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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浪漫無限合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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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浪漫無限合夥(下)

彈簧門嘎吱一聲鎖上,房間裏只剩下落寞。

他走了?

就這麽走了?

盛以晴怔怔看著門上玻璃窗的那一小片藍天,癟了癟嘴,眼淚一點一點漫了上來,再接著,連續幾天住院的委屈伴隨著疼痛,憋在喉頭,幹脆一起發洩了出來,盛以晴抱著膝蓋坐在床上,一只手摁著胸口上的手術傷口,另一只胳膊支著額頭,嚎啕大哭。

她哭了很久,恨不得將所有的委屈都化成眼淚流出來。從一開始的不願意拖累他,變成了憤恨,一邊哭,一邊恨他竟然真的同意和自己離婚,上一秒鐘咬著牙流著淚決定要拖死他,可下一秒,又開始嫌棄自己要是真的把胸切了,會不會惹人厭煩……

這麽哭著哭著,缺氧犯困,她幹脆躺下,在夢裏抽泣。朦朧中,聽到有人開門,又過了會兒,一個身影立在床邊,手指輕輕點拭過她的眼角,隨後,輕輕喚她:“醒來了。”

盛以晴緊緊閉著眼,不願意理會他。

那個人卻也不生氣,只是去被窩裏捉她的右手,捉到頰邊,輕輕吻了一口。

幹嘛?

她好奇。

而下一秒,只聽一個清脆的關盒聲,一個冰冰涼涼的小環被套在了自己的無名指上。

顧不得裝了,她猛地睜大了眼睛,擦了擦眼角:“這是什麽?!”

“求婚的。”陳撰一臉理所當然,“之前的那個婚太蠢了,我想離了,和你重新結。”

而此刻,夕陽的餘暉從窗戶裏透進來,照在戒指的鉆石上,折射出光芒璀璨。

盛以晴傻了:“……蠢?”

“因為我發現我錯了,倘若兩個人因為健康幸運與財富才在一起,是這個世界上最簡單的事情,這樣的感情,也是世界上最廉價的感情。想要自私很容易,它是人的天性,刻在每一個人的血液裏。但婚姻很難,因為真正的婚姻是反對自私的。”

盛以晴看著那枚戒指苦笑:“所以這樣的婚姻制度,才是最不值得信任的。它黑暗、沈重又現實,違反人性、挑戰人性,是最殘酷的制度。”

“可真正偉大的事情,都是反人性的。”陳撰看著她:“盛以晴,人性自私、貪婪、喜新厭舊、趨利避害。倘若一個人只想想要順著天性度過這一生,多麽可怕?如果我說,我遇到了一件事情,讓我心甘情願放棄我的自私、貪婪、喜新厭舊和趨利避害,那是不是很值得高興?”

盛以晴扯扯嘴角,“那你就成為了一個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是。我現在是這麽一個人了,因為我遇到了你。” 陳撰點點頭,捉了她的手:“直到得知你生病了,我才明白你當初問我的那些問題的用意,你問我什麽是白頭偕老,問我,假如你得了重病,我會怎麽辦——我當時回答的是我不知道,那是實話,因為問題沒有切實地被擺在我的面前。但現在,我知道了:如果我選擇共度一生的那個人,也恰巧被死神所選中,那麽,我會不計一切代價地將她從死神的手裏奪過來。”

“但我沒有被死神選中…”盛以晴抽回了手,“我不會死,只會備受折磨,變醜、變狂躁,到時候我會變成光頭,雙手雙腳浮腫,胸也被切了,我……我會慢慢得變得陌生。然後你會忘記你為什麽愛上我。”

“你總是把事情想得太悲觀。”陳撰伸手刮去了她再次漫上來的淚水:“我不知道未來會怎麽樣,但現在,我沒辦法放開你。這些事情不由我決定,我只知道現在的我,即便看到了前方路途坎坷,我也只想,且只能陪著你走下去。”

“盛以晴,我們因為幸運而在一起,但如今厄運降臨,我也想與你一起分擔。所以——”他看著她的眼睛:“曾經那個蠢到要死的約定不算數了好不好?我們只想與你結最老土而又傳統的婚。有婚戒、有婚禮、有沈甸甸的諾言和付出、有一輩子的羈絆和相守,並且約定,無論貧窮還是富貴、無論健康還是疾病,都無法將我們分開。”

因為相愛,這才是最適合我們的婚姻。

他的動作輕柔,而她的眼淚如同開了閘的水,汩汩流個不停,最後幹脆將臉埋在他懷裏,嗚咽質問:“你都要回美國,你怎麽陪我治病?”

