，沒有接話。
她從梳妝臺上起身，便聽著外頭一陣腳步聲，魏老夫人和周氏還有傅瓊華她們到了碧蘅院。
身為母親，傅瓊華到底還是作出幾分不舍的樣子來，又提點了謝姌幾句，叫她進宮後要盡心侍奉殿下，謝姌心中沒有什麽感動，只輕聲應下。
魏老夫人見著她們母女這般，心裏頭輕輕嘆了口氣，又拉著謝姌坐了下來細心叮囑了她一番。
到了中午，內務府派來的迎親的隊伍到了，可不管如何，謝姌這個太子嬪也只是個妾室，所以雖瞧著熱鬧，太子蕭衍卻是並未親至。
謝姌早就知道這點，心裏並未有什麽感觸，蕭衍若是來了，她才更緊張更不自在呢。於是，謝姌便拜別了魏老夫人她們，出了安國公府的門，扶著陶嬤嬤的手上了轎子。
轎子一路往皇宮方向去了，不知走了多久，才停了下來。
謝姌蓋著蓋頭下了馬車，被陶嬤嬤指引者做走完了該有的流程，這才被送到一間屋子裏。
隔著蓋頭，謝姌能見到屋子裏裝飾的很是喜氣，她心裏頭一陣緊張，下意識就攥緊了裙擺。
陶嬤嬤許是猜出她的緊張，寬慰道：“側妃不必緊張，殿下這會兒在前頭，要過會兒才能過來呢。”
她進了宮也算是知道了，她們殿下根本就沒有宴請二皇子、三皇子她們，這會兒是皇上、太後娘娘有了賞賜，殿下在前頭謝恩呢。
雖說殿下此舉有些不大妥當，可又不是東宮迎太子妃，殿下自己不願意鬧騰，禮部和內務府也不敢挑殿下的錯。
不過這樣也好，總好過殿下醉酒到了側妃屋裏，沒輕沒重的傷了側妃娘娘。
謝姌並未被陶嬤嬤的話寬慰到，她一動不動坐在床榻上，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得外頭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便聽到了如意的請安聲：“奴婢見過殿下。”
謝姌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她聽到殿內丫鬟和陶嬤嬤跪地請安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蕭衍身上熟悉的龍涎香的味道。
她心中愈發緊張起來，連呼吸都有些停滯了，察覺到蕭衍一步步朝她這邊走過來，下意識就將手攥緊了。
緊接著，蓋頭被挑開，謝姌的眼睛被燈光刺了一下，就見到了站在她面前身著一身大紅色繡雲紋錦衣，長身玉立盡顯尊貴的蕭衍。
她下意識咬了咬嘴唇，才起身對著蕭衍福了福身子，柔聲道：“妾身見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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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姌聽了這話, 眼底微微露出幾分詫異來，蕭衍竟是特意叫人將陶嬤嬤接回京城來，陶嬤嬤是先皇後身邊的老人, 自然也是東宮這邊的，哪怕和陶嬤嬤並不認識, 謝姌心裏頭不自覺就生出幾分親近來。
不等謝姌開口，傅瑩就站起身來，對著謝姌道：“表妹快些過去吧, 我也回我院裏去了。”
傅瑩說著, 就帶著自己的丫鬟出了屋子。
謝姌也帶著如意一路到了樨瀾院。
剛進屋子，她就見著屋子裏站著一個四十餘歲，頭發梳得格外齊整，穿著一身湖綠色杭綢褙子的嬤嬤，不用想這便是先皇後身邊的舊人陶嬤嬤了。
謝姌緩步上前, 對著魏老夫人福了福身子，叫了聲外祖母。
魏老夫人含笑對謝姌道：“這便是先皇後身邊的舊人陶嬤嬤了，太子殿下特意叫人將陶嬤嬤接回京城來教你宮裏頭的規矩，實在是有心了，姌丫頭你可要跟著陶嬤嬤好好學，莫要辜負了殿下對你的這番心意才是。”
魏老夫人說完這話，不待謝姌開口, 陶嬤嬤便對著謝姌福了福身子, 恭敬地道：“奴婢見過側妃娘娘。”
謝姌側身避了避，沒有全然受了她的禮，反倒是對著她微微福了福身子道：“勞煩嬤嬤親自來府上了。”
陶嬤嬤面上帶笑, 道了聲不敢，才又道：“殿下能記起奴婢來也是奴婢的福氣, 側妃娘娘若是這會兒得空，奴婢便隨側妃回住處，先給側妃說說宮裏頭的一些事情。”
陶嬤嬤這般說，謝姌自然不可能說她不得空，便點了點頭，視線朝坐在軟塌上的魏老夫人看去：“外祖母若是沒什麽別的吩咐，姌兒就帶著陶嬤嬤回碧蘅院去了。”
魏老夫人點頭應下，直到見不著謝姌和陶嬤嬤的身影，這才對著身邊的大丫鬟朝雲道：“這陶嬤嬤是伺候過先皇後的，倘若陶嬤嬤往後就留在姌丫頭身邊伺候，就再好不過了。若是如此，哪怕日後太子妃進門，姌丫頭既身為太子嬪，身邊又有這麽一個有體面的嬤嬤，也未必就不如太子妃這個正室。”
朝雲聽了魏老夫人這話，笑著點了點頭：“是這個理，咱們表姑娘最是有福氣的，性子也好，這陶嬤嬤之前在外頭榮養，又沒有主子要伺候，想來教姌姑娘一些日子的規矩，也就想留在姌姑娘身邊了。畢竟，陶嬤嬤雖是先皇後身邊的舊人，可在外頭榮養怎能比得過在東宮伺候，咱們表姑娘是太子嬪，身份又不差，又得昭陽長公主喜歡，她一個嬤嬤未必不動心思呢。”
魏老夫人聽著這話，眼底的笑意愈發多了起來，帶著幾分感慨道：“你說得對，更難得的是殿下這份兒心意，說句實在話，若是內務府隨便派個什麽嬤嬤來，咱們不得防著是不是慈寧宮或是景陽宮安排過來的人，若是教錯了姌丫頭規矩，叫姌丫頭失了禮數得罪了人，可就不好了。這陶嬤嬤一來，倒叫我這提著的心放了下來，總歸咱們姌丫頭是個有福氣的，進了東宮後日子差不了。”
魏老夫人正說著，就有丫鬟進門，走到她跟前兒回稟了幾句。
她先是一楞，許久才輕笑一聲，道：“我就說，怡丫頭是咱們安國公府嫡出的姑娘，哪裏會那般蠢笨，看不明白如今的情形。難得她能放下身段來和姌丫頭賠了罪，還是當著瑩丫頭的面，這往後呀她們表姐妹就再無隔閡了。接下來，待姌丫頭進宮，就該好好替怡丫頭選一門婚事，莫要委屈了她才是。”
魏老夫人心裏頭高興，便叫人開了庫房拿了一支貴重的簪子叫人送去了傅怡那裏。
這邊，謝姌帶著陶嬤嬤一路去了碧蘅院。
陶嬤嬤剛一進門，就見著了站在廊下的丫鬟如意，臉上也沒有露出什麽詫異的表情來，昨日殿下派人將她接回京城來，她便知道了如意早就到了這位安國公府的表姑娘身邊伺候。算算看，也有些日子了。
她雖不知道這裏頭到底是有什麽緣故，想著依著太子殿下的性子，不至於瞧上哪個姑娘，還得迂回著將如意安排過來伺候。
可她到底出宮榮養也有好些年了，即便是先皇後身邊的舊人，也不好追問這裏頭的緣由。殿下若是想叫她知道，她自然會知曉，若是不想，她一個當奴婢的也不必生出那般多的好奇心來，這便是在宮裏頭生存下去最要緊的一點了。
陶嬤嬤對著如意點了點頭，跟在謝姌的身後進了屋裏。
如意奉了茶水和點心上來，陶嬤嬤坐在下頭的繡墩上，拿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潤了潤嘴唇，便開口和謝姌講起了宮中的情形來。