眼淚濡濕了一片衣料,發燙,又發涼,陳撰不忍心再騙她,拍著她的背緩緩道:“不走了,不走了,我在回國前就和他們說了,不去上學了。”

懷裏的哭聲頓了頓,盛以晴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我剛到美國,就看到了你的那條微信,正要給你打電話,才發現你把我所有的聯系方式都刪了。我猜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事,或者是哪裏做錯,你才會這樣說,所以我連機場都沒出,等行李一到,就又買了回程的機票回來了。”

盛以晴怔怔睜大了眼,眸子裏寫滿不可思議,“你、你那麽早就回來了?”

“我知道你不會見我,先去找了遲威和曲繁漪,他們告訴我,你生病了。”

“所以你就一直在北京,等到手術那天才出現?”

“嗯,我總得做一些事情吧。如果你不信任我,如果你認為我不配,如果我想要說服你,說再多都是沒有用的,至少做一些事情……”

“不是夢想麽?”她低下頭,“你、你申請了那麽久,還認識了 David 他們……難得志同道合。”

“是,我確實申請了很久,也很開心能夠拿到 ucla 的 offer,而我也清楚,全美國有好幾個頂尖的電影學院,而每個電影學院每年會在中國招無數名學生,每一屆的學生裏,都有無數個 David,也有無數個我。那個所謂的夢想,今年不實現了,明年、後年,乃至未來的任何一年,我都可以實現。當一樣東西只能陪伴你短短幾年時,它就是可替代的,你可以選擇獲得,也可以舍棄。”

但有一個人,是陪伴他一生一世,且無法替代的。

“在這種情況下,我還要出國讀書,你說我是人麽?”

那個晚上,陳撰說了很多很多的話。盛以晴一直安安靜靜聽著,時不時用手撥弄他的銀發。

她只記得最後,陳撰傾下身子,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輕輕吻著她的臉,些微發燙的,濕漉漉的,柔軟的,不知是吻痕還是淚痕,她聽見他模模糊糊的聲音,帶著些微的懇求:

“等你病好了,我們見父母,辦婚禮,再也不說離婚了,好不好?”

夜色很亮,雲層深深淺淺塗在夜空之上,漸漸的,雲霧散開,露出一輪當空的圓月,如同玉盤一般,泛著皎潔的光。

從醫院回家那天,陳撰收拾完了全部行李,再找醫生細聊了半小時術後恢覆註意事項,拿藥、開藥再辦理出院手續。她住院三天,他陪了三天,事無巨細到醫生護士們都交口稱讚。

一場手術,元氣大傷,盛以晴宛如從另一個世界裏走來,看著熟悉的家門口,深吸一口氣:“終於回家了。”

家對面的那戶鄰居似乎已經結束了裝修,此刻大門緊閉。塵封一周的家裏,散發著香薰的淡淡香味,哪怕門窗緊閉,地面上依然鋪了一層薄薄的灰。陳撰陪盛以晴進屋,將大包小包的行李放下,窗戶打開,兩個人剛剛坐下,就聽門外叮一聲,電梯門開,樓道裏傳來一聲動靜。

再接著陳撰手機震動,他接起電話嗯了幾聲,對盛以晴說道:

“菜送到了,我先去做飯,你先洗個澡,一會兒來吃飯。”

大病理還沒出來,更需要註意飲食,陳撰也不再縱容她點外賣,餐餐都要自己下廚。這麽說完,推開門,卻見到一大袋子蔬菜被放在了對面家門口。

“怎麽送錯了?”盛以晴一楞,陳撰卻徑自走了過去,拎起袋子,順勢擰下對面家人的門把手,只聽鐺鐺兩聲,門開了。

盛以晴傻在原地:“什麽?……什麽?這套房子,你買下了?”

“你以為我回來那一周,忙活什麽了?”他瞥了她一眼,將袋子放在餐桌上,“舊的房子賣了,加上原本打算留學的錢……”

盛以晴瞇眼:“那也不夠啊?”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巧能看見客廳的沙發和電視,刻意留白的布置,依然是簡約風格。

“你別忘了,我還認識一大款呢。”陳撰眨了眨眼,“俞悅那傻子借了我不少。”

“所以……”她楞楞。

“所以啊,咱家挺劃算的。”他抱胸,側眸對她一笑,“兩室兩廳兩衛,你想見我的時候,打開門,吼一嗓子就能見到,不想見的時候,門一關,我也吵不到你。除此之外,還白送一個樓道和一部電梯。”

這麽說完,他囑咐她:“你找個地方休息,等著吃飯。”



大病理報告在一周之前出來,依然是惡性腫瘤,但萬幸的是腫瘤剛剛發生癌變,還沒有來得及惡化和擴散。保持觀察即可。

不需要擴切,也不需要化療。,

得知消息後有些惋惜的竟然是盛以晴:“我原本想著,如果實在要全切了,還能植對更大的。這幾天我都在網上看了一圈假體。我喜歡水滴型的胸”

陳撰聞言,雙手插兜閑閑站著,也假模假式覆合她:“是啊。我原本想著你要是化療,我和還能和你一起剃光頭……”

“那還是算了,你頭型可不如我好看……”

兩個人一邊瞎扯一邊從醫院門口出來,望著春日的暖陽,宛若劫後餘生。

北京的春天短暫,5 月過了一半,周遭已經是夏日氣息。

推開窗戶,能見到一片綠意盎然,樹叢裏混著梨花、桃花和點點櫻花。

周一上午,盛以晴起的比平時早了一些,洗臉刷牙洗頭用直板夾頭發,換了三套衣服,還給自己畫了個淡妝。

今天是她去孫寧公司報道的第一天,新任 CFO 上任,多少要展露出幾分氣場。

房門推開,就見陳撰早已收拾妥帖,染回了黑發,白襯衫搭配西裝長褲,一身清爽,兩個人難得見到彼此這樣打扮,竟然一時都移不開眼。

“你要去面試?”

陳撰回過神來,點點頭,“今天入職?”

“嗯。”盛以晴一笑,微微擡起兩支手臂,問他:“這身裝束怎麽樣?看起來有氣場麽?“

他笑著打量她:“還行。但要說氣場的話——好像還差一樣東西。”

“嗯?”

就見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絲絨盒子,遞到她的手上:“給你補個搭配利器。”

神色輕描淡寫,仿佛真的只是一個搭配單品。

盛以晴楞楞接過,打開,兩枚對戒安靜置於深藍色的絲絨之上,反射著細碎光芒。

“……不是送過了麽?”

陳撰一臉認真:“那不一樣,上次是求婚的,鉆戒,這次是對戒。等端午見完了家長,還會有婚禮,別人有的,我們一樣都不能少。”這麽說著,他伸出手:“喏,我們交換戒指。”

盛以晴盯著那枚戒指一動不動,鼻子發酸,半晌,輕聲笑了起來:

“曾經我覺得,儀式感實在是世界上最傻的事情了。”

“但現在呢?”

“現在,我改變觀點了。在這個瞬息萬變的時代,竟然還有人傻傻相信永恒,相信唯一。”她嘆了一口氣,“正是這麽一個聲勢浩大的儀式,告訴所有人,我們是敢於對抗人性的純愛戰士,讓平庸的我們擁有了自不量力的勇氣,甚至膽敢許下終生的承諾,並甘願為了這個承諾違背人性的自私、貪欲和喜新厭舊——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明,婚姻才是這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

這麽說完,她晃了晃無名指的戒指:“很有已婚女人的搶答氣場,我喜歡。”

“那我的呢?”陳撰也伸出手來。

盛以晴瞇了瞇眼,評價:“很有已婚男人的禁欲氣場,我也喜歡。”

“叮”一聲,電梯到了。

陳撰比劃了一個女士優先的手勢,跟在她身後進了電梯。下行的電梯裏,兩個人並肩而立,兩枚戒指戴在了各自的無名指,嵌套著那條直通心臟的“愛情之脈”,意喻永恒與承諾。

“那麽……”

在短暫的失重裏,陳撰牽起了她的手,彎彎嘴角,輕聲說道:

“新婚快樂,我的太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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