前世謝姌被裴太後一杯毒酒賜死後魂魄寄居在蕭衍手腕上戴著的紫檀佛珠上，所以她是知道宮中的一些情形的，可饒是如此，她也認真聽著陶嬤嬤講解，尤其是皇家宗室的一些人際關系，哪家和哪家是姻親，哪家和哪家祖上就有仇怨。
陶嬤嬤見她聽得認真，心裏頭暗暗讚了一聲好，謝側妃這般態度，她自然要更盡心些。畢竟謝側妃雖只是太子的妾室，可並非是低等的侍妾，而是太子妃以下的第一人，剛進宮就被封了太子嬪，這個身份實在是不低了，知道的越多也不會進宮後犯了忌諱，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如此想著，陶嬤嬤這一講就講了一個多時辰。
等到講完後，陶嬤嬤才對著謝姌道：“今個兒便是這些了，側妃怕是也有些累了，快去歇會兒吧，奴婢明日開始教側妃宮中的規矩。規矩雖多，可大體上也就幾個場合，側妃聰慧，想來兩三日也就學會了。”
謝姌聽她這樣說，便含笑點了點頭，吩咐了如意將陶嬤嬤帶下去安置了。
等到陶嬤嬤和如意離開後，她便站起身來走到案桌前，拿了筆將今日陶嬤嬤講解的這些寫了出來，細細整理起來。
青黛在一旁聽得腦袋暈乎乎的，瞧著自家姑娘竟還有精神做這些精細的事情，忍不住開口道：“陶嬤嬤說了那麽多，姑娘當真全都記下了？奴婢腦袋裏就暈乎乎的，像有一團亂麻似的。”
謝姌看了她一眼：“就是有些亂，這才趁著還沒忘掉整理一下，晚上再好好理一理，記在心裏。”
“你家姑娘我雖是太子嬪，可宮裏頭的日子哪裏是那般好過的，再如何準備都不為過，免得得罪了人或是錯了規矩，受了責罰是小，丟了性命就是大事了。”
青黛聽得後背一寒，表情也鄭重了些，連忙道:“姑娘放心，奴婢這幾日也會跟著姑娘好好學的。姑娘說得對，宮裏頭那樣的地方，咱們行差踏錯，說不得就要連性命都要丟掉了。”
謝姌見著青黛有些嚇住的樣子，可這回卻是沒有出聲寬慰她，在她看來，她雖能夠緩解蕭衍的頭疾，又是剛進宮就被封了太子嬪，性命應該不會有危險。可宮裏頭是個什麽地方她也是知道的，蕭衍哪怕需要她，也應該不會時時盯著她的舉動，她自己的性命還是要自己更在乎些才是。
就像前世，謝姌覺著蕭衍根本沒有心思想叫她去死，可偏偏，她死在了慈寧宮裴太後的手上。
所以，不管她對蕭衍有沒有用處，蕭衍的性子是好還是不好，不管他們私下裏相處過幾回也算是有些熟悉了，她還是覺著，不能想著靠蕭衍的保護。
她不犯錯，也不會給人挑錯的機會，盡可能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青黛這丫頭才是。
心中這般想著，謝姌筆下的動作就更快了些，腦子裏也更清明了幾分。
一邊寫，她還一邊給青黛講解，這一忙活就忙到了晚上。
如意從外頭回來，見著屋子裏已經掌了燈，謝姌卻是還沒有用膳，有些驚訝道：“姑娘怎麽還不用膳？”
等到她見著書桌上放著的一塌紙，看清楚了上邊寫著什麽時，心裏頭一陣詫異，饒是她見多識廣，也從未見有人像是考科舉一般這般下功夫理清這宮裏頭盤根錯節的關系。
姑娘莫不是心裏頭太過緊張了，如意這般想著，連忙出聲寬慰道：“姑娘進了宮多半是待在東宮的，殿下今日既然派了陶嬤嬤到姑娘身邊來伺候，想來日後陶嬤嬤也會跟在姑娘身邊伺候的，姑娘寬心些，莫要太過緊張了才好。不然，若是病上一場可就不好了。”
謝姌聽如意這般說，心裏頭就有了計較，也輕輕松了一口氣，饒是她之前有猜測陶嬤嬤會留在她身邊，此時聽如意這般說了，她心裏有了底，也安穩了一些。
她笑了笑，對著如意道：“我還是自己知道才好，不然記不清楚，什麽都要再問陶嬤嬤，一回兩回陶嬤嬤肯定耐心教我，可若是次數多了，陶嬤嬤便是因著身份不會不耐煩，我自己心裏就要覺著對不住陶嬤嬤了。”
謝姌說著，將桌上的紙張收拾好，這才起身走到屏風後凈了手，吩咐青黛傳了膳。
如意一時未語，心裏頭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感慨來。
她到謝姌身邊伺候也有好些日子了，所以她是知道姑娘是個什麽性子的，可也是到了此刻瞧著案桌上厚厚的一塌紙，她才明白了姑娘真的是凡事都想著靠自己，一點兒也不怕辛苦。
若是換了旁人，此時到了姑娘這般位置，皇上一道旨意就成了太子嬪，還不知怎麽高興呢，哪裏能靜得下心來學習這個，便是學，也是做給陶嬤嬤看的。
可自家姑娘卻是實打實要記住這些，陶嬤嬤若是知道了，肯定會覺著欣慰的。
可她心裏不知怎麽卻是覺著有些酸酸的，有些堵得慌。
明明她是知道姑娘和殿下私下裏見過好些回，而且殿下待姑娘也是有幾分不同的。不僅如此，上回在崇法寺凈慈大師可是將戴了多年的紫檀佛珠送給了姑娘，姑娘還要拆下珠子來，分出一些送給殿下呢，甚至，連裏頭最貴重的那顆佛塔，都裝進了盒子裏。
姑娘怎能認認真真做這些事情，卻又一點兒都不想著進了東宮後殿下會護著她，不會叫她受了委屈的。
只能說，姑娘自小身邊就無人可靠，無人幫襯，只有青黛這麽一個打小跟著的丫鬟，主仆二人算是相依為命。
姑娘哪怕知道殿下待她有些不同，也不敢信殿下會護著她的。
這般想著，如意心裏頭輕輕嘆了一口氣。也不知姑娘這樣是好還是不好，興許還是好的吧。
畢竟，姑娘哪怕是太子嬪，可身份上也只是側妃。不管進了東宮後得寵不得寵，大抵也不會有資格當了太子妃的。
更何況，殿下原先註意到姑娘，就是因著姑娘能緩解殿下的頭疾。
姑娘心裏頭大抵是不清楚的，所以才沒那般安心，覺著殿下會護著她吧。
如意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到底是什麽都沒說。事關殿下的疾病，她縱是心疼姑娘，也不好對姑娘說的。只盼著日後姑娘到了殿下身邊伺候，得了殿下的信任，殿下親自將這事情告訴姑娘。
再說，她這會兒說了，姑娘心裏頭不定是個什麽想法呢，沒得加重了姑娘的負擔。
這般想著，如意壓下了心中種種覆雜的心思。等到膳房的丫鬟提了食盒進來，她親自上前擺好了飯菜，伺候著謝姌用膳。
牡丹院
傅瓊華也聽說了陶嬤嬤的事情，自打聽到這個消息，她的臉色就一直不大好。
傅瓊華放下筷子，看了一眼坐在面前也沒什麽精氣神，總共沒吃了幾口菜的女兒謝嬿，開口對康嬤嬤吩咐道：“叫人將菜都撤了吧，今個兒實在是沒胃口。”
康嬤嬤如何不明白夫人的心情，連忙吩咐了丫鬟將一桌子的飯菜都撤了下去，等到屋裏只有她們三人時，才開口寬慰道：“夫人也別想那麽多，殿下特意叫人將陶嬤嬤安排到謝姌身邊，哪裏是為著她，不過是比起內務府安排過來的嬤嬤，殿下更信任先皇後身邊的舊人陶嬤嬤罷了。殿下坐在那個位置上，不知有多少人想著要算計他，謝姌當了太子嬪，哪怕只是個妾也到底是東宮的人，殿下自然是要註意些的。”
傅瓊華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可她心裏頭就是怎麽想怎麽不痛快。不僅是因著謝姌能有福氣當了太子嬪，更因著太子對謝姌這個妾室似乎有那麽一些不一樣。
她寬慰自己這都是因著昭陽長公主喜歡謝姌的緣故，殿下最是敬重昭陽長公主這位姑母，這才給了謝姌幾分體面。
可今個兒殿下派了陶嬤嬤過來，她心裏頭就突然有些不確定了。她隱隱有些不安，覺著太子殿下莫不是對謝姌有了好感，要不然，怎會特意叫人將陶嬤嬤接回京城來，派到了謝姌身邊。
殿下那樣的身份，身邊難道除了陶嬤嬤就沒有可以信任的？自然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有一個緣由，就是太子殿下做這一切都是為著謝姌，他這是給謝姌撐臉面呢。
哪怕不像她想的那樣，陶嬤嬤一進府，謝姌這個太子嬪的身份就更有些不大一樣了，旁人也會高看她一眼。畢竟，陶嬤嬤可是先皇後身邊的舊人，就連在皇上那裏也是有幾分臉面的。
傅瓊華越想越是不痛快，覺著事情全然脫離了她的掌控。
早知如此，當初她就不該將謝姌帶到京城來，甚至該給她早些定下一門親事，也就不會有今日的事情了。
傅瓊華心裏頭後悔，屋子裏的氣氛也壓抑的厲害。
謝嬿有些受不住這壓抑的氛圍，起身對著傅瓊華道：“娘，我回我院裏去了，順便去外頭透透氣。”
傅瓊華看了一眼她難看的臉色，提醒道：“不管你心裏怎麽想，面兒上也別露出來，沒得叫人看去生出疑心來。再說，府裏上上下下都熱鬧高興著，你別耷拉著臉，叫你外祖母知道了又要說你！”
謝嬿沒好氣點了點頭：“知道了，女兒又沒那麽傻。”
她臨走時，又沒忍住嘀咕道：“不過一個妾室，鬧得倒像是她要當了太子妃一樣？我倒要看看，日後等太子妃進門，她有什麽好日子過？”
謝嬿說完這話就擡腳往外走去。
傅瓊華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康嬤嬤張了張嘴，卻是不知如何寬慰，話到嘴邊轉了個彎兒，道：“夫人，這事情既然改變不了，不如先觀望一陣，謝姌再如何貌美，聽說殿下性子清冷也不是那等喜好美/色的。她進了東宮，也未必就能得了恩寵呢。”
“您不如先想想咱們少爺的世子之位吧？如今大少爺身邊可多了位丹姨娘，大奶奶生不出孩子來，這丹姨娘若是有了子嗣，說不得國公爺就要給大少爺請封世子了。到時候，還有咱們緒之少爺什麽事兒？”
傅瓊華聞言，臉色一僵。這幾日她將心思都放在了謝姌身上，倒是忘了傅賀之和丹姨娘的事情。
“這丹姨娘可服侍過大少爺了？”
康嬤嬤搖了搖頭：“不知道呢，青松院裏的丫鬟嘴巴緊得很，實在是不好打問。不過這丹姨娘貌美，又是大奶奶親自擡舉的，大少爺雖身子有些不好可又不是柳下惠，哪裏能放著這麽個嬌滴滴的美人兒不碰呢？無非是遲一日早一日的事情。若真叫她得了寵有了身孕，大少爺子嗣艱難的流言蜚語就全都不作數了，國公爺怕是很快就要請旨冊封大少爺為世子了。”
康嬤嬤說著，小心瞅了瞅自家夫人的臉色。
傅瓊華臉色一沈，恨恨道：“我瞧她那樣子，也沒福氣有什麽身孕。更不可能因著她一個狐媚子，阻礙了緒之的世子之位。”
傅瓊華臉上露出幾分算計和狠色來，低聲道：“沈氏肚子不爭氣，這丹姨娘也別妄想著生出孩子來！我瞧著母親也很是不喜這丹姨娘呢。”
康嬤嬤見著她的話將傅瓊華的註意力吸引了去，心裏頭輕輕松了一口氣。
她實在是覺著謝姌這姑娘有些邪乎，但凡遇上她的事情，夫人每每都不順當。更別說，謝姌眼看著就要進東宮當了太子嬪了，身邊還有個伺候過先皇後的舊人陶嬤嬤在，她們便是再不想叫謝姌進宮，也實在想不出什麽法子來阻止謝姌。
如今，只能先將謝姌的事情放在一邊，將夫人的心思引到緒之少爺世子之位的事情上來。
不然，夫人因著謝姌的事情怕都要魔障了。
......
日子過得很快，接下來幾日謝姌跟著陶嬤嬤學規矩，因著安國公府的表姑娘成了太子嬪，京城裏有不少勳貴人家送來了賀禮，說是添妝，十多日下來，禮單也有了厚厚一本。
這些都是大夫人周氏忙活，等到進宮前一晚，周氏才將禮單連同府裏準備好的嫁妝銀票都裝了一個盒子拿給了謝姌。
“你雖是太子嬪卻也是側妃，到底不方便一臺臺的嫁妝往東宮去，大舅母就都給你換成了銀票，還有一盒子零碎的銀子，叫你進宮後打點。”
周氏說著，看著坐在軟塌上，燈光下顯得格外好看的謝姌，在心裏頭輕輕嘆了一口氣，拉過她的手道：“好孩子，事已至此大舅母只盼著你盡心伺候殿下，不求有多少寵愛，可總要能借著這份兒寵愛叫自己在東宮地位穩固才是。咱們女兒家雖要矜持一些，可既然進了宮，總要爭一爭恩寵的，要不然往後太子妃進宮，姌丫頭你這個太子嬪若沒有恩寵，還不知被怎麽欺負呢。”
周氏說著，又從袖子裏拿出一本小冊子來，臉上帶著幾分不自在塞到了謝姌手裏：“這個你今晚看一看，這種事情本該你母親教你的，只是你母親那人，不說也罷。”
周氏說著，有些不大自在，拍了拍謝姌的手，便起身離開了。
謝姌看清楚了手裏的冊子是什麽的時候，一張臉羞得通紅。前世她嫁給傅緒之時也無人給她這個，便是給了，她那時那種處境，旁人都說她狐媚貨色勾/引了傅緒之，便是將這冊子遞到她手中，她怕也是覺著是故意來諷刺她的。
謝姌面紅耳赤，等到了內室卻是沒忍住翻開看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謝姌猛地將冊子合上，將頭埋在枕頭上，覺著心撲通撲通跳得格外的厲害。
都說蕭衍性子清冷，身邊連個侍妾都無，這樣的人，應該不重/欲吧？
謝姌心裏頭暗暗想著，摸了摸自己的臉，覺著臉頰燙的格外的厲害，對於明日要進東宮，更是生出幾分緊張和不安來。
翌日一早，天才剛亮，謝姌便被陶嬤嬤和如意叫了起來，一番沐浴打扮後，穿上了內務府送來的側妃的嫁衣，是件胭脂色拿金線繡著玉蘭花的嫁衣，繡工繁覆，瞧著便格外的貴重。
謝姌梳好了頭，臉頰上敷了脂粉，看著銅鏡中的女子，她幾乎要有些不認識了。鏡中的女子比她平日裏要明艷不知多少，肌膚白裏透紅，唇上的色澤也鮮紅許多，叫她微微有些失神。
“側妃可真是好看，奴婢在宮中多年，從未見過哪個娘娘有側妃這般容貌。”陶嬤嬤在一旁忍不住稱讚道。
謝姌聽著這話，露出幾分羞澀的樣子來，沒有接話。
她從梳妝臺上起身，便聽著外頭一陣腳步聲，魏老夫人和周氏還有傅瓊華她們到了碧蘅院。
身為母親，傅瓊華到底還是作出幾分不舍的樣子來，又提點了謝姌幾句，叫她進宮後要盡心侍奉殿下，謝姌心中沒有什麽感動，只輕聲應下。
魏老夫人見著她們母女這般，心裏頭輕輕嘆了口氣，又拉著謝姌坐了下來細心叮囑了她一番。
到了中午，內務府派來的迎親的隊伍到了，可不管如何，謝姌這個太子嬪也只是個妾室，所以雖瞧著熱鬧，太子蕭衍卻是並未親至。
謝姌早就知道這點，心裏並未有什麽感觸，蕭衍若是來了，她才更緊張更不自在呢。於是，謝姌便拜別了魏老夫人她們，出了安國公府的門，扶著陶嬤嬤的手上了轎子。
轎子一路往皇宮方向去了，不知走了多久，才停了下來。
謝姌蓋著蓋頭下了馬車，被陶嬤嬤指引者做走完了該有的流程，這才被送到一間屋子裏。
隔著蓋頭，謝姌能見到屋子裏裝飾的很是喜氣，她心裏頭一陣緊張，下意識就攥緊了裙擺。
陶嬤嬤許是猜出她的緊張，寬慰道：“側妃不必緊張，殿下這會兒在前頭，要過會兒才能過來呢。”
她進了宮也算是知道了，她們殿下根本就沒有宴請二皇子、三皇子她們，這會兒是皇上、太後娘娘有了賞賜，殿下在前頭謝恩呢。
雖說殿下此舉有些不大妥當，可又不是東宮迎太子妃，殿下自己不願意鬧騰，禮部和內務府也不敢挑殿下的錯。
不過這樣也好，總好過殿下醉酒到了側妃屋裏，沒輕沒重的傷了側妃娘娘。
謝姌並未被陶嬤嬤的話寬慰到，她一動不動坐在床榻上，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得外頭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便聽到了如意的請安聲：“奴婢見過殿下。”
謝姌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她聽到殿內丫鬟和陶嬤嬤跪地請安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蕭衍身上熟悉的龍涎香的味道。
她心中愈發緊張起來，連呼吸都有些停滯了，察覺到蕭衍一步步朝她這邊走過來，下意識就將手攥緊了。
緊接著，蓋頭被挑開，謝姌的眼睛被燈光刺了一下，就見到了站在她面前身著一身大紅色繡雲紋錦衣，長身玉立盡顯尊貴的蕭衍。
她下意識咬了咬嘴唇，才起身對著蕭衍福了福身子，柔聲道：“妾身見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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